《六爷文武双全》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一章:惊梦 似好姻缘 “李相公,弄死了你那混账老婆,妾身也好与你做个长久鸳鸯。” 女子声音如媚,隔着一扇门云岫都能听得出里面刚经历了一场何等旖旎。 “哼,她不过是仗着我家中老娘对她的一丝怜悯,一个大字不识的乡下丫头,怎能与素素你比。”又听得一声浅浅的吸气,“素素,你身上好香,快来让我闻闻今儿个涂得是什么香……” “相公……人家害羞嘛……” “好夫人,以后入了我家的门,害羞的日子只管在后头……” 屋内尽是淫.词艳语,云岫站在门外,双手攥拳,指甲陷进了肉里也不自知,一滴鲜血在掌心氤氲开来,脑袋一片空白,晃晃悠悠的就要倒下。 跟在身边的小桃眼疾手快,伸手就将她拉倒墙根处稳住了身子。 小桃是云岫去年夏天在后门的巷子旁捡到的丫头,拎着个破碗倒在巷子里,瘦的跟鸡崽似的,一脸没有吃饱的蜡渣黄。乡下丫头进了李举人这高门大院的,畏畏缩缩的,说话都不敢大声。 “夫人,要不咱们走吧。” 老爷在书房跟一个窑姐白日宣.淫,被夫人撞见。 夫人有老夫人护着,她一个小丫鬟万一被拿来出气,打死也就打死了。 云岫双眸紧闭,提了一口气,终究没有勇气去推开这道遮羞的门。 李和安说得对,这泼天富贵和家业都是他努力读书,中了举人得来的,她一个无权无势的乡下丫头,不过是仗着婆婆对她的一分厚爱,才能稳坐举人夫人。 俗话说升官、发财、死老婆。 庄稼汉多打两袋米都想换个年轻的媳妇呢,更何况李和安这个万里挑一的举人老爷。 连她二姐有时候都羡慕的说,她是沾了李和安的光,才能有如今的荣华,她有什么资格站出来,去指责给了她一切的举人老爷呢。 拂开小桃伸过来要搀扶她的手,云岫步履踉跄的出了书房的外门。 她能怎么办,天大地大,她能指望的,只有倾覆多年心血的李和安。 想当年,思口镇那个家徒四壁的小破屋,只有一盏孤灯在风中摇曳,李和安在灯下读书,云岫抱着针线筐给人缝穷赚钱,攒了三年才凑够李和安赶考的路费。 她任劳任怨给李家做牛做马,李家没有劳动力,她就把自己当男人使。 婆婆眼睛看不见,她就做婆婆的眼睛。 为了这个家,她拿出了自己能给的一切。 李和安中了举人,连县太爷都送上了贺礼,她成了人人羡慕的举人夫人。 村里曾嘲笑他们云家绝户头的人,如今到处夸赞云木匠生了个好姑娘。 云岫以为自己苦日子终于熬出了头,却没想到,只是盖上了一层遮羞布,个中苦涩,只有她自己知道。 “夫人,小心脚下。”一个踉跄,云岫被脚下的石头绊住,差点摔倒。 云岫原本是想去跟婆婆诉苦,她自幼就没了亲娘,婆婆就是她的娘,这一步磕绊,却让她清醒起来。 婆婆对她再好,可她终究是李秀才的亲娘。 这世间繁华,可惜,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看了看这个家的一草一木,都是她亲自操办,如今也是漠然置之。 云岫掉转脚步,跌跌撞撞的往后院走去。 小桃看夫人一副失了魂的样子,想去禀告管家,又怕夫人出了意外,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想到夫人平日对自己的厚待,脚一跺,急匆匆跟了上去,先看住夫人再说。 李举人府上宅子大,光后院都有好几个小园子,小桃平日里就极少走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找寻。 “夫人,夫人——”只得压着嗓子苦苦喊道。 云岫听到那一声声的夫人,只觉得可笑。 举人夫人?她给李家当牛做马一辈子做了夫人,一个烟花柳巷出来的都能当的夫人,她恶心。 眼前的井中,云岫看着自己精致的妆容和华贵的饰物,真是肮脏。 “扑通”一声。 耳边传来‘啊啊……’的连连惊叫。 是住在李秀才家隔壁的赖二又在打他那个买回来的傻媳妇了。 云岫猛然抬眼,四下观望,面前还是李秀才家的独院小破屋,红墙黑瓦,墙上斑驳着茵茵青苔,熏得乌黑的烟囱上,缺了个不小的口子,那是前几天突然下雹子砸掉的。 原来是她晒麦子累的睡着了,擦了擦流到脸侧的口水,刚才那个梦做得好怕人。 看了看头顶的天,西边飘过来大朵大朵的黑云,等下就该变天了,云岫忙手脚麻利的将院里晾晒的麦子收到筐里。 村里的孩子打小就干活,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就收好,一个人拖着给搬到了西屋。 “云岫,快歇一歇,喝口水。”李秀才他.娘拄着个拐杖,端一碗水,摸索着朝云岫走来。 接过碗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云岫两个眼睛乌黑明亮的,皮肤出了汗,看起来白里透红,一头茂密的秀发编成了两个大辫子,简单的用红绳绑了搭在两边。 喝完水,扶着老太太在院子里的石板上坐下:“大娘,马上就下雨了,麦子我给收到西屋了,落雨后你可别出来,雨湿路滑的,不方便。” 老太太连连点头,云家这未过门的儿媳妇,她满意得很。 虽说是个乡下丫头,但听话老实,性子也温和,没进门就知道给家里做事,是个好拿捏的。 “救命啊!杀人啦!下雨啦!嫁人啦!”赖二的媳妇叫的更大声了,云岫听了微微皱起了眉头。 云岫不说话了,老太太知道她听赖二家打媳妇心中不悦。 “不念书就是不成事,和安他爹活着的时候,满肚子的圣贤书,打媳妇找女人的这些庄稼汉做的事儿,是影儿都不曾有过的。”老太太拐杖在地上敲的梆梆作响。 也是,方才那个梦,一定是最近在村里听那些婶子大娘闲扯的多了,才胡思乱想出来的。 云岫自我安慰一番,抬头看看天,黑云快要飘到头顶上了。 忙将老太太扶到屋里,拿了把伞就崔掌柜的绸缎铺子跑,她爹今天在镇上给崔掌柜打衣架子,这会子也该收工了。 临走,老太太还不忘叮嘱她,过两日让云木匠弄些红砖来,帮忙把他家烟囱修补了。 云岫她爹云木匠是镇上出了名的老木匠,一双巧手雕龙刻凤,为人又老实厚道,做的木匠活是人人称赞的物美价廉。 可惜为人太过老实,不会说话也不会营生,他干活不吝啬,人家雇主给钱的时候却个个吝啬的要命。 都知道人得捡老实的欺负,说起云木匠那是有口皆碑的。 个个都夸他手艺一等一的好,但给钱的时候却都捂紧钱袋子,只有仨瓜俩枣的赏下。 云岫家里姐妹四个,前几年她爹又娶了二娘过门,云木匠做木匠活,养不起一家六口。 为了节省家计,老大云大妮去年被送到了镇上,给财主黄老爷家做了丫鬟。 云岫跟她二姐云二妮两个年纪小,在家接了缝穷的活计,顺带照顾大着肚子的二娘和才会走路的四妹。 接了云木匠,父女俩往家里赶得时候,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的往下砸了。 “岫,往伞底下站,淋了雨要得病的。”木匠疼女儿,一个劲儿的把伞往孩子身上举。 “爹,我身体好,你明儿还得做活,你别淋到雨了。”云岫懂事,怕做木工的箱子湿了水会变形,紧紧地将木箱子护在伞下。 看了看云木匠因为常年做工,佝偻起来的身子,云岫张了张口,没忍心把李家老太太让去给他家修烟囱的事讲出来。 李秀才是她订了婚的未婚夫,这门亲事是李秀才他爹在世的时候定下来。 云木匠爱慕读书人,却苦于没有儿子能光耀门楣,有一回落雨云木匠救了李秀才他爹,李家感恩,就聘了云家的三姑娘给李秀才做媳妇,以圆云木匠的读书梦。 云木匠自是对这个未来女婿高看一眼,平时李家隔三差五的使唤云木匠到家里做些农活,木匠老实人,倒是没有怨言,但云岫她二娘对李家这门亲事不甚看好。 她嫌李家穷酸,虽说是住在城里,但是却没几个家底,李秀才只知道傻读书,他那瞎眼老娘连自己都顾不住。 至于以后能不能高中,都是两说的事,自顾寒窗苦读的念书人多如牛毛,能上那红榜的却寥寥而已。 到家的时候,父女俩都浑身湿透,只有那个木箱子被云岫抱在伞底下护着,落得干净。 云家没住在村子里,村子后山的半山腰处,一条长长的斜坡上去,独门大院,就是云木匠家了。 木匠自己有手艺,房子盖得漂亮,山上地多,院子也宽敞。 二妮带着四妮在院子的西北角洗衣服,见云岫和爹爹回来,忙撇着嘴,给他俩打眼色。 堂屋的灯亮着,一个影子门口映了出来,一旁还有一根长长的棍子的影子,不用想就知道,那是二娘拿着藤条在等他们。 “你们俩是不准备进屋了么?”二娘的声音传来,云岫明显的看到爹的手抖了一下。 “还不快滚进来!” 又一声呵斥,云木匠看了看家里的三个孩子,垂着脑袋老老实实的进屋了。 几个孩子见状,忙移开视线,假装自顾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二娘向来只收拾她们的爹,从不打她们姐妹四个,对几个孩子,一向宽厚。 远远的从门缝里,云岫看到二娘挺着个大肚子,搬了把椅子,在堂屋门口坐的端正。 “你还知道回来,知道回来?”二娘握着藤条,猛的一下就往云木匠身上抽去,眼神凛冽,带着一丝怒意。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二章:撞破 如镜中花 云岫觉得,她二娘看她爹的眼神,如同看着一条打不死的狗。 “跪下!” 云木匠不带一点犹豫,跪的干净利落,还不忘伸手捡起那根掉了的藤条。 二娘挺着肚子,掐着腰,指着云木匠的鼻子,将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云二妮撇了一眼屋里的一幕,带着四妮转过身子,继续洗她的衣服。大人的事情,跟小孩无关。 云岫却蹙起了眉头,她爹这般忍让,只能纵容了二娘的得寸进尺。 二娘才嫁过来那会儿,不是这样的,云岫还记得二娘才到他们家的时候,甩着一个大辫子,一身鲜艳的小红袄,在院子里站着跟山上盛开的花一样好看。 怀里抱着一个鼓囊囊的蓝底白花布包,里面都是给她们几个孩子东西,有红头绳,还有麻吉团。 云岫她娘走了两年多,几个孩子两年多都没有娘照顾,二娘把四妮抱在怀里给她喂饭,教四妮洗手,给云岫扎小辫,把自己的棉衣改小给大妮穿。 有时候换糖小哥的摇着不浪鼓来了,二娘还会让云岫拿两个鸡蛋,去换几块麦芽糖,分着大家一起吃。 那会儿云岫觉得,这是老天爷怜悯,赏了一个这么好的后娘给她们。 直到半年前,镇上的李大夫提着药箱子过来,说二娘有喜了,二娘的脾气就越来越大了,麦芽糖再也没吃过,云大妮也被送到镇上,给财主家做了丫鬟。 一家子的日子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度日如年。 听着屋里的谩骂声,云岫抬脚,想进屋去替她爹分辨几句,却被云二妮拉住了衣袖。 “岫,别管,忍一忍就过去了。” 又是忍一忍,云岫每次想要同二娘理论一番,都被拦住,家里人一口一个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二娘的肚子尖尖的,李大夫说这胎一定是个男孩儿。 男孩儿啊,他们云家盼星盼月亮才盼来的男孩儿,忍一忍就好了。 到了子时,骂骂咧咧的,才消停下来。 十二三的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云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肚子里没东西,饿的难受。 也不敢去厨房找吃的,回头被二娘发现了,家里又该一场闹腾。 “嘘。”云岫比了个手势,想偷偷起来摸到院子里去。 院子旁边的菜地里,萝卜长得茂密,水萝卜生吃甜脆,也不怕烧心,就算塞两口萝卜缨子,吃下去也能抵饿。 云岫伏着身子在床下摸到了自己的鞋子,正要穿上往屋外去,睡在一旁的二妮伸手拍了拍她,从被窝垛里摸出来一个东西塞到她手里。 “快吃,别被发现了。”映着外面的大月亮,云二妮比着口型,声音轻到听不见。 轻轻啃了一小口,尝了尝,是块红薯,忙盖上被子,躲进被窝里。 转天雨后新晴,艳阳高照。 天还没亮云木匠就去镇上了,昨儿崔掌柜家的大衣柜还没上漆,正好趁着今天的大太阳,把活做完就能领到工钱。 云岫跟她二姐拿着箩筐在山埂上的豌豆地里摘豌豆,等天大亮了,跟着村里的婶子大娘们一起到镇上去卖掉,换俩钱好补贴家用。 云家没有儿子,种地没有好的劳力,加上村里分的土地贫瘠,打的麦子都不够自家吃,姐妹俩只能在家附近的缓坡处开垦荒地,种些时令蔬菜。 一来方便自家吃,富裕的还能拿到镇上卖钱。 “二姐,我帮你摘这边的。”云四妮听话,拿着个小筐子跟在姐姐身后帮忙干活。 “小心别洒了。” 云二妮伸手给她扶正篮子,提醒道。起身直了直腰,突然看到山下,有几顶小轿往村子走来,依稀有个像村长的人影在村口迎着。 “岫,你瞧,那人是村长么?” 云岫抬起头来,望了一望,离得远,瞧的不打真照。 “看着像,不过村长没事站村口干嘛?” “鸡窝飞进了金凤凰,看那轿子就知道是有大官到村里来了。” “咱们这破地方哪会有大官吃饱了撑的过来呢,看那阵势倒像是有钱的富商,保不齐是来选几个丫鬟下人的,听说最近城里的老爷们兴趣奇怪,找做事的伙计还要看样貌长相” 吃过早饭,村子里的婶子大娘就挎着篮子,推着车一起往镇上去卖东西。 上了年纪的妇人们口无遮拦,三说两说的就把话题扯到害臊的小姑娘身上去了。 “二妮,你爹啥时候把你嫁出去啊?” “是啊,你都十五六了,我家凤仙比你还小一岁呢,前儿个女婿带着鸡蛋来乐呵呵的给我报喜,说是怀上了。” “呸,你个老货,就是想夸你女婿给我送的那几个鸡蛋吧……”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起嘴来,云二妮的脸羞的绯红,低着头不敢瞧人。 云岫伸手拉她衣袖,小声说道“二姐,别理她们,就知道胡说八道。” 有好事的婆子看到了,指着她笑道:“云家老三这是担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劝她二姐快点出门子呢?瞧你这柳腰细眉的,二妮你可得注意着点啊,别到时候说好的金龟婿回头做了妹夫……” 此话一出,一群妇人又哈哈大笑。 云岫脾气向来不佳,听了这话柳眉横竖:“李嫂子张嘴闭嘴的就是嫁人,我家大姐还没出门呢,我们两个做妹妹的急什么?李嫂子天天担心别人家的事,自己家的却搂不住。但凡多上点心在李大哥身上,嫂子你也就姻缘和美了!” 苏庄村的人都知道,李嫂子才嫁过来的时候帮扶娘家弟弟,针头线脑的都要给娘家搬去。 她男人原先一老实人,后来实在受不了,索性在外面找了个相好的,虽说是个寡妇带孩子的,但是人勤劳也知道顾家,半年前生了个大胖小子后,她男人连家都不回了。 得亏李嫂子她娘家弟弟是个泼皮,死活不同意他姐姐回娘家,要不休书早就甩她脸上了。 李嫂子被踩疼了尾巴,作势就要上前去撕云岫的嘴。 原本哈哈笑的众人,见两个人是真的急眼了,忙上前劝架。 人群的后面,不急不缓的走着两个男子,与他们拉着一定的距离。 “爷,要不咱们回去坐轿吧?” 这群妇人满嘴胡言乱语的,污了这位爷的耳朵。 黑衣男子笑着摇了摇头,“不打紧,李叔。没事多走走,还能在这乡间路上看见不一样的景的。” 头一次见到这种萝卜青菜养出来的小丫头,不是铁憨憨,亦不是受气包。 也能这么自信满满回击别人,倒是比京城里娇生惯养的姑娘们多了三分尖刺。 今天初一,城里有集,云岫姐妹俩把豌豆卖光后,提着箩筐就转悠到集市上了。 四妮的红头绳已经旧的快瞧不出颜色了,二娘月份大了要买布料回去做新衣服,她爹天天跑前跑后的,脚上那双鞋都快脱帮了,也得做新的。 瞧见街上有卖脸盆的,想到上次去李家帮忙收拾屋子,李老太太直嚷着脸盆漏了,得空让她爹来帮忙箍一箍。 云岫看着那都要沤了的脸盆,哪还箍的起来。正好今儿碰到了,问了价钱,也不贵,从手帕里拿了铜钱来,买了一个要给李老太太送去。 走到李家的巷子口,遥遥就听到有人在吵闹。 驻足一听,云岫却蹙了眉头。男人的声音分明就是李秀才,只是那两个尖牙利口的女子,她到不知道李家竟有这般亲戚? 云二妮回头看她,“云岫,怎么不走了,前面没几步不就是李秀才家了?送了脸盆,咱们还得快些赶回家给二娘做饭呢。” “等等,他们家好像在吵架。” 云岫拉着她拐进了斜对角的柴堆后面,猫下了身子。 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李秀才家的院子里,还能挡住她俩不被发现。 院子里一个打扮的风姿妖娆的老妇人,扭着满是横肉的肥腰,萝卜粗的指头肚上金光闪闪,指着李秀才的鼻子:“我不管你是秀才还是蠢材,睡了我们醉红楼的姑娘,就得给我掏银子出来!少拿你们读书人的那一套花花肠子出来,哄得了姑娘,可哄不住老娘我!” “冯妈妈,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跟蝶姑娘两个是互生爱慕,是真心的……” “我呸!能进我们醉红楼的爷们,有几个真心?你真心?我还跟你老子是真心相爱的,怎么没见你叫我一声娘呢?还钱,今儿不还钱咱们大家都别安生!” 不等李秀才开口解释,吱扭一声身后堂屋的门开了,打里面跑出来一个十七八的女子,大眼浓眉的,一双大脚走在地上刚劲有力,只是开口的声音却让人哑然。 “哼,好你个李和安,你骗人,人家一黄花大闺女跟了你,你竟然跟青楼的娘们真心,我要去告诉我大哥去,让我大哥打断你的腿!” 娇滴滴的嗓音与她的身形天壤之别,掐腰仰脖的扭着就走了。 李秀才想追上去,却又畏惧冯妈妈身后的一排手拿棍子的大汉,只得伸手在她身后,小声的争辩道:“细腰妹妹,不是拉过手就是在一起了,咱俩只是朋友!还麻烦你跟你大哥解释清楚!” 冯妈妈冷笑一声,“李秀才,我倒是好奇你怎么一边跟我家小粉蝶真心相爱,一边又跟你的细腰妹妹拉手做朋友?” “这……”李秀才急的一脑门子汗,想开口却不知道怎么分辨。 “少给老娘这了那了的,快点把在我们那里过夜的钱拿出来,老娘家大业大的,一大摊子的事等着我处理呢!” “我……” “小的们,给他点儿颜色瞧瞧,别让这货坏了咱们这行的规矩!”一声令下,冯妈妈身后的几个汉子,挥着手里的棍子,嘿嘿笑着就走上前来。 堂屋的门又开了,李家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门槛里,长叹一口气,道:“还请妈妈宽恩,我们家真是真的拿不出钱来,能不能那些物件抵账,也好让妈妈饶了我儿子这次。” “抵账?你们这些破家值万贯?你是准备用你墙上挂的这些辣椒蒜头的打发我么?”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三章:噩耗 大梦初醒 “不敢、不敢!”李家老太太连连摇头,“我们家有个祖上传下来的酸枝木嵌螺钿八宝书柜,老婆子当传家宝一样珍贵,今儿为了救我儿子,就……舍给妈妈了。” 李家老太太咬牙抹泪的,到真把冯妈妈给唬住了。 让人进去搬出来,一瞧。 做工倒是精细的很,用料也是红木中的上乘,只是这花纹工艺,懂行的一眼就瞧出是这几年兴起来的。 看他们也真是拿不出钱来,拿回个红木柜子,也不枉自己跑这一趟。 冯妈妈到李秀才近前,啐了一口,带着柜子,领着她的人才浩浩荡荡的离去。 云二妮瞧着那柜子,越看越眼熟,压低了嗓子“云岫,那不是爹之前跟李家交换的定亲信物么?” 跟秀才家定情,云木匠专门跑了好几个木料商,才弄来一块品相质地都不错的酸枝木,说是以后李秀才发达了,可以留做传家。 怎么就一转眼,就成了李家祖上留下来的传家宝了? 加上那从脂粉味就闻得出来她是哪个行当的冯妈妈,还有那个长相粗狂的细腰妹妹,云二妮也差不多看明白了,三妹这门亲事,它就是个火坑。 “云岫。”云二妮唤她一声,见她低头不语,忙低头看她。 云岫头埋在膝盖上,弓着背,一抽一抽的。 “云岫你没事吧,要是想哭,你就哭出来。”云二妮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她的背道。 猛的一下,云岫站了起来,扶开她二姐,擦着眼泪就往云秀才家走去。 “云岫……云岫你……”云二妮站在原地喊她,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追上去好,还是在这里等着好。 云岫走到李秀才身后,一把扯住他后背的衣服,将人转了过来。 “李和安,你给我说清楚!” “说什么啊?”李和安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我爹打的柜子为什么被别人搬走了!” 李和安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强盗,那群人就是强盗,莫名其妙的来我家,进屋搬着柜子就走,我拦都拦不住!” 云岫双眼通红,恨恨的看着他,道:“那你的细腰妹妹呢?” 李家老太太出声道:“云岫你误会了,那细腰是过来陪老婆子的,是个傻子,脑子不灵光,看谁都像她早逝的未婚夫,我家和安洁身自好的很,毕竟是读过书的人,跟那些乡野村夫比起来……” 到这个时候了,这老太太还能睁着眼睛说话,云岫气的怒火中烧,一点理智都不记得了。 上前就啐了这母子两个“你们娘俩,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那醉红楼的冯妈妈都找上门了,你们还能在这里若无其事的编瞎话,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又道:“你这老太太也是个没良心的,我平日里伺候你尽心尽力,你使唤起我比你亲儿子还要顺手的,连个烟囱坏了都想着我来修,结果呢?白眼狼!你拿我家的东西给你儿子还嫖资,你亏不亏心啊!” 李家老太太被她指着鼻子骂,一下子就沉下脸子来了。 敲着拐杖痛心道:“哪有猫儿不偷腥的?你这丫头,我只当你听话懂事,没成想,到底是村里出来的,没规矩!和安,你就看着你未过门的媳妇骂你亲娘么?” 李秀才一向听他老娘的,突然看见他娘被骂,也急了眼。 二话不说上前扯过云岫,‘啪’的一巴掌,摔在她脸上。 “李和安!你做出这种事情,你还有脸打我?”云岫捂着脸,愤愤的瞪着他。 哭着就跑了出去,云二妮也提着箩筐,大步追去。 李秀才望着两个人远去的身影,心里这才有些不安,他那岳家是个实诚人,他家一年到头的吃喝还指望云家帮扶呢。 走至李老太太跟前,搀着她的胳膊,问道:“娘,她要回回去跟她爹说了,怎么办啊?” 李老太太冷哼一声,一手扶着儿子,一手拄着拐着就往屋里走,还不忘宽慰儿子:“放心,她不敢!” 云家这丫头,心气高。这种丢人让她爹担心的事情,她就是打掉牙吞进肚子,也不会跟她爹说的。 姐妹俩回了家,云岫草草吃了午饭,就戴着帽子到地里干活去了。 她眼睛红肿,低着头怕二娘看出端倪。 云二妮瞧着她的背影直叹气,这事原本应该告诉家里的,可是回来的路上云岫千叮咛万嘱咐的交代她,不准让家里知道了。 入了夜,云岫早早的就回屋睡觉了,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心里有事,白天的那一幕让她恶心,特别是李老太太那句‘男人哪有不偷腥的’,平日里她可是一个劲儿的说自己丈夫儿子是读书人,洁身自好的很。 如今他儿子做出这种事来,她到底还是护着儿子。 云岫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天做的那个梦,梦里她选择了跳井而不是找婆婆哭诉,如今想来,倒是省了一场羞辱。 她正胡乱想着,突然听到二娘房里窸窸窣窣的,有声音响起,隔着窗子看到,灯也亮了。 然后听院子外面急匆匆的喊着“木匠!木匠!”边喊边‘啪啪’的拍打着大门。 木匠出来开门,二娘还不忘在屋子里厉声抱怨道:“大晚上的,报丧呢!那么急!” 云岫轻手轻脚掀开被子,坐在窗边,从窗户缝里望着外面。 来人是镇上的王保正,云岫见过。 前年冬天雪漫腿脖子,李秀才他娘喊她去捡干柴,这王保正抱着个梆子,一大早‘叭叭’的敲着让小心火烛,听说李秀才他们那一片的治安都归他管。 王保正也不进屋,站在院门口,拉着云木匠,神色焦急:“木匠!你那秀才亲家灭门了!” 云岫听到这话,脑子里面哄的一下,就全黑了。两条腿没了知觉,瘫坐在床上,搭在窗沿上的手也无力的垂下。 二娘一语成谶,王保正真的是来报丧的。 “灭门了!怎……怎么就……”云木匠一急说话就打磕巴。 王保正知道他的意思,三言两句的解释道:“今天下午的这场暴雨,把大牢的北墙冲塌了,几个穷凶极恶的贼人逃了出来,拿了李秀才做人质。县太爷英明威武,岂能被小贼吓到,那贼人恼羞成怒,一刀就把李秀才捅死了。” “那……那亲家母?”李秀才死了,他还有个瞎了眼的老娘可怎么办。县里面该不会是让他家云岫嫁过去给李秀才的老娘养老送终吧。 “哪还有什么亲家母呢。官兵们七手八脚冲上去把强盗绑了以后,李家老太太伸手摸着儿子的血,跟突然能看见了似的,一头撞到了县太爷手里的刀刃上。连句话都来不及说,就没气儿了。” 也不怪李家老太太这样,她年轻时候就没了丈夫,丧夫之痛,把眼睛哭瞎了。能坚强的活下来还能把儿子拉扯着考上了秀才,真的是跪着走过来的。 可谓是把一辈子的心血都倾注在了李秀才身上,李秀才死了,她这一辈子也就白活了,一了百了倒也安生,不用再独留世上孤苦伶仃的受丧子之苦。 “那喊我去干吗啊?”云木匠不解,李家既然都死完了,跟逃狱的贼人有关,自有县里安排后事,又来找他们家干吗? “县太爷可怜你家云岫未嫁丧夫,找你去给李家母子俩收敛了,回头李家的房产地业也都予你们,添做云岫的嫁妆。” 李家母子死的时候,街坊四邻都出来围观着,县太爷罔顾人命,执意抓贼,传出去有碍官声,师爷给出主意让亲属来替死者收尸,再把遗产都给亲属,县太爷也能落个清廉爱民的好名声。 可怜李家是当年逃难来的,一家三口外,再也没有旁亲族人,这才便宜了云木匠这个亲家。 云木匠忙拿了件衣服就跟王保正去了镇上,县太爷的命令可比二娘大。 况且王保正说,李秀才家的房产地业县太爷当着众人的面也许给了他们。 有钱拿,二娘自是高兴地很,临走还不忘给王保正拿了五十个铜板当辛苦费。 云二妮也起身了,听到外面的谈话,她低低的问道:“岫儿,那杀了李秀才的贼人,该不会是细腰她哥吧?” 白天她就瞧着那个细腰长得五大三粗的,就算是她哥逃狱出来替妹妹报仇,也不足为奇。 云岫坐在那里,却不做声。 云二妮伸手摸她,发觉她瘫在那里手脚冰凉。 “岫儿,岫你怎么了?”云二妮连忙上前晃了晃她,让她回神。 云岫倚在墙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眼泪就忍不住的流了出来。 云二妮察觉手上有水渍滴落,摸了摸云岫的脸“岫,你哭了?” “二姐。”云岫喊了一声,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自幼她爹就告诉她,以后她是要到李家做举人夫人的,只要她好好孝敬婆婆,李秀才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发达了也不会亏待她的。 纵是秀才她娘爱占便宜,还总指使她做着做那的,想想以后李秀才考上举人了,自己就能做举人夫人了,这日子到底有个盼头。 没成想,白天让她瞧见了那件事,她正手足无措,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爹呢,怎么一个下午的功夫,李家就灭门了? 犹豫没了,盼头也没了,但这种一无所有的感觉,让她心里更难受!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云二妮捋着云岫的背,小声说道。 她虽然不懂云岫心里的苦,但她亲眼见过她得三妹妹说起以后好日子的时候,眼睛里的期盼和亮闪闪的星星,那是希望,对未来的希望。 一天之内,这份希望碎了两次。 四妮被两个姐姐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揉了揉眼,抱着脚坐在床上,眼睛一张一合的睁不开。 睡眼惺忪中瞧见,家里最爱笑的三姐,哭成了一只虾子,肩膀一耸一耸的,蜷缩在二姐的怀里小声的呜呜咽咽。 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到窗台上爹爹给她做的小抽屉里,拿出了过年时候她藏起来的糖,塞进云岫手里。“三姐,吃糖,吃了糖就不哭了。” 四妮不知道,她三姐的苦,是十块糖也甜不了的。 转天,云岫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昨晚哭了一夜,天亮才将将睡去,未必是睡着,也可能是哭累了,晕过去的。 这会子云岫已经看不清眼前的光景了,眼睛肿的不成样子,她都能看到自己的上眼皮和下眼皮,透明中泛着水光。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四章:误会 错入狼窝 四妮正在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帮忙剥花生,看到云岫出来,扑哧一声,捂着嘴笑的跟个小老鼠似的。 “三姐,你这个样子好像顶着俩大桃子,水灵灵的。” 云岫苦笑一声,桃子甜,她苦。 吃过晌午饭,村里的冯寡妇就晃晃悠悠的来了。 冯寡妇早年嫁到村口的刘家,一年不到,刘家男人死后,她又就改嫁给了村西开客栈的冯老汉。 冯老汉比冯寡妇大三十岁,老夫少妻,日子倒也顺遂。 冯寡妇二十二那年,冯老汉也死了。 村上很多冯家旁支亲戚,冯寡妇为了守住客栈和冯老汉留给她的银子,没再改嫁。 但是没了男人,进货卖货迎来送往的,冯寡妇一个人是忙不赢的,客栈自然也就开不起来。 冯寡妇是个厉害人物,冯老汉出殡后的第二天,她就白衣白花一身孝,客栈改了茶楼,天天卖些茶水、瓜子、花生的。 顺带在门口支了张桌子,给桥头那对唱小曲的瞎眼老头和他闺女腾出了个摊位。 迎来送往的,生意倒也是红火。 冯寡妇除了开茶馆,还是镇上出了名的媒婆子,她嘴皮子利索,眼神活泛,倒也没人嫌她是个寡妇。 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家,都爱找她帮忙牵线说媒。 冯寡妇来,应该就是给说媒的,至于是给谁说,云岫就拿不准了。 大姐二姐也都到了适婚的年纪了,爹爹和二娘若是找人给她俩说媒,也是理所应当的。 “冯娘子来了。”即便是眼睛瞧不大清楚,冯寡妇跟二娘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手帕交,云岫就得老老实实的打声招呼。 “云岫,节哀啊。”冯寡妇拍了拍云岫的背,安慰了两句,就进了堂屋。 冯寡妇跟别的媒婆不同,没有花红柳绿的穿的喜庆。一身碧水翠蓝百褶长裙在脚面汲汲迤逦,看上去别有一番娇俏。 却又不同于徐娘半老的风情,冯寡妇是个正经人,即便是二嫁守寡,村里也没人敢在她家茶馆撒泼打诨。 她家茶馆新开的头几天,村里搭台子唱大戏,晚上热闹的厉害,附近村上和镇里都有人来,前任县太爷的小舅子喝醉了,伸手要摸她的脸,被她好言好语的拖进房内。 一个时辰没到就哭爹喊娘的跑了出来,衣服穿得好好的,就是人魔怔了。 鞋跑掉了都顾不得提,头也不回的就钻进家门,三四个月没敢再出门。 大家也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但是从那以后,谁也不敢在冯寡妇面有丝毫轻薄,即便冯寡妇看起来,是个连喘气都是温温柔柔的弱女子。 云岫打水洗脸,蹑手蹑脚的到厨房找些吃食,惊喜的发现,灶里竟然留的有饭。 “二娘专门交代的,说你昨儿哭了一夜,今早一定起的晚,专门让给你留锅里的。” 二妮看她一脸吃惊的样子,好心解释道,一大清早,二娘就到破天荒荒的到厨房来,吩咐她给老三留饭。 云岫心里难受,平日里最爱吃的大米饭也没了胃口,匆匆扒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二姐在厨房收拾,她瞧见院里的盆子里,放着昨天爹换下来的衣服,提了两桶水,坐下把衣服洗出来。 云木匠家住在半山腰,周围附近没有邻居,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山上的雀儿叽喳声,四下静悄悄的。 云岫隐隐的就听到了,屋子里二娘和冯寡妇的谈话声。 “芸娘,怨我多一句嘴。那黄老爷虽然给的聘金是多,以后你肚子里的出来了,云岫也能帮衬着弟弟妹妹们。” 又道“但是,他到底是个五十有余的人了,年纪比云岫她爹还大上十来岁呢,云岫嫁过去,这日子……” “我是她娘,我说让她嫁给谁,她就得嫁给谁……”这次说话的是二娘,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云岫本来心里就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受,不知是昨天撞见了李秀才那不堪,还是因为听到了李秀才家的噩耗。 但终究是死者为大。 她是李家未过门的妻子,李秀才昨儿晚上才死,房产地契他们都得了,今儿就忙着给她找下家了? 选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是为了再死一个准女婿,好等着人家的遗产么? 云岫摔下衣服,抄起墙角的藤条,破门而入,指着二娘的鼻子就是一通骂。 “你到底长没长一颗人心啊!就算我不是你亲生的,也好歹喊了你这么多年的娘了,你才拿了李家的房产地契,就要把我往火坑里推? 这世上竟然有你这样歹毒的人!老天没眼,怎么没打雷把你劈死呢!……” 云岫气急了,她这辈子都没想过,倒了八辈子霉,能碰上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你跟谁说话呢!胆子肥了是吧?这个家容不下你了?翅膀硬了,呆不住的话,你自个儿滚啊!” 二娘挺着大肚子站了起来,怒目而斥。 她的家?好!好!好! 扭头跑进屋里,在床板下摸出了她攒的三十多枚铜板,云岫头也不回的就冲出了家门。 “芸娘你先坐下,莫惊了肚子里孩子。”冯寡妇起身,给二娘拍着背顺气。 又往大门外看了看,云岫早就跑出去,不见踪影,眉头紧皱,“云岫这丫头,是不是误会了?” 二娘手扶眉角,揉了好一会才缓过神儿来,“一家子的白眼儿狼!我就不该对她有一丝同情!他们家都是狼崽子!” “回头我碰到她,同她好生说说,解释清楚了,她就知道你是为她好了。”冯寡妇宽慰二娘道。 冯寡妇跟二娘是一个村的,二娘的事她都知道。 二娘年轻的时候有个互生爱慕的小伙子,是个在财主老爷家里干苦力的歪脖,人虽穷,但是心好。 二娘她爹嫌歪脖家穷,不同意他俩的事。 后来歪脖做工出事,被砸断了脖子,死的时候真的成了歪脖子。 歪脖没有亲人,还是二娘偷偷拿出了自己的体己钱,央求已经嫁了人的冯寡妇找人给歪脖收殓的。 虽然二娘跟歪脖没有定亲,但是村里还是传出了二娘克死了歪脖的风言风语。 农村老太太的嘴就跟风一样,走哪儿吹哪儿。 一直过了十八九,也没人敢到二娘家里提亲,村里跟她一般大的姑娘,早就领着一两个孩子回娘家了。 后来是云岫她姑姑上门提的亲,也因为那传言,二娘她爹一分彩礼都没收云木匠的。 冯寡妇心里知道,她这是怕云岫走自己的老路。 歪脖当初连亲都没定,都有人说三道四,云岫这定了亲的未婚夫遭了灭门,指不定要被传成什么呢。 那黄老爷虽然老了点,但是无儿无女的,家里没有通房小妾,为人也是有名的厚道。 云岫嫁过去,不会吃苦的,女人嘛,怎么不是一家人家呢。可惜,云岫话没听全,误会了。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 云岫从家里一路跑出来,到了村口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大路好几条,云岫的脚却不知道该往哪儿迈。 村口的泡桐树下有一颗小石头,云岫踢着小石头,原地走来走去,泡桐花跟小喇叭似的,风一吹就落在地上,踩上去软踏踏的。 “岫儿,你怎么在这儿呢?”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云岫抬起头,是姑姑领着表弟虎子在那里站着。 “哎哟,我的心肝宝贝岫儿啊!”姑姑拉起云岫的手就攥在手里,心肝宝贝儿的叫个不停。 虽然平日里云岫觉得姑姑这个人虚伪得很,又爱占小便宜,不甚讨喜。 但这会儿她孤独无助,有个亲人对她好,她也欢喜。 “我才听孙媒婆说你二娘要把你许配给镇上的黄老爷,那黄老爷都土埋眉毛的人了。” 撇了撇嘴,又道“真是不打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就往火坑里推!想那李秀才死了一天还没到,她这样也不怕半夜李秀才上门去找她!” 姑姑替她愤愤不平,云岫听着心里难受,也跟着直掉眼泪。 “三姐,要不你先去我家住吧。反正你回家也是图生气,万一动起手来,舅舅未必帮你。”虎子提议道。 姑姑也点点头,附和道:“是啊,岫儿,先去姑姑家住两天,躲了这一阵再说。他们找不到你,那黄老爷的婚事自然就落到别人头上去了。” 云岫无处可去,这会儿有人愿意收留她,也只能点头应下。 姑姑家的房子是东西屋两间,没有堂屋,但在西南拐角处有个小厨房,平时做饭到也方便。 晚上云岫跟姑姑住东屋,虎子跟他爹睡西屋。 白天闹了一场,晚上多喝了两口水,躺下没多会儿,她就要起夜。 起身发现,原本睡在一旁的姑姑没了踪影,伸手摸了摸,被窝还是热的。 云岫心道,许是刚刚出去起夜了。 也没多想,踢着鞋子,小心翼翼的映着月色摸黑走了出去。 厕所在院门外面,晚上不方便,所以姑姑家的山墙后面放了个马桶,晚上起夜用。 她方便完,摸着墙要回去睡觉,隐隐听到,西屋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莫不是招了贼? 想到李秀才就是因为半夜家里闯进了强盗才丢了性命的,云岫就不敢动了,悄悄地竖起耳朵,好听清他们都在说些啥。 “娘,三姐睡着了?”听声音,说话的这人是虎子。 她不禁狐疑,大半夜不睡觉,他管自己睡没睡着干嘛? “睡着了,死死地。出门前我还推了推她,都没反映。儿子你放心,只要今晚你三姐成了你的人,那就是你的媳妇没跑的了。再说就算她二娘是个厉害的,但我是你舅舅的亲姐姐,他能收我的彩礼?” 又听到姑父的声音,“回头再让你舅舅给你打一套新家具,咱们虎子也是有媳妇的人了!” “那是,回头娘交代你舅舅,给咱们家用上好的木料,回头再把这西屋的墙粉了,就是你们的新房了。” 说话这女子的声音,跟在村口拉着她的手喊心宝贝的声音,一模一样。 让人觉得虚伪恶心。 云岫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腿也发麻,几十万只小虫一点一点从脚心爬上,她有些走不动了,但必须得走。 不走,这一辈子都得载在这狼窝里。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五章:机缘 初识顾六 睡前塞在枕头下的三十文铜板她也不要了,铜板没了还能再赚,要是回去,人就没了。 咬咬牙,伸手在腿上使劲儿掐了一把,巨疼! 疼到了心窝里,就感觉不到腿上的麻,也走的动道了。 正门她是不敢走了,开了正门要是被听到,一定会被拖回来的。 得亏晚上帮忙做饭那会儿,她去后面园子里掐青菜,晃了一眼,记得后墙那里的篱笆有个窟窿,挺大的,应该是个狗洞。 狗洞就狗洞,人都不是人了,有些人,还没狗干净。 云岫小小的一只,蜷着身子从狗洞钻了出去,头也不回的往前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出了一身汗,早上的晨风一吹,舒服的毛孔一根一根的都张开了,脑袋却有点晕乎乎的。 她这会只觉得饥肠辘辘,饿的前胸贴后背,腿脚都没了力气。 四下环顾,眼睛能看到的地方一户人家也没有,到处都是种的庄稼,绿莹莹的跟棍子一样杵在地里。 不远处竖了根桩子,上面敲了个路牌。云岫没念过书,认不得几个字,不过牌子上的‘一’字她认识,剩下俩她就不知道了。 捂着肚子,晃晃悠悠的在小路上走着,还不忘四处张望,看看这田里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 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没一会还真让她给找到了,在一片细麻杆的庄稼地中间,有一块四四方方的西瓜地。 才是四月中旬,春寒还没过,云岫穿着小薄袄吹了一阵风后也不觉得热了。 谷雨都还没过,没成想这个时节竟然会有西瓜吃。 有些不敢相信,她使劲儿揉了揉眼睛,西瓜地没跑。 一个个大西瓜滚瓜溜圆的躺在那里,挥着瓜藤跟她招手,个顶个的说着自己有多甜。 “咕~”肚子应景的呜咽了一声。 也顾不得偷别人东西不好了,反正她也没法回去拿那三十文铜板来买西瓜,偷就偷了,总不能吃个瓜就要她卖身抵债。 趴进西瓜地,仔细的将身子缩进瓜叶子下面,意图挡住自己,抱着一个西瓜就用指甲划开往嘴里塞。 “哪里来的偷瓜的小贼?” 云岫正塞得起劲儿,突然一声男子的声音在耳边,顿时吓得她魂都没了。 手里抓了一块红嚷嚷的西瓜,放下也不是吃下去也不是。 可是她好想吃啊,眼睛一闭,到底是把手里的西瓜塞进了嘴,三两口吞咽下去,手里还抱着半块西瓜。 不知道现在道歉会不会被打死,可是打一顿西瓜会吐出来么? 紧张加上委屈,她低着头,眼泪不自觉的就掉了下来。 “吃了我的瓜,你还好意思哭?”那人应是手里拿了根藤条,敲点着一旁的西瓜叶子,发出唰唰唰的声音。 原本是嘤嘤的啜泣,看到了小藤条后更多了三分害怕。 云岫嗷呜一声,嚎哭起来。 “好啦好啦,别哭了,快擦了眼泪,小姑娘家哭的跟我家的二花一样,也不嫌丢人。啧啧啧,快提一口气,鼻涕要掉西瓜上了。可惜了我这好瓜,被你这个不懂品味得猹吃了。” 男子拿手里的棍子戳了戳云岫的肩膀,力道不大,也不疼。 云岫哽咽着,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鼻涕和眼泪,抬起眼看了看面前这个瓜地的主人。 面前这个男人应该年纪不大,没有胡子,脸上白白净净的。带着一顶宽边儿竹编斗笠帽子,短衣长裤,手里拿着一根农家常用的赶蛇探路的小竹竿。 至于其他的,看不清楚,她眼睛还肿的厉害。 “六叔,你在跟谁说话呢?”远处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身银红遍地金折枝桃花纱裙,上着藕丝琵琶衿上裳,在地头挥着手问道。 男人也挥了挥手里的竹竿子:“昨晚地里来了个偷瓜的猹。” “猹是什么?抓得住么?快带过来让我瞧瞧么?”小姑娘将手放在嘴上做喇叭状问道。 “等着。” 云岫的眉头皱成一个疙瘩,抬眼望了望,男人身后的太阳有些刺眼,晃得她眼睛疼。 但这人要把她当偷瓜的猹抓去圈养,这就过分了,西瓜而已,剩下半个她没吃,还给他就是了。 “跟我走吧,偷瓜的猹。”男人拿小竹竿点了点她的腿。 “我不去。”云岫抱着半块西瓜坐在那里不动弹,她怕出了这块西瓜地,就被抓去关进笼子。 “吃瓜是要给钱的。” “我没钱。” “没钱就是偷,偷瓜就是贼,抓了贼,可是要扭送官府的。要是因偷东西被关了大牢,就再也见不到家里人了。”男人笑吟吟的给她解释道。 “你送我去官府吧。我没钱。”云岫梗着脖子道。 反正她已经没有家里人了,她既不想被卖给那个五十多岁的黄老爷,也不想被姑姑算计去给表弟做媳妇,以后她云岫自己就是一家人。 呵,小丫头脾气还挺倔。 “就算去了官府,我的瓜钱你该给还是要给的。”脾气倔也不能成了赖账的理由,男人明确的告诉她。 “多少钱?” “十两。” 十两银子?!抢钱啊!她攒了一年才牙缝里省出了三十个铜板,一两银子是一千枚铜板,十两就是一万枚铜板!这么多钱,她要攒多久才够。 云岫把手里的半块西瓜放到地上,往前推了推:“这半块西瓜我没吃。” “那也得五两银子呢,还钱。”男人蹲了下来,把手摊开,伸到了云岫面前。 五两?她连一枚铜板都没有,拿什么还他这五千枚铜板! 咬了咬嘴唇,半晌,云岫才弱弱的问道:“我没钱,我有力气,我去你家给你缝穷好不?” 太重的力气活,她做不来,但是缝穷她会啊,一件衣服一文钱,只要她坚持坚持,钱送能还清的。 缝穷?男人扑哧一声就乐了,他哪来的旧衣服给她缝。 歪头从帽檐地下瞅了瞅,小姑娘可怜兮兮的,一看就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样子,样貌嘛,长得还不错,虽然粗朴了些,但是耐看。 况且,这个丫头,他认识。 上次去苏庄村办事,回来的路上碰到的那个伶牙俐齿的有趣丫头,就是眼前这个小哭包。 虽说眼泪涟涟的,没了那日的傲气和明媚,但牙口倒是一如既往的好。 若是领回家,当个使唤小丫头,那日子岂不热闹的很。 “会做饭么?” 做饭?云岫迟疑了一下。她做饭不好吃,所以家里二娘都是让二姐做饭的。 但为了还债,一切皆可。 “会!”云岫大声回答道,只要做出来能吃,就是会做饭! “会做农活么?” “会!”这个她是真的会,他们家在半山腰开的一亩三分地,年年都是她们姐妹三个去收的,四妮都能跟在姐姐们后面捡麦穗子。 “那就成,抱着那半块西瓜,跟我走。” “这半块我不买!”云岫急了,五两银子半块,她得做多少顿饭才还得清,这瓜她吃不起! “给二花吃的,又不是给你。”男子头也不回,朝大路走去。 云岫慌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抱着半块西瓜匆匆跟上。 地头等着的小姑娘,早已不耐烦了,摘了一束狗尾巴草在那里把玩。 见她六叔身后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从瓜地里走出来。 眼睛瞪得溜圆,笑的跟个狡猾的小狐狸似的,戏谑道:“六叔,你是碰到猹妖了吧,这一会的功夫就化了人形?” “少胡说八道,乱说话以后就不让你来了。”弹了小姑娘一个脑瓜崩,虽是责怪,语气中却不无宠溺。 小姑娘也不怕他,抬起下巴,一副别欺她小的娇嗔,“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这可是望京城今年最流行的剧情了。” “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少跟扶家那二小子玩,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男人和那小姑娘的腿都长得长长的,云岫跟在他们身后,抱着西瓜追的一路小跑。 他们的话有些她听不懂,什么话本啊,剧情的。应该是书里的东西,除了书里的东西她不懂,过日子的事她都知道。 望京城她知道,那是大陈的首都所在,听说,皇帝就住在望京城里,她没去过,也不清楚。 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她们县里,可繁华了,卖什么的都有,县里的老爷们穿的都是绫罗绸缎,阳光下一个个看上去闪亮亮的。 那望京,应该就是离她们这儿比较远的一个县城。 “想什么呢?偷瓜贼,到家了。”云岫正在晃神,男人的声音将她从望京城那个遥远的县,拉了回来。 “我有名字!”总是偷瓜贼偷瓜贼的叫,云岫有些生气,她又不是故意的,况且她也说了要做工还钱了。 “哦?” “我叫云岫。”云岫抱着西瓜的姿势有些傻傻的,但是说出自己名字的气势却是有的。 “秀色可餐的秀么?”小姑娘打趣问道。 云岫摇了摇头,朗声说道:“高山那个岫!” 其实高山的岫是哪个岫,她也不知道。她连高山两个字都不认识,但是爹说李秀才他爹给她的岫是出高山出云端的意思。 “名字还是不错的嘛。我还以为你会叫二妮儿什么的。”男子已经摘了帽子,端了杯水坐在树下的石凳上了,幽幽的打趣道。 二妮是她姐姐,不过云岫没有说。这个男人嘴巴不饶人,说出来他一定没什么好话。 男子伸手点了点一旁的小屋,示意云岫过去:“把你手里的瓜丢进去。” 云岫伸脖子一瞧,里面养了一对黑花的大肥猪,那体格得有两百多斤沉。 要是给村里的郑屠户看到了,不知道得高兴成什么样子,毕竟杀一个两百多斤的猪,对一个屠户来说,是件能炫耀好久的事了。 看了看手里的西瓜,云岫在心里直叫可惜。怪不得这猪长这么胖,人舍不得吃的西瓜它都能吃到,那一身的大肥膘,可是银子堆出来的。 “好好看看他俩,认清楚了,公的那只叫做大花,母的叫做二花。以后你就专门给他俩做饭,没事的时候跟我去地里做些农活。” 见云岫抱着西瓜在猪圈前发呆,男子开口揶揄:“怎么着,你还想跟二花他俩抢瓜吃?”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六章:债主 嘴恶心善 白了他一眼,‘哐’的一声把手里的西瓜丢了进去。 云岫气鼓鼓的说道:“你能说点好听的不?张嘴就是呛怼人,你这样很没礼貌!” 头一次见她六叔被人怼,扇着小扇纳凉小姑娘,坐在树下,捂着嘴偷乐。 呵,这小丫头长得清秀,脾气倒跟那日一样火爆。 男人摸摸鼻子,淡淡道“我姓顾,你喊顾六爷也行,喊六爷也成,别你来你去的,忘了你欠债的身份。” 顾六说着,指了指他的侄女:“小丫头片子一个,喊她青青就好了。屋里做饭的是李婶,只负责一日三餐,其他的都得自己来做。” 云岫微微颔首,院子里气氛有些许尴尬,傻站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种场景云岫在家的时候也经常出现,每次二娘说两句话以后全家都静悄悄的,谁都不敢吭声,这个时候干活就对了。 提起猪食桶,进了杂物间。 云岫正在那里拌猪食,顾六又问了她一次:“你就这么在我这里住下了,不怕家里人着急?要不我找人给你家里人带个口信?” 云岫摇了摇头,她不回去,她宁可在这里给顾六喂一辈子的猪,也不想回去嫁人。 晚上的时候,顾六把云岫安排到了西屋去住。顾六的卧室在东屋,做饭的李婶下午做了晚饭就回家,不在这里留宿。 西屋有两个房间,青青的屋子跟她对门。 说句心里话,云岫有些害怕,在姑姑家也是这么分东西屋住的,要不是自己跑得快,估计这会儿就得留姑姑家做童养媳了。 插上门栓以后,她试着扯了好几次。 之前听人家说过,有些厉害的贼,不用迷烟不用药,一把刀就在外面能把门栓打开,屋里的人还听不到一点声音。 咬咬牙,跺跺脚,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她把西屋能搬得动的桌子柜子都给堆到了门口。 又把花瓶里的鸡毛掸子也放到了床头,那顾六要是半夜敢来对她图谋不轨,她就用鸡毛掸子敲烂他的头! “云岫!云岫!快起来了!太阳要晒屁股了!”云岫还在梦中,听到有人在耳边唤自己的名字。 抬手挥了挥,嘟嘟囔囔的说了句:“四妮儿,乖……” 梦里的四妮这次没有跟平常一样乖乖听话。 云岫觉得鼻子痒痒的,有什么东西在鼻子那里绒动。 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赤白的太阳光晃得她看不清东西。 太阳?!云岫脑袋嗡的一声就蒙了。 昨儿晚费了那么大劲儿又是拖桌子又是搬柜子的堵住门,她竟然忘了关窗户。 “哈哈哈哈,云岫你也发现你睡觉的地方晒得到太阳吧,没想到你也怕晒黑呀!”青青在窗外笑的捂住了腰。 晒黑?她才不怕呢,从小到大她都是在太阳底下跑,一样白的很地里的萝卜似的,她怕只怕那个顾六万一有什么歪心。 “早啊,青青。”云岫挠了挠睡得跟鸡窝一样的头,跟青青打了个招呼。 刚才那一下子,她的瞌睡早就醒了。 “不早了,等会李婶就要做午饭了。云岫你快起来,吃了午饭,六叔说带我们去摸螃蟹。”青青丢下这句话,开开心心的跑走了。 云岫一件一件的将门口的那堆堵门的家具搬开,这才端着脸盆出门打水洗漱。 “这不是云岫么?得亏爷我胆子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只母鸡成了精呢。你有功夫倒腾一夜体力活,都没空管管头上的鸡窝么?” 顾六正在院子的凉阴处侍弄一盆西红柿苗,看了一眼云岫的鸡窝,嫌弃的嘲讽她两句。 青青原本蹲在那里看她六叔干活,听了这话也忍不住捂着嘴嗤嗤的笑。 云岫瞬间了然,青青肯定刚才在窗户外面肯定看到了她门口的那一堆堵门的东西。 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就低头,该不说话就老实闭嘴。 如今自己在人家这里吃他的用他的,还欠着人家的仗,起这么晚没打没骂,说两句风凉话怕什么。 她尽量笑出一脸开心的样子,回道:“六爷教训的是,我以后记住了。”说完就端了洗脸水回屋收拾她的鸡窝去了。 顾六跟青青对视了一眼,疑惑道:“这小丫头是睡了一夜脑子清白了?终于认清我是她债主子这事了。” 青青撇了撇嘴:“六叔,你不是一直提倡人权的么?怎么要做毫无人性的债主子了?” 她可记得,每年皇贵妃跟太后娘娘在高阳学院举办的提高女子人权活动,他六叔都是排在前面积极响应的。 顾六伸手拿了一颗小西红柿苗,作势吓唬她一下,道:“你懂什么,你六叔我提倡的人权是相对的。欠债不还的人,不配跟我谈什么人权。” 云岫去厨房匆匆扒了几口饭,就赶忙到存猪草的屋子,给那两只有名有姓的猪提了两桶猪食。 猪食是每天都有附近的村名送来的,倒省了她日日出去打猪草的功夫。 转了一圈,忙完了手里的活,她看到地上的西红柿苗,问道:“六爷,咱们现在要去种西红柿么?” “可不是么,要不是有些人睡得跟猪一样,起不来床,估计这会儿早就都种完回来了,也不必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再出门。”顾六甩了个大白眼给她,踢了踢地上的盆“端着跟我走。” 西红柿不就是要这会儿种么?太阳正好,带着泥巴种在地里,浇上水,没一会儿的功夫头碧青的幼苗就都抬起头了。 不过云岫没敢吱声,她还记得自己欠债这回事呢。 顾六扛着一根锄头在肩上,青青也提着一柄小弯铲跟着,云岫端了一大盆西红柿苗呼哧呼哧的走在他们后面。 云岫觉得这个场景她在那里见过,走到半路,她才想起到底哪里见过。 二娘才嫁到她们家的时候,带她们姊妹四个去王家村看的那出三打白骨精的皮影戏。 回来的时候四妮儿睡着了,她跟二姐也困得抬不动腿,二娘还花了十五个钱儿雇了辆驴车,他们一家子开开心心的坐车回家了。 那是云岫这辈子头一次看到皮影戏,也知道了,原来纸片演起戏来,不比他们这些有手有脚的活人差。 顾六走在最前面扛个锄头,他就跟孙悟空一样,青青虽然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但是那个小铲子跟猪八戒的九齿钉耙用途也差不了多少,而她就跟吃苦耐劳天天背着全部行李的沙和尚一样。 这盆西红柿苗,苗不重,但是一盆土湿漉漉的,比她四妹都沉。 “抬不动了吧?亏你还是打小做过农活的,力气这么小,白瞎了一双大脚。”顾六远远地在前面,扶着锄头对她冷嘲道。 她力气小跟她脚长得大有什么关系,云岫看了一眼青青的脚,青青也是一双大脚。 脚大怎么了,脚大站得稳! 将盆子往怀里搂了搂,咬咬牙回道:“抬得动,六爷您前走吧。别光顾看我的脚,仔细绊了石子,磕到脸。” “哟,还是条汉子呢。”顾六边说边往回走。 到云岫面前,把锄头往她身上一搭:“锄头太沉,爷不乐意拿。咱俩换换。” 伸手接过云岫手里的那盆西红柿苗,大步流星的,走得飞快。 云岫站在原地握着锄头,小脸被太阳晒得雪白。这个顾六脑子里装的是什么,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个轻哪个重。 见云岫愣在那里,青青心道,他六叔太过君子之风,吓到了这小姑娘。 上前垮住云岫的手臂,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我们也快点走吧,我还没见过西红柿是怎么种的呢。” 青青真的是什么都好奇,望京城应该是不种西红柿的。顾六跟云岫他们两个蹲地上干活,青青就歪着头在一旁看着,原本她是想帮忙浇水的,但是她手笨,一大瓢水能浇到苗上的连一口的量都没。 水得从瓜地那里的井里打出来,云岫提不动,这水只能顾六去打了。 顾六嫌弃青青浪费他的劳动成果,三令五申的让她站的远一点。 一个没注意,就见青青手里拎起一株湿漉漉垂头丧气的西红柿苗,犟着鼻子问道:“六叔,这是不是要死了啊,我看他们怎么一个个都捏儿了。” 顾六这会儿想把这丫头丢回望京去,不会干活还净给他添乱。 “顾南青!你要是再捣乱,我明儿就给你爹写信,你六叔我掏银子出来,给你多找几个先生,让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信么?” 青青吓得忙丢下那颗半死不活的西红柿,提着裙子,老老实实去旁边的瓜棚里乘凉去了。 六叔真可怕!他女神皇贵妃娘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就想残害亲侄女?女神又不是谁都能做的。 太阳出来后,地头田间就空旷的出奇,一眼看过去庄稼的旁边还是庄稼。 两个人对头蹲着干农活,相顾无言,气氛有些尴尬。 云岫抬头看了看,顾六低头不语,手下有条不絮的一颗一颗在那里栽苗。 突然看到顾六身后远远地有根桩子,上次她就瞧见了,就是认不全上面的字。 好奇的问道:“六爷,那牌子上写的是一什么啊?” 顾六头上的帽檐很大,仰着头才能看到她的脸,“不认识字?” 云岫脸上些许羞涩,舔了舔嘴唇,道“有些认识,太难得就不认识了。” 她认识,那个一字她就认识! “一块地。” “啥?”云岫以为顾六没听懂自己在问啥。 “上面写的三个字念一块地。这块地的名字。” 一块地是个啥?顾六这人不但人怪,连他住的村子名字也怪的很。 她们村叫苏庄,听村里老人说,是几百年前村上出过一个娘娘,进宫做了苏妃,村子里人深感皇恩,才把村名改叫苏庄村的。 隔壁村有叫张家村的,他们村里家家户户都姓张。 这个‘一块地’的村子,是只有一块地么?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七章:寻人 协商工钱 知道云岫心有疑惑,顾六好心拉起她,按着肩膀原地转了个圈。 “看见没,你能看的到的地方,都是爷的田地,我给起的名‘一块地’。” 云岫眼惊愕的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么漫山遍野的地,都是他的! 这么多土地,就算是以后不想种了,找些佃户租出去,光一年的租钱就得有几十两,更别提那些杂七杂八的收入了。 “六爷,您是个大地主!”云岫由衷感慨道。 可惜这顾六跟她爹一样,太不知道营生了,他们镇上的首饰店伍掌柜,有三十亩地都一身绫罗绸缎了。 顾六这么多地,净种些枯树枝一样的东西,除了秋天当柴卖俩铜板,还能干啥? “别羡慕,不赚钱。”顾六在一旁幽幽的说道。 云岫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儿给他,不种谷不种稻的,种漫山遍野的细杆子,他能赚钱才怪。 又看了一眼那个‘一块地’的牌子,牌子下面远远地,有个人影,开始跟一只蚂蚁似的,慢慢的朝他们走来,越走越近。 眯了眯眼睛,看的不太真着,以为是来找顾六的主顾,便开口提醒道。 “六爷,有人来了。” 顾六起身仰脸瞧了瞧,“不认识,找你的么?” 云岫又眯了眯眼睛,还是看不清来人的脸。 她眼睛才消肿,虽然不疼了,但是这两天看东西总带重影,要是再哭一次,她怕是真的要变成瞎子了。 看云岫眼睛迷离,顾六戳了她的脑门:“看不清就别看了,本来就不好看,再不好好爱护眼睛,到时候成个瞎子,我看你是连喂猪这活儿都干不了了。” 云岫‘哦’了一声,蹲地上继续种她的地。 没一会,远处那人走至地头,看清了面前蹲着的姑娘以后,一路小跑的就过来了。 一把将蹲着的云岫身子转了过来,力气太大,云岫没稳住身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顾六伸手拦住了那人,厉声呵斥道:“你是何人!干什么!” 云岫屁股摔得生疼,好半天才按着地才爬起来。 抬头一看:“大姐!” 眼前的这个人是云岫的大姐——云大妮。 满头满脸的汗,看上去灰扑扑的,衣服上也都是土,裤腿有几个地方都破了,布绺子挂在那里,在风中摇曳,手里的包袱小小的,应该是带的干粮。 终于找到了三妹,云大妮提了好几天的心这才落了下来,有气无力的说了句“你没事就好”,话音刚落,人就昏死过去了。 再睁眼,云大妮发现自己在床上躺着,身上的衣服也都换了干净的。 她记得她昏倒前是找到云岫了,此刻却又不见了身影。 “云岫!云岫!”才喊两声,云岫两手湿漉漉的匆匆跑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怎么了怎么了大姐。” 云大妮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鼻子一酸就呜呜的哭了出来。 “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云岫。” 云岫离家那天晚上,黄老爷第二天过寿,就给家里的长工短工们都放了假。 前几天就听到一起做工的婆子们说起,李秀才家惨遭灭门的事,李和安这个名字她熟悉,是她三妹定了亲的未婚夫,当时定亲的时候,李家纳征非要他们家陪嫁一套亲家母的衣服。 婚事是一对新人的,关亲家母什么事,后来她爹怕嚷嚷出去别人听了笑话,偷偷扯了布,让她给私下做了出来。 虽说李家尖酸,但到底是定了亲的亲家,平日里三妹对这段婚事也颇为满意,怕家里出事,只有一天的休假,她也连夜赶了回家。 一到家就发现二娘脸色深沉,爹爹蹲在墙角默不作声,四妮拿着她给的糖,悄悄回屋塞进了她的小盒子里。 还是二妮把她拉到厨房,咬着耳朵说了云岫拒婚逃跑的事。 云岫一个人在外面,能去哪儿,听说李秀才家出事后,李家的院子里现在还有官府的人在现场取证呢。 她能去的只能是姑姑家,村里人也说,下午在村口那里,见过云岫跟她姑姑和表哥在说话。 原本云大妮想着,云岫在姑姑家住一夜也好,明儿回来跟二娘认个错服个软,这是也就过去了。 二娘虽说脾气大了些,心却软,不愿意嫁人,好好同她说,还是能讲通的。 没成想第二天刚擦亮,姑姑就跑来送了一筐子青菜。 话音里,明里暗里的在问云岫的事,还一个劲儿的探头往屋里瞧。 云大妮在黄老爷家做了这么久的丫鬟了,这股聪明劲儿她还是有的。 云岫去过姑姑家不假,但是后来肯定又跑了,否则姑姑不会大早上跑家里来瞧人。 姑姑一走,云大妮就从馍筐捡了几块红薯包了个包袱,出门找云岫。她的妹妹她是知道的,从家里跑出去到姑姑家,又从姑姑家跑掉,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没处寻道理的大事了。 她把临近几个村子都跑遍了,也没寻到云岫的踪影。 后来听下山买东西的猎户说,在刘山脚下有块大片私人的田地,这几天见过那个种地的男子领过一个姑娘在街上晃悠。她才寻到这里来的。 云大妞不知道那个猎户说的小姑娘是青青,还只当是云岫被人拐卖了。 误打误撞,人竟真给她找到了。 “云岫,你认路么。”哭了一抱,云大妮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既然找到了云岫,就得想法子带她逃回家去。 云岫点了点头,“认识啊。我记性好,条条道道的,走过一遍都记得住。” “那咱们什么时候能逃出去啊。”生怕外面的人听到了,云大妮压低了声音说道。 逃出去?云岫愣了,然后扑哧一声就笑了:“大姐你该不会是以为我被拐子拐了吧。” 云大妮还有些搞不清楚情况,就听到有人拿东西叩门的声音。 “是六爷么?进来吧。”云岫开口道。 又小声嘀咕:“之前怎么没见你敲门这么规矩,哪次不恨不得锤烂我屋门板一样……” 顾六拎了个算盘,春风带笑的走了进来,瞪了一眼在一旁碎碎念的丫头,自桌子边上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云大妮呆呆的跟着云岫喊了声六爷。不由得在心底里感慨了句,好俊俏的男子。不由得又蹙眉疑惑,这个男的有家有业的又不像是讨不起老婆的样子,拐了云岫干嘛? “你是云岫的大姐对吧。”顾六问道。 云大妮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就好,既然云岫家里来人了,不如你们把你俩欠的钱结一下,把你们家云岫领回去?”伸手在算盘上摸了摸,噼里啪啦的就拨了起来。 顾六算盘打的快,手指头放在那里跟八脚的蜘蛛似的,眼睛都不带看的就把账给算了出来。 “云岫欠我的瓜钱,吃我的饭钱,还有昨儿晚上打碎了的一只碗,以及她身上跟你身上的这两件干净衣服。总共是二十六两一钱。” 又把算盘递到云大妮面前,好让她瞧个仔细。 云大妮跟云岫一样是个睁眼瞎,除了称杆子上的星点看得懂外,其他一概不知。 算盘这东西,她只见过黄老爷晚上抱着账本子在书房打过,不过黄老爷翘着兰花指,抱着小茶壶,看一眼账本再慢条斯理的拨一下,生怕算错了,还会再三对照一番。 拨这么快的,她倒是头一次看见。 更何况这个二十六两一钱,这个数这么大,云大妮怀疑都有些是面前这个六爷随口编出来的。 “你怕是想瞎了心,随口编了数出来骗我们吧。”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质疑,云岫就把她心里话说了出来。 云岫接过算盘,只看到算盘珠子有上有下的,那个上面也没写二十六两一钱这几个字。 “哼!爷的算盘可是跟荀银斋首饰铺的总账房学的,几十万的账簿子爷都没算错过。能算错你这一二十两的数?” 关于拨算盘这个技术强项,顾六岂能被污蔑,要不然以后回了望京城,没脸见恩师。 荀银斋云岫知道,镇上西城角的大柳树旁有一家,听人说,是第一百多号分店的铺面。 别看人家分店都排到一百多号了,却是镇子上最豪华贵气的铺子,三进的院子比有些富户家都要大,遇到大主顾上门都是请进内院雅间去观瞧的,需要定制的也有专门的银匠一对一的服务。 门面牌坊每天都打扫的一尘不染,楠木招牌上精心雕刻着八仙图,一个卖首饰的店装的那么金贵,云岫都不敢进去。 听说,里面一条红头绳上面都是绣着金线的。 她的红头绳是跟街上的杂货郎一文钱扯的两米,一文钱她都觉得贵了,秀金线的头绳,她想都不敢想。 见顾六说的有名有姓的,不像说谎。但是二十多两,把她跟云岫两个打包卖了都未必够。 云大妮坐在那里扣着手指头,惴惴不安,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云岫倒是想的干脆:“二十六两就二十六两,我给你做工就好了。你按月给我付工钱。只要我干活干得多,总有还清的时候。” 反正她不想回家,她害怕二娘还要让她嫁给那个能当她爷爷的黄老爷。 她更害怕再碰到姑姑,毕竟那件事只要说出去,不管谁对谁错,她这一辈子就在村里抬不起头了。 “你干活干得多?你吃的还多呢。” 想起今早就提了两桶猪草,小丫头就吃了三个巴掌那么大的肉包子,顾六盘算着,以后这丫头的伙食费,得加钱。 顾六的嘴,损人的鬼,这几天云岫早就对他张口怼人的功力领教颇深。 假装没有听顾六说了什么,笑盈盈的问道:“六爷您准备一个月给小的我开多少工钱呀?” 顾六瞧她一眼,露出一脸宽厚的笑容,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三两银子啊!六爷你就是菩萨转世啊!” “你怕是吃饱了撑破了头,让猪油糊住了心,脑子都不带转的就开始异想天开了么?”顾六及时开口制止了云岫的白日梦。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八章:故人 六爷受伤 “三钱?”云岫试探的问道。 其实三钱银子也不错,她大姐在镇上给黄老爷家做工,也不过一月一钱半的月钱,三钱银子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一个月三钱,三个月就是一两了,一年能有四两银子,没几年账就能还清了。 没等云岫算完这笔数额过大的账,顾六的算盘就敲到了她头上。“三百文。” 三百文?一个包子一文钱,一个月的工钱能吃三百个包子。 算算是不少了,可是三百文还债,她得存到猴年马月,想想都有些头疼。 云岫要留下来做工,云大妮也没话说。 毕竟就算是二娘愿意把家底掏空给云岫还债,他们家也怕是拿不出这二十六两银子来,更何况二娘自打有了身孕以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尤其在金钱上算的精细。 云大妮吃了中饭,就要回家了。 她出来找云岫,是怕她遇到什么事,可是云岫却什么都不愿告诉她,不说就不说吧,小姑娘长大了,总得有点自己的想法了。 下午太阳大,青青一大早闹着要去河里摸螃蟹的人,也猫在屋子里,任顾六怎么冷嘲热讽,死活就是不出屋子。 青青可以不出屋子,云岫得出去。 谁让六爷要她跟着去后山砍竹子,回来编个鸡笼要养鸡呢。 “爷都是为了你好,你跟青青这豆蔻年华的,不得一天一个鸡蛋补补身体才能好好发育呀。” 顾六挥着砍刀,一刀一刀的砍着那颗竹子已经有好一会儿功夫了,也没见他砍断。 云岫实在看不下去了,她都在旁边挖了七八根笋子了,顾六刀下的这根竹子还高傲的挺着肚子站的端正。 “六爷,要不您把刀放下,我来?” 六爷威武霸气,岂能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嫌弃了。 要不是看刚才这小丫头挖竹笋的地方就是竹子倒下去要砸到的地儿,他早就砍他七八十根了。 顾六手起刀落,“嚓”竹子切得刀口干脆利落。 顾六突然想起了什么,拿着砍刀抬头望了那颗竹子,沉吟了很好一会,才施施然的说道:“云岫,晌午的账是二十六两一钱,那一钱可不能少。” 云岫只想把手里的笋子甩到顾六脸上去,他站那里望天那么久,云岫还以为他闪到腰了呢。 结果憋了半天,竟然是想起来她欠下的巨债里面,还有一钱银子的零头。 “六爷您的这些地一钱银子能租多大的地啊?”云岫笑的谄媚,问道。 “也就那一小片西瓜地那么大吧,爷没算过,这一片带上周围的这几座山,爷都包了下来。” 边说顾六一边拿砍刀削了竹子的枝杈,方便回去的时候好拖着。 “爷您家财万贯,把那点零头给我甩了,不成嘛?”云岫将笋子、小弯铲一一收进了篮子,又从顾六手里接过砍刀。 等下背竹子的时候,带着刀行走,危险。 “那不成。”顾六摘下脖子后面的帽子,扣在云岫头上。 将竹子的大头掂起来,扛到肩膀上,试了试,能拖得动。 这才幽幽的开口道:“爷的钱是爷的,爷吃喝嫖赌都成,但是这些钱跟你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虽然这话听起来无情,但是人家顾六说的对。云岫虽然打小家境不好,但是道理她是懂得。“爷,说的对。”云岫竖了个大拇哥给顾六,表示赞同。 许是平日对自己口服心不服的小丫头,突然对自己的话表示认同这件事惊吓到顾六了。 用砍刀都没受伤的六爷,竟然在抖竹篾子的时候割到了脚脖子。 竹篾子拿刀削的薄薄一片的,宛如钝刀。青青拖着一头往后拉,竹篾子在地上猛地划拉那么一下,那就跟刀子一样锋利了。 青青吓得眼泪刷的就掉了下来,看着六叔坐在地上,脚踝那里一片鲜血,然后晕开渗到土里,将土地都染黑了。 她整个人都呆了,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还看呢,快去喊云岫去。”估计只是皮外伤,毕竟脚腕还有知觉,没有伤到筋脉就没什么大事。 鲜血红彤彤的一片,顾六看着有些头晕,脚上也使不上力了。 他连起来的劲儿都没了。偏偏下午李婶说家里有事,早早做好了饭就回去了。 青青是个什么都不会的主,这个时候他也就只能盼着云岫能够手脚麻利点了。 云岫正在不远的菜地里,对着菜地里的萝卜发愁。 顾六这萝卜种的太密了,小萝卜才长到指头粗细,就已经你挨我我挨你的挤成一团了,捡出来一些,过上个把月,就能做些腌萝卜干吃了。捡出来的小萝卜呢,还能切几块大刀,拌上调料就是一道凉菜。 云岫正想着拌萝卜要放什么调料的时候,就听到青青嗷嗷的抹着眼泪从家里跑过来喊她:“云岫云岫,你快来。六叔流了好多血!六叔要死了!” 顾六要死了?!云岫第一反应是,二十六两一钱不用还了吧。然后丢了萝卜,拔腿就往家里跑,好歹吃了顾六那么多饭,万一顾六还能抢救一下呢。 云岫匆匆跑进院子的时候,顾六正使了吃奶的劲儿拖着一条腿往旁边的小板凳上围呢。青青真坑人,得亏她有良心过来看看。这要是她侥幸心一发作,撒腿跑了。回头顾六腿好了还不得重金找杀手,把她剁的连渣都不剩。 云岫忙上前扶住顾六,身子躬到他的臂下,提了一口气,身体努力的用力往上顶,让他撑着自己这才站了起来,两个人一步一挪的,才把顾六弄回了房间。又打水抹药,一番手忙脚乱后天已经擦黑。 青青除了按照云岫说的,拿了些炉灰渣子掩了掩院子里血迹,就只能束手无策的站在顾六床前呜呜咽咽的抹眼泪。 “别哭了别哭了,你六叔又不是你嗷嗷两嗓子就死掉的,你一个劲儿的哭什么。”好家伙,之前他都没发现小侄女是个大嗓门。跑出去老远嗷嗷的那一嗓子‘六叔要死了’他坐在地上是听得一清二楚。这孩子的缺心眼儿是随了大哥么? “六叔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青青哭的话都说不清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看六叔在弄竹篾子,怕他踩到脚下的竹子滑到,就想好心把那几个做好的竹篾子抽出来放到一边,没想到差点把六叔弄死。 小侄女哭的太大声了,吵得他耳朵疼。顾六想过去抱抱她,哄一下她,让她别哭了。但是他脚被云岫包的比馒头还大,他过不去。 “青青过来打一下帘子。”云岫在门口喊道。青青忙止住了抽泣,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云岫把晚饭端到了顾六房间,毕竟让一个伤患挪到外面吃饭,有些欺负人了。 “云岫,能把我搬出么?咱们去餐厅吃么?”顾六的鼻子异常灵敏,能闻到很多旁人注意不到的味道。有时候李婶路上出了汗,顾六都能闻到一股隐隐的臭味。不是故意嫌弃,就是天生的,这要是在他房间吃个饭,一晚上估计都是饭菜味了。 将屋里的桌子搬到顾六床前,这样顾六就不用下床了。“我没力气了,要不六爷您来?”云岫将筷子递给顾六,一脸你行你上啊的表情。 六爷脚踝疼,六爷这会儿不行了。这会子家里能指望的只有云岫了,要是得罪了云岫姑娘,顾六觉得他只能跟青青两个互相抱头痛哭了。 人在屋檐下的时候,六爷也得变成小六子。顾六接过筷子,老老实实的端起碗吃饭。 吃过饭,青青力所能及的帮云岫收拾了碗筷。然后一步一挪的走到顾六身边:“六叔,要不让我爹来接我吧。”青青声音跟蚊子哼哼的,一边说一边扣着指甲。 “怎么滴,做了坏事就想逃?”顾六百无聊赖的靠在床上,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没有,我不是。”青青急的都快哭了,摇头摆手的解释道:“我什么都不会,还净给你们添麻烦。”青青越说头低的越厉害,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 “嗤”顾六也憋不住笑了出来,原来方才的严肃都是装的。他就想看看这小丫头着急的样子,谁让她扯子嗓子说她六叔要死了。 “过两天你扶三叔要来,到时候再让他捎你回去。我这个样子也确实是没有办法再照顾你了,毕竟你六叔我现在得看云岫姑娘颜色行事了。”顾六说着,就给青青使了颜色,青青慌忙到门口给云岫打帘子。 “六爷,来洗漱。”云岫端了盆水来给顾六洗漱。 顾六看了看那盆水跟自己的距离,赔笑道:“云岫姑娘,我这身残志坚的过不去呀。” 云岫拧了拧手里的热帕子,“爷您躺好别动,我来伺候您。”拿手腕试了温度,不烫了,就放在掌上跟胡乱的给顾六抹了一把。就跟她之前给四妮擦屁股是一个手法。 伤筋动骨一百天,云岫以为,要伺候顾六一阵子呢,为了有个好身体她这几天还特地起了个大早,出去晨练了一圈。 谁成想不几天的功夫,一天早上他们四个正在餐厅吃早饭,就听到马蹄的声响,然后,从外面进来一个男子,高高的个子一身黑衣,中等身材,腰间挂了个小算盘,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脚还没迈进屋呢,就兴高采烈的喊道:“阿六,你猜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九章:波澜 大妮断腿 听到声音,顾六一愣,抬头看了一眼,咧着嘴笑的跟个孩子一般。 来人是扶家老三,“三哥!”顾六惊喜的喊道,连忙放下筷子就要起身,忘了自己脚踝有伤,迈开大步想往前走,猛地一疼,又坐了下来。 “阿六你这是身负重伤,要三哥回头替你报个工伤不?”扶三儿忙上前来看了看顾六脚上的伤,朝门口喊道:“二叔,别躲着了,阿六他伤到了腿出不去的。” 没多一会儿,一个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提着个鸟笼子乐呵呵的进了院子,笼子里是一只全身通白的鸟,两只脚紧紧抓着架子,歪着头瞧着众人,看上去好不乖巧。 来了客人,云岫跟李婶早就把桌上的饭菜收到厨房去了,那中年男子随手就将笼子放在了桌子上,又怕它掉下去,伸手往里面推了推。 青青年纪小好奇心就重,拍了拍云岫的肩膀问道:“云岫,云岫你看扶二爷爷带来的那只一身白的鸟儿,你见过么?” 云岫也看了一会,摇了摇头:“看那模样是个画眉,但是画眉没听过有白色的,那我就不知道了。” 听到了云岫的话,扶家二老爷子乐呵呵的夸到:“这个小姑娘是个见过世面的,还能看出来我这个白头翁是个画眉呢。”扭头问道:“小六子你这是从哪里淘来的这么机灵的小丫头,不如跟着我回去养鸟可好。” “小丫头不懂事,瞎蒙的罢了。”顾六谦虚了一下,又开口问道:“三哥这次把二叔也请来了,是上面有了什么新的要求了么?” “哪有什么要求啊,主子对你可是一百分的信任。二叔这次来是帮你看看怎么技术改良的,这还是浓浓提出来的法子呢。通过人为的干预土地成分,让它们在盐碱地上也能开花结果,到时候咱们西边那几万亩盐碱地就不浪费了。”扶三儿小秘密的解释道。 顾六看了看自己的脚,“三哥你背的动我么?”他是没法子下地了,但是上命难违,要想带他们去地里转悠转悠,只能让扶三儿背着他了。 扶三儿吓得连连摆手:“背不动背不动,你三哥我两年养尊处优的,已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了。” 顾六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儿,真的是物是人非,当年那么英姿飒爽的扶三哥,进了官场这才几年的光景,就已经这么堕落了。 顾六去不了地里,青青又是个睁眼不认路的主。能给他们带路的也就只有云岫了。顾六在家给她们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写清楚哪块地的用途,就让云岫领了两个人下了地。 云岫正要带着扶三爷他们去地里看看的时候,王保正又来了。 上次王保正去她家,就带来了李秀才死了的消息。云岫这会儿子看到王保正,就觉得有些他不吉利。但王保正是镇上的官老爷,跟她们村里是没有什么关系的,许是来找顾六的,就笑着打了招呼:“保正老爷来了,您是找六爷么。他在屋里呢。” “云岫啊,没想到还真的能在顾老爷家找到你!快快快!你大姐在镇上出事啦!” 王保正是拿了云大妮的一对银耳环才愿意跑这么一趟的。北山这边的顾老爷很少与人交往,但是听说是知府老爷下了轿子亲自把北山这一片的地契给送上门的。县太爷都已经是高高在上的顶天人物了,知府老爷可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 这顾老爷能跟知府认识,王保正想想心里都有些胆怯,但云家的人懂事啊,仨瓜俩枣的不管多少,知道拿出来孝敬他。乡下人知道什么啊,就算没好东西,他跑来跑去的报信儿不容易带俩倭瓜回去也是个道理啊,看在那对银耳环的面子上,腿抖他也要跑这一趟。 云岫扭头就跑回去找顾六:“爷!爷!爷!我得去镇上一趟!我大姐出事了!”云岫害怕的腿都有些发抖,说话也不利索了。 顾六忙从荷包里拿了几块碎银子,“接住。万一用的到。”云岫接了银子,撒腿就跟着王保正往镇上跑。 云岫觉得这辈子她都没有跑过这么快的,风都在落在了她的身后。腿快断了的时候,终于到了镇上。王保正把云岫领到了自己家,推开院子的门,就看到云大妮靠着苞米垛在院子里坐着,身下是一块薄薄的门板子,腿上盖了一床被子。 见了云岫,云大妮哇的一声就嚎哭了起来,人却还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云岫也呆住了,路上跑的太急,也没来得及问问王保正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过这会儿见到大姐还活着,云岫一个吊起来的心也就放下了。不管啥事,人还在就好。 “大姐,你怎么了?”云岫上前握住云大妮的手问道。 云大妮也不说话,只是前倾了身子,抱着云岫哭。 “哎,大妮她腿断了。”看大妮哭的伤心,王保正的媳妇叹了口气,替她说道。 “不是说做粗使丫鬟么!怎么就把腿摔断了!”说着云岫掀开了改在大姐腿上的那床被子。 被子下面的裤子已经破的看不出型了,从破洞里还能看到一片片洇黑的血迹。两个小腿骨那里有些不不自然的往两边撇着,看上去,不像是摔断的。 “云岫!我疼!我腿好疼!”云大妮知道,家里爹爹是个没有主意的,即便是王保正去家里送消息,到最后还得看二娘的心情,再加上不知道姑姑那个天杀的恶妇会不会已经去家里颠倒黑白的乱说一通了,所以她才把娘留给她的唯一值钱的一对银耳环塞给了王保正,央求他去把云岫找来。 二妮是个没胆子的,四妮年纪还小,家里只有云岫是个能拿主意的,能把她的命当命。 云岫看了看这个眼下这个情形,大姐的腿得找个地方将养许久。王保正家毕竟不能久待,顾六又是不喜生人的,养腿还得把大姐送回家。幸亏出门的时候顾六给了她几两碎银子,让她这会儿不至于无计可施。 云岫从腰里摸了一两大小的银子块,塞到王保正手里,央他给找个好一点的骨科大夫,一两银子,就算是吧回春堂的大夫请到她们村上,连上药钱一起算,都是足够的。 又问王保正媳妇讨了一套干净的粗布裙,大姐身上的裤子已经破的看不出形状了,要见大夫,只能先找条裙子围着了。 没一会功夫,王保正就带着镇上的骨科大夫来了,老先生胡子花白,一看就是有经验的人。 “这不像是自己摔断的,这是给硬生生的人为掰折的吧。”老大夫用剪刀剪开了大妮腿上已经褴褛的裤子,看了看她的伤势问道。 “嗯。”云大妮忍住疼,咬着牙点了点头。 裤子上的血还没干,这是今天的新伤,伸手摸了一下已经变形的小腿骨。 老大夫皱着眉头说道:“得亏你们及时来找我,这腿还有的救。我用铁板给她夹住,正骨以后定了型,再好生吃上半年的药,躺着不动将养着,以后下地走路什么的是没有问题的。” 云岫在一旁慌忙点头,只要能治好大姐的腿,别说在家半年,一年都得养。 老大夫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就知道这里不是伤者的家,又看了看受伤小姑娘身上的粗布衣服,应该是附近村上来镇里做工的。 便好意提醒道:“不过,正骨以后伤者就再也不能随意移动了,若是路上颠簸,固定好的骨头再有个错位,姑娘这两条腿,就算是卓神医亲自来,也没法子了。” 如此一来,只能先将大姐送到家里去,让二姐帮忙照顾了。云岫咬了咬牙,心一横回家就回家,大不了就说自己写了卖身契,给顾六家做丫鬟了。顾六能租得起那么多地,若是日后到了县太爷那里打官司,肯定能赢。 云岫又掏了银子租了辆牛车,抬上大姐,带着老大夫一起回家去了。 到了家里经常来给二娘安胎的李大夫也在,二娘看到云岫,喏了喏嘴,叹了口气没说话就回屋了。 正骨的时候,云岫才知道大姐的劲儿到底有多大,爹爹,跟李大夫两个大男人都按不住她。云岫知道大姐那是真的疼,嘶吼的声音如同山里的野兽,一声一声的,听的人头皮发麻。 四妮躲在二妮的怀里,捂着耳朵不敢听,她害怕,但是她更心疼大姐。 夹上了铁板,云大妮的腿才算固定好。李大夫那个平日里带着给产妇咬嘴里防止咬乐舌头的砧木,硬生生的被咬断了。 二娘在屋里喊四妮,一会儿四妮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二两银子给了云岫。云岫看了看手里的钱,想去给二娘道个歉,但是又不知道应该要说什么,就算道了歉,她也不想嫁给黄老爷,到时候怕是又要生气。 给大夫付了诊费和药钱,爹爹就跟着两个大夫,一起坐马车去镇上抓药。 屋子里就剩下云岫和两个妹妹了,大妮才呜呜的哭着说出来真相。 原本她那日找到云岫后,就直接回了镇上,管家是个好人,看大妮平日里干活勤快吃苦,即便是回来的迟了两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嘱咐她,到时候别人问起来,就说是病了,怕过了病气给主人家,才在家里多待了两日,病好了才敢来做活的。 谁知道晚上的时候就有人过来传话,说是老爷叫她。大妮心里还忐忑的许久,应是自己旷工两天的事被黄老爷发现了,黄老爷过日子仔细,大妮晚上在院子里浇花的时候经常听到黄老爷在书房拨算盘的声音。 “老爷,人带过来。”那人站门口说了这句话,就退下去了。 云大妮站在门口,扣着手指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要跟着走,还是要进屋里去。 “是苏庄村半山腰上云木匠的闺女?”黄老爷抱着一本账本子,跟平常一样拨着他的算盘,头也不抬的问道。 “嗯。” “来府上干活多久了?” “回老爷的话,一年半了。” “签的是短工?” 云大妮点了点头,说:“是哩,家里这两年不好过,才到府上做活计的。等缓上两年,日子好了,我还得回家种地呢。” 黄老爷从账本子后面抬起了头,把她从头上到脚下打量了一遍。 摸摸了嘴上三根长两根短的狗油胡子,嘿嘿一笑,漏出一嘴大黄牙:“知道了,你下去吧。” 云大妮一头雾水的回了下人房,一起住的翠红还问她,是不是老爷骂她了。 原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谁知道第二天晌午,黄老爷又让人把她叫到了书房。这次书房的桌子上没有摊开的账本子。那个算盘也在墙上老老实实的挂着。 黄老爷拿了一张纸递到她面前:“你瞅瞅吧。”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十章:黑夜 千钧一发 云大妮不认识字,纸上写的是什么自然是一无所知,不过最下面有个云字她认识,云木匠干活用的工具上都刻着这个字,那是他专门写上去怕跟别人弄混了的标记。 云大妮抬起头,瞪着眼睛如一只刚出生的小羊崽子,一脸迷茫又不知所措的望向黄老爷。 “不认识字啊?”黄老爷坐在椅子上,歪着身子靠着椅背,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眯着眼看着她问道。 云大妮点了点头“家里穷,没上过学,不认识字。” “那你爹的签名你认识不?” 云大妮又低头看了看那张纸,应该是长这样没错,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那也成啊!认识你爹的亲笔签名就成了。”说完黄老爷从云大妮手里拿走了那张纸,叠好了放进抽屉里锁好。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继续道:“昨儿晚上,你爹把你卖给我了,打今儿起你就是我的小老婆了。” 云大妮听了这话,如同被人当头棒喝,脑袋轰的一声,震惊的空白。 “你骗人!”好久才回过神来,一个轱辘就从地上爬起来,抬腿要往外面疯跑。 她不信,黄老爷说的话他是一句都不信。 她爹才不可能把她卖给黄老爷做小老婆的! 她来这里做工都是签的短工,就是为了日后家里条件好点了,好接她回去。二娘也不可能把她卖了的,二娘以前还不爱发脾气的时候就说过,女人就算是当一辈子的待嫁姑婆,也不能去给别个做小老婆,做小老婆的没有一个能落下好下场的。 云大妮想去找云岫,她这会儿没了主意,能想到的只有三妹还算是个能有自己主意的了,但又怕惹了云岫做工那家的主家不乐意。那个顾爷虽然面子上和和气气的,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不好相与的。 那顾六爷拨算盘的功力看上去,可比这个黄老爷精细的厉害。 没那么多时间让她思来想去,她没得地方跑,只能回家,就算是黄老爷的人跟着她找到家里去,那张纸上的字不是爹爹写的,也就能说明白了。 可惜从镇上回家的路只有这一条,云大妮就算脚力再好,拼了全身的力气也没有马跑得快。 才从镇上的大道跑到了回村的小路上,黄老爷就带了七八个长工打马而来,带着棍棒把她捉住了。 她被捆了手脚,丢进柴房。 黑漆漆的柴房里面,窗子都被钉上了木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长时间没有晒到太阳而捂出来的霉味,混杂着尘土,让人闻起来有些想吐。 但再大的不适,也抵不过内心的惶恐,在黄家呆了一年多了,她是头一次被关进柴房里来,以往看着那些犯了错的下人进来的,出去以后一个个都是满身伤痕,走不动道的样子,想想都令人害怕。 府上的老妈子来给她送饭的时候劝她“大妮啊,你就认命吧,跟了黄老爷其实也是你的福分。这府上有没有夫人,你就算是做了小的,在这后院你好歹也算是个主子啊。那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都随你的意。你想啊,就算是你回到了村里,也不过是找个村汉随便嫁了。女人这一辈子,怎么不是过日子呢。” 跟着黄老爷日子能过得富裕,明眼人都知道的事。 可云大妮不想啊,她就算是嫁了个村汉穷鬼,只要努力日子还是可以一天天好起来的。人只要有一双勤劳的手,就没有一直过穷日子的道理。但是给人家做小老婆就不一样了。 黄老爷这会儿子没有娶媳妇,她当个小老婆可以在后院里作威作福,但是一旦娶了正牌夫人,小老婆就是个连玩物都不如的啊。那戏文里演的,说书先生嘴里面听到的被贱卖了,为奴为畜的小老婆们还少么,以后但凡碰到个强势一些的夫人,就算被打杀了,也没人能站出来说一句求情的话。 更何况那黄老爷都五十多岁了,比她爹还要大呢,她是宁死都不愿意嫁给这样的人的。 “桂妈妈,求求你了,你心肠好,以后一定会有福报的。你放我走吧!我不想给人做小老婆!我不想要吃香的喝辣的!我就是个村里的姑娘,我嫁个村汉我就知足了,求求你了桂妈妈,我给你磕头了……” 即便是双手双脚都被困住了,云大妮也费了力气翻身跪倒在地,一个劲儿的给桂妈妈磕头,比往年去庙里求姻缘还要虔诚。 “大妮啊,你别求我了,我也不敢啊!老爷让我看好你,你要是丢了,今年我孙子进京赶考的费用就没了!算我求求你了,好不好,既然你们家里人都给你签了卖身契了,您就认命吧。”说着,桂妈妈也跪在那里给云大妮磕头。 家里人?听到这话,云大妮愣了,半晌才颤着声音问道:“是我爹来签的卖身契么?”她害怕,害怕听到肯定的回答,害怕的嘴唇都颤抖了。 桂妈妈帮云大妮扶着转了身子,坐在地上:“不是你爹,是你姑姑来送的卖身契。昨儿下午到老爷书房里呆了好久才走。今儿一大早就把你的卖身契给送来了。听张三说昨儿晚饭后老爷不是也把你叫去了。” “我不知道啊!老爷昨儿就没提这事啊,只是把我喊过去问了我爹是谁而已!”云大妮慌张的解释着。 “哎……”桂妈妈叹了口气“再说这些也是没用了,孩子认命吧。你们家里人自己拿来的卖身契,就算是打天边,也是你们云家不占理的。” 桂妈妈帮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怕她手上绳子勒出了痕迹,到时候被老爷发现了责怪自己,道:“大妮我给你把手上的绳子解开吃饭,算妈妈我求你了,你可千万不准跑,你跑了我孙子的状元就没了。” 大妮皱着眉头,卖身契不是她爹爹送来的?为什么她的卖身契是从姑姑手里拿到的?这中间该不会有什么误会?她爹虽说一直盼着要个儿子,但是对她们姐妹几个也是疼爱的,不至于把自己卖掉吧。 好半晌,她才回神,点了点头。 “桂妈妈,我爹真的没来么?”接过碗筷,云大妮再次确认问道。 “谁家爹娘真的忍心卖儿女呢,谁家的孩子都是爹娘的心头肉,从猫崽子那么大看着长起来的,就算是块石头,这么多年都是有感情的。你爹应该是心里不忍,才让你姑姑上门来说的。” 桂妈妈嘴里虽然说着宽慰人的话,但是身子却很诚实的站在门口,挡住往外走的去路,生怕她一个不注意就挣开脚上绳子跑掉,事关她大孙子的科考之路,想想家里成绩优异的乖孙儿,就算是拼了老命,今天她也得把人看住了。 云大妮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了,她爹没来,那卖身契上的字就一定不是她爹写的。她爹连长工都不愿意让她做,怎么可能把她卖给人家做小老婆呢。她得给黄老爷解释清楚,他肯定是被姑姑给骗了。 只要解释清楚了,黄老爷去找姑姑把钱给要回来,这事就解决了。 她得吃饭,吃饱了饭,才有力气跟黄老爷解释清楚。 晚上的时候,桂妈妈又来了,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还给她疏了辫子,绑了一条新的红头绳,说是老爷要见她。 正好,她也要见黄老爷,她要告诉黄老爷,他被骗了。 这次黄老爷却不是在书房见得她,而是让人把她带到了后院。 那几个看着她的长工们板着脸,横眉立目的跟着她,到了门口,猛地一推,就把她推进了屋里,然后听到叮铃哐啷的声音,从门缝里可以看到他们打外面把门锁上了,她使劲拍门,却怎么也推不开,旁边的窗户也被扣得死死地。 云大妮有些害怕,她这会子万分想去书房。 有什么话在书房谈,不但方便,她心里还不那么怯的慌。 黄老爷却没有给她谈话的机会,只穿着一身睡衣,笑着一口大黄牙,就跟说书先生讲的黄鼠狼成了精似的,就打里屋出来抱住她就往里屋榻上丢,一句说话的机会都没给她。 云大妮挣扎着要起身,边哭边跟黄老爷喊着他被骗了。 “卖身契上手印名字都清清楚楚的,老爷我怎么就被骗了,是你这个小妮子想骗老爷我吧。让你跑了,我今儿才是被骗了呢……”黄老爷离她太近,说话间她都能闻到一股恶臭的味道从他嘴里飘出来,还带着一股沉积了很久的腐朽的味道,那味道难闻的,让她有些想吐。 她想要挣扎着起身,却怎么也没法子起来。黄老爷在身后扯着她的大辫子,把她拽的生疼,整个头皮跟针扎了一样。 今晚她一个人从这里逃出去,怕是难如登天。 慌乱中云大妮看到了一旁松木香几上的烛台,记得之前桂妈妈让她洗东西的时候,清洗过这几个烛台,是漆制的,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可有分量了。 云大妮顾不得头皮被扯得生疼,拼了命的从香几上抓起了烛台,使了全身的劲儿就往身后砸去。 ………… “大姐,你是不是把那个黄老爷给砸死了。”四妮站在一边扯着二妮的衣摆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云大妮摇了摇头“没有。黄老爷受了伤,头上留了好多血,抱着头在地上打滚。我怕他又起来扯我头发,又怕他死了,过了一会才喊了外面的长工进来救他。” “那你的腿……”大姐不是把别人打了么,怎么大姐的腿被打了? “大夫来给黄老爷包扎好了伤口,他就让人把我困了丢在地上,在院子里拿竹板子抽了我一顿。然后还不解气,就拿了锤子,让几个男人按住我,硬生生把两条腿给我敲折了。” 说着,云大妮的眼泪就流了下来,那感觉,是钻进骨头缝里的疼,锤子一下一下的敲的她心都疼死过去了,咬了咬牙,才又接着说道:“然后他让人把我丢到了街上,说让我好好跑,看我能跑到哪里去……多亏遇到了一早出门的王保正……” 说着说着云大妮就说不出话来了,太疼了,想想她都觉得太疼了。 云大妮哭的一脸泪渍,云岫起身去给大姐打水,好给她擦把脸。二娘扶着腰走了过来,把脸撇到一边,小声跟她说到:“那黄家,咱们不嫁了”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十一章:借钱 残酷真相 之前她让云岫嫁到黄家去,是因为她之前请了冯寡妇专门去镇上打听了消息的,听镇上的人说这黄老爷除了年纪大点,没有别的坏毛病。 不赌不嫖的,家里有个当铺,又开着一家丝绸铺子,以后总归不会让云岫跟着受苦受穷的。 听在他们家做活的下人们说,他还经常自助镇上穷人家没盘缠的学子去参加科考,想必是个心善的。 谁成想,这次打断了大妮腿的就是这个黄老爷。 心善的人怎么可能把一个姑娘的腿骨打折了呢,城里的财主老爷也真的是伪善的厉害,得亏云岫赌气跑了,没能嫁过去,否则掉进水深火热的就是云岫了。 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后怕的。 云岫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不愿再同她说话。 就算是这会儿想让她嫁人,她也嫁不了了,她还欠着顾六的银子呢,银子还不清,顾六不会放她去嫁人的。 晚上的时候,云木匠从邻村做工回家了。听云岫讲了大妮被打断腿的事,云木匠半晌没开口,木讷的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大妮的伤腿,暗了暗神色,垂着眼皮低着回屋了,吃饭的时候,云二妮喊了他好几次,直说心里有些难受,躺躺就好。 “二娘,要不我去劝劝爹?”二妮小心翼翼的问道,二妮以为爹爹是气自己没本事,大姐这事他作为一个大男人却没法子去找黄老爷替大姐报仇。 但是这事不怪爹爹啊,那黄老爷在镇上有头有脸的,听说跟县太爷都是认识的,他们家只是个做木匠,没钱没势的怎么可能去找黄老爷要说法呢。 “吃你的,饿死他那就好了。没本事去找打断他女儿腿的人,到有本事不吃饭,兔子养的孙子都比他有三分骨气,王八壳扣头上了估计也要舔着脸替别人挡一下。他也就这点能耐!”二娘敲了敲碗,制止了二妮的意图。 云岫看不过去了,爹爹也是心疼大姐,因为伤心才吃不下饭的,二娘看她爹心里不舒服,也没必要如此恶言伤人。云岫正准备等下去厨房给爹爹盛一碗饭送进去,没想到云木匠却自己走了出来。 云木匠低着个脑袋,跟被人掐了脖子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的走到二娘身边,扑通一声就跪了下了。 “对不起!芸娘!” 云木匠这一跪,一家子人都吓了一跳,不知云木匠这是怎么了。 云岫连忙上前要扶起爹爹“爹,起来吧。大姐这事不怪你,就算咱去镇上找那黑了心肝的黄老爷要说法,咱们也占不了理。说到底是大姐先把人家给开了,官司就算打到了县太爷那里吃亏的也是咱们家。” 说到底这事要怪,就得怪她那丧良心的姑姑,真的是天天什么好事都不干,净想着到她们家找便宜,跟条吸血虫似的,没血还要爬上来愣是要扯块肉回去。 得亏这个家里二娘是个厉害的,她才不敢明目张胆的来把家给搬空了。 云岫此刻无比庆幸二娘的厉害,虽说脾气大了点,也不过是骂两句,拿着小藤条吓唬两下而已,只当听不见就好了,好歹她是个过日子的人,没说过帮扶娘家兄弟。也没有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顶了天了就是脾气这些日子大的厉害,也正是二娘脾气大,姑姑也再也没敢跟以前似的,动不动就把她们家东西三天两头的往自己家里搬了。 云木匠推开了云岫的手,跪在那里,四十好几的大男人了,此时此刻跟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似的,咧着嘴就哭开了。 云岫还是头一次见她爹的哭,就算是二娘脾气大总是让他没面子,有时候还当着她们姐妹几个的面,拿藤条抽他,她也没见爹爹掉过一滴眼泪。 她一直以为她爹不光一辈子跟木头打交道,自己也是块木头,不喜不悲的,什么事都过得下去就成了,今天突然见她爹掉眼泪,云岫心里也难受的很,不知怎么的,一股酸涩感,涌上心头。 “我对不起大妮!”云木匠哭的伤心,此刻他恨不得腿断了的是自己。 听了这话,二娘眉毛都拧起来,一下子就明白了缘由,托着肚子,扭身就要找藤条。 云木匠整个身子都偻了,栽倒在地上,跟被人抽了魂似的,哭着说道:“那个卖身契上的字是我签的。” 二娘肚子已经有些月份了,扶着椅子背,气的直喘气,二妮连忙上去扶住了她。 撑着二妮的手,二娘还是拿藤条抽了云木匠好几下,声音发颤,咬着后槽牙,质问道:“姓云的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是哪门子黄汤糊了心,王八羔子你个没良心的,做人够了非要做些猪狗不如的事出来,才能做出卖女儿这种丧心病狂的事!你是真的不要一点脸了对不对!” “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大妮!我对不起你!……”云木匠躺在地上,就算藤条抽在身上,也没有动静了,只是嘴上一个劲儿的喊着对不起,泪水自眼角滑下,落在地上,砸在心里。 “你们害了我一个还不够!竟然连你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要害死么……” 二娘吼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了,手里的藤条也拿不住了。幸亏有二妮在一旁搀扶着,才没栽倒,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让她坐在了椅子上。 二娘的眼泪刷刷的往下掉,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是哭自己,还是替大妮哭。 云岫也哭了,她不相信老实巴交的爹爹竟然会把大姐卖给别人做小老婆。二娘不是说过么,家里再苦再难,也会有她们几个一碗饭吃的。怎么爹爹就能把大姐给卖掉了呢。 “爹!你骗人!你骗人的对不对!你是不是骗我们的!你在骗人对不对!”云岫摇着云木匠的胳膊,哭的泣不成声。 云木匠老泪纵横,瘫在那里“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那张纸是大妮的卖身契!你姑姑说那是给黄老爷做木工要签的保证书,怕我误了工期耽误人家使用,说的是保证书我才签的。”他真的不知道那是卖身契啊! 他只是个木匠,识字不多啊,除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些简单的一二三四五,别的字他都看不懂的。要是他知道那张纸上写的是大妮的卖身契,就算是砍了他的手脚,让他上老虎凳,他也不会签啊!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屋里,云大妮“啊!!!”的一声尖叫。 二妮拿袖子擦了擦眼泪,提着一口气翻了个轱辘从地上爬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进屋去看,云岫也连忙跟了进去。 大妮正掀了被子,从床榻上趴着上身,要下来要去取放在桌子上布筐里的剪刀,她的腿上有铁板,下半身使不上力气,上身都已经到地上了,腿还是支在床边上,用尽全身力气也没法往前挪动半步,只能用一只手撑住上半身,另一只手使劲向前,企图勾到那布筐的边边。 却发现怎么努力都徒劳的,这才激动地尖叫起来。 见两个妹妹进来了,云大妮原本支撑着上半身的手也没了力气,手一松,猛的一下,整个人都从床上掉了下来。腿上的铁板掉在地上,咣啷啷的作响。 惊醒了夜幕里的林中鸟,也敲在一家子人的心头。 云岫还记得大夫说,大姐的腿绑了铁板就再也不能挪动了,连忙跟二妮两个人把她抬到床上去。 云大妮披头散发的,哭的跟一个疯子似的,此刻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疯子了。她死都没想过,真的是爹爹把她给卖给了人家做小老婆,她原先还只当是姑姑写的假的卖身契! 她不想活了,她宁愿死,也不想去给那个黄老爷做小老婆啊! “剪刀给我!给我剪刀!”云大妮尖叫着喊道,面色狰狞,伸着手还想要去拿那把剪刀。 手上青筋暴起,骨节处因为应是方才磕碰到了,鲜血打伤口浸出,一滴一滴的,打在地上,砸着尘土,溅出一朵一朵刺眼的红花。 四妮连忙把放了剪刀的布筐端走了,她不敢凑上前去,但若大姐看不到剪子,许是就不这么激动了。 云岫上前抱住了狂暴的大姐,她心里慌得很,她这会子比四妮还要害怕。 她害怕以后没有大姐了,就没有人会因为她的失踪就带着干粮出门,什么都不顾的找她。 她害怕以后没有大姐了,就没人在她被别人欺负的时候,站出来,指着别人的鼻子告诉他们:不要欺负我妹妹。 她害怕以后没有大姐了,受了委屈的时候再也没有人会把她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的告诉她安慰她,有大姐,不怕! 她怕!她怕极了! 云大妮的巴掌一下一下的打在云岫身上,她自己都能听到胸腔被震得咚咚作响,可是却一点都不觉得疼。 能打人就好,发泄出来,人就好了。 她挨了打,她大姐就好了。 渐渐的,云大妮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原本紧紧抓在云岫身上的手臂,也缓缓放下,如同没了外界刺激的含羞草,清浅却无力。 然后抱着她的三妹妹呜呜的哭“云岫,求求你!求求你了,就当大姐这辈子最后的心愿了!让我死了吧!不死,我也活不了了!” “不会的!我给你赎身!大姐,我去求六爷,我去找六爷借钱,咱们赎身!我一定会给你赎身的!”云岫擦掉云大妮脸上的眼泪,安慰她道。 第二天天还没亮,夜色正浓,云岫就要出门去找顾六借钱去。 二娘拦住了她“你是准备再去一个,让黄家把你的腿也打折了?”二娘以为她是要去黄老爷讨说法,心里虽然担心,但是嘴上说出来的话却比刀子还要尖。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十二章:恶人 借钱救命 大姐腿摔断了,以后的日子还得在家里养伤,得看二娘脸色过日子呢,云岫的语气自然也好了许多,推开她的手,解释道:“我欠了人家钱,在人家家里做工,我出来一天了,就算是还要呆在家照顾大姐,也得先回去跟主家告个假。” 只是如此,二娘才点了点头,叮嘱了句“路上当心点。”又扶着肚子,步履蹒跚的回屋去了。 云岫赶到顾六家里的时候,顾六正坐在一个轮椅上苦哈哈喝着中药呢,或许是给的赏钱多了,这大夫倒是拿出了毕生所学,药材每一样都是个顶个的真材实料,恨不得一副下去药到病除,好展示自己的高超医术似的,就是苦的让人下不了口。 青青早就跟着扶三爷回去了,他们回去还有急事,晚上连夜驾着马车赶路回去的。 云岫两天没回来,李婶的儿子小福子就过来跟着顾六,在一旁做些端茶倒水的活,小福子站在顾六身边,看着跟他儿子一样。 青青人虽然走了,还留了个小盒子,说是送给云岫的礼物。 用木盒子装着,巴掌大小。云岫打开盒子一看,是个娃娃,穿着红衣服黄裙子,上面还精细的雕刻了好看的花纹,娃娃的胳膊上还挂了一根长长的飘带。又不像是木头做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磨喝乐,陶瓷烧的,城里姑娘最爱玩的了。” 云岫将娃娃拿在手里端详了好久,是挺精致的。但是这会儿就算是把天下最好玩的东西都摆到她面前,她也没有兴致的。 “爷我求您个事!”云岫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顾六身边。 “借钱是吧,要打欠条的。”没等她开口,顾六就知道,她们家的事,这会子早就在城里传遍了,那大夫过来看诊的时候还跟李婶感慨这事呢。 这会子小丫头火急火燎的跑回来,态度还这么好,应该是来借钱急用的。 云岫连连点头,这些日子跟顾六相处,她知道顾六虽然说话不好听,但是心底是一等一的正直,绝对不会因为自己不认字就在欠条上欺负人的,顾六的欠条她敢打。 顾六研了墨,提起笔要写欠条的时候,问道:“你要借多少两啊?” …… 云岫自己也不知道。 她出门的时候走的急,忘了问大姐,那卖身契上写的是多少两了。转念又一想,她虽然不知道一个人能卖多少两,但是顾六应该知道啊。 “爷买个人得使多少两银子?” “买人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价格都不一样的。” “我这样的。”云岫指着自己说道,又连忙摆了摆手“跟我差不多的,您看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多少钱能买的到啊?” 顾六放下手中的笔,打量了云岫一番“这得分人,正常人家的姑娘买回去做丫鬟,十两银子就能签个生死不论的卖身契了,你这样的估计也就三钱的事儿吧,毕竟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爱耍小脾气还吃得多。” 无视他后面损人的话,云岫感慨道:这年头一条人命,还没有顾六地里的一个西瓜值钱。 伸出两个食指叠在一起比了个十:“爷我要借十两银子。”顾六刚拿起笔要写,云岫又改口道:“二十两!爷我要借二十两!” 她怕万一钱不够,让大姐被黄家那群无赖领走了,干脆先借二十两,多的她回头拿回来还给顾六。 “确定了啊,二十两不改了?” 云岫使劲儿点了点头。二十两,她在顾六这里只要多干几年活,大姐就不用去给人家做小老婆了。 在借据上按下了自己的指纹,云岫拿到眼前看了又看,她不认识那些字,那些字也不认识她,但凡她们姐妹几个认识几个字,也不会有今天的后果了,不识字,真害人! 又跟顾六请了几天的假,匆匆赶回家里。 摊开布包,云岫把里面明晃晃的二十两银子摊开,放到了云大妮的手里。 “大姐,你看整整二十两。”有了这二十两银子,大姐就不用卖给黄家,也能拿回自己的卖身契了。 云大妮看着手心里这二十两银子,沉甸甸的,心里却不是滋味。 二十两,还没有一颗白菜沉,就差点要了她的命,她的两条腿也因此而折了。 世道沧桑,庄稼人的命,真不值钱! “岫儿,咱们啥时候把钱去给黄家送去?”云大妮问道。她心里总是砰砰的跳,外面有个风吹草动的声响,她就紧张的连嗓子眼儿那儿都一个劲儿的咚咚咚直跳。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还梦到过黄老爷缠着一头绷带,带着几个贴着狗皮膏药的狗腿子,来把她带走了。 爹爹跟云岫在身后怎么哀求都没有用,谁让他们拿着她的卖身契呢?有了卖身契,就算是官司打到了天边,她们也没处说理去。 “送去?”云岫摇了摇头,她从顾六家出来的时候,顾六提醒了她一句:凡是你开口求了人,那就未必能按照你想的那样发展了。 她觉得顾六这话说得对,如果她们带着钱去镇上找黄家要卖身契,黄家一个狮子大张口,开出个天家来,就算是倾家荡产,她们也赔不起啊。 与其那样等着被宰一刀,不如等黄家人耐不住性子了,带着卖身契,上门来找她们。到时候该赔钱赔钱,赔了钱拿回卖身契,这事以后就再也不提了。 等了四五天,也不曾见黄家的人找上门来。 二娘想去姑姑家,把姑姑卖了大妮的钱要回来。云木匠拦在大门,跪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求情,二娘连大门都出不去。 云木匠小的时候双亲走的早,是大姐靠着一边种田一边给镇上的人浆洗衣服,才东一口西一口凑了吃的把他养大的。 冬天天冷,大姐的手冻得跟萝卜头一样,上面裂的都是血口子,大姐也要抱着一盆子衣服去河边凿个冰窟窿洗衣服。 拿了工钱,他馋别的小孩儿的糖葫芦,大姐咬咬牙也给他买了一串,他记得清楚,那一整天,大姐都没有吃饭,夜里躺在床上,大姐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响,却却狡辩说是他想吃东西听差了音。 这份恩情,在云木匠心里,是一辈子也还不清的。大姐做了这样的事,他心里也觉得大姐一定是真的遇到了难处,没办法了,才会如此的。 看云木匠这个样子,二妮牵着四妮,在门后露着半张脸抹眼泪。云岫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她爹总是觉得姑姑做什么都是有难处的,却不曾觉得,大姐的命,她是命啊! 下午的时候,姑姑领着虎子来云木匠家里了。 二娘气的在厨房拿了刀要出来砍死他们娘俩,被爹爹拦了回去。大妮在屋里哭的撕心裂肺,只恨自己走不动道,不能亲自打死那个害了她的毒妇。 云岫也不待见他们,毕竟那天晚上的事,虽然她没法跟人说出去,但是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甩了个大白眼,看都没看他们一家,搬着凳子回屋了,二妮、四妮也把院子里的椅子都搬回到屋子里去,一个都没给他们留。 院子里没有了凳子,爹爹只能让姑姑他们站在门口说话。 姑姑跟虎子这次来还领了一个小媳妇。 十四五岁的样子,身子壮壮的,浓眉大眼的,低着头站在虎子身边,脸颊两片红晕好不娇羞,穿着一身新媳妇的小红袄,头发也作新妇样子,盘在了后面,上面还讨吉利的绑了一个红头绳。 “这是虎子新讨的媳妇,叫做巧儿。是羔楼村郑屠户家的姑娘。”姑姑笑盈盈的拉着那小媳妇的手给云木匠介绍“巧儿,这是你舅舅,快喊人。” 那巧姑娘憨憨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的伸了个摸了摸后脑勺“这个舅舅我认识,记得前年的时候,舅舅去我家做过木匠活。我爹现在用的那个杀猪的案板就是他做的。可结实了!” 云木匠也笑了,这巧姑娘一开口就知道是个厚道人,嫁给了虎子,日后再生个大胖小子,也是个能过日子的好孩子。 姑姑听了这话,脸上的褶子都笑的叠在一起了活像皱起的豆皮,硬巴巴的,还泛着蜡渣黄。 “既然知道你舅舅的木工好,那以后可得嘴甜着点。多叫几声舅舅,讨你舅舅心情好了,这过些日子你跟虎子的新房里那些桌子柜子什么的,你舅舅回头都给你换成新的。” 云木匠听了,也连连点头。外甥成亲了,是该给他新房里添一套新家具了。回头就去物色几块好的板料,自家人用的,可不能将就了。 云岫耳朵贴在门缝上偷听他们说话,听到这里忍不住啐了一口“呸!”真不要脸!当初打她主意的时候就想要一套家具,这会子又来要家具。 “三姐,姑姑是又要把咱们家的东西搬走了么?”四妮也贴在门上,跟云岫一起偷听,她没明白姑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看爹爹笑着,一个劲儿的点头,跟以前姑姑来家里拿东西的时候一个模样,就好奇的问云岫。 云岫正在思考要不要跟四妮讲述,一个人能不要脸到什么地步的时候,二娘房里的门‘嘭’的一声被打开了。二娘拖着爹爹做木工用的一套刀具走了出来,站在门口,从里面抽出斧头刻刀什么的,不管不顾的就往大门那里丢。 云木匠开始还怕二娘出来跟姐姐打起来,正要上前拦着,看清楚是刀刨斧凿的一套东西后,也连忙大退几步,往旁边躲开。 那些工具噼里啪啦的砸到地上,声音清脆。 吓得姑姑拖着儿子,抱头就往门外跑,郑巧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道为何跟婆婆跟舅舅相谈甚欢,怎么就突然出来一个疯子朝他们飞刀子。但是看婆婆跟丈夫都跑出去了,她也慌忙跟云木匠打了招呼,跟了上去。 “不准!我说不准就不准。”任云木匠怎么讨好求情,二娘张嘴就一句话:不准。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十三章:捡猫 顾氏作精 云木匠从中午说道吃过晚饭,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能从二娘那里讨来买木头的钱。只能想着能不能从明天做工得来的钱里面,藏下来些,过些日子七拼八凑的也能攒够。 知道他心里打着刮花场子,二娘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一藤条抽到他身上:“你要是敢藏钱给她们家做出那套家具,我就跳河去,一尸两命,我倒要看看你姐姐能有多重要。” 那副敢说敢做的劲头,着实吓到了云木匠,他只得悻悻的点头保证。 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啊,姐姐固然重要,但是二娘肚子里的孩子,小李大夫说了一定是个儿子,他们云家木工活的手艺,日后还要指望这个小祖宗继承呢。 自从下午姑姑来了以后,云大妮的情绪就激动的很,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怎么也想不通,这个世上怎么能够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能拿着卖自己亲外甥女的钱再去娶媳妇,还能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跟个没事人一样再来她们家讨要一副新家具! 云岫知道她姐姐难过,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有些不要脸的亲戚,打生下来,就没长过良心这个东西。 无奈的一声长叹,将云大妮揽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肩膀。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云岫就起来了。 收拾了几件干净的衣物,吃过早饭就准备去顾六那里。 家里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处理完的,她在家呆的日子够长了,大姐的腿需要的是慢慢花时间养出来的,顾六的腿也受伤了,身边只有一个只能端茶倒水的小福子。 念着好歹顾六是她的债主子,又愿意这么大方的借钱给自己,自己也得对人家好一点。 云岫还带了个能上下移动的小桌子,一丈来长,放在床榻上大小合适,放些书本茶盏的将将合适。这是她让云木匠专门做的,顾六有一只脚不能动,打着纱布总是摆在一个地方,时间久了,血流不通,就算是以后脚好了,腿也得麻木一段时间,这桌子结实,反面桌沿做了两个凹弧,正好用作抬脚。 “没想到你这小丫头还挺有孝心呢。”顾六把脚伸在小桌子上,果然舒服了很多,而且高度还能调节,不至于一个姿势摆太久不舒服。 “孝心这个词用到小福子身上才行。”云岫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儿,这人嘴贫的厉害,都走不动道了,还要话里话外的占人便宜。 “我这个年纪都能当你爹了,说你两句孝心可嘉怎么了,但凡爷早几年成亲,孩子估计都比你大!。” “我爹今年四十二。” 顾六没说话,这个爹他不做了还不行。他才二十二的正当青春,风华正茂,不敢跟四十多岁的比。 家里伤员下不了地,田里的活就能落到云岫一个人身上,顾六怕她累到了没人给洗袜子,好心问她要不要请几个附近村里的壮劳力来帮忙。 云岫正在院子里给顾六洗袜子,满满的一大盆子都是顾六的袜子,云岫不在家,他想拿的东西小福子找不到,又嫌穿鞋又不方便,穿着袜子就满地跑。 一支只只白袜子都在地上踩得脏兮兮的。 没错真的是一只只的。 顾六说自己穿的都是左脚的,右脚受伤穿不进去袜子,六爷怕自己弄混了,让小福子在屋里扯了根绳子,把右脚的袜子一只只捡出来挂在上面。 云岫打家里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盆子的脏袜子和一绳子的右脚袜子。 她就纳闷了,做袜子的时候两个都是做的一模一样的,顾六他到底是什么样的评判标准,才能分出左右脚这个神奇的事情的,莫不是在家里闲着晒太阳少了,脑子里面生了白毛菌? 摇了摇头,要不是看在他是个伤员的份上,这些袜子一定都塞他床上去! 顾六身后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云岫只能眯着眼看着他:“不用给我找帮工,你这么瘫着我已经够累了,家里再来个男的不方便,不过六爷能给我涨工钱么?毕竟我干了俩人的活。”她觉得自己做了顾六那份工作,应该拿两份工钱的。 自觉地无视掉自己被嫌的这个事实,顾六径自摇头晃脑道“岫啊!你可知,爷干活是没有工钱的!” 云岫气的想把他从贵妃椅上一脚踢下去!真的是毫无人性,丧心病狂!有钱人都是这么扣扣搜搜的么? 自打她回来以后,顾六爷的日子就不再无聊,天天坐着个轮椅,不远不近的坐在阴凉处优哉游哉的盯着她干活。 轮椅是扶三爷专门派人送来的,他们回去后没多久,七八个身强力壮的青衣小厮,马车都没坐,扛着就给送上门了。 有了轮以后,小福子就回家去了,小孩子看啥都好奇,总是指着各种没见过的东西问“六爷,这是啥?爷,这又是啥?”,顾六嫌他聒噪,之前云岫不在,这下不但云岫回来了,连行动的工具都有了,自是早早的就把小福子送回家了。 行动自如后,顾六最大的乐趣就是天天让云岫推着他走来走去。 下地干活,他要跟着,撑着把油纸伞,翘着裹得跟馒头似的腿,叼着根狗尾草在地头看风景。 切猪草他也要陪着,坐在猪圈门口,手里扣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来的九连环,丁零当啷的自己玩的开心。 天天坐在轮椅上,六爷表示很无聊。 他无聊,可云岫不无聊,既要做家里的活,还得去地里种时令蔬菜,又赶上天旱,田里的七八亩菜地也要浇水,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半把活做了。 顾六无聊就想给她找事,大半夜嚷着饿了,要吃手擀面,才穿半天的衣服,突然嫌不好看,要换新的。 云岫知道自己厨艺不好,味道不好那就在质量上下功夫,冒尖一碗面条,六爷大半夜吃的饱饱的。 在顾六爷作天作地的,给自己找遍了所有能打发无聊的事情以后。定期来给他看脚的大夫来了。 拆了脚上固定的木头架子,大夫摸着怀里丰厚的诊金,态度恭敬的劝病人,努努力试着自己起来走动走动。 原本顾六脚上的伤就不重,只是在皮肉上割的有些深,那天流的血太多了,吓得心里害怕而已。 病人只要乐意花钱,大夫就没有不治的道理,就算是看在诊金的面子上,大夫都要多给他裹两层纱布。 于是又是打木架子又是包绷带的,一刀肉口子,愣是裹得跟碎了骨头的样子似的。 走的时候,大夫给顾六留了一对拐,让他自己在家试着练习下地走路。顾六看着拐,太丑了,他不想用,就让云岫撑着他走。 “爷,要不我给您把拐拿来过?”云岫试探的问道。 顾六虽然身材偏瘦,但是到底还是一个成年男子,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再有力气撑着顾六,在院子里走上大半天她也累。昨天下午去地里干活的时候,一桶水路上歇了三次她都觉得身体吃不消。 “不要。”顾六毅然决然的拒绝了。 云岫气的想打人,打顾六坐上了轮椅,那个知书达理、讲道理、有素养的六爷就变了,整日里得跟村上宋寡妇的恶婆婆一样,想法子的喊她做着做那的。 “爷,要再这么走下去,我下午去地里,可是一桶水都提不动了。” 云岫觉得,有必须要让他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要不自己做苦力不加钱不说,身体累垮了,他的轮椅,过段时间就得传给她用上了。 顾六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下午李婶来做完饭的时候,就交代了让李婶她男人把地里浇水的农活给包了。 没了繁重的体力活,顿时轻松了不少,推顾六出去散步的时候,云岫的脸色也好了很多。 闲了两三天在家门口小路上和院子里盘地头,每次推着顾六经过门前菜园子的时候,就觉得开垦好的地空着可惜了。 索性就寻了些豆角种子点在菜园子里,顾六坐在树荫下看她中豆角,云岫也不抬头,刨好了土沟,一边种一边用脚封土,顾六看了一会儿就无聊了,四下环顾了一下,突然听到身后有稀稀疏疏的声音,像是有什么野兽在那里躲着。 又隐隐的听到“嘤!嘤!嘤!”的叫声,尖细,听起来就在跟前。 “云岫!云岫!你快来!”那处灌木丛生,杂草半人多高,顾六坐着看黑压压的一片,心里有些怯的慌,恨不得从轮椅上跳下来,连连招手又叫又喊。 丢下手里的活,云岫提着长把锄头进去,没一会,从里面拎出来一只小狸猫。 老鼠儿子一样小的个头,黑白相间的条纹,眼睛都睁不开身上的毛也光秃秃的,看上去灰不拉几的。 “爷,这小猫还没满月吧。”云岫两个手指头捏着小猫的后勃颈,伸到脸前给他看。 顾六探起身子,凑着头观察了一番,“没养过我也不大清楚,这么小怕是养不活吧。” 他大哥没成家的时候家里养过一只鸳鸯眼的八宝绣球狮子猫,后来那猫老死以后,大哥看到猫儿就触景生情,家里就没再养过这些了,他哪知道小猫崽怎么养? 这几天顾六爷行为有些作,云岫心里早已对他堆了一肚子的不满,碍于他是债主子才没有发作,无视他的提议,直接把小猫放到他腿上,推着轮椅就往家走。 “云岫,快还回去,咱们养不活,母猫能养活。”顾六连忙劝她。 “养不活也得养,六爷你这么厉害,肯定能把它养活的,再说有个小猫陪爷作伴,你不会那么无聊了。”云岫咬着牙鼓励他道。 其实刚才捡小猫的时候,她看到了母猫。同样的一只黑白双色狸花,躺在离小猫不远的草丛里,许是被什么动物给啃的半个脑袋都没了,小猫孤零零的被弃在那里,喵喵喵的长着小爪子要找妈妈,天气渐热,已经有苍蝇了,周围几只绿头苍蝇飞来飞去的在周围飞舞打转。 云岫没敢说,她怕顾六觉得小猫从那种地方捡回来的,不吉利。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十四章:拍板 面临抉择 到了家,云岫用顾六不要的旧衣服给小猫简单做了个窝,煮了稀米粥,用凉水降了温,拿着勺子喂它,小猫眼睛都没睁开,自然看不到云岫喂的是能吃了活命的东西,一个劲儿的伸着四个小爪子在空中挥舞挣扎,一勺稀米粥喝的没有洒出来的多,没一会云岫也急出了一身汗。 顾六看着她那么积极的样子,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别做那无用功,它牙都没一个的,那么一小只,你天天稀米粥的它咽不下去,回头得租一只下奶的母羊,小崽崽们得吃奶才能长得快。” 云岫咧着嘴,笑着点了点头,她就知道顾六最是毒舌心善的,别看他嘴上嫌弃的要命,回来路上两只手护着猫儿,生怕它掉下来,这稀米粥她也是故意拿到他面前喂的,果然,他看不下去自己个儿就接手养了。 晚上,李婶她男人就给牵来了一只产奶的母羊,还给顾六带了一把苇子杆。 母羊咩咩咩的叫个不停,一把胡子白花花的,跟学堂的老教书先生似的,顾六嫌它膻腥味重,专门在篱笆角落给它扎了个羊圈,每天李婶她男人来喂养。 挤了羊奶,顾六拿剪子把苇子杆两头剪得平整了,端过碗来,将苇子杆放进去,堵住上面的气孔,再放进小猫的嘴里,松开气孔,羊奶就都到了小猫的嘴里,干净利落一滴都没洒。 “六爷,你太厉害了。”云岫由衷的称赞道。 苇子杆她经常见,但从来没想到还能这么用,这种偏门鬼主意方面,六爷一直都是遥遥领先。 许是羊奶的功劳,猫子长得飞快,没几天就见它睁开了眼睛,能看见蓝天青草了,歪歪扭扭的还知道在地上趴着找顾六了,与此同时,顾六爷的脚伤也好了,下地干活什么的没有一点影响,除了脚踝那里留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那天下地回来,云岫瞧着那道疤痕,憋着坏故意嫌弃道:“跟条蜈蚣趴着似的,真丑!” 前些日子她在地头摘了几枚野草莓吃,弄得牙齿上红彤彤的,顾六笑的直不起腰,一个劲儿的说她下地偷鸡吃了,小女子有仇,念念不忘。 “你懂什么,小丫头片子一个!”伸出脚来,顾六爷抬着头洋洋得意道:“男人的伤疤都是成长的功绩!” 云岫撇了撇嘴:“骗谁呢,这句话说的是战场上落下的伤疤,你这分明就是自己不小心划伤的。” 顾六也不生气继续道:“别人又不是你,谁知道呢,爷怎么说就怎么着,难不成别个还能知道过去未来咋滴!” 跟厚脸皮的人吵架,大多数都是自己气的内伤,云岫自认为自己是要脸的人,斗了两句嘴,也就随他了。 顾六的脚伤好了,最高兴的是云岫,地里活可比伺候顾六轻松多了,庄稼不会说话也没那么多事,旱了浇点水,没事锄锄草,趁着太阳没起来跟着顾六去地里晃荡一圈,也就再没别的事了。 不过顾六也有好的地方,那个轮椅他用不着了,就让云岫带回去给她大姐用。 云岫听到这话的时候,开心的恨不得给顾六磕一个! 云木匠虽然是个在村里镇上都有些名气的好木匠,但是轮椅这种东西,他也是做不出来。 以前只听过,平江府有手艺精湛的木匠,能做一种椅子,可以让行动不便的人哪里都去得。那时候她听到还只当是旁人编的瞎话,心想若真有那么厉害的手艺,莫不成是鲁班转世么。 这段日子看顾六坐在轮椅上,很多不方便的事都变得方便了。这要是给大姐送去,大姐就不用大半年的光景都囚在屋里了,也能出来走走晒晒太阳。 “要我和你一起么?”轮椅太大,只能推着前行,顾六怕她一个人带不回去,好心提议道。 “不要不要。”云岫连连摆手,又伸出两个胳膊给顾六看“爷你看,我最近都长壮了。” 云岫之前在家的时候,家里吃的不好,加上二娘怀孕以后,生气的时候就不让她们吃饭。天天那么饱一顿饿一顿的,她细胳膊细腿的,看上去要比同龄的小姑娘清瘦很多。 来这里以后,不光大肉包子顿顿管饱,顾六是个无肉不欢的,饭桌上也一定要顿顿见肉,吃的好了,云岫的个子比刚来的时候,迎风长的起来了。 顾六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丫头确实比刚来的时候圆润不少,头一次见她跟别人吵架时候那削瘦的尖下巴此时也长成了鹅蛋脸,加上她本身皮肤就白里透红的,倒是好看了不少。心里暗自嘀咕,这是吃了他多少银子的饭,才长这么多肉的? 云岫欢天喜地的带着顾六给的轮椅回了家。 正巧,那天一大早,云木匠就到镇上请那个老大夫来给云大妮换药去了。 后来拆腿上的铁板的时候,一家子人都围着,这可是关乎日后云大妮能不能站得起来的大事。 老大夫的眉头渐渐的皱了起来,长叹一口气道:“我上次来的时候就再三叮嘱过,病人这腿上了药以后就动不得了,交代的再清楚不过了,你们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我们没动啊!”二妮第一个站出来反驳道。她是每日在大姐跟前伺候的,天地良心,她天天端屎端尿的,可是半步都没让大姐下来过。 云岫一下子就想起来,之前大姐要拿剪刀那天,大姐的双腿摔倒了地上,铁板子砸在地上的声音,她听的清楚,猜得不错的话就是那个时候碰到的。 但是这时候再说这些也于事无补,云岫忙上前拉了拉二妮,说道:“大夫您给看看,以后要怎么处理。” 老大夫摇了摇头,拿来了剪子,将纱布小心翼翼的剪开,大妮的腿上满是褐色的印子,不知是草药侵染的还是留下的血迹,在小腿那里明显看到,之前被铁板固定的笔直的地方,有些错位。 “以后若是养得好了,膝盖还是能动的,小小年纪可惜了……”老大夫摇了摇头,原本固定好了的骨头,又被错开了。日子久了,骨头慢慢就长在一起定型了,这会子他也是没有法子。 “大夫,这孩子的腿……”二娘的肚子越来越大,坐下来已经有些不方便,就扶着门远远地站着问道。 “隔得时候太久了,若是发现错位了,就马上喊我过来,还能是板正的。现在腿上的骨头已经长住了,以后能不能站得起来,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况且,就算是能站起来,骨头没长齐整,走路也会跛的。” 自己以后要成一个跛子了,云大妮满脑子就只听到了这句话。 这些日子她天天哭,再听到这个消息,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只能如同提线木偶一般,麻木的坐在那里,呆滞的看着自己腿上的药膏被清理掉,然后换上新的药膏。 她知道,这事是谁也怪不了,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那天是自己趴下去摔到了腿,也是自己逞能,就算掉下去的当时,就觉察到了腿疼,也咬牙忍住了。 自己当时就应该死了算了,她死了大家都轻松。云岫不用多背二十两的债,也能早几年回家嫁人生子,二妮也不用这么操劳,天天忙里忙外还要来伺候她,家里也能省下些银子,爹爹也能在家清闲两天。 “大夫,我不想治了。”云大妮推开了大夫给她包扎的手,下定了决心,一脸认真的说道。 老大夫看了看他们家的摆设,屋子虽大却空荡荡的,除了自己家打的几个简单的桌椅,别的添置一概没有,墙角那里还堆着一堆破衣服,一看就是接了给人缝穷的活。 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云木匠名气虽大,不会持家,再好的手艺,日子也不好过啊。 大姐不治腿了,云岫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家里没钱她知道,但是没有钱她可以去做工挣,还可以问顾六借,但是大姐的腿没了,这辈子可都站不起来了。 云木匠佝偻着背,在门口坐着,脑袋低低的埋在腿上,头上的白头发似是比往日里更多了,家里如今这般境况,都怪自己!是他没本事,让媳妇孩子一个个跟着吃苦受罪。 二娘挺着个大肚子在门口,没一会儿的时间,已经有些站不住了,双手托着肚子,身子倚在墙上。冷眼看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的云木匠,眼底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这个男的真是窝囊到一定的境界了,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敢出来大声的说句人话么? “治!”二娘站出来拍了板。 不管治得好、治不好,试一试,总是有一线希望。若是这会子就这么直接放弃了治疗,那可是连一点希望都没了,大妮这辈子,从这一刻起,就要永远呆在床.上过一辈子了,大妮还小,家里穷已经连累了孩子的婚事,要是再害了孩子的腿,她们姐妹几个虽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但好歹喊自己一声娘,现在就放弃,她狠不下心来。 云大妮喏了喏嘴想要张口,说心里话,她也不想放弃。可是她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妹妹,二娘肚子里还有一个没出生的小的,她就得懂事。 二娘的肚子,眼看着就要生产,云岫又欠了人家的账,一大家子的收入,就全指望爹爹天天早出晚归的,给人家做木匠活。她们家,没有闲钱再给她请大夫了。 “二娘,我不治了,省下钱……”云大妮咬着唇再次开口道。 “省什么钱?你不治好了腿,去给家里赚钱,难道要躺在这里等我养你一辈子么!”二娘语气恶狠狠的,但是说出来的话,如同三月暖阳,一下子就暖到了人的心窝里。 云大妮眼眶里噙着泪,低下头没再说话,她知道,这个家里说话最狠脾气最大的二娘,却最是心善不过了。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十五章:逼债 村民仗义 二娘是当家主事的,她既然发话了,那云大妮的腿就继续治疗,只是由之前的半个月请老大夫来看一次改为了十天,二娘扶着肚子说大夫勤来着点,稳当。 大夫来的勤了,看诊的费用自然就多了起来,云木匠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之前担心二娘的肚子,只接些附近村子里的散活,现在远一些的,大工程的也都做愿意去了,木工活工程量大了,工钱相对的高很多。 这回就算云木匠因为路远在外面过夜,二娘也不生气了,还叮嘱二妮,每次吃饭前分出一份搁在厨房,给云木匠留着。 一家人过日子,最好不过有个朝前进的奔头,有了奔头就有希望,大家目标一致了,日子自然就会慢慢的往好了过。 云大妮有了云岫带来的轮椅,天气好的时候,也能让二妮推着她到院子里坐坐。这次她特别的小心,时刻注意着,不让两条腿再被磕碰到。 但是人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心想事成的。 两个月后,老大夫给大妮看腿的时候,眉头却越皱越深了。 “木匠啊,你家大妮这腿,治不好了。”老大夫一脸无奈,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已经在云家经济能接受的程度里给用上了最好的药了。 但是天不遂人愿,人能耐天何?云大妮的两条腿打折掉的的地方,已经出现肉眼可见的萎缩了,再好的药用上,也是回天乏术了。 二妮在一旁听着,眼泪不自觉的就掉了下来,她都已经这么努力的去照顾大姐了,老天爷怎么就这么不开眼呢,她天天的乞求难道就一次也没听见过么? 云大妮这个时候已经想开了,能平下心来,接受自己再也站不起来的这个事实。 原先她以为自己这辈子要做个跛子了,以后她出门,总会有人在身后指指点点,这下子站不起来了,也好,站不起来就不用出门接受村里人异样的目光,在家里呆着也落得清静。 得亏有云岫送来的这个轮椅,大妮在家接了很多缝穷的活,就算坐在轮椅上也不当误做针线活,破了的衣服她给缝补好了,二妮就负责浆洗干净。她们姐妹俩活做得好,得到的工作自然也就多了。 一个月下来,零零碎碎的也赚得有一吊钱。 二娘接过钱的时候,没说话,晚上了才淡淡的交代两句:“腿疼就歇着,不用那么拼命的挣钱,你看大夫的药费,咱们没有欠外债。” 当初李秀才死的时候,李家那处小独院的地契,县太爷给了他们,官家的事情她弄不懂,但甭管因为啥,到了她手里的东西就是她的,实在不行,回头让冯寡妇过来,帮着找个好人家给卖了。多些银子,以后生孩子的时候一家子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她也是当了娘的人了,看着大妮拖着断腿坐在轮椅上,还天天手上的活不停,她也心疼,好歹这孩子,叫自己一声娘,当妈的哪有不疼孩子的。 ………… 云岫到家的时候,正好碰到镇上的黄家找上门来。 那黄老爷原先之所以没来云家要人,是因为想等着云木匠花钱把大妮的腿给治好了,他再来捡个便宜。 其实打断了云大妮两条腿以后,黄老爷的气就消了,气消了也就后悔了。那云大妮可是他花真金白银,买来做小老婆伺候自己的。断了两条腿,他的钱不就打水漂了么? 黄老爷做了大半辈子的生意,岂能有折了本的道理。连夜就派人去把收了他钱的云大妮她姑姑,给捆到了家里,拿出欠条要她退钱。 云大妮她姑姑哪有什么钱退给黄家啊,云岫跑了以后,她每天都在给儿子物色新媳妇。 她前脚收了钱,后脚就带着聘礼从羔楼村郑屠户家把儿媳妇抬进了家门吗,开销的银子不够,她连亲弟弟都没敢请,只是办了一桌跟亲家几口简单的吃了个饭。 今晚儿子媳妇圆房,她总不能把儿媳妇从婚房里拖出来,再去找亲家退婚的理。 再说那郑屠户家兄弟五个,一个个五大三粗,有的是一膀子力气,当初她挑媳妇的时候也是看上了郑家姑娘哥哥多,就这一个妹妹,就算是看在妹妹的份上,以后能帮衬着他们家虎子点。 若是她敢去郑家退钱,估计死的会更惨。 大侄女被黄老爷打断腿的事,她来的路上也有听闻,但她这几天没空往弟弟家去,具体的情况却不知道。 这两天因为娶媳妇的事,她脚不沾地的转,恨不得多个分身出来能搭把手,这可是事关儿子的一辈子的幸福,哪有功夫管别人家的死活呢。况且这次亲事一切从简,云木匠没来,她自然不清楚大妮的事,云到底是怎么个解决的法子。 但是眼前要保命,就得稳住黄老爷。 不管是真是假,她急着要回去忙活家里的喜事,随口编了瞎话,说云大妮被云木匠接回去治病了,等大妮的断腿治好了,黄老爷再拿着卖身契去云家要人,不光省了钱还能得着人,岂不为一举两得的好事。 黄老爷让人打听,云大妮确实被家里人接走了,走的时候还带了镇上的大夫一起回去的,大致情况不假,才趾高气扬的放了云大妮她姑姑。 谁知道前几天,听黄家下人听说,苏庄村云木匠的大女儿断了的腿听说是治不好了,接了附近缝穷的活,正在给家里挣钱呢。 黄老爷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云大妮是他买来的小老婆,就算是拖着断腿去捡牛粪,赚来的钱也得是他的,哪能让他的人去给别人家挣钱的道理。 一大早,黄老爷就带了七八个人,拎着棍子来云家要人。 “有个喘气儿的没?一家子死人都是聋子啊!你黄大爷来了还不快滚出来个!……” 十几个狗腿子拿着棍子,嬉皮笑脸的一下又一下的砸着大门,在外面叫嚣着让屋里的人把门打开。 云木匠家在半山腰上,虽说是属于苏庄村地界,但是距村上别的人家,还是有一段距离,周围都是菜地和树,不远处也只有林中的飞鸟走兽为邻,自然没有别的人家听得到。 云木匠天没亮就到隔壁村里去干活了,家里只有二娘带着云大妮她们姐妹三个在。二娘月份已大,肚子圆滚滚的看不见脚尖,两条腿肿的比水萝卜都粗,从床.上都困难。 二妮捂着四妮的耳朵,不敢出去,只能趴在门缝那里往外瞧。 敲了还一会儿子,不见有人来应门,那狗腿子里面有灵活的,搬了几块石头垫着脚,从一旁的墙头一个跟头翻了进去。 “不开门有什么用?大爷们这不是一样进来么?”那人洋洋得意的说着顺手就移开了二妮放在这里顶门的棍子,打开门栓,一行人簇拥着黄老爷大摇大摆的就进来了。 二妮吓得胆子都破了,大门被打开,屋里的门松松垮垮的,还没大门结实呢。平日里看到长得凶一些的叔伯们她都胆怯,这会儿子两腿一个劲儿的发抖,带着四妮跌跌撞撞的就往二娘房间里躲。 “四妮在我这屋里就好,他们是来抓大妮的!你快回你们屋里,把门栓顶好。把桌子柜子都移到门那里去,死都不要给他们开门!窗户也要拴的死死的!” 二娘连哄带赶的,让二妮赶快去大妮的房间,把门锁好,别出来。 黄老爷一行人进了院子,挥着棍子到处乱砸,把放在院子里的瓶瓶罐罐,花花草草,没有区分的一路砸得干干净净。 “木匠家的,快把门打开吧,我知道你在家……”黄老爷在门外摸着他那油光锃亮的狗油胡子,笑的一脸猥.琐的说道。 木匠家的小媳妇他认识,长得水灵灵的,纤细的水蛇腰不盈一握,一条大辫子甩在身后,笑起来俩梨涡跟勾人魂儿似的好看,要不是她有克夫的名声,差点就娶回家了。 媳妇没当成,倒是做了他的丈母娘,想想都有些小刺激呢。 二娘躺在床.上,捂住四妮的嘴,没敢出声。 “木匠家的,我也是镇上有头有脸的,要是破门进去,回头人家说我欺负你们孤儿寡母,也不好听。我是个讲理的人,我今儿是拿着卖身契来带我的人走的。木匠家的你可不能不讲理啊?更何况咱俩缘分这么深,你不理别个总不能不出来见我一面吧……” 黄老爷笑的一脸腻歪的,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拿在手里哗啦哗啦的,弹给屋里的人听。 “白纸黑字,这卖身契上可是写的清清楚楚的,云大妮她早就卖到了我们黄家了。今儿她活着,是我们家的人,就算是死了,也得是我们黄家的死人!不如早些把人交出来,看在咱们往日的情分上,我也能叫你一声丈母娘呢!” 说完使了个眼色,那群狗腿子就拿手里的棍子,撞钟似的使了全身的力气往门上砸,故意敲出很大的响声。 还一边骂骂咧咧道:“快开门!别给脸不要脸啊!趁着我们老爷心情好,能好好跟你们说两句,别到时候……” “你们干什么呢!”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呵斥! 只见村长带了十几个村里的的壮汉,拿着锄头耙子堵在了门口。 都是身强力壮的庄稼汉,一个个孔武有力的,比起黄老爷带来的那些瘦鸡似的狗腿子看上去要威武的多了。 站在村长身后,个个怒目而视,有仗义的提着锄头大声质问:“你们这群不要脸的小瘪三还算不算个男人,趁着人家男人不在家,跑到我们存上来欺负一个怀着身子的妇人,自己家里没有亲娘个个都是你们老子肚子里面爬出来的?” 那些平日在镇上欺男霸女的小流氓们,头一次听到这种涉及道德与母爱而又文明和谐的骂人的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回嘴才好。 直到黄老爷吹胡子瞪眼的上来骂骂咧咧的踹了一脚:“你们都是死人么?别个骂你们都不知道还嘴的。”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十六章:还钱 正是时候 众狗腿子才醒悟过来,两拨人光天白日的就在院子里对着卷了一起来。 云岫家在半山腰上,理论上说村里人是听不到这边的动静的。 刚好二娘托人给冯寡妇捎了口信,让她今天一大早过来,拿镇上李秀才家房子的地契去,看看怎么能给多置换些钱。 大妮的腿虽然治不好了,后续的药还是要吃,这样也能让孩子少受谢罪。加上自己身子越来越沉了,到时候请产婆、大夫都是花钱的地,卖房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早做打算到时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冯寡妇一大早赶过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了这一群人在云木匠家门口晃来晃去的,里面有一个长了痦子的小瘪三她认识,是镇上黄老爷家的长工李三,出了名的好事不干坏事做尽,附近几个村子去镇上的进货的都知道,这货是缺了大德的不是东西,碰到乞丐都恨不得从讨饭碗里拿几个铜板的主。 他在这里准没好事。 二娘也三三两两的跟她说过云大妮卖身契的事,原本冯寡妇是想回茶馆带着自家的几个小伙计来,但是她一开门做生意的,迎来送往,不宜结了仇家。 犹豫再三还是悄悄去村长家通个口信,他们苏庄村自己的人出面,里子面子都顾全了,也不会落人口舌。 村长打小跟云木匠一起长来的交情,村长那会儿还没做村长的时候,他爹上山采药,不慎跌落悬崖摔死。 那个时候村长家穷的,连口薄皮棺材都买不起,是云木匠不避忌讳,砍了自家屋后的三颗桑树,做了一口棺材送上门去,这才让村长他爹入土为安了。 云木匠对他有恩,村长一辈子都放在心上,说黄老爷去云木匠家闹事,即便是心里有些怯,还是马上召集了几个村里身强力壮的青年,带上种地的家伙往半山腰来。 黄老爷仔细一看,是苏庄村的村长领着几个老实巴交的村民,制止了两边的谩骂,摸着狗油胡子嘿嘿的笑:“我当是谁呢。刘老三你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是要换新媳妇,来找木匠打桌子。” 村长气的眉毛都竖起来,村长媳妇久病不愈,在床上躺了三年多了。村长跟媳妇夫妻恩爱,一心只盼媳妇啥时候能病好了,一家人好好过日子。这黄老爷就算是个镇上的老爷,也没有张嘴就咒人家媳妇死的道理。 “少废话!你们趁人家男人不在,上门欺负女人跟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村长在村里是最受人尊敬的,刚才两边对骂的时候就积了一肚子气,这会子见对面又出口伤人,马上就有年轻气盛的举着农具站出来斥责。 “你爷爷我活了大半辈子了,可从来没想过做什么英雄好汉,不过欺负人这话你可就冤枉我了。”黄老爷抖了抖捏在食指与中指之间的纸条,笑的让人看了恶心。 “看清楚,白纸黑字写的清楚。这可是云大妮的卖身契,上面有云木匠的签名画押,大红的指印都按清清楚楚的。拿了我的钱,今儿个就得把我的人交出来。” “你唬我们庄稼人不识字么?” “就是,谁知道你那纸上写的是啥,保不齐是那个鳏夫给你母亲写的情书你拿来唬人的吧!” ……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的说开了,又一阵大笑。 黄老爷一个人骂不过一群人,庄稼人在表达愤怒方面的语言天赋是与生俱来的,句句不带脏字,却直戳人心窝子。 气的黄老爷要冲上来干仗。 村长虽然没读过书,也看不懂那张纸上写的是啥。但是他是知道云木匠的,云木匠是个老实人,村里要扩祠堂,附近的村民都舍不得让出自家的地,是云木匠站出来舍了自家的宅子,才搬到了这半山腰上建的房子。 村上谁家有个难处了,木匠只要能帮得上忙,不等人家开口,云木匠是第一个站出来帮忙的。 虽然村上的人家都穷,但是说云木匠为了钱把女儿卖掉,村长绝对不信! 不光村长不信,同来的几个年轻人也不相信,云木匠那么老实憨厚的人,绝对做不出来卖女儿这种事的。 “唬你们作甚?我这卖身契上写的清楚,就算是告到了县太爷那里,云家也得把云大妮给我交出来!”吵不过他们,黄老爷索性要与他们讲起道理,反正白纸黑字写的清楚,他们就算不识字,也自有县衙门替他做主。 “人嘴两张皮,怎么都使得。你少在那里胡言乱语!” “木匠家的别怕,我们这就把他们送到县太爷那里去……” “就是!听说新来的县太爷是个大青天……” 一群人作势就要把黄老爷他们捆了,送到衙门去评理去。 屋里的门却开了,二娘一边撑着二妮,一边扶着门框子,打屋里走了出来,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村长,救救我家大妮吧!”二娘的肚子太大了,跟个皮球一样揣在怀里,弯不下腰磕头,只能直直的跪在那里掉眼泪。 “那卖身契是他们做了鬼,骗了木匠,才签下的!”声泪俱下,说完这句,二娘就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骗?是云木匠的亲姐姐亲自给我送到府上的,怎么能说骗呢!” 黄老爷一听到那个‘骗’字就毛了,这卖身契是他们云家人自己个儿送上门的,他一没偷二没抢,银子也一分不少的都给了他们,怎么就能说是骗来的呢?他真金白银的拿出来买的媳妇,怎么到了这些人嘴里就是骗了? 听到是云木匠他姐姐给人家的,村里的人就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云木匠在村里是个好名声的,他姐姐却不是个东西,虽说年轻的时候为了养活弟弟,吃了不少苦,许是穷怕了,才养成了她出门不占便宜就是亏了的性子。 村里面家家户户,哪个没有在她手底下吃过亏,那女人是个能从死人头上薅了头发也要去卖个仨瓜俩枣的货色,不管是老的小的遇到她都要少些东西,连哄带骗加上吓唬的什么手段都用,提到她村里人就打心底里厌烦。 到了年纪也没有人家敢娶她,这样的人娶了进门,只能说家门不幸。 没办法,二十三四才找了个别的村的老光棍嫁了过去,听知道内情的人说,那老光棍就是图木匠的一套家具不得已才娶得她。 得知卖身契上的字是云木匠亲手写的,村长也没得办法。 村里人虽然护短,但是也得讲理,一群人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村长,等他拿个主意。 “我们还钱!” 正当众人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云岫大包小包的提着东西回来了。 云岫是来给云大妮送营养品的。 顾六负伤在家歇着的时候,扶三爷看到了,回去后就从望京城给顾六送了好多补药和吃食,他不是个贪口福的人,总说人这一辈子能补的东西就那么多,吃多了以后真遇到需要用的时候,再吃那些补药,身体就习惯了,也就没效果了。 能下地走路以后,那些补药顾六就一样也不吃了。 云岫天天在小杂物间看着那些人参、枸杞,眼睛里直冒蓝光。 顾六不需要补身体,她大姐需要啊。但是云岫买不起,这些东西就算不知道价钱,看看装他们的盒子以及盒子里面的包裹着的绫罗绸缎,云岫就知道是买不起的。 哎,这么好的东西,天天放在这里与锄头镰刀为伍,真是暴殄天物。 “想要?” “嗯!”云岫小脑袋点的跟捣蒜的锤子一样。 “最近给葡萄地打头,爷的肩膀酸的很。”顾六仰了仰脖子,又左右扭了扭。 云岫马上一脸谄媚的转到他身后,给大爷捏肩膀。“爷,您看这力道如何?” 顾六翘着二郎腿歪在小竹椅上,享受的眯起了眼睛,像一只餍足的猫。那只捡回来的猫,此刻在他怀里趴着,也眯起了眼睛,像顾六。 那只猫原先捡回来的时候,还总被他拎着脖子嫌弃,说是长得跟云岫一样丑,要什么名字,就叫猫子好了。 没娘的小猫会闹人,顾六长得好看,还香香的,猫子喜欢他,天天伸着脖子,跟个小狗似的,自己把小脑袋蹭到顾六手底下求摸摸。 一来二去的,顾六摸得一颗心都化了,嘴硬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剩下一脸老父亲的欣慰抽了空就撸猫。 起名这事顾六最擅长了,家里面顾六是老大,顾六最疼的猫就叫做顾小七。 小七长了一段时间后,早已没有之前光秃秃那个丑样子,新长出的茸毛是黑白相间的狸花色,比之前的要长许多,也浓密得多。跟着顾六以后吃得好,那么多羊奶没有白喝,一身毛发在阳光下,锃亮发光,老老实实的趴在顾六腿上念经。 撸猫撸的开心了,顾六才开口说道:“吃完中午饭,你把小杂物间那些别人送的东西收拾收拾,看看有用的就给你大姐带去,没用的就留着给小七炖只鸡。小七身体这么弱,不吃点好的补补,怎么能长得跟爷一样强壮。” 云岫看了看顾六瘦弱的小身子板,虽然下地干活的时候有一身的劲儿,但是怎么看也跟强壮这个词搭不上边吧。 而且经过云岫给小七洗了几次澡后,发现小七是个小母猫,小七没有两个蛋.蛋,不知道顾六是怎么想不开,要把一只母猫养的强壮,再说小七圆鼓鼓的肚子,要是个人小小年纪已经是个膀大腰圆的村妇了,那可比顾六看上去壮实。 云岫在一堆东西里面扒扒捡捡,从里面挑了两根精瘦的萝卜给小七留下来了。 萝卜炖鸡,通气还大补。 其余的都码整齐了,卷了好几个包袱捆在身上,带回家给大姐。 许多年以后,顾六千年难遇的下厨做了一次人参鸡汤,云岫端着碗去厨房喝了两大碗,还一个劲儿的夸他的萝卜炖的入味的时候,顾六才给科普了人参、萝卜、山参与党参四者的区别。 那天喝完鸡汤,云岫用幽怨的眼神盯着小七看了一下午,当年那两根百年老参,可都进了这个猫肚子啊!儿女成群的小七躺在太阳下看孩子们撒欢,莫名其妙的被看的发毛,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得罪了这个憨女人。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十七章:二娘 讨价还价 云岫到家的时候,一群人都在她家院子里围着。 二娘在堂屋门口哭的无助,这事村里面也救不了她们,要解决问题,要想大姐不被带走,只能他们家还钱这一个途径。 黄老爷听到要还钱,起先还有些不乐意,他这么多日子天天在家盘算着,就等着云大妮的腿伤好了,就过来领她回去。 为了娶这个小老婆,黄老爷可是连女人用的银首饰都给打好了,就等圆了房就拿出来挂上,亮闪闪的不光自己看着赏心悦目,还能搏一个大方的好名声,日后娶正经媳妇的时候,也能找个更好看的。 要是退了钱,他的银首饰岂不白打了? 黄老爷看了看刘老三身后的一群村汉,他们今天想把云大妮从这里带走,就得从村子里过,村子里可都是他刘老三的人,要出去,怕是也难。 俗话说得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黄老爷觉得今天自己就是委委屈的一条龙。 思索再三勉强开口,却不想吃亏,抬手晃了晃道:“我手里可是有云大妮的卖身契……。” “嗯?!”村长手里的锄头,紧紧地握了握。 “还钱也不是不行的啊……”黄老爷话锋一转,变了笑脸说道:“就算看在你刘老三的面子上,还钱这事我也得考虑考虑啊。” 众人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农具。 能商量的事,都能解决,解决不了,再动武也不迟,在他们村的地界上,话语权在他们手里。 云岫年纪小,二娘身子沉,跟黄老爷讨价还价的事,就交给了村长。 村长他爹之前是游方的郎中,活着的时候教过村长认识草药的名字,所以村长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认识一星半点字的人。黄老爷手里的那张卖身契,可糊弄不了村长。 黄老爷张口就要四十两银子,村长自是不依。 “四十两银子?!你当我们庄稼人是傻子么?” 这年头买一头健硕的耕牛不过二十五两银子,听说隔壁村赵老三那个从山沟沟娶回来的媳妇,才花了五两银子。四十两银子这是买了一尊金菩萨么? “刘老三你别嚷嚷嘛。”黄老爷拍了拍村长的肩膀,一副哥俩好交情深的样子说道:“这四十两银子我都是看在你刘老三的面子上,才开出的友情价。” “这卖身契上写得清清楚楚的,你花二十两银子买的大妮,怎么我们赎回来就得翻一翻?” “二十两是我买的钱,我卖出去不得涨价么?” 说着黄老爷扒开头顶的头发,露出伤口给村长一众人看:“瞧瞧,瞧瞧,这可都是云大妮给我打的,我看大夫吃药花的都有一百两了!” “一百两?你是想渡上一层金子找个破庙骗钱去?”村民里有人取笑道。 黄老爷也不恼,四十两银子他今天是要定了,不给钱,他就拿着卖身契去找县太爷打官司去! 看他这样子,是非四十两不成了,但木匠家就算是三四年不吃不喝,也赚不了四十两银子,怎么可能拿的出来。 村长为难的挠了挠头,走到二娘跟前,道:“木匠家的,四十两,他是一分都不肯少了。二十两是卖身契上写的数,另外那二十两,说是他头破了的药钱。” 云岫拿出放在大妮这里的二十两银子,愁的要嘬牙花子,早知道她当时就跟顾六借四十两银子了,这会子在这里后悔也晚了。 “刘三伯,要不你帮忙问问那黄老爷,先给他还二十两成不,剩下的二十两医药费,我赚了钱就还他。” “不成!没有四十两,就把云大妮交出来!”黄老爷远昭昭的听到了云岫的话,想都没想就扯着嗓子一口回绝。 云岫犯了难,还有二十两,她从哪里凑出来,要不拿顾六给的补品来抵债?但是那些草根树皮的吃食能值几两银子,人家镇上大夫给抓好的一包药,最多也不过三四十个铜板的。 “二妮,扶我进屋……” 好大一会儿,二娘才又扶着二妮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纸和一个碎银子包。 二娘将银子包放在村长手里:“这是我们家平日里攒下的六两银子,家里孩子多,也存不下什么钱。能拿出来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又拿出那张纸,递给村长:“这是李秀才家出事以后,县太爷给我们的地契。镇上的房子,还是独门独院的,怎么也值个十五六两了。” 村长拿着地契和银子,叹了口气。云木匠家的这个续弦媳妇,虽说对云木匠是凶巴巴的,但真的是把这几个孩子当做亲生的了。 黄老爷拿了银子和地契,这才眉开眼笑的走了,镇上的独院可是值二十几两呢,这几个种地的傻乎乎的不知道,倒让他白赚了好几两银子。 二娘拿了那张卖身契,让二妮拿了烛台来,亲眼看着它烧的一干二净,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才放下。 村长他们交代了几句,也都各自散去。 云岫看着一院子被打砸的都是碎渣渣的瓶瓶罐罐,发了愁。那群丧良心的连咸菜缸都给敲碎了,以后喝大米粥都只能喝甜的。 吃完中午饭,二妮跑到菜地里摘了好多长豆角。 “二姐,吃的完么?你摘这么多?” “东西都给砸了,酸菜还是得先腌上的,要不爹爹明天出去做工,路上没得吃。”二妮洗着豆角无奈的说道。 豆角有了,却没有腌豆角的大缸,云岫正四处找寻着哪里还有合适的容器,四妮跑过来往她手里递了一个东西。 云岫拿起一看,是个藤制的手镯,卡扣那里有一块薄薄的银片子链接着。 这藤镯子是二娘带来的陪嫁,每次去河边洗澡,二娘都会小心翼翼的把它褪下用布包好了,想必是对她极为重要的东西。 云岫把镯子拿回屋,放到了二娘的床头“二娘,这个你留着吧,缸的事,我再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不光是个菜缸,还得买米买面,我可跟你说,家里现在是一文钱都拿不出来了。你不去兑点钱,准备端个碗去镇上乞讨去?你们姐妹几个细皮嫩肉的,钱没讨到就先把自己给拐丢了。” 二娘的话虽然不好听,但却是事实。爹爹出去做工是交活以后才给钱的,拖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是常有的事。但是家里吃饭的嘴是连一天都拖不了的。 想了想,云岫还是拿着那个藤镯子出了门。 没等她走到大门口,看到冯寡妇领了几个伙计往她们家走,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推车,车上放了几口大大小小的缸和一些米面。 “冯娘子……”云岫忙敞开大门,帮忙将车推进了院子。 “你怎么就……”二娘看着冯寡妇送来的东西,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会子说什么也没这一车东西好。 “原本早上看到那群泼皮在你家门口的时候,我是想着来帮忙的,又一想我一妇道人家,就算我站出来,那群泼皮也未必怕我,没办法我就去给刘三哥送了信。” “原来是你帮忙送的信,真的是救了我们娘几个的命啊!” “说那的话了,举手之劳而已。大早上起来,我还没走上你家门口这个坡呢,就听到一群人在你们院子里乒铃乓啷的砸东西的动静。躲草垛子里一瞧,里面有个狗腿子我在镇上见过,是在黄家当铺帮忙的。就知道一定是因为大妮那事。” “真的是谢谢你了,阿婉……” “你呀,就好好的安心养胎,以后肚子里的小家伙出来了,叫我一声干娘。等我百年后,能到我坟头给我添柱香,我就心满意足了。”冯寡妇摸着二娘的肚子,玩笑道。 冯寡妇嫁了两任相公,都没能留下一儿半女的,村里人有看上冯寡妇条件好的,想把孩子送给她养。冯寡妇却不要,孩子双亲都在知根知底的,她怕养大了白白被人家亲娘领走,费些钱财不说,几十年的心血到时候感情割舍是个头大的麻烦事。 但是无儿无女就这么过着,活着的时候还好,百年之后,就算是攒下万贯家财却连个能够供奉香火的都没。 “冯娘子,我叫你干娘!”四妮笑的甜甜的,一脸腼腆的,将手里的糖塞进了冯寡妇的手里。 坏人把家里的东西都砸了,买饭吃的钱也都拿走了,二姐跟她说以后要少吃点,要不全家都得饿肚子。 冯娘子给送来了米和面,有了吃的,大家就不用饿肚子了,冯娘子想要人喊她干娘,姐姐们不好意思,她年纪小,她喊。 “我的好四妮,就数你最乖了。”冯娘子将四妮拉到怀里,抱坐在腿上,捏着她的小脸亲了亲。一车瓶瓶罐罐加上些吃食,就换来一个干女儿,冯娘子觉得,真值了! 二娘看冯娘子喜欢四妮,原本是想让四妮跟了冯娘子的,又一想,自己终究是个后娘,四妮跟着姐姐们亲近惯了,若是送到冯娘子膝下,云木匠就算不说,几个孩子也会心生埋怨,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云岫见家里大姐的事解决了,便火急火燎的往顾六那里赶。明天一大早还要陪顾六到地里给打了头的葡萄绑上麻绳,葡萄要挂果就得绑葡萄架。固定好了藤子,秋天才能结出又大又甜的果子。 绑葡萄的麻绳要提前一夜用温水泡开了,才是最劲道的。泡的时间久了,又糟了不结实,泡的时间不够,用的时候散不开捻不成线。泡的时候要用手一条一条的搓开了,把包在外面的皮搓掉,露出里面的丝来才得法子。 云岫一头大汗跑回家的时候,顾六正撅着屁股蹲在那里要搓麻绳,看主人在玩水,小七在一旁喵喵喵的直叫唤,小爪子扒在他裤腿上,使了吃奶的劲儿想把他从水里拉出来。 “爷,你快放下,我来就行了。”云岫汗都没来得及擦,匆匆进屋找了条水群穿上,过来接了顾六手里的活。 顾六不摸水了,小七也就不叫了,静悄悄的在顾六腿上做了个窝,趴在那里假寐,听他俩说话,时不时的抬一只眼皮,满是不屑的看一眼在那里干活的女子,一副全家还是我最受宠的傲娇。 “你大姐的事处理完了?”顾六一下一下的给小七捋着背上毛,他养大的猫就是好看,爪爪也好看,肉垫子黑乎乎的,看着就威武霸气。 “嗯。”云岫点了点头。 “那黄家拿了四十两,才把卖身契还给我们,然后贼眉鼠眼,笑着走了。” “哟,你二娘还给拿出了二十两银子的体己钱呢?” 二十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云木匠手艺好,生意红火呀。 “才不是呢!”云岫将麻绳捞出来,又换了温水。 “我二娘只有六两银子的体己钱,又给了一张镇上的独院地契,那黄家的人才走的。”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十八章:猪妖 请张天师 “那你们可亏了,镇上的独院地契二十几两银子呢。”顾六幽幽的说道。 云岫一拍大腿:“我说那孙子走的时候,怎么笑的那么开心。” “咳咳。”顾六干咳两声,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小七的耳朵“以后说脏话别当着小七的面,平白的带坏小孩子。” 云岫看了看手里揉搓好的一团乱麻,真想甩到顾六和他的猫身上去。 她就纳闷了,明明小七是自己捡回来的猫,怎么跟了顾六以后,就变得越来越像顾六了?原本顾六就是老萝卜成了精的货色,小七那只猫跟了他之后也成精了。 他们俩在葡萄地里绑葡萄架,小七就拖着顾六的帽子到太阳地里晒太阳。顾六是有洁癖的人,平日里他的东西别人碰到了都不乐意,却独独对小七格外的纵容。 云岫一边给顾六递搓好的麻绳,一边幸灾乐祸的提醒道;“爷,您帽子被小七拖脏了。” 顾六眼神都没给她一个,继续着手里的活,看了看晒着太阳,露出小肚皮的小七,一脸慈父的笑意,道:“回头,你给爷洗干净。” 成,就当自己啥也没说。 合着人家父慈子孝的,干活的事都到自己头上。 绑葡萄架是个累人的活,虽然技术含量不大,但是要一直曲着个腰,一天下来,也是要了人半条命。 顾六身体好,下午回家歇上半天,就生龙活虎,她不行,上午干半天活,下午提猪食的时候觉得膀子里面都是酸疼的。 “六爷,我是不是干活干多了,才膀子疼?”云岫揉着肩膀,问顾六。她从昨儿起就觉得肩膀疼,有些使不上力,想着歇一晚上就好了,今儿疼的却愈发厉害了。 “我看你是昨天睡多了,落枕了吧。”小丫头片子年纪轻轻的,睡一觉就啥事都没了,天一擦黑,顾六就催她早休息。 没成想,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云岫的右边肩膀就肿了起来,鼓囊囊的一个包,看上去跟在那里塞了一块棉花似的。 “脱了我看看。” “我不!”男女授受不亲,云岫捂着肩膀不让看,一伸手,碰到了肩膀上肿起的那块,就更疼了。 “小丫头片子还男女授受不亲?爷要是成亲早一点,孩子都比你大,这会子你在这里给我害什么羞?”顾六拎着瓶药酒,非要云岫脱掉肩膀的衣服。 “爷,我爹四十二。”这人真坏,她肩膀疼得要命,还要趁这个时候找辈分便宜占。 “停停停!打住!”顾六每次听到云岫要把自己跟她四十二岁的老父亲比,就头大。他还是个青壮年好不好,二十二岁风华正茂,恰少年啊! “脱不脱?不脱爷就不管你了啊。”顾六拿着药酒,扯着云岫的袖子,问她最后一次。 云岫很害羞,不想给顾六看,但是肩膀实在是太疼了,就算是给大夫看,也是个男的,那她宁愿让顾六给瞧瞧。 小心翼翼的把右边衣服褪到肩膀下面,然后死死的抓紧衣领。 顾六探头一看,云岫喊疼的地方,已经肿的跟馒头一样高了,看上去又红又肿的,在阳光下硕硕闪光。 放下了手中的药酒,顾六把云岫拉倒椅子上坐好。 语重心长的说到:“岫儿,爷给你说个真事吧。” 看顾六表情严肃,云岫心里怯怯的,结结巴巴的点了点头,道:“说……说吧。” “前朝有个冯屠户,他们家有一块专门杀猪的地儿,每次猪血都会落在那里,久而久之那块地就变得宣和(huo)了,后来他们家丫鬟搬东西的时候在那里摔倒了,着地的肩膀就肿得跟馒头一样大,又红又亮的,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后来……” “后来怎么了?”云岫有些害怕,紧紧地抓住顾六的手问道。 “后来,冯屠户家来了个道士,劈开了那丫鬟,从那个丫鬟肩膀红肿的地方,唰!的一下,飞出一道红光!” “然……然后呢……?” “然后那道红光就是日久天长在冯屠户家那块地里,呆着吸食猪血的猪妖啊,道士拿着桃木剑捉了妖,故事就讲完了啊。” “那、那丫鬟呢?” “死了啊!不是刚才说了么,劈开了丫鬟猪妖才能出来。” 云岫‘哇’的一声,坐在那里嚎哭了起来。她不想死!但是她更不想让猪妖住在肩膀里面啊! “爷!不找道士!哇!不找道士啊!”云秀害怕,害怕道士来了一剑把她劈开。 顾六强忍住笑,点头安慰她:“不找,不找,这荒郊野外的,爷去哪里给你找道士啊。” 云岫一直哭到晚饭的时候。李婶在厨房忙活,顾六就在院子里拿了把蒲扇,赶小虫,天气渐渐地要热起来了,蚊子虽然还没见,但是蒙虫已经开始三五只的在灯光附近乱飞了。 “爷……”云岫可怜巴巴的坐到了顾六身旁,伸手摸了摸小七的尾巴。 小七抬眼看了她一眼,又闭上眼睛继续睡,顺带将尾巴卷到了身子一侧。 “怎么了?”看她眼睛红红肿肿的,怪可怜的,顾六态度也和善了很多的问道。 “道士捉了猪妖,是不是就不会危害百姓了。”云岫咬着嘴唇问。 顾六点点头,道:“那肯定了,猪妖被道士捉住以后就被降服了,自然不能去为非作歹了。” “那如果任那只猪妖修炼呢?” “那日子久了,猪妖就只能撕破小丫头的肩膀钻出来为非作歹了,这个时候已经是修炼成谁也制服不了的大魔头,一般道士是对付不了他的,得请张天师才行,张天师四海云游的,找到他得需要些时日。” “那有没有张天师也制服不了的猪妖?” “有啊,历代张天师都有因为降妖失败死掉的,不过别怕,张天师是世袭的,就算老子死了,等他个十几二十几年的儿子长大了一样能胜任。” 云岫沉吟了半天,长长的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一脸视死如归的说道:“爷,你去请道士来捉妖吧。” 顾六没忍住,扑哧一声,就乐了,捂着肚子,笑的差点没从椅子上栽下去。 小丫头虽然笨的要死,倒还有一颗造福万民的心呢,三观很正嘛,顾六默默在心里给云岫竖了个大拇哥。 连连点头答应道:“好好好,明儿爷就请道士来,帮你把猪妖捉住。” 云岫惴惴不安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明儿捉妖的道士来了,她就要被劈成两半了,想想还真是有点可惜呢,她才十三岁,还不认识字,没有去过望京城呢。 听青青说,望京城里比他们镇上还繁华呢,元宵节的时候,长宁街的花灯跟地里的满山遍野萤火虫飞起一样漂亮,还有放烟花的,说是‘嘭’的一下子,就会有一朵巨大的花在天上炸开,那个时候,所有的地方都能照亮呢。 云岫从床.上爬起来,翻出青青送她的娃娃,在灯下仔细把玩,顾六说这个叫做磨喝乐,乐不乐她不知道。但是她明儿就要死了,得体体面面的走,望京城里姑娘有的玩意儿,她也有。 又从柜子里面翻出了自己最好看的一件衣服,是过年的时候穿的,一件红棉袄,她就船过一次怕弄脏了就收了起来,虽说这个时候穿棉袄有些热,但是热算什么,这是她最后的体面了。 云岫又想到,她还没领顾六去家里看看呢。 顾六是她们家的大恩人,虽然是她的债主子,但是救大姐的钱,还有送她们的轮椅,以及那些顾六嘴上说是要丢掉,其实专门给她留下的补药,这些她都知道,她嘴上不说,但是心里清楚,一件一件的都念在心里,日后她有了本事肯定报答。 可惜,她没有日后了,顾六也见不到她有本事的那天了。 大半夜的,云岫跑到顾六房间里,坐在床头,晃了晃他:“六爷,明儿道士来之前,你能不能陪我回趟我家。我想让家里人瞧瞧你。” 一旁的小七把头甩着尾巴从怀里探出头,看了一眼,是云岫,又埋回去睡大头觉了,顾六睡得正香,迷迷糊糊的知道是云岫在说话,困得要命脑子也不清白了,急着想把她哄出去,便含含糊糊的点着头答应下来。“嗯嗯嗯嗯,好,早休息。” 太阳又出来的时候,云岫第一时间就睁开了眼睛,她时候不多了,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结果,一大清早,道士没等来,却等来了大夫。 顾六带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敲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云岫穿着冬天穿的一身大红棉袄,梳着麻花辫,扎了红头绳,两个脸蛋上不知涂了什么,跟年画娃娃一样飞着两片红,抱着青青送她的磨喝乐,在床边坐的端端正正。 太阳光在她身后洒下来,显得那丫头无比的傻气。 顾六笑的连形象都顾不得了,坐在地上直拍手。那大夫看了也觉得莫名其妙的,病人这身装扮,要不要建议家属先给找个擅长脑科的先看看?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十九章:上门 十字弓弩 大夫看了看云岫红肿的肩膀,说是年纪小,干活累到了,留下了一瓶涂抹的药膏,开了舒缓的方子就走了,临走时,将顾六拉倒一边,悄悄的说道:“我与镇上专攻脑科的宋大夫交情颇深,若是需要,去时只要报上我的名号,价钱上有优惠。” 顾六连连点头,满脸笑意的将大夫送了出去。 云岫咧着嘴哭的比昨天晚上更凄惨了,昨晚是伤心,今天是羞愤! 她就是过于天真,才上了顾六这个老奸巨猾的老骗子的当,她没脸见人了! 作为哄云岫不哭的代价,以后二花夫妻俩,顾六要自己喂。云岫说自己年纪小,累坏了就不能给六爷做工抵债了,为了努力干活还清六爷的债,她得保持一个健康的身体。 顺带顾六要补偿她,抽空跟她回家一趟。 云岫还是想让家里人看看顾六的,让她们知道自己做工的这家雇主,人很好。 作为拿猪妖吓唬云岫姑娘的赔罪,顾六只得抽出时间陪着去云岫家里走一趟。 天下着蒙蒙小雨,落在身上感觉舒服的人汗毛眼儿都打开了。云岫伸出手背,雨丝落在上面,在绒密的汗毛上结成一个个剔透的水珠子。 云岫将手抬起来给,伸给顾六瞧:“爷,你看。闪亮亮的,里面还有天的蓝色跟庄稼的绿色。” 顾六低头看了看,小姑娘或许是年纪还小的缘故,跟熟透了的毛桃一样,连手背上都长着细密的汗毛,绒绒的看不见颜色,蒙蒙细雨落在上凝结成了一层水珠,从水珠子里面模糊的倒映着眼前的世界。 这小丫头是猴子投胎么,还是她娘怀她的时候桃子便宜吃多了,怎么长的跟个桃儿似的,毛茸茸的? 伸手将云岫拉到身边,手里的油纸伞往小姑娘头顶歪了歪。 “雨淋多了不好,会变成秃子的。”顾六悠哉的说道。 云岫马上就想到,前年在小曹庄上看到的那个秃了头顶的男子,锃亮的大脑门光秃秃的,老远瞧见都反光。 听他们村的人说,他是个早年没了媳妇的鳏夫,自己一个人把孩子们拉扯大了,儿女们都去镇上生活,他怕连累孩子就自己一个人在村里独居。 头顶的头发一根也没有,连发髻都扎不起来,远远看上去,跟个出了家的罗汉似的,虽然人是好人,见人也都笑呵呵的,但是孩子们看到他还是会捂着嘴偷笑,有顽皮还会跟在后面秃驴秃驴的喊。 云岫连忙收回了胳膊,整个人往顾六的伞底下缩了缩,摸了摸脑袋后面的大辫子,别个都夸她头发长得好,又黑又密的,扎辫子也比别人的好看,她可喜欢自己这一头大辫子了,绝对不想成一个大秃子。 从吃完早饭就出来了,许是下了雨,路上泥多,不好走,一直到了快中午的时候,两个人才到了云岫家。 看着云岫家门前这条长长的大坡,顾六不由得在心底感叹道:怪不得小丫头平日里精力充沛,感情这都是在家门口,出着门就把身体给锻炼了。 顾六来了,云木匠一家子都是欢迎的。上午,给二娘看诊的李大夫才来过,云木匠今天正好没有出去做工。 见云岫口中的顾老爷,是个长得好看的小年轻,头一眼瞧见的时候,云木匠心里还有些担忧。 这顾老爷与云岫年纪相差不大,说是雇到家里做些喂猪种地的活计,可三丫头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搁到别个定亲早的人家,早已是一家人家了。 云木匠在心里揣测了很久,这顾老爷该不会是欺骗他云岫无知,哄着孩子以做工为名,放在身边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一番交谈下来,发现这个顾老爷,言谈举止都是彬彬有礼的,聊起庄稼人地里做活的事情,也都是津津乐道的,跟云岫的言语交谈之间,也只是主顾的谈话,除了没有镇上老爷那么多的规矩外,倒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三丫头同他说话也是率真自在,大大方方的,看不出一丝含羞娇羞的样子来。 又听到顾六是个读书识字的,云木匠一颗担忧的心,这才放了下去。在云木匠看来,会读书,能识字的人都不可能会是坏人的,云岫跟着会念书的雇主,他放心得很。 为了欢迎顾六,云木匠专门到山下养鸡的村民那里买了一只鸡,二妮提着刀在院子里杀鸡,四妮乖乖的捧着一个碗,去接鸡血。接了大半碗,二妮才把那只鸡丢在了地上,那鸡开始还在地上’咯咯咯‘的叫,扑腾两三下,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四妮端着鸡血来给她爹瞧,云木匠看了点点头,跟顾六说道:“等会儿磬住了(凝固),切成片,新鲜的鸡血口感劲道,煮了汤,味道那绝对是一绝。” 顾六伸头看了看四妮手里的碗,鲜红的鸡血在碗里游动,顿时感觉有些头晕。自从上次他亲眼看到自己脚上的伤口,流了一地的鲜血以后,看到血心里就难受,有时候看到红的深一点的纸脑袋都会恍一下。 但是出于礼貌,也没做声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云木匠跟顾六坐在那里,独处了一会儿,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两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的,都不知道要开口说点啥,屋里静悄悄的一片尴尬。 “顾爷,我带您去我做木工活那屋里头看看吧,最近山上的猎户找我做了个十字弓弩,威力可大了,连黑瞎子都能射.趴下,昨儿那猎户给送过来了,说握把那里用着不顺手,我给改进了一下,要不您去瞧瞧,用的顺手回头我抽空也给您弄一把。”云木匠提议道。 “好啊,我还没有见识过十字弓弩呢。”顾六听到,颇有兴致。 在高阳书院上学的时候,曾经跟着书院的骑射先生,学着拿过几天弓箭,他骑射的成绩一向烂得一塌糊涂,十箭里面八九次都要脱靶,连三天两头装病请假的扶家老二他都比不过。 跟当时的骑射佼佼者——扶家老三,更是差距了十万八千里。 后来还是当今的贵妃娘娘,那个时候还是卫国公世子的郇洇墨,私下里帮他偷偷补课,他这才勉勉强强过了骑射的结课考试。 搬新校区的时候,方大将军来给他们上加强课,他第一天就被方大将军浑厚的军令声吓到,从马背上摔下来伤到了腿,躺了三个月才好,方大将军的骑射技能天下第一,这千载难逢的提高骑射的机会也错失了。 早就听说十字弓弩好用,记得秦甄提过,这玩意使起来不用蛮力,方法得当的话,连小孩子都能打的准弓箭他是没希望了,弄个十字弓弩防身,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爷!你过来瞧一瞧,这些东西怎么个吃法。”一只脚才出屋门,就听到云岫在厨房喊他。 “您先去看看,我做木工活的小屋子就在那里,我过去屋里等着您。”云木匠伸手往院子东边的小木屋指了指。 顾六点点头,就往云岫呆着的厨房去了,小姑娘挽着袖子正拿着两个木盒子,拎在手里不知道如何抉择。 “爷,您瞧瞧,这个怎么吃啊?”云岫将盒子放在桌子上,摊开了问道。 这几盒东西是上次扶三爷送给顾六补身体的,顾六用不上,就让她拿过来给大妮吃,说是强身健体的补品。 云木匠看盒子精美,就知道里面是稀罕的好东西,平日里也舍不得吃,顾六来了才让二妮拿出来,做招待用。 顾六过去一看,盒子里的东西小黄瓜大小,枯木色的,已经被晒成了皱皱巴巴的,褶皱间还能依稀看出红棕色的样子。 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扶三真是扯气,竟然送了这玩意,得亏云岫不知道这是干嘛的,要不一定拿盒子拍自己的头,大喊流氓起来。 将盒子扣上,递给了云岫,顾六故作镇静的交代道:“你可是真会挑,一堆的东西就这一个不好吃的,你偏选了这个,这么好的运气可千万别叫神棍们知道了,万一把你抓去做教主,白瞎了你这好手气。拿回去,放着以后用得着的时候再说。” “那这是做什么的啊?”云岫疑惑的问道,里面的东西她没见过,看上去跟没长大的丝瓜晒成了干似的。 “具体的名字,爷不记得了,但是,吃撑了的时候,把这东西泡水里,喝上两杯,保管你药到病除。”顾六歪头想了想,应该没有错。卓大夫确实说过这锁阳除了壮阳的功效奇佳以外,还有能快速治疗腹胀的作用。 原来是跟巴豆一个用途呀,云岫忙给收了起来。心里还暗自嘀咕,城里人也是怪,一个拉肚子的药还给放的这么金贵,一文钱买一堆巴豆,人吃不完还能给家里的牲口顺顺气,便宜又省事。 另一个盒子里装的是枸杞,顾六说煮汤的时候撒上一把,对身体好,还能解热止咳。锅里的米汤看上去白嫩嫩的,云岫将枸杞丢进去的时候,红彤彤的,在热气氤氲下如点点红梅,看上去好不漂亮。 “爷,你去门口把这萝卜削了。”二妮端了一盆热水,蹲在大门外收拾那只鸡,云岫在灶前烧火,手头顾不上,看顾六闲的无事,便喊他去削萝卜。 顾六朝云木匠的小屋看了一眼,算了,都中午了,他刚才饿的肚子都咕咕直叫,弓箭虽好,还是吃饭事大。就老老实实的拎把刀,在那里削起了萝卜。 “爷,你就不能节省点,皮削那么厚,要是在家,你早就说我浪费可耻了。”云岫回头的间隙看到厚厚的萝卜皮片片飞起。 “切,就你事多,厚点喂猪啊。” “这里可没有二花那样的大肥猪给你喂。”年前她们家那头大肥猪拉到镇上卖掉,给二娘请了大夫以后,剩下的连买一头猪仔子的钱都不够。猪肉倒是贵的离谱,都涨到了一吊钱一斤了。寻常人家,哪吃得起啊。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二十章:疑云 找错大夫 头一次在顾六那里,看到李婶端出来热腾腾的肉包子的时候,云岫藏了一冬天的馋虫都被勾搭出来了。一巴掌大的肉包子,她连吃了三个,李婶都忍不住夸她饭量好,要是她挑食成瘾的儿子——小福子有这饭量,早就长得人高马大了。 回想起那香喷喷的包子味,云岫的馋虫就被勾了出来,不由得舔了舔嘴唇,那味道真是香啊! “小馋鬼,哈喇子要流下来了。”看到她那没出息的样子,就知道应该是想到了什么好吃的了,顾六嫌弃道:“快擦擦口水,到时候滴在衣服上别人瞧见了,我都嫌丢人。” 知道他骗人,云岫也不搭理他,拿钳子捅了捅火,又往灶里填了两块劈柴,一股子香味从院子飘了过来。 “爷,你闻到什么味道没?”云岫扭头问道。 顾六爷吸了吸鼻子,嗅了嗅,道:“你该不会是馋虫又出来了,产生幻觉了吧。” “爷,你这就不厚道了啊,天天说我馋虫馋虫的,你就不能反省一下是不是你平日里少给我肉吃了,我才有馋虫的?” 每次吃饭顾六都抱怨她吃的多,可每次弄一堆东西给她吃,还说着全部吃光,一口也不许浪费的人还是他。 这人真的是莫名其妙,一个劲儿的让她吃东西,完事还要嫌弃她吃得多,这不纯粹是没事找事嘛! “天地良心,我在吃食上什么时候短过你?”顾六恨不得跳起来替自己辩解。 家里好吃的好喝的,哪次不都给这丫头留最大份量的,可怜他一片慈父之心,想着她长身体需要营养,自打她来了以后,家里每月买肉的钱他都给李婶添了好几两,整扇整扇的排骨进了她的肚子了,她是吃饱了就忘了么。 小没良心的,吃了他的东西,还敢当着他的面说坏话,就应该好好饿她两顿再说。 二妮拎着择好的鸡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来家里做客的顾大爷左手拎着菜刀,右手拿着一颗削了一半的萝卜,正扭着脸再跟云岫斗嘴呢。 “怎么让顾爷干这些啊,云岫你也是的。”二妮忙将手里的鸡跟菜刀放到案板上,嘴里责怪着云岫不懂事,伸手就要接过顾六手里的东西。 “反正他在那里闲着没事嘛。” 平日里云岫喂猪的时候,喊顾六过来搭把手,他也来。洗衣服的时候,喊顾六来帮忙撑一下床单,顾六也做。从来没见顾六抱怨过一句的。再说有时候做饭人手不够了,她爹不也会来厨房搭把手,怎么让顾六削个萝卜就不行了? 顾六笑着摆摆手,拒绝了二妮的好意。“不打紧不打紧,忙你的去,这活儿我会的。” 二妮看争执不过,也就随他去了。 顾六把削好的萝卜放在筐子里,一个个大萝卜白白净净的,看上去好不欢喜,云岫过来端了,到井边洗。 “爷,你没事来帮我压水。” 水井压起来有些沉,云岫没法子自己一个人一边洗萝卜一边压水,就喊顾六过来帮忙,这会子家里最嫌的就是他的。 二妮觉得人家顾爷怎么说也是云岫的雇主,更何况是来家里做客的客人,正要说云岫两句,只见顾六满脸欢喜,乐呵呵的就过去帮忙压水了。 “你们家这水井得告点油了。”吃了好大的力顾六才压出水花来,心道,怪不得小丫头要喊他帮忙呢,自己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压这么两下,都觉得有些累,她一个小丫头之前来做,倒是力气大的很。 “爷,我这是为了让你感受一下水汽的洗礼。”云岫手里洗着萝卜,嘴上跟顾六刷贫。 “免,今儿有雨,爷我湿润着呢。” “我这不是怕你上了年纪,到时候干巴了么……” “你年纪小身体却不怎么行,估计你干巴的更快……” 二人一来一往斗嘴间,只听到“啊!”的一声,接着又传来“嘭”的一下,听上去像是东西落地的声响。 声音是从云木匠做木匠活的小屋子传来的,云岫忙把手在身上穿着的水群上随便摩挲两下,跟着顾六往小屋子走去。 上了几层石碶的台阶,绕过一个小花丛,就是云木匠做工的小屋了,为了让屋里的光线好一些,屋子的门跟窗户都是朝东开的,得绕到东面的正门才能看到屋里的情况。 顾六跟云岫两个大步饶了半圈才走到门口那里,没走进去就看的到小屋的门半掩着,门前的桂花树上挂满了水珠子,吧嗒吧嗒的滴落在地上,敲的人里好不烦躁。 云岫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云木匠在地上躺着,左边的手边上,还掉落着一个弓弩一样的东西,形状上却比寻常见的弓弩要小上很多。左边胸口的地方,直直的插着一支半臂长的箭,尾羽处打着一圈铁环,跟那弓弦处的卡扣处刚好对的上,看样子应该是从那弓弩里射出来的。。 云岫看到的躺在地上的云木匠,刹那间就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的功夫,“爹!!!”一声凄厉的惨叫,就扑到了云木匠身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顾六走上前去,伸手在云木匠的脖子上探了探,已经没有了脉搏了,那箭射到了胸口的位置,应该是当场毙命的。 血在地上流了一大片,顾六爷心里突然悸动,脑袋有些晕眩。 “大夫!大夫!快找大夫去!……”云岫哭的满脸泪花的,站起来就要去找大夫。 “没用了,云岫,不用找大夫了。”顾六伸手拦住云岫,声音低沉的说道:“你爹,已经死了。” 云岫此时已经有些失控,力气也比平日里大了许多,一把将顾六推到了一边,嘶吼道:“你骗你!你骗人!我爹还活着呢!你骗人!”说着就朝门外跑了出去。 二妮在厨房听到了云岫的惊叫,也匆忙赶了过来,在路上跟冲出来要找大夫的云岫撞了个满怀。 “云岫!云岫!怎么了云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二妮拉着云岫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看她嘴里一个劲儿的念叨着要找大夫,关切的问道。 “大夫!大夫!二姐快去请大夫!爹……快去给爹请大夫……去请大夫过来!”云岫已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完了,只知道嘴里一个劲儿的让请大夫。 见云岫嘴里一个劲儿的喊着大夫,又提到了她爹,二妮想着该不会是她爹做木匠活又受伤了,这才让云岫要去请大夫。 做木匠的哪有不受伤的,钣凿斧刨的,一个不小心就能伤到自己,所以云木匠受伤流血也是常有的事,估计这次是伤的有些严重,没有听到他爹的声音,应该是疼到说不出话了。 她哪知道,她爹不光说不出话来了,而是以后再也不能说话了。 二妮拍了拍云岫的手,道:“云岫别慌,你看着点火,我去请大夫。”说完就匆匆跑了出去。 家里虽说有顾六这个大男人在,但人家终究是客人,云岫已经吓得失了理智,二娘身子又不方便,为了稳妥她先去村长家里找了村长,请他先到家里去帮忙看看。 村长他爹还活着的时候,是村上的老大夫,后来村长他爹出事了,村长家传的看病手艺没学完整,这才种了地,但是基本的止血包扎的,村长都会,村里人有个磕到碰到的小伤口,也都是来找村长处理的,让村长先去帮她爹简单处理一下,还能照顾一下顾六爷这个客人,免得让人说她们家失了礼数。 想到刚才云岫神色慌张的样子,又觉得不是磕到手碰到脚这么简单的事,云二妮跺了跺脚,算了,还是往镇上跑一趟吧。 到了镇上,云二妮又慌了神。 镇上的大夫那么多,云岫让她请的是哪个大夫呢?她出门的时候只顾得听云岫说要找大夫到家里去,又没问清楚是要她请哪一科的大夫,真真是急刹人了。 后来一想,镇上的大夫她比较熟识的,也只有经常去家里给二娘看诊的李大夫了,虽说李大夫是个妇科大夫,但是大夫嘛,不都是看病救人那回事。 正巧这里离李大夫坐诊的中药铺子不远,拐过两条巷子就到了,云二妮便匆匆去找了李大夫。 “李大夫!李大夫!快快快!快去我家看一下我爹!”云二妮在李大夫的铺子门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扯子嗓子焦急的喊道。 李大夫正在里面给一个孕妇请脉呢,看到门外喊叫的是云二妮,一副神情焦急的样子,便喊了小徒弟来招呼病人。 “怎么了?怎么了?是你二娘出了什么事么?”李大夫问道。 “不……不是,不是我二娘!是我爹!云岫说是我爹出事了!”云二妮刚才跑的岔了气,说的结结巴巴、上气不接下气的。 李大夫迟疑了一下,为难的说道:“二妮,我是妇科大夫,擅长问诊些妇人怀孕生产的病症。你爹的症状,还得去请擅长外科的大夫去才好,我去不方便啊。” “那我该去请哪个大夫呢!李……李大夫你给我指一下路,出来的时候云岫也没有给我交代该请哪个大夫,我不知道啊,再说镇上除了你这里,别的大夫我也不知道在那里,哪条街那条巷的,要不你帮帮忙,去给我爹看一下?” “这……”李大夫有些为难,神色严肃的皱着眉,想了一下,道:“我同你去吧。你也不清楚家里是什么个情况,看在咱们的交情上,我就随你走一遭,去看看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说着便吩咐店里的童儿备车,提上药箱就让二妮上了车,二人匆匆往苏庄村去了。 这厢。 四妮也慌慌张张的从二娘房里出来了,见她三姐姐在院子里站着,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便走了过来,抬头问道:“三姐,三姐,二娘让我来问问你,是出了什么事么?”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二十一章:稳住 云岫崩溃 顾六过来,将云岫扶到院子里的椅子上坐下。 想着,四妮还是个小孩子,云岫她二娘又是个大着肚子的孕妇,云岫她大姐脚上有伤,又是个行动不便的。这三个人哪个知道了云木匠出了事,都受不住这个打击。 这一家都是病残妇孺的,出了这样的事除了云岫一时间顾六不知道这事该找谁来处理才好了,算了,还是不说为好。万一哪个再受不了刺激晕过去了,又都是事。等云岫缓过来这个劲儿了,让她去找村里主事的,来帮忙料理了。 伸手摸了摸四妮的脑袋,顾六和颜悦色道:“没事,四妮快回屋里去陪你二娘说话去,顺带也跟你大姐说一下,没什么事。就是你三姐刚才走路崴到了脚,吓了一跳,没忍住才叫了一声呢。” 四妮点了点头,贴心的从身后拍了拍云岫的后背,道“那三姐你以后走路小心点,下雨天路滑,你可不要再摔跤了。”就又乖巧的回去了。 没一会儿,就听到屋里面传来四妮与她二娘两个人的对话声: “怎么了,四妮?是你三姐出了什么事?方才叫的那么大声?” “没什么事,二娘!那顾大老爷说,刚才是三姐走路不小心,下雨天路滑,崴到了脚,三姐怕疼才叫的。” “哦,那你跟你大姐姐也说说,没事。”妇人低低的说道,语气中拖着一丝无力,一听就是身体不大好的样子。 “哎。”小孩子的声音清脆又爽朗,在沉寂的院子里听得格外清楚。 “大姐大姐,二娘说让你别担心,外面没事。”是四妮跟云大妮说话的声音。 没一会儿,二娘房里靠院子这边的窗户,伸手出来关掉了。支在窗户上的棍子落在了床上,叮叮作响,片刻过后,屋里又没了声音。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又从里面传出了四妮的声音,小小的…… “二娘你躺好,我给你揉揉腿,这样你晚上就不喊疼了……二娘,你怎么哭了……是我太使劲儿了么?……” 四妮后半句的话,顾六跟云岫都没听到,因为,村长来了。 得了二妮的信儿,村长就急匆匆的从家里抓了一把晒的半干的草药,鞋子都没提上就赶了过来。 “木匠,说了你多少次了,怎么还是那么不小心啊。年纪大了就得注意着点手里的功夫,还以为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呢!”人还在坡上,村长就忍不住大声的念叨起来,他跟木匠关系好,平日里说话也都直来直去的,人上了年纪就得注意着点身子,他之前说的时候木匠还不听,这下倒好受伤了吧。 进院子一看,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那里,云木匠家的老三姑娘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头埋在腿上正哭的伤心。 “你是谁?”以为云岫是被眼前站着的男子欺负了才哭的,村长扭头就到大门后面抄起一把锄头,指着顾六问道。 “我是云岫的债主子……” “又一个来讨债的!?卖身契呢?你的卖身契也是木匠那个丧门星姐姐签的?”有黄老爷那事在前,村长以为顾六也是来云岫家里讨债,逼迫云岫回去做小老婆的,顿时来了火气。 一个个的都来找木匠家的事,是看老实人好欺负么?老实人就活该被欺负么? “不不不不!您误会了!”一听有卖身契的事,就知道这人一定是误以为自己是跟那镇上的黄老爷是一路货色了。 顾六连忙举双手,跟他解释道。“误会!误会!我这个是做工还钱,云岫帮忙我家种地的。” “那云岫怎么哭的这么厉害?”村长的锄头还是没有放下,这些来历不清的人,就得拿起有力的武器来反抗才行,木匠那种逆来顺受的脾气,只能助长了他们贪得无厌的嚣张气焰。 “话说,您是哪位?”没听云岫说过他们家有过这号亲戚,顾六反问道。 “我是我们苏庄村的村长!”村长胸脯一挺,大有一副,这个村的人都是我罩着的豪情壮志。 “村长啊!可把您盼来了!”见这人一脸严肃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顾六连忙上前,拿过村长手里的锄头,放到一边,揽着将人往木匠死了的小屋带。 怕屋子里的二娘跟大妮、四妮她们听到,顾六放低了声音,小声说道:“村长,云木匠死了……” “你说什么!”村长惊叫道。 “嘘,小声点,云岫她二娘大着肚子呢,她们家大妮才出了那事,四妮年纪还小。没敢让他们几个知道。您先过来看看……” 村长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作两步的跟顾六到了小屋,见木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胸口插着那根箭的地方,血已经有些发黑了,附近的地上也洇了一大片血,红的有些暗沉。 顾不得别的,村长上前两步,伸手撕破了云木匠的衣服,仔细的查看了一番。 “我跟云岫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没气了,云岫哭的死去活来的,死活要找大夫来,二妮已经出去找大夫了,我刚才跟云岫出去了,知道您过来,这中间没人再进来,人就躺在这里没有动过。” 见村长这手法,应该是懂些医理的,顾六在一旁将自己从发现云木匠倒地身亡,到现在这为止的前因后果都说给了他听。 村长看了看云木匠手边的十字弓弩,伸手拿起来,翻看研究了一下,问道:“这是木匠做的?” “应该是吧,他来这屋里之前,说是要带我过来,给我看看他新给山上猎户做的十字弓弩,听说威力大得很,连熊都能射死的。”顾六点头回答道 “那你刚才怎么说你是跟云岫一起进来的!”听到云木匠要带他来看这十字弓弩,这人又说是跟云岫一起进来的,前言不搭后语,听上去有些奇怪,村长顿时黑了脸,质问道。 “云岫喊我去削萝卜了。”顾六有一说一的回答。 村长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顾六,总觉得这个人在在跟自己扯谎。 他说他是云岫的债主子,云岫还能喊得动他去干厨房的活?哪有这么好说话的债主子?村里面但凡是个能赚钱的汉子,都不乐意去帮媳妇去厨房打下手的。 “村长您看这怎么办?”顾六不是村里的人,他们这种村子里的事,还得村长出面做主。 更何况云木匠的后事问题,他们一家子都只剩下女人和孩子了,还得指望村里人出面帮忙。加上云岫她二娘肚子里的孩子,以后怕也是要村里人多多照看了。 将涉案的十字弓弩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村长站起来下了结论:“木匠是做十字弓弩的时候不小心触发道机关,才意外死亡的。”说着村长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他已经里里外外的都检查了一遍了,伤口的血虽然有些发黑,却是因为时间久了凝固的关系,那把作为凶器的十字弓弩上也没有什么毒药机关的。 看样子应该是木匠拿着十字弓弩装上短箭以后,自己突然要检查什么东西,翻过来端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卡扣,失手射中了自己,才身亡的。 他跟云木匠是打小玩到大的好兄弟,两个人从撒尿和泥的时候就认识了,一直到后面娶妻生子,虽然两个人都没能实现小时候的愿望,谁也没能走出这个小村子,但是也是一直在一个村子里呆着,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 为人那么好的木匠,说没就没了,村长的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受。 伸手擦掉了眼泪,村长扶着门框子站了站,换了换有些发蒙的脑子,说道:“我去喊村里人过来帮忙处理后事,你去看着点云岫,那小丫头她娘走得早,她跟她爹关系最亲了。她爹这一走……” 后面的话,村长也说不下去了,哽着嗓子,出去喊村里人去了。 顾六从外面将小屋的门虚掩着带上,叹了口气,就出来看着云岫。 云岫还是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坐着,还是刚才的姿势,一动也没动。这会儿已经哭不出声音了,只能见她头低着露着脖子,在那里一下一下的抽着,远远地看到就知道她是在哭。 顾六蹲下身子,抱了抱她,轻声说道:“别哭了,云岫。” 云岫也不理他,顾六继续说道:“村长刚才过来看了,说你爹是意外走的,说是做十字弓弩的时候,不小心,射到了自己……” “才不会呢!”云岫将头抬起来,大声反驳道:“我爹是最好的木匠!方圆附近都知道!我爹木工活是一等一的好!” 顾六连连点头,肯定到:“是是是……” 云岫情绪有些激动,顾六不敢再刺激她,这会子同她争执这些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她就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话间听到铃铛声叮叮作响,知道是来人了,顾六忙出来看看。 原来是二妮带着镇上的大夫来了。 马车在大门口就停了下来,大夫提着药箱跟着云二妮往院子里走。 “病人在哪里呢?”李大夫问道。 “大夫,不用……”这个时候人已经没了,顾六觉得来个大夫还不如来个仵作要有用的多。 没等顾六把话说完,云岫也不管来人是给二娘看孕诊的李大夫,就拉着大夫往她爹躺着的小屋去。 “大夫,在这里,病人在这里!快!你快来看看!”云岫走的有些急,好几次脚下都被自己绊倒,还是顾六在一旁伸手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跌倒。 推开门,李大夫瞧见是云木匠躺在地上,摊着手不知道怎么办,尴尬的看了看顾六,道:“这……这……我是个看孕诊的大夫啊……” 顾六也一脸尴尬,你一给孕妇看病的大夫这个时候不顾路途遥远,还专门从镇上过来,凑什么热闹啊,弄得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云岫情绪激动地非要人家大夫进去看,云二妮也是的,她爹一木工,她大老远的跑到镇上去,给请了一个妇科圣手回家,她自己都不知道该说自己蠢呢还是说自己笨呢。 “要不您先给进去瞧瞧吧……云岫她……”顾六搓着手,跟大夫商量到。 不管怎么说的,当务之急先哄着云岫的情绪再说。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二十二章:白事 规矩颇多 二妮也洗了把脸过来,一进屋就看到她爹在地上躺着,“爹!你怎么了爹!”顿时惊慌失措,大叫着就扑了上去,使劲晃着她爹的身体,大声撕喊道! 她以为她爹只是做木工削到了手,怎么往镇上请个大夫的功夫,她爹就躺地上不动了呢! 云二妮叫喊的声音太大了,一个劲儿的在那里哭着喊她爹。 顾六想拦也拦不住,加上男女授受不亲,只得在一旁一个劲儿的劝她小点声。 外面地湿路滑,四妮扶着墙,小心翼翼的也过来了。云大妮愣是自己爬上了轮椅,转着轱辘的往这边来,她上不了小屋这边的台阶,只能呆在台阶下面探着脖子干着急,一个劲儿的问:“怎么了?怎么了?” 顾六没办法,这个时候怎么样都瞒不了了,只得老实的回答:“你爹他,没了。” 听了顾六的话,云大妮一口气没提上来,就坐在轮椅上昏厥过去了。 四妮不懂啥叫做爹死了,但是看大姐的样子就知道事情很严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往二娘屋里走。嘴里喊着:“二娘!二娘!她们说爹死了!大姐也晕倒了!二娘!” 见四妮往她二娘屋里报信,顾六寻思着总不能死一个再让屋里的产妇有个什么意外的,正好云二妮请来的这个大夫,是个妇科医生,倒是歪打正着。便将大夫拉倒一边问道:“要不,您先去屋里看看孕妇去,总不能走一个,孕妇那边再出什么意外的,咱们么没法跟他们家里人交代啊。” 李大夫忙点了点头,虽说妇科出人命的事十有八九,特别是他们这种小地方,孩子能平安生产已经算是万幸了,在怀胎时候落了的更是数不胜数,但是一个负责的大夫,就应该本着治病救人的初心,他既然来了,总不能眼看着肚里面那个也出什么意外。 唤来小药童,吩咐他留在这里帮忙,自己提起药箱要往二娘屋里去。 见大夫要走,云岫不依了,她爹躺在这里,这个时候大夫在她爹就有救回来的可能,大夫要是走了,谁来救她爹啊,死命扯着李大夫的药箱不让他走。 “大夫!大夫!你救救我爹啊!求求你了大夫!救救我爹啊!……” 李大夫在顾六的帮忙下,才将袖子从云岫手挣脱开了,提起药箱子也顾不得别的了,拔腿就往二娘房里跑去…… 顾六看着眼前扯住云岫的小药童,和仓皇逃出门去的李大夫,眼底不禁起了一抹异样神色,这云二妮请来的大夫,倒是热心得很。 见大夫跑了,云岫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去追,却被身后的小药童死死地拉住。 她挣扎扒在小屋的门框上,想要去把大夫喊回来,抬眼就看到了村长带着几个村里的人过来帮云木匠收敛。 在村长和闻讯而来的婶子大娘们的劝说下,云岫痛哭一场,村长都出来盖棺定论的事,也只得接受云木匠因意外不幸离世的现实了。 苏庄村的规矩是,家里死了人要在院子里停灵三天,才能发送,三天的时间里,要孝子哭灵,还要请村里的人来家里吃三天流水席。 云木匠活着的时候,在村里人缘好,他出了事,村里人也愿意来他家帮忙。摆宴席的钱是顾六拿出来的,云家没有了顶梁柱的男人,只剩几个女人守着家里,村子里的婶子大妈们多多少少都过来搭把手,帮忙操办。 二娘身子沉,大着肚子在屋里躺着,大妮跟二妮都因过度惊吓昏死过去,到这会儿还没醒过来呢。家里能出来主事的,只有云岫跟四妮了。 云木匠没有儿子,大妮又是腿脚不方便的,守灵这活只能往下排给了胆子最小的云二妮,可惜二妮也跟大妮一起在床.上躺着。 云岫是唯一一个能出来主持事宜的人,实在是没有办法,孝子这活只能交给四妮来做。 四妮还不懂婶婶嬢嬢们都说她爹没了是什么意思,应该是到了冬天就会回来吧。就像她糖罐子里的糖,快入夏的时候,差不多都没了,到了冬天,那小罐子拿在手里,轻轻一晃,又是叮呤咣啷的响声悦耳,一罐子的糖块又回来了。 四妮虽然年纪小,但是看人脸色的功力颇深,她看别人跪下哭,她跪在那里就跟着哭,甚至比别人哭的更伤心。村里有上了年纪的阿婆,看到了,一个个感动到心疼,一个劲儿把四妮抱在怀里夸她懂事、孝顺。 云岫到了晚上天黑的时候,已经缓来过来劲儿了。 她爹没了,二娘又下不得床,大姐、二姐这会子也指望不上,家里头里里外外还有一大堆事情都指着她来安排处理,这个时候谁倒下来她也得站住了。 擦了擦眼泪,在村长的帮衬下,迎来送往的,云岫倒也安排的妥当。 白天的时候云岫脑子还有些糊涂,到了晚上大家伙都三三两两的回家了,小风一吹,脑袋也清醒了。 顾六递了温水过来:“喝一口吧,你跑前跑后的一天了。”小姑娘一天里就突然长大了,之前娇娇弱弱的一个小丫头,今天打中午起就脚不沾地的忙了一天,这会子也不见喊累,刚才分明瞧见她站着的身子都晃了。 云岫接过水来,一饮而尽,浑浑噩噩的下午,她脑子一直都是混沌的,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按照村长说的,让喊人就喊人,见了奔丧来的就跪在地上给人家磕一个,谢谢人家大老远的过来替她爹哭灵。 是的,她爹死了,打今天起她就是家里的大人了,以后养家的职责,算她一份,她还有大姐要照顾,四妹要抚养成人,还有二娘肚子里那个,也是她连着骨血的亲人。 想到这里,云岫迷茫的望着顾六问道:“爷,我从今儿起就不再是孩子了,对吧。” 顾六抿着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摇头告诉她不是,但是她家这一摊子日后都得她来照顾了,骗人的话,他自己都不信。 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我们云岫长大了,也坚强了,不过在我这老年人面前,你永远都是个小屁孩儿,我要是成亲早一些的话……” 他的话把云岫也逗乐了,这人总是这样,明明很正经的事,总是说着说着就不正经了。 说了两句话,云岫想着到井边打水洗把脸,冷水过一遍脑子也能清醒一些,没成想洗完脸,却听到二娘房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院子里人多,听得不真着,凑着灯影看过去,那人头上有梳在头顶的发髻,倒不像是个女人。 云岫心里不禁疑惑起来,二娘是家里独女,自己也见过她们家的同辈姨舅,并没有堂表兄弟什么的,来的亲戚也是族里几个上了年纪的长辈们,不久前自己亲自送出大门的,这人作何缘故大晚上到二娘闺房里去? “云岫!快来,你宋九叔要回去了,你来送送……”村长在门外喊道。 离得远的亲戚吃了流水席要回家的时候,本家得来人要来送到门外,这是苏庄村的规矩。 听老人们说白事上若是本家失了规矩,死者入葬了也不得安宁,这可是个大事,云岫在衣服上胡乱擦了擦手,便匆匆到门外去送宋九叔。 直到天黑透的时候,客人们都走的七七八八了,村长他们也都回去了,云岫这才有功夫坐下来喘口气。 四妮已经在灵堂哭的累到,穿着一身丧服,白色的角帽扣住了大半张脸,歪在赵婶娘怀里睡着了,小丫头还小跪了一天早就体力不支了,这会子客人走了多半,才敢偷偷躲着眯一下。 云岫她们家还没搬到半山腰的时候,跟赵婶娘家是邻居,那个时候云岫她娘还活着,两家人关系走得近,云岫她娘针线活好,赵婶娘总是抱着做针线活的筐子来学艺。 风和日丽的下午,知了在树上吵着炫耀自己的本事,村上静寂的空无,找婶娘跟她娘姐俩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树下,一人抱着一个绣片,脚边放着针线筐,一旁的小床里四妮在凉阴处睡得香甜,家里的大黄狗都知道安静,闭着眼睛趴在爪子上睡觉。 云岫每每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就笑的眼睛弯弯,父母恩爱,一家和睦,虽然穷一些,但只要一家子过得开心,日子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有时候云大妮地里干活回来得早,也会搬着小板凳坐在跟前跟着娘学怎么绣花。 那些童年的回忆,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还是云岫心底最美好的场景。 正因之前的交情,所以赵婶娘对云岫她们姐妹几个,也是打心底里疼爱的。 木匠家这几个孩子伤的伤,小的小,二妮年纪尚可,却是个没主心骨的,只有云岫有些主意,还是个在外面给人做工的,以后的日子,四妮跟着继母,不知道要怎么过。 木匠新娶进来这个媳妇,要是愿意带着几个孩子熬些年再改嫁还好,若是肚子里的一落地她就走了,不管带不带自己生的那个,云岫她们姐妹四个,无父无母的日后说媒,婆家都要低瞧一眼的,更何况大妮那情况,日子难过啊。 不知道她的老妹妹若是地下有知,瞧见几个孩子如今这般境地,心里作何感受。 这年头,好人难有好福报啊。 “婶娘,我来吧”云岫伸手要接过睡着的四妮,却被赵婶娘拒绝了:“没事,小孩子轻得很,我抱着就成了。云岫你也累了一天了,去歇一会,喘口气,晚上还要守夜呢。” 苏庄村这边的规矩是,晚上得有孝子守夜,第二天公鸡一打鸣,孝子就要头一个坐在那里开始哭灵,哭的越响亡者的福报越大。云岫想想也是,就到一旁找了个椅子坐下歇歇脚。 顾六白天留下来给云岫帮忙照顾一些家里的男宾,忙完天已经黑下来了,也就没再回去。这会子见云岫闲下来了,顾六便凑了过来,将脚放在高一些的花坛上,问道:“累了吧。” 他一个大男人这么忙一天都有些吃不消了,更何况她一小姑娘呢,虽说平日里伶牙俐齿的,但这会儿哪还有以往的凌厉劲儿。满眼的疲惫,脸上写满了难过和悲怆。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二十三章:影子 那人是谁 “嗯。”云岫点点头,白天的时候她心里慌得很,突然一下子她爹没了,家里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她们娘几个未来该怎么活,她都迷茫的的厉害。 这会子不慌了,又空荡荡起来,心里无措的时候脑袋就乏的厉害,倦怠的眼皮努力睁开,在劳累的困意下眯了起来。 “闭上眼睛歇会儿吧,晚上我陪陪你。等会儿他们回去了我喊你起来。”顾六看她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开口劝她。说到底她还只是个孩子,那有什么一夜长大这种事,不过是变得坚强学会隐藏自己的胆怯和不安罢了。 “爷,你明儿不回去了?”听到顾六说晚上要陪她守灵,云岫睁开眼睛,询问道。 虽说顾六在这里陪着她心安不少,但是顾六家里还有他的事,地里的活要做,家里的事也要他来安排,她长大了知道了责任对一个人的重要性。 “回去。雇轿子。”顾六脚累的酸疼,在这小院里走来走去的不觉得有多远,但是盘地头这事最是耗步子的,这可比下地干活要累的多了。 “村里可没有轿子给你雇。”他们这穷乡僻壤的,比顾六住的地方都偏僻,顾六的小院子好歹还有一条宽敞的路能够跑马车,她们村上通往城里的那条小路走两头牛都得挤一头走地里呢,那里能有轿子给他大爷坐的。 “那我坐牛车回去。”顾六紧挨着云岫,坐在地上,也不嫌脏,拿着一根小棍在地上不知道划着些什么,抬头看她一眼道:“我白天看见村长赶着牛车送人,村长家有牛车,明儿让他送我回去,地里的庄稼,得看着。” “嗯。”其是云岫不愿意顾六回去的,顾六在,她好歹有个能商量的人,心里也有底,顾六回去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心里头总觉得没个着落。但是这是她家的事,她爹没了,以后家里的重担,她得挑起来,这事,顾六没义务也没法子留在这里帮她的忙。 又想起刚才在水井边上洗脸的时候,看到二娘屋子里的有个人影的事,云岫压低了声音说道:“爷,我跟你说个事。” “嗯,说吧。”顾六爷将腿翘到一旁的石头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身子稍稍侧了过去。 “我刚才在二娘房里,看到了一个人影。”云岫眉头紧锁,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看身形和发誓,应该……是个男人,。” “我也瞧见了。”顾六与她对视一眼,幽幽的说道。 什么?云岫一脸惊愕的看着顾六。 “收起你那一脸可怕的表情,是李大夫。”过了饭点儿,众人都要离去的时候,顾六就瞧见李大夫跟着一群婆子们往屋里走,应该是给她二娘号脉去了。毕竟今天她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孕妇的情绪尤为重要,他一妇科大夫去跟着人群进去帮忙诊脉这事,也是应该的。 “李大夫怎么这么晚才走?”云岫蹙着眉,疑惑的问道。 “不晚啊,天没黑就走了,领着他的小药童跟着一群村妇一起出来的,我看他走的时候还跟村长打了招呼呢。” 天没黑?“爷,不对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云岫一下子就坐了起了。 “宋九叔走的时候我才看到的那个人影,那会儿二娘房里应该是没有别人了!”顾六跟她说的不是一回事,云岫的声音不自觉的大了起来。 宋九叔这个人顾六有印象,好像是云家一个远房的亲戚,干干净净的老头,胡子通白,在人群里说话蛮有分量的,有几个提议瓜分云家的亲戚被他两句怼的臊着脸回去了,听他话里话外,是个念书明事理的,他这才多看了两眼记在心上。 只是云岫这声惊叫太过大声,远处有几个也在休息的频频转头过来瞧他们。 “嘘”好一会儿后,顾六爷四下望了望,院子里的几个人都在各自忙各自的,这才低声跟云岫说道:“人多嘴杂的,你留神点就好了,别声张。” “嗯。”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云岫低着头小声点头回道。 “要不我明儿留下在再陪你一天。”顾六有些不放心,自古奸.情出人命。云木匠才死,云岫她二娘屋里当晚就出现了男人的影子,这事但凡有个脑子的人,用脚后跟想,也能感觉到这里面的不对劲儿。 “不用。”云岫摇摇头。她知道顾六宝贝他地里的庄稼,不开花不结果的,光秃秃的样子,顾六天天稀罕的很,刮风下雨都要去地里打着伞瞧瞧,看看它们长势如何。 两天见不着他的庄稼,这不是难为顾六。 “我自己能行,还有村长给我帮忙呢。再说我只是好像看到了,万一是哪家婶子大娘身材魁梧些呢。”知道他担心自己,云岫宽慰顾六顺带也宽慰自己道。 第二天蒙蒙亮,顾六就一大早摸到村长家,让村长用牛车送自己回去。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加上云木匠的事,村长也没休息,天一亮就早早起床了,顾六爷昨天打过照面,他不是小气的人,便应下了这门差事,赶着牛车将顾六送回去。 早上的时候,二妮也醒了,跟大妮在床上互相抱着又哭了一抱,有两个姐姐坐镇,四妮也终于不用再坐在一群婶子大娘中间有样学样的哭了。 云岫将四妮拉到了墙角边,替她穿好丧服,又理了理她的白角帽。 附在她耳朵上叮嘱道:“四妮,今天你啥也不要做,好好守在二娘身边,看着点二娘。爹爹走了,二娘伤心的很,二娘肚子里有娃娃,身子金贵,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你一定要大声喊人。我跟二姐都在院子里,你喊一声我们就马上来了。” 四妮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家里的几个姐姐里面,她最听三姐的话了,三姐比二姐难说话,比大姐脾气爆,但三姐做事情讲道理,小孩子别的不知道,但是愿意跟她讲道理的大人,在她眼睛里就是最厉害的那个。 领了三姐的命令,就乖巧的去二娘房里陪二娘。 二娘屋里已经有很多婆子都已经来了,大家伙跟云木匠家都是多年的邻里了,二娘虽然嫁过来的晚一些,但是看在云木匠的面子上,大家也会多心疼她两分的。 村里人本来就没有什么是是非非的,祖祖辈辈的老邻居了,平日里磕磕绊绊的吵个架闹个矛盾什么的,谁家有个什么事了,头一个站出来搭把手的还是一个村的乡亲,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 更何况云家二娘还大着肚子,大家都怕她情绪不稳定,万一有个想开想不开的,做了什么事在座的可都是罪过。 二娘虽说对木匠凶了些,但是跟邻居都相处的不错,没跟谁家拌嘴吵架过,她跟云木匠那个丧门星大姐斗智斗勇的事,大多数村里人都是佩服的不得了,直感慨可算有人制住她了,热心的婶子大娘也都乐意过来跟她说两句宽慰的话来。 四妮守了一天,连窝都没挪过,不管是谁跟二娘说话她都坐在一旁眼巴巴的望着,满是关切。 晚上的时候,云岫把她拉倒一边问:“四妮,今天二娘屋里都有谁去了?有没有人说不好听的话热二娘生气啊。” 四妮掰着手指头一个个的数:“有李婶婶,刘奶奶,赵嬢嬢……”嘟着小嘴‘叭叭叭’的数了一大圈,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一个人惹二娘生气。不过二娘就是突然不爱说话了。我把茶杯摔在地上,二娘也没有生气,没有骂我。” 没有帮三姐找出来谁惹二娘生气了,自己倒是还做了错事,她这算是没有完成三姐交代的任务么? 云岫捏了捏她的小脸,夸了一句:“四妮,真乖。” 得了夸奖,四妮这才换了笑颜,小孩子不懂大人的喜怒哀乐,得了表扬她就开心。 许是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些,很多年以后,云四妮面对很多家庭的悲欢离合的时候,也不过淡然置之,有人说她无情,有人说她冷漠,只有云家的人知道,她是在为自己年幼无知的时候,不懂得父亲离世的悲伤而念念不忘。 云岫就纳闷了,昨天晚上她是明明白白的看得清楚,那个人影的身高尺短,绝对是个男人,而且头上的发髻用布包了,扎的男子装扮,且衣冠端正的应该是个斯文人的样子。 绝对是昨天来过的男子里面的一个。只是昨天来的人太多了,有些远到的出于礼节也都礼数俱全的穿着正服,就算是庄稼人没有长衣长衫的,都尽可能地换了体面的衣服过来,单凭一个影子,实在是很难从一群人里面分辨出哪个才是她要找的男人。 云岫起先觉得像是李大夫,毕竟发誓一样,且个头看上去也差不了多少,可是昨天顾六又说李大夫天没黑就回去了,顾六没必要说谎,他说看到了就肯定是亲眼看到的。 那么,昨晚那个人就不可能是李大夫了。 云秀愁眉不解,到底,是谁呢?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二十四章:素斋 挂单和尚 次日,又是忙的脚不沾地的一天,事情太多,一大群人吵吵嚷嚷的,云岫也就将昨晚人影那事忘乎了。 不过有了云二妮的帮忙,加上云大妮虽然腿脚不方便,但坐在轮椅上也能招呼着些妇女孩子的,云岫也轻快了不少,能抽出喝水的时间,也有功夫累了坐下歇歇脚了。 一大早还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前来他家趾高气扬叫嚣着砸门的黄老爷,竟然亲自上门了。 那天闹事的时候,村里有年轻人见过他,以为是趁着办白事又来捣乱,一下子群情激奋,人都死了还要过来吃人血馒头,有年轻人招呼着,几十号小伙子拿起武器把人堵在坡上不让他进屋。 黄老爷一改上次的无赖气场,这次恭敬谦卑的先跟云岫道了个歉,说了各种自己的不是,一心要来云木匠灵前上柱香,以后这恩怨就算过去了。 态度之好,让云岫怀疑自己要是不答应,他能马上跪在地上磕一个。 得饶人处且饶人,云岫也就点头放他进去了。 黄老爷倒是真的来给云木匠上香的,临走还给云岫塞了张盖着印章的纸条,云岫一看有些眼熟,有识字人看了一眼说道:“这不是李秀才家的地契么?” 李家灭门后云木匠家得了李家的地契,这事早就在村里传开了,都说好人好报,云木匠这是好事做多了老天爷可怜他赏他的。 后来云大妮出事,黄老爷把那地契讹走了,也被那些来帮忙的年轻人传了出去,村里还有眼酸的背后说:“不是自己的东西,拿了老天爷迟早要收走的。” 而如今黄老爷这一步棋走的,让人看不懂了。 不光大家伙看不懂,就连云岫也摸不着头脑,这黄老爷是被大姐砸到了脑袋出现后遗症了?上次来讨钱的时候恨不得一个铜板都要装进自己口袋里,一下子怎么就突然转性了,到了嘴里的地契,还能给老老实实的吐出来。 送走了黄老爷,云岫将地契给了大姐,心里还一个劲儿的嘀咕。 有钱人的行为,真是莫名其妙的诡异。 出了苏庄村,一顶蓝顶小轿停在村口。 几个轿夫脚穿官靴,一个有些年纪的男子低头哈腰的跟轿子里人说道:“爷,黄有财回来了。” “问他,事情办的如何?” 那男子换了一副面孔,抬头斥责道“黄有财,事情办好了么?!” 脱下了财主的马甲,黄老爷成了黄哈巴狗,就差没跪下磕一个了,恭恭敬敬的回话道:“回……回县太爷,办好了,都办好了!” 县太爷又换回了小脸,跟轿子里的人回到:“爷,他都照办了,您看这……” 半晌,轿子里才传来男人悠哉的声音,道:“办好了就回吧,难不成你也想去云家灵堂磕一个?” 黄有财两股颤颤的跪在地上,望着县太爷一行远去的身影,在心里暗自嘀咕,这云家到底是认识了什么神仙,连县太爷在他面前都得伏低做小,只能混到跟在轿子后面的地步。 那几个抬轿子的他也认识,平日里在县里耀武扬威的捕快头子六三和他的三个手下,这可都是朝廷的人。 原本以为他们这穷乡僻野的地方,山高皇帝远的,没有什么大人物,县太爷就是他们的土皇帝,没成想,山外青山楼外楼,神仙野游在地头。 黄有财以后,再也不想跟云家打交道了。 烧过头遍之前后,村长他们来了。 村长跟村里有声望的几个长辈带了一个和尚,来给云木匠超度。 云木匠这种因为失手而丢了性命的属于横死,不是到了寿命走的,村里的老祖宗们留下的规矩,得由高德大师超度才行。 听村长说,这和尚法号悟相,是在望京城的平鹰寺里出的家,跟平鹰寺的主持,悟空大师是同门师兄弟。 后来为了参悟佛道,看透世间真谛,才出来做了云水僧,现正在附近山上的观平庙里面挂单。 悟相大师的师兄名号,听起来很是耳熟,但她没去过望京城,村长他们说的话,就算是个骗子总不能把村长跟村里长辈都骗到吧,云岫自是不做多疑。 见是高僧前来,忙恭敬的将人请到了灵堂,介绍给大家。 没一会儿,就看到大姐坐着轮椅在门口的台阶上朝她招手,还比着嘴型喊她过去。 云大妮腿伤以后,身体一直就不好。加上得知爹爹的死讯以后又深受打击,身子更加的孱弱了。原本还有些丰腴的模样,此时早已瘦的骨节分明。 云岫心疼她,就让她在屋里招呼亲近的女客,不必出来,外面的事情都由她跟二姐两个打理就好。 “怎么了大姐?”云岫推着云大妮的轮椅往一旁的阴凉处走了走,蹲下身子问道。 “来的怎么不是观平庙的智得大师呢?”云大妮担忧的问道。 观平庙是受村里香火的,年年都由村里出面,给庙里备齐香烛粮食等一应物品的。所以平日里村里头谁家有个什么事需要庙里的和尚来念经的话,观平庙是不收钱的。 担心云岫找了别的庙里的僧人来,白白浪费了钱财,云大妮这才多此一问。 “这悟相大师是村长请来的,听说是在观平庙挂单的大师,望京城平鹰寺出家的呢。”云岫解释道。 云大妮伸手给云岫拢了拢鬓角散碎下来的细发,她的妹妹已经是个大人了。只记得几年前,她的三妹妹还是个只会跟在她屁股后面捡稻穗,拿着狗尾巴去逗四妮的顽皮鬼。 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仿佛是一个转身的时间,她的云岫就已经长成了一个能够着忙里忙外主持家事的大人了。 小孩子的成长,是好亦不好。 长成了大人就再也回不去了,丢下了童趣装满了心事。 责任和生活一点点的压在身上,此后一生,负重前行,人生再没随心所欲,再无年少轻狂。 若是可以,她宁愿她的妹妹们永远做个小孩子,家里的负担,她来就好。 可惜她的腿却。可恨!可恨! 云大妮摸了摸云岫的脸,“别累着了,有不懂得地方,你去问刘三伯,三伯与咱家关系好,是不会坑你的。” “嗯。”云岫点点头,大姐心里的想法,她懂,她都懂。 “你进屋吧,大姐。外面太阳大。”云岫怕大妮身子遭不住,连忙劝她进屋。 已经快入夏了,温度虽然没有上来,但是太阳却挂在头顶,大的吓人,有些起得早的知了,趴在树上长长的喊着‘夏天、夏天……’。 云大妮点了点头,不想给妹妹们多添麻烦,自己推着轮椅进了屋。 吃中午饭的时候,云岫却犯了愁。 云二妮一上午就在厨房里忙里忙外的,根本没有功夫出来看一眼,自然也就不知道有和尚来家吃饭,人家来给云木匠念经超度,总不能不管吃午饭吧。 要是搁以前斋饭不斋饭的没区别,他们家天天吃的比庙里都素净。 但这次顾六走之前给她了留足足的银子,让她好好给置办饭菜,加上村里人都来帮忙,她们家若是小气了也说不过去。 二姐是个实诚人,别的事情她未必做的了,但是这是她爹的白事,准备的饭菜都是真材实料的硬货,所以每份菜里都带着油水,肉也给的足足的。 人都忙活完了,到厨房端饭的时候,有婶子大娘问了一句那和尚的吃食呢,云二妮才发现没有做素斋。 这是她的疏忽,可是她脑子笨,只得摊着手来找云岫拿主意。 大中午的,云岫热了一头汗,手里摘了一朵南瓜叶,使劲儿唿扇着,有点小风好乘凉。 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脑门的汗,一屋子的人在厨房帮忙,竟没一个想起和尚的吃食,也是都大意。 人家来帮忙不能亏待了人家,又不能马马虎虎的给做份手擀面,说出去村里人会笑话她们几个小孩子不懂规矩,云岫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 没一会儿,就有了主意。摘一个歪把儿南瓜,让二妮去坡上的菜地里拔了几个紫皮萝卜,又在院子里掐了一把小茴香和紫苏。 南瓜、萝卜切丝,拌了凉菜什锦拼盘。让二妮做了份紫苏手擀面,又去赵婶娘那里要了几个柴鸡蛋,炒了个茴香鸡蛋。 七拼八凑的这才得了一份像样的素菜。 四妮心疼姐姐们干活辛苦,就跑过来帮忙。和尚的这份饭菜汤汁少,她端起来不容易洒,赵婶娘就让她来端。 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正好跟端着碗进来盛饭的一个汉子碰到了。 四妮个子矮,那人的碗里还有半碗菜汤子,进屋是要盛汤,饭后来一口咸菜汤呢,一个趔趄,碗里的咸菜汤洒出来,些许落到了四妮端着的饭菜上。 四妮忙抬头看看,两个姐姐都没看到,万幸万幸,要是二姐看到了又该说自己不稳当了,三姐看到更惨,三姐虽不说她,但是瞪着眼睛看她一眼,比说她一顿还让人心里难受。 稳了步子,忙匆匆端着给和尚送去了。 原本诵经超度是需要三天的,但是苏庄村的规矩停灵只能三天,加上天气热,村长他们几个商量了,觉得让和尚晚上也留下念经,明天就及时把云木匠给安葬了,早早的入土为安家里也好忙些别的,总不能一大家子人就等着坐吃山空了。 就来与云岫商量:“云岫,村里规矩是在家停灵三天,和尚念经也得三天,我与村上的几个叔伯们商量,就让这和尚在这里晚上也念经,早早的超度了不耽误你爹入土。” “那和尚晚上不休息,撑得住么?”晚上不让人睡觉,云岫有些担心人家乐意不,毕竟那大师傅是挂单的和尚,又不认识,到时候抱怨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这个你放心,观平庙等下还要过来一个庙里的和尚,到时候他们两个轮班。今年咱们村多给庙里送些粮食也算是表示了。” “哪能让村上破费呢,多给庙里的钱我们出。”云岫从腰里摸出一两银子,塞到了村长手里。 得亏有顾六关照,要不这家里家外的,都是需要银子的地方,没了顾六给的这些银子,她爹怕是只能裹了草席,寥寥入土了。 村长却又给云岫塞了回来,还好生叮嘱她,道:“你们这么大办一场已经是顶了天的破费了,虽说你那雇主顾六爷是个实在人,但是欠了的钱,以后都得下了苦力的做工还回来的。你还小,难不成要给他家做一辈子的工?” 村长也是看着云岫长大的,云木匠这几个孩子里面,也就这个老三脑子活,是个有想法的丫头,平日里话不多,办起事来条条道道的都心里有数,日后是个能抗家的。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二十五章:遗愿 念念不忘 “云岫,你爹已经没了,你也别怪你三伯多管闲事。你到底是个姑娘家,你二娘以后未必不会往前走一步,四妮还没长大,你二娘肚子里那个未来跟不跟你们姓云都得看人家的想法呢。银子啊,你存着点花。” “嗯。”云岫知道,刘三伯说这些话,都是为了她好,是真的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孩子,才这么说的。 “你还是得留个心眼儿,以后攒点银子傍身,就算是自家姐妹,也不能一味的都给了,到时候因为帮扶别人让自己陷入困境,后悔都来不及。” 叹了口气,又道:“你姑姑当年其实也不这样,就是因为照顾你爹太过火了,啥都舍了自己什么都没落下,那是真的穷怕了,才成了如今这副德行的。你是好孩子,可别走了她的老路。” 云岫点头答应。 村长又交代了两句,这才去忙别的了。 晚上观平庙的小全师父来了,跟悟相大师一起搭班给云木匠超度。 休息的时候,小全师父还夸奖悟相大师:不愧是云游多年的大德高僧不管是对经文的熟练程度,还是之前在寺庙与主持讲经辩佛,都是厉害得很。 云岫不懂佛法,也不知道辩佛是什么。只有在娘还活着的时候,云岫跟着去过观平庙上香,那个时候娘怀着四妮呢,村里的婶婶们说,去庙里求求菩萨,只要虔诚,菩萨就会给一个大胖小子。 娘已经很虔诚了,或许是云岫偷偷在上山途中因为好奇捉了一只蝴蝶,佛法讲不得杀生,那蝴蝶能飞能跑的也是条生命,她跟娘是一路的,菩萨把她的行为记到了娘的头上。 四妮生下来了,却不是个儿子,娘也死了。 一应事情都给一一办好,如村长安排的那样,到了第三天的半晚,云木匠也要按照风水先生算好的时间入土为安。 云岫刚把引路的招子给四妮放到手里,再三叮嘱她要拿好,否则,爹爹就会迷路。 “爹爹迷路了就会跟以前一样,要很晚很晚才回家么?”四妮穿着白孝,瞪着大眼睛问她三姐。 四妮觉得她爹应该是外面做活累的太狠了,这都已经在院子里睡了好几天了,爹爹是因为迷路要找回家的路才那么累的么? 云岫看了看自己的小妹妹,给她理了理帽子,擦掉眼角忍不住的泪花,没说话。 她不知道怎么跟还不懂生离死别的四妹讲述离别的悲伤,四妮还小,还是个孩子。 “三姐,你怎么哭了呢?” 四妮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才惹得三姐哭了。 她最近一直都好乖,二娘也不生气了,三姐为什么要哭? “三姐没哭,等下你要跟着三姐走,知道么?” “嗯!”四妮乖巧的点点头,这几天家里人多,她要比平常还听话,这样姐姐们就能不那么会辛苦。她长大了,知道懂事的。 云岫起身,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差不多要到时候了。 除了二娘有了身子,不能去坟地那里,她们姐妹四个都去。 云大妮走路不方便,由赵婶娘帮忙给她推轮椅跟在后面。 起棺前得摔瓦片。瓦片摔得越碎,声音越响逝者以后到了那边才能得到好的安排。 准备就绪,云岫一扭头,发现地上的瓦片不见了,摔瓦片的二姐也找不到了。 棺材周围一群人挤在那里,一个个窃窃私语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四妮,你先在这里等一下三姐……”交代了四妮原地等一下后,云岫忙小跑过来,拨开众人费力挤进了人群。 看到村长跟悟相和尚还有小全师傅在那里一个个拧着眉,盯着棺材里面默不作声。 “怎么了?怎么了?”马上时辰就到了,大家伙还在这里一个个愁眉苦脸的,云岫不解的问道。 悟相师傅跟小全师傅两个互相对视一眼,没说话。 村长眉头的川字更深了,好一会儿才看着云岫,沉重的说道:“云岫,你爹的眼睛合不上。” 她爹的眼睛合不上什么意思? 村长的话音未落,周围的一群人便交头接耳的悄悄说了起来。 “云木匠这是死不瞑目啊。” “是啊,是不是有什么冤屈,我听说有冤屈的人眼睛都合不上……” “云木匠那么好的人,不可能有仇家的,哪有什么冤屈?你少胡说了。” “那可未必,人心隔肚皮的,穿着衣服谁知道谁长了一颗歪心呢。” “少乌鸦嘴,我看你就长一颗歪心!” “你过分了啊!” 一群人在那里小声的议论起来了。 村长也没了主意,云木匠的伤口是他亲自检查的,死因也是他确定的。确实是只有一个十字弓弩射中胸口的箭以外,没有别的伤口了。 而且那箭上也是没毒的,他用银针试了以后不放心,还用那箭在木匠家的狗喝水的盆里搅了搅,那狗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他还专门给加粗了狗绳,怕他万一中毒发疯咬到人。 逝者入土得闭上眼,若是合不上眼,听说是要变成僵尸的,到时候吸了村子的阳气,那可是天塌了的大事! 如果今天不能入土,那么棺材就得抬到山上的观平庙去,马上天就热起来了,就算是山上的庙里也不凉快,人死了还得遭罪,真是造孽啊。 这时候小全师傅站了出,伸手做了个佛礼,说道:“云施主不能瞑目,是不是生前还有什么没有实现的愿望?” 云岫想了想,她爹一向是个老好人,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得到的东西,吃的能饱腹就行了,穿的能蔽体他也不挑,连雇主银子不够了要赖账,他都能笑笑算了就过去了,也不曾听过他跟谁有过什么扯皮和矛盾的。那有什么没有实现的愿望。 “是不是云木匠想看看他媳妇肚子里的孩子,确定是不是儿子啊?”人群中突然有个声音说道。 云木匠想要个儿子,这事村里人都知道,当年云岫她娘快四十了还要大着肚子,再给云木匠拼个儿子呢,怀着四妮的时候还有好多人背后笑她老蚌怀珠。 后来云家之所以娶二娘,也是为了想要个儿子。 村长想了想,也有这个可能,看着小全师傅问道:“师傅,木匠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要个儿子,但是这会儿他媳妇大着肚子,总不能让她这会儿就把孩子给生出来看看是不是儿子吧?” “这倒不必。”小全师傅摇了摇头,走到棺材前面,双手合十念了一段经文,然后伸手去扶下云木匠的眼睛。 这次云木匠的眼睛就闭上了。 “闭上了!你看这次闭上了!”众人纷纷惊道。 “是啊!木匠不瞑目就是惦念他到底能不能留个儿子啊!” 小全师傅又上前对云岫说到:“待事后孩子性别有了分辨,小施主别忘了去告诉你爹一声,也了了他此生的惦念。” 云岫点了点头。 她爹直到死了,都还在惦念二娘肚子里的孩子,云岫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爹爹看着二娘的肚子,然后就拉着她跪在堂屋的场景。 当时她跪的腿都麻了,想偷偷伸一下腿,却被爹爹拦住了。二娘怀着孕,家里人都让着她点,要不对孩子不好。 就是那天晚上,她脚麻到没了知觉,才开始对二娘心生不满,她不满的是二娘的大脾气么? 可能不是,或许她最为不满的是她爹的态度,她爹对儿子的态度。 她也是爹的孩子,为什么一个还没出世的儿子,就比她金贵,还没生出来她就得让着,就得跪着。 后来她在不经意间,弄丢了她做了十多年的一个美梦,然后亲手把梦捏碎,化为一场虚幻,梦醒后换来的那张地契,也是那个没有出世的儿子的,这一切只是因为,她不是个儿子。 可悲,亦是可笑。 眼泪不自觉的在眼眶里打了个转,还是没忍住,流了下来。 “走吧,云岫。”二妮过来,擦去云岫脸上的眼泪。 她知道,云岫心里难受。就算不说出来,她也清楚地知道。 这份难受,是只有她们姐妹四个知道的难受,是那些在清贫和不公的生活里积攒起来的不甘和无奈,是他们不愿提起的难过。 “咵啦!”一声瓦碎。清脆响亮。 唢呐声响透天际,在漫天纸钱中送走亡人。 从此,她云岫就再也没有爹了。 没有人再要她一路小跑的到镇上、到附近村子里去送伞了,也没有人会一遍又一遍的劝她:“云岫,忍忍吧,你二娘肚子里有咱云家的男孩儿呢。” 她们姐妹四个,再也没有爹爹了。 “哇!” 哭声凄厉。 孝子哭声起,后面打翻的,撒纸钱的也都跟着哭了起来。 云岫跟二妮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的,到了云家的坟地,入棺填土。 等到云岫神志清晰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是在家中坐着了。 村上的人都走了,山下万家灯火,隐隐的能听到母亲在厨房大声喊着“狗蛋儿!尿罐!赖孩儿!”,催烟袅袅,没一会不知道从哪个巷子里跑出一个两个的小孩子,一蹦一跳的跟着进了厨房。 “三姐,二娘让我来喊你吃饭。”四妮小心翼翼的晃了晃她三姐,见她三姐还在发呆,四妮提高了声音,“三姐,吃饭啦!三姐!” 云岫这才回过神来,她心里难受,自己都不知道方才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鼻子一酸,悲伤涌上心头,抱着四妮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四妮低头看了看,她三姐的眼泪跟鼻涕都蹭到她衣服上了。二姐给她洗衣服不容易,平日里时常叮嘱她要爱好干净,注意卫生。四妮喏了喏嘴,想制止她三姐这种行为。 但是三姐哭的太伤心了,算了回头她跟二姐说个道歉得了。二姐可比三姐好哄。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二十六章:折箩 童言无忌 哭了好大一会儿,仿佛是将心底的悲伤全部冲走了,云岫这才擦了擦眼泪,洗了把脸,眼圈红红的跟四妮进屋吃饭了。 家里办完白事,二妮也没有心情做饭,白天剩的折箩除了给村上关系好的婶子大娘分去了一些,给村长拿去了些,还有些剩余,便热了热就算作晚饭。 就算她们三个没有胃口,但是二娘大着肚子不能挨饿,四妮还小也得吃饭。 云岫接过二妮递来的筷子,习惯性的端起碗就想往旁边挪挪,好腾个位置出来。又一看,家里只剩下四口人了,桌子有四个边,正好。 四妮一碗饭吃到一半,眼神打量了在座的每一个人,就把碗放下了。 “四妮怎么饭不吃完?”四妮平日里饭量一向很好,她吃饭的小碗满满一碗能吃的干净,今天却只吃了半碗就放下了,二娘不解的问道。 “爹爹没回来,我的给爹爹留着。”她刚才去厨房端饭的时候,看到二姐连锅都洗了。爹爹晚上回来的时候,没饭吃要饿肚子的。 二娘没说话,吃完饭,便丢下碗回屋了。 云岫跟两个姐姐互相看了看,又不知道该怎么跟才四岁的妹妹解释,她们的爹爹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云木匠活着的时候虽然一直渴望个男孩子,但除了在对二娘一让再让这件事上让她们姐妹寒心,其他地方上,平心而论对家里的四个女儿都是不错的,不管哪个都是从小到大没打过没骂过的。 也不曾跟别人家的爹爹那样,孩子到了十二三岁就送去嫁人,为了给家里省一口饭吃。 就算是云大妮后来到镇上给人家做丫鬟,也是因为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就算是如此,云木匠也从来没想过嫁女儿去换钱。 除了想要一个儿子这一点,云木匠作为一个父亲,是没的说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他的四个女儿也是真心的舍不得这个父亲,就算他到死都心心念念的想要一个儿子来传宗接代,他的四个女儿也舍不得这个爹。 “四妮快点吃,爹爹今天不回来了。”二妮揉了揉四妮额前的留海,让她乖乖把饭吃完。 “为什么呢?”四妮不明白,爹爹三天没出门,怎么下午出去一趟就不回家了? “因为爹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啊。”云岫说道。 “骗人!”四妮犟起鼻子,指着云岫说道“三姐骗人!不害臊!那么大了你还骗人。” “你三姐没骗你,真的,四妮。爹爹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今晚回不来了。”看四妮不相信,大妮也开口说道。 “大姐也骗人!我今天下午亲眼看见了的!” “你看见什么了?”大妮以为是谁跟四妮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呢,忙问道。 “我看到你们把爹爹种到了地里!”四妮仰着小脸,一副谁都骗不了我的神态“你们把爹爹种到地里,是不是过几天就有好多爹爹出去做活,赚钱给家里买吃的?” 三个姐妹相顾无言,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 她们的妹妹还这么小,还不能理解种一个人和埋葬一个人的区别。 “四妮,把饭吃完,这都是爹爹辛辛苦苦出去给人做活赚钱买来的,四妮不吃完,爹爹的辛苦都会浪费的。”云岫将小碗推到她的面前,说道。 四妮点点头,爹爹说过,赚钱不容易,不能浪费。 捧着她的小碗,四妮乖乖的饭吃的一粒不剩。 “四妮真乖。”二妮捏了捏四妮的小鼻子就收拾碗筷去厨房刷碗。 “二姐我给你帮忙。”四妮也端起自己的小碗,给二妮帮忙。 屋子里只剩下云岫跟大妮两个人。 夏天屋子里闷热,天色已经深了,外面晒了一天的温度也慢慢降了下来。 “大姐,我推你出去走走吧。”云岫提议道。 云大妮点了点头,她正好也有些话要同云岫讲,屋里说话,不方便。 云岫推着云大妮便往大门外走。长坡太陡了,云大妮坐着轮椅不方便,两个人就拐到左手边的小路上,那里有个石桌,还有几块大石头可以坐着休息。 “云岫,家里的事处理完了,你也该去人家顾爷那里干活了,人家顾爷厚道,这次咱爹的白事,多亏了人家,才能办的体体面面的。”云大妮虽然腿脚不便,但是她脑子清醒得很,家里如今是看着谁的人情,她都记在心上。 欠下的人情债,日后都是得还的。 “嗯。”云岫也正有这个打算,顾六借钱给她,给她帮忙,这些事一件一件的她都记在心里的。 “云岫。”云大妮抠了抠手指甲,似乎有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嗯?” 好一会儿后,云大妮才开口,继续道:“二娘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以后,我想出去……” 说完云大妮紧紧地咬着嘴唇,她心里有些忐忑,她有这个想法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她行动不方便的,在家里又不能帮忙带孩子,地里的农活儿也不能给二妮搭把手。 她是真的不想再在家里做一个只会吃饭的累赘了。 “出去你要以何为生?” 云岫知道大姐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离开了这个家,她一个行动不便的农家女,又没有什么擅长的技能傍身,一个人在外面要以何为生? “我在镇上做过活,我可以……”外面天大地大的,总有一个工作她可以做了养活自己的,就算出去讨饭,也比呆在家里拖累着妹妹们要好。 “还去别人家做丫鬟么?要是再碰到那样的雇主呢?”云岫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打断道。 “我可以给别人洗衣服……”云大妮越说声音越小,她也怕再碰到一个黄老爷。一个黄老爷就要了她的两条腿,再有一个,她一定连命都没了。 “我不同意。”云岫果断的拒绝了云大妮的要求,直接起身,要结束这段对话。“起风了,咱们回屋吧。” 推着云大妮的轮椅,就往屋里走去。 “哦……”知道云岫不乐意,不愿因为这些事情跟她争吵,云大妮只得悻悻的应道。 云岫觉得她大姐就是疯了! 当初自己离家出走的时候,如果不是偷了地里的瓜,晕头晕脑的被顾六捡回去。但凡碰上镇上姓黄的那种雇主,她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更何况大姐坐着轮椅,就算给个机会,能够有幸遇见顾六这种债主子,但是她行动不便,连西瓜地都进不去。 第二天,云岫就从家里出来,到顾六那里去了。临走的时候还偷偷把四妮拉倒一旁,再三叮嘱,让她帮忙看着点大姐,一旦抬头看不见大姐就要马上告诉二姐和二娘。 四妮年纪虽小,做盯人的活却是经验老到,马上就点头答应,这次她绝对不惹大姐生气! 云岫进院子的时候李婶正在屋里切萝卜,透过厨房的窗户,看了看云岫,叹了口气。这孩子命苦,早早的没了娘,这下又没了爹,得亏是遇到了六爷,突然想起六爷交代的话,忙拿了个锅拍,把脚下桶里的鸡给盖住。 “做饭呢,李婶。”云岫跟李婶打招呼道。 “哎,是的呢。你回来了云岫,六爷下地的时候交代,说你今天得回来,让给你炖萝卜排骨汤。”李婶在厨房遥遥的说道。 顾六这是未卜先知,莫不是学过算命的那一套。只是排骨汤?大夏天的,排骨吃了大发,不是应该吃些鸡肉才清淡么?云岫在心里暗暗嘀咕了两下。 回房间换了下地干活的衣服,到了院子里才发现跟平日里有些不一样了。 云岫发现家里的鸡不见了? 那些鸡可是云岫来顾六这里做活的时候才从卖鸡崽的小贩那里买的,小时候一个个黄澄澄的,叽叽喳喳的跟在云岫屁股后面叫,可爱极了。 长大了以后,公的会打鸣、母鸡还能下鸡蛋,云岫觉得自己日后好好发育补身体,全指望一天一个鸡蛋。 不过云岫家里才出了那事,她心里难受,也就没有提这茬。 “李婶,六爷是去地里了还是到后山了?” “我看六爷出门的时候提了把锄头,应该是到地里做活去了。”李婶从厨房探出身来,答道。 云岫点点头,也提了个锄头,就去地里找顾六去了。 到了顾六的‘一亩地’,远远地就看到有个人,撅着屁股在地上扒着什么,看着跟鸡刨食一样。 云岫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去,顾六正在一个沙墩里面刨东西,听到脚步声渐近,一回头,看到来人是她。 “家里的事处理完了?”瞧这丫头清醒不少,应该是缓过劲了。 “嗯。”云岫点头作答,日子还得过,家里几个姐妹也得她赚钱养活,哪有那么多伤春悲秋的时间给她。 “爷,您这是在刨啥?”不解顾六的行为,云岫问道。 “心里难受的话,你回去歇着吧。”顾六怕她才丧父,伤心难受。 “没事。”云岫心里是有些难受,但是干活忙起来,没空给她难受的话,她心里也就好受了。 接过顾六手里的铲子,云岫蹲下来继续在沙墩里刨。没一会从里面翻出来一个桃核大小的东西,看上去已经出芽的样子。 云岫拿在手里端看了一下,看着眼熟又不大确定。 “爷,这是啥?”看上去跟桃核一样,但是这都六月天了,别人家发的桃苗叶子都长三两片了,这会子怎么还会有桃子出芽呢。 顾六将锄头磕在地上,坐在锄把上:“怀疑个啥,就是桃苗。”一脸少见多怪的样子,还不忘叮嘱云岫道:“下手注意点,别把芽头给我铲掉了。” 这可是他三番两次辛苦而来的,金贵得很。 云岫想了想,这人种的西瓜都能四月熟,三伏天育桃苗自然也就不奇怪的。 其是她不知道的是,这桃苗是年前下雪的时候顾六埋在这里的,当时生怕忘了地方,还在上面放了块石头做标记。 没想,时候久了,那块标记的石头可能因为太小了,不知道被风吹到了哪里还是被顾六自己给踢丢了。 三四月分的时候,顾六擓着篮子提着锄头来种桃树,在地里逛了三四圈子都没找到他育的桃苗去哪里了。 挥着锄头刨了地头的好几个沙坑都不见东西。 顾六爷也是有脾气的人,找不到拉倒,不种了,就把这事丢在了一边。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二十七章:独食 触景生情 从云岫家里回来以后他闲着无聊,地里的活没个帮手,做着也烦心,之前他一个人的时候也不觉得,这段日子天天有那小丫头陪着说说笑笑的下地,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了。猛地一下又一个人下地,做什么都觉得心里不自在,只得天天抱着把扇子在院子里乘凉。 昨天晚上他在院子里撸猫,脑子一个灵光,突然想起来桃苗埋的沙堆在哪里了,这才一早又过来翻翻,看看会不会有出芽了还活着的桃苗。 没想到云岫给翻出来的头一个,就是品相不错的。 一个上午的时间云岫终于把坑里的桃苗都一个个刨了出来,数了数发芽良好还不少呢,足足有二三十个。 “三年后又是一片桃林。”顾六感慨道。 种桃树得从育芽开始,冬雪前挖个沙坑把桃核埋进去,过了冬,经了冬雪的沁浸,二月份的时候再把出芽的桃核捡出来,开始二指深一个个点进地里,等半个月左右就能长出小苗。 半年的时间长到齐腿高了,就能给移栽出来,再长大的就是能挂果子的桃树。 桃树就是树里面的知了,长得慢,挂果也难,种下三年后才能结果子。 顾六本来前年就打算种了,然后嫌麻烦就没动工,夏天的时候看到镇上有卖桃子的果农,他馋了买两个,又嫌难吃,扔的比吃的多,买回来的一篮子差不多都进了二花他们的肚子,顾六只嫌那些果农不争气,两个桃子都种不好,这才下了决心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万幸这次就算晚了一两个月来看,还是有出芽的桃核。 说来,桃树这个果子也是很神奇的,只要有出芽的桃核,啥时候点到地里,都能种的活,晚上两三个月没什么打紧。 见云岫把桃核都弄好了,顾六起身拿起锄头,顺着地头开始,刨了两排坑,云岫一挎一个,跟在后面小芽朝下的都给点了进去。 大功告成,云岫直起腰来左右晃了晃,看了看头顶毒辣辣的大太阳“爷,太阳这么大,能中的活不?” 顾六大手一挥,指着之前瓜地那块的小棚子说道:“走,跟爷一起去?那俩大筐子去。” 好家伙,原来顾六早有准备。 过去一瞧,小棚子里面满满两大筐的竹片子已经劈好了,码在那里。 他们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抬着,跑了两趟,才给都搬到了桃苗这里。 云岫跟着顾六,纵横交错的将竹片子给插.在地里,上面又稀疏的撘了些茅草,种了桃苗的地方,既晒得到太阳淋得到雨,又不会因为太阳过大而把芽头晒死。 不过桃苗这一片用的竹片子少,半箩头的竹片子就足够了,云岫看着剩下的一箩半,早知道用不了这么多,何必傻乎乎的都搬过来。 “爷,这给搬回去么?” “抬那儿去。”顾六指了指远处的那块地,已经有绿油油的一片长出来了。云岫抬眼看了看,之前青青还在的时候种的西红柿旁边还有青椒和黄瓜。因为没有及时打理,早就荒草比菜苗都要恣肆了。 西红柿挂果多,一颗颗把枝干坠的七扭八拐的,黄瓜没有搭架子,只有扭把那么大的果子,还长得歪歪扭扭的。只有青椒一个个青葱茂盛,在烈日下茁壮。 合着这两筐子小竹劈子是用来架这块地的,云岫严重怀疑这大爷给忘乎了,直到刚才看到才给想起来? “爷,这样的,还有救么?” 看这西红柿跟黄瓜已经到了挂果的时候了,这个时候再来搭棚子会不会太晚了。 “你这样的都有救,更何况他们呢。”顾六合掌笑道。 云岫撇撇嘴,债主子都是大爷。旧债未还,新债又添,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两个人七手八脚的,把架子一个个支了起来,西红柿直了腰,黄瓜也爬上了竿子,顺带还摘了满满两箩头的青椒。 云岫不爱吃青椒,总觉得吃进嘴里有股沙沙的怪味,作调料还行,她不吃还能挑出来,这么多带回去,估计李婶要好长一段时间沉浸在蒸煮焖炸各种方式做青椒里了。 顾六知道她挑食,弹了她一个脑瓜崩,说道:“好好给我挎着,别弄撒了。不全给你吃,爷回头要给扶三儿送去的。” 有来不往非礼也,扶三儿上次送他的锁阳,他还没好好‘感谢’人家呢。 记得扶三儿也最讨厌吃青椒了,要不直接给贵妃娘娘送去,然后再塞一封信,让作为赏赐再给扶三。皇恩浩荡,宫里赐的硬着头皮那小子也得给吃完了。 想到这里顾六就忍不出痴痴的笑了出声,挎着一筐子青椒在那里一个劲儿的抖,青椒都咯吱吱作响。 云岫挎着一箩头青椒走在前面,好一会不见顾六跟上,回头一看,顾六在那里笑的莫名其妙,看起来一脸猥琐的样子,活像偷到鸡的黄鼠狼。 可怕。 云岫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加快了回家的步子。 “云岫等等我!” 从自己对扶三儿的一片‘善意安排’中回过神来,顾六看到云岫早就远远的跑到前面去了。 好丫头,她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债主子,竟然跑到债主子前面去了,扶了扶篮子里的青椒,匆匆拔腿,追了上去。 吃完中午饭,云岫帮李婶把碗盘收拾到屋里。 跟顾六在地里干了一上午的农活,她累的连胳膊都不想动,脑袋晕晕的把没吃完的剩菜用罩子盖上,一个不小心脚下踢到了一个木桶,桶上的锅拍掉在地上。 云岫低头一看,好家伙!满满一桶的鸡。 都是两三个月左右的小鸡崽子,还没到吃的时候呢。 怪不得她养的那群鸡都没了,顾六是属黄鼠狼的么? 李婶正好进屋,看到云岫脸色不悦的看着桶里的鸡,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云岫这孩子也是可怜,早早死了亲娘,这又没了爹,一家子女娘跟着后母以后的日子,怎么也不会好过的,都是当娘的人,想想都让人心疼。 六爷心善,千叮咛万交代的让把家里的鸡都给处理了,说是她爹出事那天云岫家就是在杀鸡,怕她触景生情,到时候看到了想她爹。 这几只没有吃完的,她原本是要今晚带回家,怕云岫看到还专门拿东西给盖起来的,没想到云岫还是瞧见了。 “云岫,那个……”李婶尴尬的在水裙上搓了搓手,这个时候怎么说都不好。 云岫也尴尬,她好像发现六爷她俩趁她不在吃独食的事情了。 两个人在厨房站着,相顾无言好一会。 “那个我回屋歇会……” “嗯……好……好的……去吧……”李婶连忙让开门口的道,让她出去。 云岫回屋没一会,顾六就敲门进来了。 “这么早就要下地么?” 云岫看到顾六大中午的不睡午觉,以为是今天要做的地里活多,得早早出工呢。 “不用,你眯你的。”顾六摆摆手,也找了个椅子坐下。 相处的日子久了,她早就知道顾六除了嘴巴厉害些,品行什么的都是正直的不能再正直的好人,在自家院子里,自然没有那么多规矩避讳。 云岫眼睛乏得厉害,拿了枕巾盖在脸上,自顾躺着,就这么跟顾六说话。 “爷,你是来参观你的短工住宿的地方么?” “长工,以你的工钱和你的欠债来讲,你应该是长工。”顾六纠正道。 “哦。”云岫翻了个身,将背朝着顾六,就不说话了。 顾六坐在那里,伸着脖子看了看,声音缓和的说道:“李婶刚才说你在厨房看到了……” “嗯看到了。”看到了你们偷偷在家吃独食…… “那个,你不要难过。”顾六一向觉得自己能言善辩,这会子突然词穷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云岫。清了清嗓子:“你在这里做工,爷从来没把你当外人,你要是看了难受,你就哭出来吧。” 见云岫还是没有转过身了,顾六继续说道:“爷要是成亲早些,孩子都能跟你一般大了。也算是你的长辈了,以后有什么事,跟爷说是一样的。不要憋在心里……” 云岫突然转过身子,拿掉枕巾,坐起来看着顾六的眼睛:“爷,我就纳闷了……” “嗯……嗯,你说。”以为云岫生气了要发作,顾六也有些怯。 小姑娘要是生气动起手来,他还能制服,要是突然走起温情路线,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跟他哭一场,他可就束手无措了。 这丫头跟青青呆了一段时间,不知道青青那些小无赖的行为,她学到了多少精髓。 “我大姐想要出去做活,她不想天天守在家里做个吃闲饭的人。虽然我不同意她出去,但是仔细想想,让她天天呆在家里,她心里也难受,但是同意她出去的话,那能有什么活计能适合我大姐呢?” 云岫眉头紧锁,为大姐这事她中午饭都没吃好,既然顾六要帮她解决问题,那她到是真心想请教一番。 顾六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脑袋的疑问。 这丫头天天都在想些什么鬼,刚才一脸不开心的,李婶又说她看了择好的鸡难受,弄得人以为她是内心敏感,触景生情,想起来她爹的事了。 还拿枕巾蒙着脸,背过身,感情在给她大姐物色工作?合着他白担心一场。 “爷,你说什么样的活儿,用不到腿?”云岫知道顾六见多识广,主意肯定比自己的多。 “那可就多了。除了咱们这样的种地的,还有那些打把势拉纤的,其他不做体力活的基本都能安静的坐在那里。” 云岫想了想,问道:“大夫成么?让我大姐跟村长去学两年,药材认识全了,在附近村子里做个大夫,专门给村里女人们看病,如何?” 她听过有那种专门给女人看病的女医,会些基本的药理,专门看那些男大夫不方便知晓的闺中疾病的。 “你大姐今年多大?”顾六看着她问道。 “十七。”云岫如是回答。 看病这事跟年纪又没有关系,有些大夫也都是年纪轻轻的样子,未必所有大夫都得白胡子老长。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二十八章:绣品 扶三大义 她大姐是年纪小了些,虽说大夫都是看老不小的,但是有些医馆坐诊的年轻大夫也看上去不大啊。 那些医术高超的老大夫都是一脸花白胡子的才让人觉得靠谱可信的,女医这行做的人少,要求应该没有那么多吧。 “你大姐可知道中药有多少种?”顾六问道。 “不知。”云岫垂眉回道。 “你大姐可知药方有多少条?”顾六又问道。 “不知。”云岫的头又往下低了低。 “你大姐可能识字?能否写自己的名字?”顾六再次问道。 “不能。”云岫摇摇头。 “那你就不要异想天开了。”顾六无情的阻止了云岫的胡思乱想。 又继续道:“当大夫的第一必要条件,就是得认字,你看你们村子里村长,略懂些医术都是识字的。否则到时候医书、药方你什么都看不懂。有时候念起来听上去一样的两种药,写法不同,就是两种完全用法不同的药。” “况且药理高深,学医没有个十年八年的历练,功夫不到家,到时候治死了人,几条命够你们赔?”顾六正色讲道。 小丫头想法简单不说,这个想法还危险的很。 当大夫不必别的,一个出错就是拿别人的性命在开玩笑,怎么能容半路出家的来胡闹。 “哦。”云岫也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 她就知道,读书还是很重要的。 顾六怕她多心,以为是自己嫌弃她不识字,又好心解释道:“你看你们村的刘村长,识字也认得很多草药,但是功夫不到家,也是不能做大夫的。” “嗯嗯,知道了。”拿别人性命当儿戏这事,她也做不出来的,大夫这条路绝对走不通了。 不能做大夫,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活计能适合她大姐的了,一脸渴望巴巴的看着顾六,等着他给拿个主意。 “你家大姐可会针线活?”顾六思索片刻,问道。 “会的会的!”这个她大姐最是熟练了,以前的时候,她们家给人家缝穷,做出来的针线活是主顾们最喜爱的。 来派活的刘妈妈总是夸她大姐针脚好,缝的衣服结实耐穿,有时候还有回头客,宁可加一两个铜板都要指定大姐给他做活呢。 看小丫头眼睛亮亮的,顾六正要开口,又突然想起来去她家的时候在屋子的角落里看到用布盖起来的衣物堆,那应该是接到家里做的针线活。 “缝穷那种可不行。”顾六提醒道。 一个铜板两件的缝穷,那得日夜操劳不眠不休的做到什么时候才能养家糊口,平日闲来无事做些补贴家用还成,当成正经活是想都不要想的。 “那是哪种?”她们姊妹三个,只给人家做过缝穷的活,村上女人做的针线活不都是缝缝补补的么? “绣活!”顾六语气坚定的说道。 “绣活?”云岫摇了摇头,这个她们姐妹几个都不会“我娘活着的时候见她做过绣活,后来我娘没了,家里就没人会了。” 云岫她娘之前在娘家的时候跟着邻居的绣娘学过刺绣的手艺,但是她娘嫌做绣活太苦了,而且十二分的费眼睛,她.娘才三十多岁就已经看东西有双影了,不愿孩子们跟着遭罪,就不曾教给她们。 所以即便是当初她们姐妹几个好奇,想学,云岫她娘怎么也不同意让家里的姑娘跟着学这门手艺。 后来她娘的彻底眼睛使不上了,做出来的针线活卖不上钱,云岫就再也没见过她.娘那起过那些五彩斑斓的线,刺绣那些东西,只在她美好的童年里曾经见过罢了。 “缝穷天天仨瓜俩枣的,是卖不上钱的。但是绣活就不一样了,一副绣品按照主顾们的要求,只要完成了就是几两银子几两银子的进账。”顾六说道。 “几两银子?”怎么可能!云岫记得她娘当年给人家绣东西,一个满绣的也不过几钱而已。“爷,你骗我年纪小吧。” 知道她年少无知,顾六也不计较,继续给她科普到:“你说的是那种做工粗糙的绣片。爷说的是摆在店里卖的绣品。” 这个云岫没见过,几两银子,她爹活着的时候给人家做三四个月的木匠活,也拿不回家几两银子,得什么样金贵的绣活才能几两银子一副,她有些不信。 顾六看了看她,道:“不相信爷?” 云岫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连忙打床.上起身,搬了个椅子坐到顾六旁边,拉着顾六的胳膊撒娇的说道:“爷,我是不敢相信。我还小,没见过世面,几两银子的绣活,我是想都不敢想。” “无知。” “嗯,我无知,不过爷,能介绍我去学么?”只要坐在那里绣几幅东西,她就能把欠顾六的巨债还干净。这种美差,她想去。 顾六看她满脸带笑的样子,这丫头该不是自己动了去学的心思了吧,试探的问道:“你想去学?” “嗯嗯嗯!”云岫点头如小鸡叨米。 “想什么呢。”顾六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这丫头天天活蹦乱跳的跟个猴儿似的,坐都坐不住,人家老先生肯定不会收她的。 “我知道望京城有一家秀衣坊,他们家有个老师傅手艺高超,你大姐要是能跟她学上几年,那后半辈子别说吃饭了,置办田产都不成问题了。”顾六道。 听到是望京城的老师傅,云岫又低头不说话了。 她们镇上的绣工师傅,要想跟她学上几天的绣活,都得真金白银的带着银子上门才能学艺,刺绣是个学会了就有饭吃的手艺,除了母女相传外,想拜师学手艺,没有银子是不可能的事。 望京城的师傅,那得多贵啊。更何况她又不认识人家,估计去了连人都见不到。 “爷,有没有不是望京城的师傅,便宜点的,我能出得起学费的给我介绍几个呗?” “这个师傅不用花钱。”知道她怕花钱,顾六好心提点道。 那个老师傅家里也有个姑娘,小时候因为发烧,没有及时医治,后来双腿残疾了,没几年的功夫就死了。若是健全人去了,老师傅未必会收,但云岫她大姐这样有腿疾的孤女,老师傅看到了就得想起自己的姑娘,怎么也会多几分薄面的。 更何况那秀衣坊的老板就是扶三爷,就算是看在上午送去的两麻袋青椒的份上,扶三也得给他这个薄面吧。 “爷,是你家亲戚么?”不花钱,除了亲戚哪有那么好心的人。 “是扶三儿的前老丈人,上次你见过的,那个大着肚子的胖子。” 扶三小的时候看上了人家绣工师傅的手艺,拉拢不成功就要凭美色哄骗人家坐在轮椅上的姑娘,小门小户的姑娘哪见过世面,被扶三儿一天一个小礼物吓得抱着她娘嗷嗷的哭。 后来还是卫国公府的女世子出面,请来了卓神医来给小姑娘开了副续命的药。那绣工师傅才答应了到扶三手底下做工。 可惜冥冥之中自有上天的安排,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强求的,即便是卓神医的独门秘方,也没能保住那绣工师傅的多病独女,扶三真金白银的日日人参灵芝给她续命,六七年的光景,绣工师傅的女儿还是撒手离去。 扶三看她孤儿寡母的可怜,即便自己还没成亲,也无惧旁人的劝阻,把给绣工师傅死去的女儿抬了贵妾,入了扶家的祠堂。 要知道没有嫁人的姑娘,只能草草找个坑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野狗跑出来做了孤魂冤鬼,扶三爷能在这个时候拉她一把,就是她们家的救命恩人。 绣工师傅感扶三大恩,一身天上有地上无的好手工,分毫不藏的都交给了秀衣坊的绣娘们。 扶三有了最好的绣娘,又背靠扶相这颗大树,宫里的独得圣宠的贵妃娘娘又是他表妹,多年来秀衣坊一直引领大陈时尚风向。成为无数高门贵女千金也要买上一件的身份象征。 云岫她大姐要是去了秀衣坊学刺绣,也是一段福分。 “那可得好好感谢人家了……”云岫嘀咕道。 她心里清楚,这种事情不是有银子就能碰到的,除了运气之外肯定要天大的人情债,又欠下顾六一份恩情,要是还不完,估计下辈子得投胎到顾六家当牛做马了。 “扶三儿爱吃青椒,爱的顿顿不离的那种。下次他再来,让李婶给他多做几盘青椒他就心满意足了。”顾六好心提点她。 云岫认真的点了点头,顾六说的事情从来都是十拿九稳的,他能提这事,那肯定是已经板上钉钉了。 那扶三爷这次真的是帮了大姐的忙,她回头一定把恩人的爱好刻到墙上,一天看一遍准记得住。 顾六出去了,云岫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有重大石头落地的如负重任,又对未来的努力与渴望。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的的盘算着,大姐学了绣活家里就又添一项营生了以后,她在顾六这里好好做活,还清了债就回家,跟二姐两个好好种他们家的一亩三分地,以后二娘肚子的弟弟或妹妹出生了。四妮也长大了,四妮懂事还能帮忙看孩子。 慢慢攒了钱,她也能学冯寡妇那样,在村子里做些营生。 日子嘛,只要努力,一点一点都能变好的。 “云岫——” 声音远昭昭的,听得不清楚,云岫好像听到有谁在喊她的名字。 “云岫——” 又传来一句,这次清晰入耳,听起来好像是二姐的声音。云岫猛地坐起来了,提上鞋子跑到院子里,就看到云二妮半个身子掩在外面,露着半张脸满脑门子是汗的在那里喊她的名字。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二十九章:危急 难产时刻 “二姐!”云岫有些诧异,二娘月份那么大了,家里就二姐一个腿脚利索能干活的,她怎么跑顾六这里来了? “云岫,你快来!快!快回家!”云二妮在院子外面焦急的喊道。 “怎么了二姐?”云岫一脸纳闷,家里的事情不是已经处理完了,黄老爷也还了地契跟他们言好了,二姐如此匆忙,所为何事? “二娘!二娘要生了!”云二妮鼓起勇气进了院子,就要拉云岫的手走。 顾六跟李婶听到动静也都跑了出来。 李婶生过孩子,在村里也给别人帮忙接生过,便自告奋勇道:“云岫,你们请了稳婆么?不成我跟你们去,我有经验。” 多个人多个帮手,云岫连忙点头。正好李婶她男人赶着车来给顾六拉东西,云岫他们几个就趁着车匆匆赶往云岫家。 还没上云岫家的陡坡,就听到二娘在里面因为疼痛而嘶吼的叫声。 村长已经帮忙把镇上的妇科大夫给请来了。 原本是要请平日里给二娘看诊的李大夫来的,但是到了李大夫的铺子里,抓药的伙计说,李大夫的媳妇也是今天生产,李大夫没有在铺子里坐诊,村长只能另寻了别的大夫来。 此时大夫已经进了产房了,村长来回踱步在大门外焦急的等着云岫回来。 见云岫姐妹俩带着一个婆子过来,以为是请来的稳婆,连忙请她们进院子。 “云岫,我一大男人,你们这边既然稳婆大夫都齐了,我就不呆了,回头有什么事,你再到家里去喊我。” 村长一大男人,云岫她二娘又新寡,帮忙去镇上请大夫可以,要是待久了,保不齐村里的人说闲话。 寡妇门前是非多,村里的人一个个又是背后八卦的一张好嘴,云岫自是知道村长避嫌的意思,道:“真是非常感谢您了,三伯,婶子在家里一个人不方便,您先回去吧,后面有什么需要的,我去喊您。” 把村长送到大门口,云岫便急忙到跑到厨房,刚才李婶进产房前让准备好热水,产妇发动了就要马上端过去。 四妮正乖巧的坐在灶前烧水,看到云岫回来了,惊喜到:“三姐!你回来了?” “嗯。”云岫掀开锅盖一看,满腾腾的一锅热水,都快沸了,咕嘟咕嘟的冒着小泡泡,升起白茫茫的热气。 “四妮真棒。”她家调皮的小妹也懂事了,知道帮忙家里做活了。 四妮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二娘好疼,疼的躺在床上打滚,大姐说烧了热水,二娘就不疼了,三姐姐你快给二娘把热水端过去。” 她在厨房都能一清二楚的听到二娘的惨叫,撕心裂肺的,比村里人杀猪还要凄惨,太吓人了。 云岫从锅里舀了满满一盆的水,又添了热水进去,嘱咐四妮好生看好火,就小心心翼翼的端了热水到二娘住的东屋去了。 屋里面叫声惨烈,隔着帘子云岫都能看到大夫在里面擦汗的身影。 大户人家肯定是不让大夫进产房的,但她们庄稼人过得糙,不讲究这些。 能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已经是祖宗保佑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男女有别,那种礼教约束,不过是大户人家给自己后院定下来的条条框框,在人命面前,这些都是虚的。 “里面怎么样了。”云岫放下水盆子,小声的问着同样在帘子外面焦急等待的二妮。 “二娘下午的时候突然就抱着肚子喊疼,我正带着四妮在院子里洗衣服呢,听到声音就马上跑过来了。进屋的时候二娘已经疼的受不了了,一个劲儿的喊着让我去找大夫。我就一双脚怕耽误了了时间,请刘三伯赶着车去镇上接的李大夫,走的时候大姐给我指了路,我才寻到顾爷的家,找到了你。” 云大妮也坐在轮椅上,脸上满是焦急。 她们姐妹三个生孩子这事上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她爹为了二娘肚子里这个儿子,可是到死都不愿意闭上眼,二娘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她们家的根,是她们家的希望。 何况农村有句老话说,早产的孩子七活八不活的。二娘肚子的孩子刚刚满八个月,云大妮按在扶把上的手,骨节处使劲儿的有些发白。 但愿,二娘肚子的孩子能够平安。 二娘一直在屋子里叫到了后半夜,孩子还是没有生出来。 云岫在外面听着,二娘的嗓子都已经哑了,云岫跟云二妮两个一盆一盆的热水送进产房,李婶一盆又一盆的往外面递着被染得通红的血水。 可产房里面却还是没有听到婴孩呱呱坠地,只有产妇越来越孱弱的嘶吼声,伴着沙哑和苦楚,在夜空里格外清晰。 老大夫打帘子走了出来,许是在里面呆的时候太长了,满头满脸的都是汗,脸上白花花的胡子也都打着绺,汗珠子顺着胡子往下面大颗大颗的滴。 云二妮忙递上干净的湿毛巾给他擦汗。 接过帕子粗略擦了额头的汗,老大夫郑重其事道:“孕妇难产,现在恐怕小的已经保不住了,家里有没有好一些的参片,大补的药片也成,给孕妇含着吊命。” 老大夫神色焦急,说话的声音听着都有一丝发颤,又看了看云家家徒四壁,穷乡僻壤的村里人家,哪会有什么上好的药材,但是镇上离这里也远,再让人回铺子里取也来不及了,这要是耽误了时间,说不好就得一尸两命了。 云岫忙到从顾六那里拿回来的补品里面扒捡了一番,药材这些她也不认得,索性都拿出来给大夫挑拣。 老大夫撇了一眼,眼前一亮,里面竟然有上好的人参切片,忙取了一片又进了产房。 云大妮坐在轮椅上直直的发愣,脑子里面只有刚才那大夫那句‘小的恐怕保不住了’。二娘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姐妹几个要怎么跟她死去的爹爹交代啊! “云岫!”云大妮突然喊道。 “怎么了大姐?”云岫此刻担心产房里面的清醒,心不在焉的应道。 “能不能,跟大夫说,保小的。”如果产妇跟孩子之间必须取舍一个,她想实现爹爹临死前的执念。 “你说的什么胡话!”云岫猛地回头,说话的音调都提高了,这个时候是个人都知道应该保大啊。 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是男是女,但是二娘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云大妮扯过云岫的手,目光坚定的说道:“云岫,保小吧。跟大夫说,保小吧。” “不行!”云岫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二娘就算是平日里脾气差点,但是比起那些虐待继女的后母,二娘算是对得起她们姐妹四个的了。 顾六说,性命面前无小事,人命关天的时候,怎么任意妄为呢。 云二妮也一下子就想起来她爹出殡那天,为了盼儿子,死不瞑目的样子。 也帮忙劝说道:“云岫,要不,咱们保小吧。大姐说的有道理的,二娘肚子里的弟弟,可是爹爹盼了一辈子的儿子啊。咱们不能让爹爹死了都不能等到有儿子的信儿啊” 云岫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不行!二姐你怎么也这样啊。二娘平日里对咱们几个不差啊。” 这会儿她只觉得两个姐姐都疯了,当下人命关天,她们要是选择保小的不就是要了二娘的命么? 她的四妮小小年纪没了娘,天天跟在姐姐们屁股后面提溜着长大的,已经懂事的让人心疼了。 村里婶子大娘每每夸云家四妮听话的时候,云岫心里就一阵苦楚,四妮那个年纪正是顽劣不乖,做了坏事后躲娘怀里撒娇的时候,就是因为没有亲娘疼,四妮才不得不听话。 这哪里是听话,这是无奈啊。 家里已经有一个听话的四妮了,难道还要再来个让人心疼的老五才行么? “云岫,都是为了爹爹,为了咱们云家!”云大妮态度渐渐坚定了,爹爹的这个儿子,她身为大姐,有责任替爹爹保住。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云岫也态度坚决。 从小到大村里人看到她都会夸她性格像个男孩子,然后背地里却一个个的叹息,可惜云家老三不是个男孩子。 但是男孩儿女孩儿有什么区别呢?女子当自强,女孩子认真起来,未必不如男孩子。记得顾六说过,当今太后娘娘在还没有入宫之前,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方娟女将军。 她们云家四个姑娘呢,只要肯努力,绝对能比别人家的儿子们有出息。 “大姐,二娘可是拿出了她全部的积蓄,给你赎了卖身契。” 云岫本不愿意提这回事,但是两个姐姐都态度坚决的样子,没法子。 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听到这话,云大妮突然不说话了。二娘对她有恩,这是摆在面前的事实。但是爹爹临死前的执念,作为女儿她也难放下。 “可,那钱也是爹爹做工赚得啊……”二妮小声嘀咕道。她没卖身契,也没什么恩情欠别人的,大姐不敢说的话,她说。 云岫气的头疼,眼前的情况摆明了只能先救二娘。这种不容置疑的事情,她就不明白了,两个姐姐是怎么看不清楚呢,平日里还算聪明的两个人,非得这个时候犯糊涂? “啊!——” 不容这三姐妹在外面争执出个结果来,只听产房里一声惨叫,突然没了声音。 “快快快,来个人帮忙!”只听李婶在里面焦急的催促道。 丢下两个姐姐,云岫连忙打帘子进了产房。 “怎么了,怎么了!”云岫进来后,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二娘,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让汗水打的湿透了,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你们两个架住了产妇,我得给她施针了。这么久了都生不下来,肚子里的孩子怕是已经没得救了,这会子产妇昏死过去,孩子再这么长时间出不来,产妇也要没命的。”老大夫拿帕子擦了擦汗,从药箱里取出银针胡子都有些颤抖的说道。 “嗯嗯嗯!一定要保住大人啊!”云岫有些害怕,她爹没了,二娘要是也没了,她们姐妹四个可真的成了孤儿了,二娘一定要活着! 云岫跟李婶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架住了二娘,大夫拿着银针,伸手在二娘鼓囊囊的肚子上摸索了几下,猛地拿银针扎了下去。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三十章:朱砂 打胎奇药 一针下去。 没一会就听到产房里,二娘一声刺耳的尖叫,人又醒了过来。 “扶住!扶住!”大夫连忙后退两步惊喊道。这一针下去产妇一定痛苦不堪要挣扎,他今年六十多了,大孙子才三个多月,这老胳膊老腿的,要是被伤到了,以后估计连孙子都抱不动了。 云岫跟李婶两个连忙使劲儿将二娘按到了床上,让她不得动弹,免得伤到了自己。 没多久的功夫,二娘痛苦的挣扎着,喊得嗓子都岔了音,一个已经成型的女婴滑落,全身紫青,早已在娘肚子里憋死了。 二娘也再度昏死过去了,只剩那一声嘶吼回荡在黑夜的寂静中。 “大夫,产妇没事吧。”云岫紧张的问道。 大夫见产妇没有挣扎的力道,没危险了,侧着身子上前看了看,这才舒了一口气“没什么大碍了,只是累了。缓过来劲儿了,就会自己醒的。” 万幸,产妇还在。 在这种乡下地方做妇科大夫的,老大夫这一辈子见惯了生离死别,乡下妇女们就算是怀了身孕,下地干活洗衣做饭也都得样样不差,虽说适当锻炼有益生产,但是操劳过度滑胎的几率也更大。 十个孩子里面,到了找大夫的时候,能活下来的只有十有二三,那些平平安安的,家里只用请个产婆就好了。 现况就是如此,他也无能为力,只要产妇还活着,情况就不算太坏。 他们有同行就说了,只要地还在,难道还怕不不长庄稼的么? 大人活着,好歹保下了一个,主家也不好意思不给钱了,他一生从医,早已过了为国为民救死扶伤的童真年纪了,有儿有孙的,只盼着这一手医术能够多赚些钱财,给孙儿一个好条件。 云岫一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也放了下来。 二娘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云岫从腰里摸出了一两银子,塞到大夫手里。这钱还是之前给她爹办白事的时候,顾六给她的,多余的她拿去还给顾六,他却提点说过几天可能就要用上了,他倒是个神算子,样样都算的准准的。 大夫接过钱来,拿在手里颠了颠,还真不少,这家虽然看上去家里穷,小姑娘倒是个会来事的人。 又看了一眼那没活下来的婴儿,几次想张口,看了看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咽了口水,也没说出来。 云大妮跟云二妮进屋一看,二娘躺在那里没有一点动静,一个没活下来的女婴在床上,屋子里满是血腥味混着汗气,说不出来的令人窒息。 两个人不禁在心里暗自叫苦,这下可好了,老五是个姑娘不说,连二娘也没了。 云大妮闭上了眼睛不敢看,云二妮浑身抖得牙都发颤,指着床上的二娘跟孩子问道:“这……这两个……都死了?” 云岫拍掉她的手,“呸呸呸,不吉利,二娘还活着呢。” 云二妮听了这话,才喘过一口大气来,她虽然希望爹能留个根,但是到底也是跟在二娘身边这么久的日子了,相处这么些年,也是有了感情的。 产房让二妮收拾,李婶忙完就跟着她男人回家去了,云家才办了丧事,这次又没了个孩子,他们一家子的悲伤,只能自己人在的时候抱头痛哭了。 云岫将大夫送出们,外面药铺赶车的马夫等很久了。在门口上车的时候,再三感谢人家,她听过人家说孩子生不下的危险,要不是大夫医术会针灸之术,她二娘怕是早就命丧黄泉了。 大夫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经历过无数次保大留小,一家子哭哭啼啼的感谢他的,也见过小的没了大的还活着,生产完就被婆家拿着扫帚打的,也有那种大小都保住了,却不愿意拿钱出来的。 但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孩子没保住,态度依旧能这么好的人家,思索再三,还是决定把心里的疑惑说出来。 大夫把药箱放到马车上,然后将云岫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同她说道:“姑娘,老夫看你是个实在人,有句话想提醒你一下。” “嗯?”云岫以为二娘的身子有什么问题,老大夫有医嘱要交代,顿时有些紧张。 “老夫行医几十年有余,出诊的产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你们家产妇这种还没开始发作就疼的死去活来的,发作以后却没了动静的,可不是活胎的征兆。” 云岫的心,咯噔一下就提了上来。 “加上死胎生出来以后,身上这种黑紫色也不同于在娘肚子被憋死的青紫色。产妇应该是吃了什么有毒之物,孩子在肚子里死了要出来才会这样的。” 大夫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也不是仵作,只是说一下我的经验之谈,姑娘要是有什么顾虑,还是要去私下里找个仵作来,只要一验尸,事情真相马上就水落石出了。” 云岫颔首,送大夫离去以后,站在门口吹风,刚才大夫的一席话,让她心里乱糟糟的。 “三姐,你怎么不进屋呢?”二妮进厨房把灶上的火灭了,四妮这才出来。到井边洗了手的时候,看到她三姐在大门外面站着吹冷风,就出来问问。 “没事,三姐刚才被热水熏得头晕,吹吹冷风醒醒脑子。”云岫跟着四妮回到院子里,把大门的门栓插.好。 “三姐,二娘刚才为什么哭的那么厉害啊。”二娘突然叫的撕心裂肺的,四妮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 二娘一向都是拿棍子打人的,就连姑姑那么凶的人,见到二娘都怯怯的不敢乱说话,头一次听到二娘哭,不用亲眼看到,光听声音她到现在心里还是怕怕的。 “因为二娘生孩子了。”云岫摸了摸她的头,解释道。 “那二娘的孩子呢?”二娘生了孩子,为什么她没有看到? “二娘的孩子变成了萤火虫,二娘没抓住,就跑了。”云岫想了个四妮能够理解的方式给她继续解释。 “三姐,二娘哭的那么厉害是因为没抓住萤火虫么?” “嗯,是的啊。”二娘没有抓住萤火虫,万幸,她们抓住了二娘。 “哦。”四妮摸了摸口袋,“哎呀,我把这个忘了。”噔噔噔就要往厨房跑。 “干嘛呢四妮。”云岫喊住她,问道。 “我去灶上有事。”四妮说了一句,又迈着小胳膊小腿的往厨房跑。 厨房没点灯,怕四妮一个人害怕,云岫也跟了过去。 “三姐,你能帮我打个火折子么?”厨房里面黑咕隆咚的,四妮看不清方向。 云岫摸到窗台上的火折子,打开给四妮照了个亮。 就着微弱的光,四妮将口袋里摸出的纸包丢进了灶下的灰堆里。 “这是什么啊,四妮?”不知道小丫头搞的什么鬼,云岫问道。 “二娘交代让我偷偷丢到灶里面的。”四妮乖巧的说道。二娘给她的时候叮嘱过,不能给大姐二姐知道了,二娘没说三姐不能说,那就是可以告诉三姐的了。 吹了火折子,云岫便带着四妮出去了。 入夜,家里姐妹们都睡了,云岫鸡没叫就摸到厨房,去找昨天晚上四妮丢到里面的东西。 万幸四妮力气小,没丢进灶里面去,就埋在了灶口草木灰溢出来的这个地方,云岫伸手没两下,就从灰堆里扒出了。 云岫拿着跑到了外面的大路上,才敢打开火折子看个清楚。 小小的一个纸包,用油纸包的四四方方的,许是拿她的人很有心事,折痕处用指甲刮出了很清晰的印子。里面摸起来是粉末状的,云岫怕打开风一吹,撒了。也没干打开悄悄里面是啥。 云岫原本是想让村长给帮忙瞧瞧这是什么,但是又想起昨天那个大夫说的话,村里人多嘴杂的,不太方便。 又想着去镇上找个大夫给帮忙看看,但镇上的大夫要银子。 何必花这冤枉钱呢,云岫一拍大腿,顾六见多识广啊。 …… 鸡还没叫,顾六就被云岫从床上给拖了起来。 “你不是总说男女授受不亲啊,你干嘛这么早跑到我屋子里?”顾六昨晚跟蚊子打了一夜的架,实在挺不住了才睡着的,这会子困到眼睛都睁不开。 “我还是个孩子。”云岫将顾六拉起来,坐在桌子上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喝两口清醒一下。然后从腰里把那个小纸包摸出来,放到了顾六面前。 顾六从眼睛缝里眯了一眼,问:“这是啥?” “这句话是我想问您的,爷您见多识广,给看看这里面包的是啥?”云岫焦急的将纸包往他手底下推了推。 顾六看了看桌上这包东西,看了看云岫的手,目光又转移到自己手上的杯子,瞬间人就清醒了一半“你不会摸了这个又给我倒的水吧?” 看这丫头一脸焦急的样子,里面万一是毒药,这丫头是想毒死他么? 云岫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打开呢。” 顾六还是有些不放心,将水杯放下不敢再喝,伸手拿起那个油纸包,小心的拆开。 看着里面包的郑重其事的包着的一小撮朱砂,顾六心道:这丫头有病吧! “爷,这是什么?”顾六一脸严肃,又不说话,云岫心跳的砰砰的。 嫌弃的将小纸包丢在桌子上,顾六到门口的红木脸盆架子旁洗了洗手。 “画画的朱砂。你拿着大早上来叽叽喳喳的把我拖起来,是为了让爷带你画两笔?” “爷,这朱砂除了画画还有什么用途?”二娘专门交代了让丢掉家中的灶里,这玩意就绝对不可能是用来画画这么简单的。 “有治疗心悸失眠、疮疡肿痛的功效,若是口舌生疮、嗓子不舒服,大夫也会开,对心神不宁作用也挺大的。”顾六接过云岫给他撘出来的手巾板,擦干净了手说道。 放下毛巾,又嘱咐道:“你拿这玩意离你二娘远一些,这玩意打胎比红花还厉害呢。话说她不是昨天生孩子了么,你这是又多了个弟弟还是妹妹啊。” 云岫看了看桌上朱砂,又想起昨天产房落下的那个一生下来就没了姓名的女婴。云岫背后一阵发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云岫抱了抱肩膀,大夏天的,她冷的厉害。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三十一章:女儿 户部尚书 顾六这会儿脑子还有些昏沉,头重脚轻的直犯蒙,十二万分的想回床.上睡个回笼觉,见她还站在那里不动,眯起眼睛问道:“你不回去睡个回笼觉么?” 喊了两三声,云岫还傻愣愣的站着,顾六干脆不理她了,径自躺到床上要补觉。 不忘交代云岫一句:“这玩意你可别丢灶里面,没地儿处理的话你给我放桌子上就成。 “爷,这朱砂丢灶里面会怎么样?”云岫举着那包朱砂问道。 “老道士们炼丹药时候用的,吃多了有毒,丢灶里面烧,多了的话也有毒。” 他记得年少时跟娘一起去山上看牛鼻子老道斗法,夫人老爷们都在看台子上坐的端正,有一个道士一把火着了案上的朱砂,当场人就没了,得亏是露天的环境,要不他们那些人都得折进去。 云岫刚才只是身上发冷,这会儿两条腿已经站不住了,往后趔趄两步,坐到了椅子上,二娘这是明白了要取一条性命下去。 顾六见她神色不对,问道:“怎么了?是小孩子误食了朱砂么?”顾六记得云岫家里面有个三四岁的妹妹,小孩子不懂事乱吃东西的也有。 云岫眼神儿有些发愣,摇了摇头,“二娘的孩子生出来就没了。”二娘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就没了命,哪里能误食。 看云岫这个样子,满目悲伤,垂着眼眸一言不发的,顾六以为她为那孩子伤心。 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生孩子这事本来就是拿命去搏的,常言道生子如走鬼门关,就算是望京城的那些达官贵人家里养着七八个好大夫的,生孩子也是以大博小的赌出来的,说到底你二娘没事就好。” 这世道如此,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以命搏命,任谁都无能为力。 “爷,二娘让四妮把这包朱砂丢到家里的灶里面。”云岫的声音有些嘶哑,她弄不明白,好好过日子的一家人,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个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说完就扑倒顾六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二娘让四妮把朱砂丢到厨房的灶里面,能毒死的只有她二姐姐,家里做饭天天需要进厨房的也只有她二姐了了,二娘这是要毒死二姐啊! 二姐在家里洗衣做饭的伺候一大家子,任劳任怨的事她永远都是头一个,脏活累活她都做了,二娘怎么就狠心害死一个天天照顾自己的人呢? 但顾六又说这朱砂可以打掉胎儿,云岫现在整个人都混乱了。她不知道二娘到底是要拿这朱砂打掉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毒杀了二姐。 “什么?”云岫哭着说话吐字不清楚,顾六没听清她到底在呜呜咽咽的说的是啥。 吸了吸流下出来的鼻涕,云岫咧着嘴道:“今天晚上四妮捏着这包朱砂要往厨房的灶里丢,说是二娘交代她的。还专门强调不要告诉家里人,这不是明摆着她知道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的嘛。” “爷,你说我们到底哪里对不起二娘了,她要这么做?我二姐给她做牛做马,天天端茶送水的没有说喊过一声累,她为什么要拿朱砂害她?” 云岫越想越气,她们姐妹几个就算平日里对她有些怨言,但是面子上大家都是过得去的,这种下毒手的行为,至于么? “你以为她要毒死你二姐?”顾六看了看桌子上的小小一包,无奈一笑:“这么少一份,就算是烧的干干净净也不能毒死一个人的。”最多能看个大呲花罢了。 “这应该是拿来用,剩下的。”顾六又拿起来掷一下,分量连一钱都没有。 “哇!”的一声,云岫哭声更大了。 这朱砂不是用来毒二姐的,就是二娘用来打胎的了。 那大夫说也说了二娘肚子里面的孩子生出来样子不对,正常因窒息没了的胎儿是青紫色,二娘生下来的死胎是黑紫色。 “你说你二娘孩子没了,又加上她让二妮处理这朱砂。你二娘怕是用朱砂来打胎吧。”红花这种常见的打胎药得到药铺才能买的到,但是自打青云驿一丈大胜,但战乱导致大量人口南逃,妇孺孩子死伤惨重,十有八九的小姑娘生下来就没了命。 太穷了,逃荒的路上留个儿子传宗接代,养个丫头日后也是给婆家的,那些老百姓们从血液里流传千年的旧思想,即便是新政一时半会儿也转不回来的。 造成了北部男女比例失调,就连北边的驻军将士很多都讨不到老婆。 镇国老将军提议免了新生女儿的赋税,跟钱挂钩了,那些老腐朽们自觉地也就手下留情了。但嗜钱如命本性貔貅的户部尚书一听要免赋税,当场就在朝堂上气得跳脚,后来出了个馊主意,从根上治,直接抓严了红花的售卖,除了提高税收,还得造册登记。 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这世上打胎药千千万万,没了红花还有紫花,实行三四年来,除了添了户部小金库,女子的增长方面,倒是屁成效没见。 作为红花的替代品,朱砂卖的地方就广了,就连不会作画的都在家里屯上一些,不为别的,万一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呢。 虽说朱砂用途多,没有限制,但是到底剂量不好把控,女孩子没增加,倒是产妇的死亡率上去了,听说那些卖棺材的家里都供着户部尚书的长生排位,真是丧心病狂。 想起这些顾六就头疼,他但凡有老将军的暴脾气,也按着户部尚书捶一顿了。 还是扶相鸡贼,那天镇国老将军动手,看着户部尚书挨了好几拳才让人上去拉住。但又有啥用,当权者首要想到的总是平衡和中庸,老百姓的命,在大义面前,算个屁! 云岫不知顾六心里想法,还在一个劲儿的感慨二娘的心狠手辣。 “爷,虽说她这个年纪没了孩子,往前再走一步是更容易,但是好歹肚子里的孩子在她身上长了八个月啊!八个月!”八个月的时间就算是条狗,也早就养出感情了,更何况是她肚子里的一块肉,是她的亲生骨肉啊。 顾六看云岫哭的伤心,收了思绪,又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 说到底还是这小丫头太天真了,在乡下这种地方,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跟一个不带孩子的寡妇,以后要走的路可是天壤之别。 她们云家的情况,她二娘想打掉孩子往前走一步,也是无可厚非的,人活着,跟你又没血亲相连的,人家为自己多想些也不为过。 更何况月份大了再打掉孩子,谁都知道这是拿命跟老天爷拼一把的事儿,能有这个决心,怕是自己也早已考虑好了。 见云岫哭的没声了,顾六打了手巾板递给了她,“擦把脸,别哭了。” 云岫接过手巾板,擦干净脸上的鼻涕眼泪。 一想到那个孩子她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那孩子都已经是人形了。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云岫,不要拿你的道德标准去衡量别人。” 顾六看云岫为她二娘打掉孩子的是愤愤不平,蹲下身子,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过人生,别人无权干涉,即便是父母亲人,也不能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去强迫她做那些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只要她能够自己接受为此付出的代价,她的选择旁人无权干预。” 顾六一脸严肃的表情,云岫有些吓到。 “嗯。”云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顾六这个样子,看起来真的可怕。 “用朱砂打孩子,可比红花疼多了,孕妇跟着一起死掉的可能性也大得多,毕竟朱砂有毒。你二娘选择用朱砂,说明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割舍不下这个孩子的,她是拿自己的命跟老天爷赌一把,一个不小心就陪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走了。能有这个决定,想必是真的迫不得已了。” 又道:“再说你爹没了,她想要选一个更能让自己日子过得好一些的方式,无可厚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倒不是觉得她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只是我亲眼看着那个孩子长着小胳膊小手的来到这个世界上,却脸色发黑的没了性命,我心里难受。”云岫倒不觉得二娘一定不能往前迈一步,只是亲眼看到那个消失的小生命,她心里难受。 “爷,我能不能回家住几天。二娘要做小月子,我怕二姐一个人忙不过来”云岫微微平复了情绪,虽然眼眶里还是泛着泪花,但已经好了很多了。 昨晚她大姐二姐那个态度,她怕两个姐姐后面再因为二娘没能给爹爹留下个儿子的事记恨她。 也怕二娘听到了她们姐妹三个在产房外面的话,而怨恨两个姐姐。 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才能把日子过下去。 见顾六没有点头,云岫道“我这个月工钱,不要了。” 这个月她三天两头的请假回家,虽说都是事出有因,但是他们家出事,顾六又是拿钱又是出人出力的,李婶也是看在顾六的面子上,才去给她们家帮忙的。再拿顾六的工钱,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顾六撇着嘴角笑了,揉了揉云岫因为跑的太久被风吹得有些零乱的头发:“爷又不是周扒皮,少不了你的。这几天回去以后,你好生处理家里的事,不要激进,遇事多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想想,不管是你二娘也好,你家里的姐妹也罢,她们总有自己的想法和无奈的。” 云岫颔首同意,顾六遇事比她懂得多。 “但是下个月可是一天也不许缺工了。”下个月就要秋收了,今年这一茬要是收获效果可以的话,他也该回去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从望京城出来已经三年了,他已经三年没有去娘的坟上去看看了,那颗垂柳,已亭亭如许。 三年,真快。 顾六有些想望京城了,他有些想大柳树茶馆旁边那对卖馄饨的老夫妻了,皮薄馅儿多,实惠又好吃。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三十二章:疯子 要找孕妇 早上李婶一进院子,顾六就提议道:“早上吃馄饨吧。” 李婶正好带来的有早上才割的新鲜大肉,云岫帮衬着一起包了馄饨。 “云岫吃了早饭就回去,还是再等一会子,我家那口子来给羊送草料,你趁着车去,也省些脚力。”李婶问道。 “我吃了饭自己回去就行。”云岫不想麻烦人,道。 “等下趁李叔的车吧,他正好去你们村长家送个东西。”顾六道。 上次刘村长送他回来的时候,路上聊到他媳妇的病,刘村长提到了一味药材他们这里买不到,顾六想起家里过年的时候给他送东西带过来一些,正好一趟给送去。 治病救人的东西,用到病人身上才是药材,放在那里只能等着被虫吃。 “爷,你什么时候跟刘三伯认识了?”云岫记得顾六跟刘三伯也只有上次大早上趁牛车那会儿见过一面,怎么就好到了能送东西的地步了? “你爷我朋友遍天下。” 吃过早饭,李婶她男人赶着车来卸了给羊吃的草料。云岫正好趁着车回家。 到家的时候二妮正在院子里洗东西,昨晚二娘生产时用的那一套床铺褥子上都染满了鲜血,二妮给卷起来收拾了拿来洗。 “你去哪儿了云岫,大早上的你的铺窝就凉了,吃饭也没见人回来。”见云岫回来了,二妮问道。一大清早她找不到云岫,还以为来了拐子选了个最漂亮的带走了,再不回来都准备去找人呢,她就回来了。 “去跟顾六爷请了个假。”云岫接过云二妮手中的床单,帮忙抖了抖,晾在了绳子上。 “你请假做什么?咱家这情况那顾六爷又不是不知道,少不得要有些善心,,他不提你不说,这事也就过去了,你这么的巴巴的去请假倒白白扣了工钱。”云二妮道。 家里这会子能有收入的也只有云岫一个了,云岫要是也跟着现在家里呆着,一家老小等着喝西北风去?光她跟大姐两个人在家缝穷,仨瓜俩枣的是吃不饱肚子的,这年头,吃饱了再来谈什么尊严脸面。 “顾爷心善,说不扣我工钱。”云岫解释道。 云大妮在门口探了个头,没敢说话。太阳从外面照过去,门框正好挡住,整个人的上半身都在阴影里看的不清楚,只有盖着小毯子的腿上,撒满了阳光。 “大姐。”云岫喊道。 “嗯。”云大妮应声,看了云岫一眼,却又垂下了脸。 她有些不敢面对云岫。 或者说她不敢面对昨晚的自己,有些事情,做过了便抹不去,你不言,我不语,但它出现过是抹不去的。 “二娘醒了么?”云岫问道。 云大妮转着轮椅的轮子,自己走到了太阳下面,这才大早上的太阳就亮的厉害,眼睛有些睁不开。 “醒了,吃了早饭,说身子沉,二妮帮她换了床上的东西后她又歪着睡了。四妮在屋里陪她呢。” “那就好。”人能起来吃饭就行,那大夫说了,只要第二天能自己醒过来吃得下去饭,好好养着就没事了。 看云大妮在太阳地里,云岫过去推着她到了院子中间的树荫下。 姐妹三个离得近些,说话的声音也能小点,不会吵到二娘休息。 云大妮彳亍了好久,才鼓足了勇气,张口说道:“昨天晚上的事,不要让二娘知道了。” 昨天晚上听到大夫说二娘肚子里的孩子没气儿了的时候,云大妮就后悔了。 她差一点,就要了二娘的命。 事后她也觉得自己糊涂,二娘毕竟养了她们这么长时候了,谈不上亲近但好歹是她们的娘。 要是昨天晚上真的让大夫弃大保小了,就算那个孩子救了回来,二娘为此丢了性命,她的良心这辈子也过不下去。 云大妮一开口,云二妮就知道她说的是昨晚的事,也连忙附和道:“是的是的,千万不能让二娘知道。咱们昨儿晚说的时候二娘应该是昏死过的。我记得那会儿没有听到她喊疼的声音……” 二娘那么厉害,要是知道自己也跟着说让舍了她的命,还不跟当初打爹一样拿藤条抽她。她可是亲自给爹上过药的,那藤条看上去轻细,但真的抽到人的身上,一下就是一道血印子,稍微用些力气就要皮开肉绽了。 云二妮想到那根藤条,心里就有些发憷。 “昨晚什么事?我昨天紧张的要死,脑袋昏昏沉沉的,什么事都记不得了。”云岫揉着脑门一脸不知所措的说道。 云大妮云二妮对视了一眼,当下就明白了,这事首先得自己忘了才算真的忘了。 昨晚那事,就当不曾存在过。就跟他们云家的老五一样,过去了就得过去,日子是活着的人一起过的。 云岫在家里呆了半个月,二娘的身子一天天好了起来。她们娘几个相处也都跟从前一样,那晚的事谁也没有提过。 这会儿是夏天最是闷热的时候,熬过这几天,小风一吹,卷着一丝清凉,秋天也就改到了。入了秋地里要做的农活多,她得早点回顾六那里,给顾六搭把手,要不等入了秋,他们两个就算是熬夜打黄昏的,那一地的庄稼也收不完。 没成想,当天下午云家的院子里,却闯进了一个疯女人,撒泼打诨的,一番闹腾,绊住了云岫回去的脚步。 那妇人头上扎了个蓝纹黑底绣花额带,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露出的手腕有些水肿的发福,脏兮兮的不知道在哪里蹭到了灰尘,骂起人来字字珠玑,毫不胆怯,大有一副要拼命的劲头。 “小贱.货你给我出来!当老娘死了么,你能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那妇人进了院门就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骂了起来。 “不要脸的贱胚子,勾搭别人男人你也配?真是山上的狐狸精你浪的出奇,躲在窝里不够你骚的了你跑出来浪?姑奶奶今天不给你点颜色你就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云岫正跟云二妮在井边搬了个小板凳,守着俩大盆,洗缝好的衣服,云大妮在树荫下面做针线活,四妮也搬了个小板凳,乖乖的坐在那里帮大姐穿针线。 突然出现这妇人,进门二话不说就破口大骂。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三脸不知所措。 云岫起身,拧着眉问道:“大嫂子,你找错人家了吧。” 这人话里话外骂的这么脏,是抓奸走错门了? 这种事她听村里妇女们聚在一起做活聊闲天的时候说过,他们隔壁村有户姓马的卖油郎,跟一个小寡妇不干不净的,他媳妇怒气冲冲的跑到寡妇家里面骂了半天,后来发现找错门,跑到邻居家了。 说到底是男人们犯得过错,偏要找女子的错,说到底还是捡软柿子捏,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在家里把自己男人打一顿,锁在屋子里不让他出来,外面就算全是狐狸精也碍不着她们家。 要她看啊,偷腥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顾六上次都说了,什么时候世道上侵猪笼的时候奸夫淫妇一对塞进去了,那些老顽固才知道自己错到哪里了。 那妇人横眉竖起,掐着腰往大门口一站:“姑奶奶我找的就是你们家!” 那妇人仔细打量了院子里的四个人,走到云大妮跟前要掀她腿上的小毯子。 云岫忙上前拦在大姐前面。“你要干嘛!”这人有病吧,到别人家里乱骂一通,还要对大姐动手,真当自己是鬼差出巡哪儿哪儿都是他家的地盘了。 那妇人力气大极了,一把就将云岫推到了地上,伸手掀开了云大妮腿上的毯子,往肚子那里看了看,又给盖上了。 四妮连忙上前将三姐扶起来。 云岫爬起来也生气,这人是个疯子? “请你出去,再不走我到门口喊一声,村里面的人马上就都过来了!” 妇人冷笑一声:“喊啊,我求你把你们村里的人都给喊过来。我倒要看看,丢脸的是谁!” 云岫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个疯女人到底在找谁。二娘?二娘在屋子里做小月子,连床都下不来。 妇人见眼巴前儿的人没有一个是她要找的,就问道:“你们家刚生完孩子的呢? 还真是找二娘的? “你找我们家生完孩子的人干嘛?我们姐妹几个你看谁像是生过孩子的。”云岫不悦的质问道。 不知她到底有何意图,也不知道她要找的到底是不是二娘,但这个架势就算是,也不能让她瞧见二娘了。 那妇人看了看院子里的一堆破衣烂袄的,里面有一个跑了絮的枕头,突然‘啊’的一声大叫,跑了上去一把抱在怀里 “儿子!我那苦命的儿子啊!你爹跑了,他不要我们娘俩了,他不要我们了。那个负心汉,他跟那个骚狐狸精跑了,娘要你,你还有娘,儿子你还有娘……” 就见那妇人抱着枕头,满脸带笑的一步一哄的,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儿子乖,乖儿子……”一哄一晃间竟唱起了童谣“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哭啼啼要媳妇,要媳妇儿,干嘛呢,点灯说会儿话,吹灯做个伴儿,做袄袄,做褂褂,做鞋鞋,做……” “大姐,这人是个疯子吧。”云二妮将四妮拉倒怀里,往后退了退说道。 “云岫,看怎么的把她轰赶出去,脑子不清白了,乱跑到咱们家的吧。”云大妮说道。 家里本来就不太平,这些天来事情连连的,这个时候再来个疯子再闹一场,这不是添堵呢,看着心里都烦躁的很。 云岫走上前去,伸手要扶着那妇人出去。 那疯妇人见有人来了,抬手就胡乱挥打一通:“贱人!贱人!你抢了我的男人,还要来抢我的孩子么?你这个贱人!滚!滚啊!啊——!” 云大妮怕云岫被伤到,忙将她喊了回来。 “要不拿个竹竿子吓唬吓唬她?”院子里有撑晾衣绳的竹竿子,云二妮拿起一根问道。 云大妮制止了她,道:“算了,她这个样子想必也是个可怜人,应是家里人没看住才跑出来的。” 那妇人突然转换了神情,一脸笑眯眯的指着云木匠之前做工的小木屋说道:“相公!相公,妾身可算见到你了。” 将怀里的破枕头托在面前,边走边献宝似的“相公你看,儿子!你的亲生儿子!我生的,嘿嘿,我给你生的!那贱人的孩子没活下来,咱们儿子活下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没走到小木屋,那妇人却两腿没了力气,一下子就跪倒在地上“报应!都是报应!你们会遭报应的!” 云岫当下就冷了脸,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哪里跑来一个疯子能跑到半山腰来,进门儿就发疯。 妇人正在那里哭喊着,就听到外面村长的声音。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三十三章:破案 惊天谎言 跟村长一起进来的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男人身材高大,留着花白的山羊胡子,一双不大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精明劲儿,女的一身富贵,虽说有些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簪金佩玉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的。 身后的跟着一个穿短褂的婆子,身材高大,胖胖的身子低眉顺眼的跟在后面,应该是大户人家有些身份的老妈子。怀里还抱着一个用布包起来孩子,许是月份还小,包的严丝合缝的,听哭声,倒是中气十足。 坐在地上那疯妇,听到孩子的哭声,霎时间就安静下来,眉眼温柔的伸手在面前的空气里挥了挥,仿佛在抚摸什么:“小乖,小乖?娘在。小乖。” “刘三伯?”云岫诧异道。 “云岫这是给你二娘看诊的李大夫的父母。”村长指着身后的两个老人介绍到,又指了指院子里那个疯妇人“那个是李大夫的媳妇。” “这……”李大夫的疯媳妇不好好留在家里治病,跑她们家来干嘛? “二妮,喊你二娘出来一下。”村长说道。 二妮躲在大妮后面看了看云岫,道:“村长,我二娘没出月子,还下不了床……” 村长同身后的老夫妻商量道:“二位老人家你们看,要不咱们先让人把你们儿媳妇送回家好生休息,咱们几个再坐下来好好说?” 云家姐妹四个都还是孩子,放这夫人在这里发疯,万一哪根筋不对了胡闹起来伤了人,也不合适。 那老头沉吟片刻,才挥了挥手,后面有婆子过来,搀起那妇人道:“少奶奶,少爷在外面呢,咱们去外面马车里等少爷。” “真的?”那妇人惊跳起来,开心的使劲儿拍拍手,摇头晃脑一蹦一跳的跟着那婆子出去了。 见那疯妇走了,二妮才敢让四妮从身后出来,“四妮,你先回屋。” 四妮一向听话,大人们有话要说,她就乖乖进屋去。 村长他们要找二娘说话,二娘下不了床,加上新寡,外男也不合适进屋去,他们就只能隔着窗户站在外面说话。 “木匠家的,镇上李大夫的爹娘来找你有两句话要说。”村长先开口道。 屋里只听到二娘咳嗽的声音,却不见回声。 “村长你们说吧,二娘没劲儿开口,她听得见。”四妮代为回答道,又听到里面又水声传出,应是四妮端了水给二娘止咳。 “我这次来是求你放了我家三郎的。”那老头长叹一声,缓缓开口说道。 “我知道你恨三郎,我也恨他!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们老两口!但是我们李家就剩这一根独苗了,就算他再不争气,也是我唯一的儿子了。” 见老头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情绪有些激动,那老太太走上前来,顺了顺老头的后背;“老爷。” 老头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芸娘,算我们李家对不起你,事到如今,我们也知道错了。但是,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们,三郎在哪儿?好不好,算我求求你了。” 说着老头从凳子上起身,也不顾什么身份尊卑了,朝着窗户直愣愣的就跪倒在地。 老太太也转过头去,偷偷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泪花。 “你们没错!错的是我!都是我的错!我就应该死了,你们才能心安理得,对吧!你们就像当年杀了歪脖那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弄死好了!一了百了!我都这样了,我就想好好过个日子,穷的苦的,我就想好好过日子而已,你们为什么还不放过我呢!” 二娘在屋里面,突然大声哭喊了起来。 “哐啷!”是水杯摔在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刺耳至极,像一柄无声息的剑,捅进了在场诸位的脑袋里。 这云家二娘,跟镇上的李大夫只见,还真有些什么端倪…… “二娘!你手流血了!二娘!”四妮在里面惊喊了起来。 听到四妮说二娘流血了,云二妮忙往屋里跑。 云岫跟云大妮对了个眼神儿,这李大夫跟二娘之间,有故事。 “你别激动,芸娘!我知道这事儿都是我们李家不好!当年若不是三郎……” 从二娘跟这老头凌乱的对话里,姐妹二人这才慢慢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年二娘和一个给人做苦力的歪脖本是一对青梅竹马,二娘她爹嫌弃那歪脖家里穷,不同意两人的往来。 两个互生爱慕的年轻人,看对了眼儿,拦是拦不住的。 二娘经常背着她爹,到歪脖做工的财主家给他送饭。 李大夫去给财主的贵妾看诊,从马车上下来,一眼就见到二娘在不远处的树底下擦汗,十三四的大姑娘长得青葱一般,一颦一笑都带着钩子。 当场提着药箱就挪不动了脚,财主家的丫鬟唤了好久才把人叫回了神,魂却丢在了那一眼惊艳的姑娘身上。 七拐八拐的托人打听了姑娘家世以后,李大夫想让他娘去姑娘家里提亲,却遭到了李大夫他爹的严词呵斥。 原来李大夫小的时候有一门指了婚的娃娃亲,是县丞家的姑娘。李大夫他爹是做丝绸生意起家的,商贾之家能够攀附上做官的,自是不愿意放下这门婚事。 但是拗不过自家夫人对儿子的骄纵,就放下话来,只要人家姑娘同意,儿媳妇入门以后,抬回家做个妾室还是可以的。 后来李大夫想办法弄死了歪脖,制造了无数次偶遇,二娘却没有看上他。 愣是在家熬到了十七八,最后选中了云木匠。 才过门的时候。二娘原本也想着嫁过来就好好相夫教子,怎么过,不是一家人家,只要她一心向善,老天爷不会亏待她的,对云木匠亡妻留下的几个孩子也都是视如己出。 没成想这李大夫娶了媳妇后,还是贼心不死。听说二娘嫁的那家大姑姐是个有主意的,就拿钱砸出了条路。 木匠的姐姐要钱不要命的主,银子到点儿上了,什么姐弟情深也顾不得了。 想起来村子里有借子的习俗,新妇嫁过来一两年的光景反正也没孩子,就怂恿木匠去找人借个儿子。 木匠耳根子软,加上对亲姐姐又是偏听偏信。 李大夫终于奸计得逞,在木匠家里把二娘给侮辱了,二娘在屋里哭的要自杀,木匠却只是在外面抱着头发呆,忍一忍,忍一忍就有儿子了。 正因为如此二娘的性子也会从那个时候就变了。 “不可能!”云大妮指着那老头说道。 “你扯谎!我爹死了,不能出来对质,你就能随便乱说话么!”云岫也站起来质疑道:“刘三伯!他扯谎对吧!” 村长被问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村上男人如果实在没本事的话,找人借个孩子这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要离得远一些,谁知道谁呢,日后孩子大了,谁养的亲谁,谁还能发现不成。 云木匠当初为了要个儿子,也确实找自己打听过这事,就连四妮也是他帮忙联系的附近镇子上生了五个儿子的男人来借子的。 只是没成想生出来却是个小丫头,连四妮她娘的命也给搭进去了。 “村长你说话啊!”云岫有些激动,她不能相信对她一向很好的爹爹,竟然能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只是为了得一个儿子。 “你问他?”二娘情绪激动,一双杏眼瞪得溜圆,要把人吃了似的,后槽牙咬的腮帮子都在颤“这个村子里没有一个好人!都是王八蛋!都是王八蛋!” 冷哼一声,嘴角噙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瞥了四妮一眼,云岫打窗子外面只能看到二娘眼睛里的不屑和恨意。 “问问你们村长,四妮是怎么来的?我不是第一个了,若是我跟你娘一样也因生孩子死在了产房,我未必会是最后一个!” 二妮听到二娘的话,连忙伸手捂住了四妮的耳朵,她的妹妹还小,有些话听不得。 “二姐!带四妮出去!”云岫在外面喊道,声音太大,有些岔音。 云二妮连忙抱着四妮就往外面跑。 “芸娘,求求你……” “闭嘴!你这个老不死的!”二娘一双眼睛打窗子里探了出来,满满的都是恨意,她原本想忍一忍,忍一忍,这辈子就过了。 但是她已经忍让到无路可退了,他们还是不愿意放过自己,既然要当面揭开那层遮羞布,那就彻底抖个干净! “你想要的你的儿子?”二娘眼睛微眯,笑着问道。 “嗯嗯嗯”外面的老汉连连点头“求求你告诉我们吧……” “做梦!”二娘回答的干净利落,仰头大笑道:“哈哈哈哈!你想要你儿子?痴心妄想!” 笑声戛然而止,二娘一脸认真的探出头来:“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的歪脖活过来。”说完,二娘突然放声大哭,哭声中不尽悲切。 她的歪脖,从她十四岁生日那天起,就再也活不过来了。骗子!都是骗子!说好的做完活就带着红豆糕来给她过生日的!骗子! 二娘哭的凄厉,云大妮扯了扯云岫的手“岫儿,推我进屋。” 见云岫他们姐妹俩进了屋,木匠媳妇这个样子怕是也没法子再问出什么了,村长起身问道:“要不,你们先回去吧。你看这木匠家的情绪也不是很稳定,再说她也正坐小月子呢。” 只见那老太太起身而立,眼神里带着丝坚定,“她情绪不稳定?这个贱人!好声好气的跟她说话她不听!不交出我儿子,老婆子今天跟她拼了。”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三十四章:秘密 新仇旧怨 那老太太大叫一声,从身后抽出一把刀来,拼了全身力气朝窗户刺了进去。 云家的窗户都是纸糊的,木架搭建,承受不住一个人的力气,“扑通”一声,整扇窗户连带架子和墙头,随着老太太的重量就朝里面倒了进去。 正对着窗户的地儿,就是二娘躺着的位置,二娘身子沉,连床都下不了,自然没有办法躲开。 村长正要上前阻拦,却突然打身后闪出一个人影,挡在了那老太太的刀口前面。 窗子塌了,二娘被云岫和大妮手忙脚乱的扯倒了床边,才幸而没被倒塌的窗户砸到。 老太太整个身子扑倒在坍塌的窗户上,手中的刀,没有一丝偏颇的刺进了拦上来的那人身上。 “三郎!”老头看清楚来人的模样,惊叫道。 听到老头的声音,老太太也回了神,仔细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儿子。又看看自己手中的刀,正戳进了自己亲儿子的肚子里,血从衣服上淌下,滴落在地,嗒嗒作响,在家下的泥土里盛开出一片鲜艳的红花。 “三郎!儿子!娘的心肝肉啊!”李家老夫妻俩顾不得别的,连哭带喊的,跟家里的下人丫鬟一起把李大夫给拖走,找大夫去了。 原来那李大夫自从几天前从同行嘴里听说二娘生了个死胎,整个人就此失了魂。 那打胎用的朱砂是他给拿得,二娘说家里小孩子冲撞了花神,要朱砂辟邪,安神用。 求了好多年的心上人终于愿意给他一个好脸色了,李大夫脑袋晕晕乎乎的感觉自己开心的要飞升了,不做他疑,实打实的给称了大半斤朱砂,亲自送上门去。 没成想这朱砂竟然是二娘要来以作打胎用的。 朱砂虽然有安神的功效,但是少量多次服用却能将孕妇腹中胎儿打掉,更何况这是孕妇自己主动吃下的。 也怪他自己,二妮跑来找他那天,他媳妇也正好要生。他被做县丞的老丈人抓住了在产房外面一步不能离去,他连自己的亲生女儿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当天晚上他就听说,云木匠的遗孀生了个死胎。 他想到苏庄村看看,看看二娘,也看看自己那没有缘分的孩子。但他媳妇生完孩子当天晚上发现了他的异样,后来又从书房找出了他给二娘画的挂像,受了刺激,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的。 女儿得了癔病,他那县丞老丈人跟县太爷告假,专门来李家守着照顾女儿,顺带却寸步不离的盯着他。 李大夫逃不出去,只能喝酒度日,有时候看着家里的儿子直愣愣发呆。二娘的孩子如果能活下来,他俩就是同天生的双胞胎了。可惜,孩子死了,死在了他亲手送去的朱砂下。 他媳妇看他这样,知道其中缘故,产后癔,病情绪大变,就疯的更厉害了,天天在家喊打喊杀的要弄死那个贱人,老丈人不知道其中缘故,只是以为女儿癔病的厉害,李家人早就被老太爷交代过,嘴巴闭的严丝合缝的,自然没有敢把事情告诉亲家的。 三天前李大夫趁他老丈人上茅房的功夫,刨开了家里后院的狗洞,偷跑出来,连夜偷跑到云家。奈何云岫住在家里,云岫耳朵灵,他才跟二娘说了两句话,云岫就听到了。 二娘让他躲到木匠死了的那个小屋里去,李大夫知道云岫性子泼辣,又跟有本事的地主顾爷相识,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大的飞起。 要是被她发现,喊来村里人,那自己一定吃不了兜着走,即便是天气闷热,大白天小屋里蒸的人要发化了,李大夫躲在里头大气都不敢出,半夜才敢出来,偷偷到厨房找些东西果腹。 昨天他在小屋里听到云岫说今天就出去做工了,原本还高兴地很,终于有机会和二娘见一面了,只要给他一炷香的时间,就算是跟二娘说两句话也好,他就想当面知道一个答案,有他一半骨血的孩子即便是亲生的,也容不下么? 没成想他爹娘领着他那个疯了的媳妇找到了这里,他在小木屋里面就看到了他娘背在身后的刀,家里带来的下人都在院子外面,他猫着身子偷偷往他娘身后去,想要夺过刀。 没成想他娘要跟二娘鱼死网破,他来不及想,就用自己的身子顶了刀口。 村长看了满脸泪痕,目光呆滞的二娘。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木匠家的事情乱的很,木匠又死了,留着寡妇孩子的,出了这等不能描述和谐不可写之事,村里也不方便出来说什么。 叹了口气,跺了跺脚,也走了。 “二娘,别哭了。” 云岫打手巾板给二娘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云大妮摸着二娘的手,安慰她:“二娘,没事的。以后没事了……” 想想昨天晚上她还曾经想过要放弃二娘,保下肚子里那个孩子,云大妮就觉得自己可笑。 那个孩子是他们苏庄村,阳光普照下的——脏与恶。 得亏昨晚活下来的是二娘,否则这会儿她也不知道日后要怎么面对一个跟自己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孩子,她不是圣人,做不出天下同袍的大善。 二娘目光呆滞,盯着眼前为她擦手的帕子,一下一下的轻柔认真,泪花在眼眶里打了个转,盈盈滚下,自脸颊划过,一滴一滴的温热了心口。 有些事,既然掀开了一个角,就彻底别要那层遮羞布了。 二娘撇过脸去,不敢看两个孩子的眼睛,声音却平静的异常:“你爹,是我杀的。” 云岫手里的手巾板没拿紧,‘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打的响亮。 “你爹是我跟那个畜生设计杀死得。”见云岫姐妹两个一脸质疑的样子,二娘又重复了一遍道。反正最后一层脸面已经没有了,何必要隐瞒那么多呢,不如说出来,大家心里都敞亮了。 “后山的猎户送了把十字弓弩来修,听你爹说能杀死熊瞎子。我不懂机关,但是那个畜生懂,我告诉他,杀了你爹,我就跟他远走高飞,他信了。” 二娘声色平静,仿佛在自顾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 “那畜生给我看诊后假意离开,其实一直在小木屋里躲着,他找这方面的师傅请教过,只要做好手脚,你爹在十字弓弩面前伸手一拿。“ “‘啪’的一下,人就没了。”二娘伸出了双手,在空中做拉弓的动作,嘴角微微弯起,眼神里却不尽轻蔑,就如同她亲自打出了这一箭似的。 这一箭,取了云木匠的狗命,也散去了她这些年来心里的委屈,可惜,李三郎那个狗东西没有一起死。 云大妮与云岫四目相视,久久不语。 ‘那畜生’都知道说的是李三郎那个王八蛋,但杀死她们爹爹这事,二娘出的主意,却是李三郎做的机关。 “报官吧,我做的事,我认。”见二人都不说话,二娘粲然一笑道。 反正她这辈子完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杀死云木匠她要偿命,李三郎那个畜生欠歪脖的命,这回证据俱全,也得一起还了。 屋里三个人,哑然无声,风从塌了的窗户外面刮进来,竟然有些清凉。 “那群人是做土匪的么?怎么把咱家的窗户也给拆了……”二妮领着四妮进了大门,一眼就看到东屋的窗户塌了一大块,二娘她们三个在屋里面面相觑一个也不做声。 她带四妮无处可去,就到村长家里跟刘婶说会儿话,刘婶常年躺在家里出不去门,看到四妮这个听话的小姑娘,心生欢喜。走的时候送了好几个的泥人和油纸包好的方糖。 二妮把泥人摆到西屋的窗台上,等着阴干,“你愣着干嘛,咱俩一起赶紧把这屋的窗户给归置了,要不晚上没法子睡觉。”二妮蹲在院子的木柴堆里就开始翻找合适钉窗户的材料。 “云岫,去给你二姐搭把手。”大妮抿了抿嘴唇,说道。 “哦,好的。”云岫若无其事的出门去给云二妮帮忙,在门槛摔得那个响亮的狗吃屎,却揭开了她内心的不安。 “报官……”二娘再次开口道。 “这事以后只当没发生过。”云大妮抬眼看着二娘,眼神平静。二娘却内心慌乱,虽然嘴上说着让她们报官,但人有怯心,真到了做的那一步,还是会打心底里害怕的。云大妮继续道:“以后咱们谁也别提,你欠我爹的,生孩子那天晚上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以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日子还得慢慢过。” 二娘错了,她爹也错了。二娘错在哪里了?她一妇道人家,只是想好好过个日子而已。她爹又怎么错了?生个儿子是村里家家默认的老理。 她娘跟二娘两个女人的不幸,都是她爹一手造成的,而她爹的不幸又是谁造成的呢?这笔账,算不清,扯不断,理还乱。 说到底谁都没错,错的是这世道,是这村里人人默认的规矩! 错的,是陈陈相因而来的无知! 生孩子那天,她已经要过一次二娘的命了,这次她不敢了,命,活着才是命。 二娘低头不语,好半晌才轻轻颔首。 几个人将窗户简单归置,床铺上也从新收拾了一遍,夏天天气湿热,窗户不严谨,透些小风反而凉快,归置起来倒也不是那么麻烦。 云岫帮大姐洗漱完去院子里到洗脚水,云二妮凑上来小声问道:“四妮她到底是不是……” 没等她说完,云岫就打断了她的话:“大姐说,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都是咱们的妹妹,要不你去问大姐?” 云二妮点了点头,没有再做声,四妮是她亲眼看着从她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又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就该是她的妹妹。 迟疑了一会儿,又问道:“云岫,你说爹在下面会怪我们几个不孝么?” 她舍不得四妮是真的,但是她害怕被爹责怪不孝顺也是真的,听人说那大海底的都市王可厉害了,不孝顺的人死后要被送到热脑焖锅地狱去受尽刑法。 云岫乍一听,以为二姐发现了二娘的事了,后来又一想,怕是在说四妮的事,这才幽幽的说道:“四妮可是爹最疼爱的小女儿,就算是以后到了下面,爹也只会夸咱们姐妹和睦。”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三十五章:揭秘 是假和尚 云岫原本是想在家里多住几天的,又想到出门前顾六叮嘱她早点回去。 家里的事一团乱麻,不是她一个小姑娘一时半会儿能扯得清楚的,有大姐二姐在前面当家,云岫背着包袱就去给地主老爷好好做活了。 入了仲夏,阵雨就多了起来,地里庄稼单凭畦沟已经不能好好排水了,顾六请了附近村上的庄稼汉来地里帮忙挖横墒沟。 云岫回来的正是时候,十几口人的饭做起来不容易,李婶把她家小福子也提溜过来,做些择菜、洗菜的活,见了云岫可算见了救星。 放下行囊,换上水裙,云岫挽了挽袖子就搬着凳子跟李婶一起忙活起来。 顾六为人大方,就算是花钱请人来做活的,在吃食上面也不愿亏待了大家,桶里放着半扇猪排骨,云岫拿着刀,洗干净了在院子里砍排骨。 “李婶,天气热排骨买的多怕是不好过夜,要不我抓把盐腌上点?”瓜果梨桃的还能装篮子里吊井里,猪肉油腥大,往井里吊着,十天半个月的吃水都有腥味。 李婶端着盆子里面放着两颗大白菜,身后的小福子怀里也抱着两颗,咧嘴一笑道:“不用麻烦,这几天吃饭的人多,就这半个猪六爷还埋怨怎么没把猪头也买回来呢。” “挖个横墒沟用得着几个人,一人两大碗就能吃的抱着肚子走了。”云岫笑道。七八个人的口粮,一人一碗肉不就成了,难不成连人家回家带的饭菜都给管够了?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 “人可不少,附近几个村子里过半的壮劳力都在地里呢,大几十号人的口粮这点东西哪够一人两碗呢。” “爷这是要建宫殿呢,用得着这么多人。”地里的东西她清楚地很,无非是把洼地那几块的横墒沟给加固一下罢了,哪能有那么大的工程量。 “六爷带着人在地里挖了可大可大的沟!”小福子站到椅子上,点着脚尖比划到,手里还拿着两片择下来的白菜叶子。 昨天他跟着他爹去地里送饭的时候看见了,地里挖出了又大又宽的沟,有棱有角的拍着土,规规整整,可气派了! “六爷这是觉得自己惹了龙王爷,才建这么个大工程吧。”云岫揶揄道。 “那不晓得,六爷说他种的这叫胡麻,怕旱怕涝的,水沟子挖大了,长势就好。”李婶替顾六解释道。 虽说她只是个做饭的婆子,但是跟着六爷也这么多年了,主子的事情本不应多说的,但六爷素日里也不是那爱管闲事的人,明显待这云岫姑娘有所不同,这么多年了除了几个顾家的子侄避暑的时候能来小住几日,这还是头一次见六爷领了个小姑娘往自己院子里带呢。 顾家谁不知道,六爷最是干净,外人站了他的院子都要洒水清洗呢。 这云岫姑娘,虽说出身清苦了一些,但日后少不得有一番好造化。 白菜洗干净切好,跟炒水的排骨一起炖进锅里,没一会儿,就闻到扑鼻的肉香。 “云岫,一份大锅菜怕是不够吃,爷交代,让再做个青椒炒蛋。” 看着李婶手边的一箩筐青椒,云岫眉毛都拧起来了,青椒不好吃,弄到身上还火辣辣的蛰,她端了个盆子蹲在一旁磕鸡蛋。 知道云岫不喜青椒,李婶也没多说,小孩子总有几样不爱吃的东西,长大了就啥都不挑了。 “娘!娘!我眼睛疼!”小福子突然捂着眼睛,咧着嘴哭开了。 他帮他娘切青椒,不小心把青椒子嘣到眼睛里了,火辣辣的难受的紧。 李婶连忙洗了手,到井里打凉水给儿子洗眼睛。 云岫打完了鸡蛋,李婶还没处理好小福子的眼睛,看了看天,大日头都要到头顶了。饭再不做出来,吃饭的估计要到家里来催了。 心一横,云岫坐在那里把青椒也给洗切了。 时间点掐的准,饭刚好李婶她男人就赶着车回来了。 小福子眼睛红红,把脸凑过去给他爹看“爹,爹,你看,眼睛疼。” 李婶她男人眉头一皱,云岫以为是要责怪李婶没看好孩子呢,没成想李婶她男人突然笑的直拍腿,边笑边指着儿子,“小福子你怎么跟小兔子似的,要不明儿上学了跟先生说,咱们改名叫小兔子吧!哈哈哈哈哈,真是太逗了……” 原本是要找他爹得安慰呢,没成想竟换来了一顿取笑,小福子好不容易被李婶哄住的眼泪,又跟珠子似的,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怕媳妇责怪,李婶她男人忙将饭菜都抬上车,赶紧离开。 云岫也跟着一起去了,她也想看看,小福子口中的好大好大的沟到底长什么样。 夏天的风吹得炙热,云岫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摘了个芋头叶顶头上,这才有了脸前的一小片阴凉,顾六地里种的胡麻细细麻杆的,除了几块种果树的地方凉快些,放眼望去全是大太阳地。 荷叶底下招虫子,小飞虫顺着热风在空中飘着打滚,云岫一个转头的功夫,眼睛里就眯进了一只。 云岫想用指头肚给挤出来,没有镜子,七摸八摸得也不得法。 小拇指的指甲留着挖耳朵用的,比别的都长,云岫就伸着小拇指去扣那小虫。 指甲长了就不好洗,方才她还用手摸过辣椒,又洗又切的少不得沾到了指甲里没有清洗干净,没两下云岫就觉得眼睛又辣又疼的。 顾六看着送饭的车来了,云岫坐在饭桶旁边,两只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爷!我眼睛疼……” 原本他是躲在瓜棚下看着他们干活,倒是不累,只是太阳毒辣,烤的到处都烫人,他让人折了倭瓜叶铺在棚子上降温,也是效果甚微。 从棚里出来就看到云岫也来了,小姑娘两只眼睛红红的,上来扒着他的肩膀就掉眼泪,呜呜咽咽的也不知道嘴里说的什么。 见她哭得伤心,顾六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低下头才听到,她嘴里一个劲儿的叫着眼睛眼睛的。 “眼睛怎么了?”顾六扒开她的手看了看,眼睛里面什么都没有。 “辣椒进眼睛里面了。”云岫咧着大嘴,一脸的泪花子。 看她这狼狈的模样,活像一只犯了红眼病的小兔子,还委委屈屈的咧嘴哭,顾六心里想笑,硬生生给忍住了。这会子他要是笑出声,小丫头不知道背后要怎么编排他呢。 拿过水壶的水,让云岫仰起头给她冲眼睛,一壶水倒得精光,才缓缓能睁开看见人了。 “还疼么。”顾六关切的问。 “疼。”云岫委屈巴巴的点了点头,辣椒真的太讨厌了。 顾六盛了俩人的饭菜,带着云岫到瓜棚里吃。趁着吃饭的空,云岫跟顾六大略讲了家里的事,能说不能说的,挑挑拣拣,凑了一箩筐的话。 听到云岫说平鹰寺的悟相大师的时候,顾六双眉紧蹙“平鹰寺的主持是云字辈的,叫做云信,若是主持的师弟,应该也是云字辈的才对,那个悟相怕是个假和尚。” “村长领来的,怎么会有假。何况他那个时候在观平庙挂单,人家庙里会不检查他的度牒么?”就算是他们傻,那观平庙的方丈也是个糊涂的不成?,连真假和尚都分不清楚么? 见小姑娘一脸不信,顾六也不恼怒,拿过喝茶的大腕猛灌两口道:“这种事多了,拿个萝卜刻个章,一页一个红绰绰,一模一样的度牒我能给你造一百份。” “度牒也敢造假么?”云岫觉得不可思议,那可是官府发放的,造假要是抓住了可是要蹲大牢的,怎么可能有假的。 “这里天高皇帝远,更何况观平庙山深庙小的,哪能分得出真假度牒呢。” “可是小全师傅真的念完经后,我爹的眼就合上了啊!”若那个悟相大师是假的,为什么她爹眼睛开始会合不上? “这个我听说过一个法子!”一个干活的汉子凑了过来,云岫看着他有些面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了。 顾六爷管的饭,量大肉多,他们一群乡下汉子,过年都未必吃的这么好,自然是想来跟主人家说两句感谢的话。听到他们在谈论那个和尚,就插嘴道。 顾六也好奇是什么法子,忙喊他过来讲讲。有人见主人家这边凑着说话,有八卦也三三两两的凑了过来。 那汉子将干活的锄头丢在地上,一屁股在锄把上坐下,来了精神,也不顾的吃饭了,端着碗筷一脸神采飞扬“前年我老丈人死了,那个和尚也去过,也是挂单在一个乡下的小庙里,那和尚油油亮亮的,看上去一点都不干巴。” 云岫想起那悟相和尚,确实看起来胖的发亮,跟这大哥说的样貌有七八分相似。 “那和尚念了三天经,要盖棺的时候却发现我老丈人的眼睛合不上,我媳妇怕的一个劲儿要给他塞钱,求他问问她爹到底因为什么不能瞑目。” “你这不是也给钱了嘛。”有人起哄道。 “没有没有!”那汉子连连摆手“多亏我小舅子年纪小,半夜起来撒尿看见他躲在后山烤兔子吃,看我媳妇拿银子出来,我小舅子当着众人的面揭穿了他的身份。大家伙七手八脚的把那和尚捆了,才没被骗。” “那他是怎么做到让死人眼睛闭不上的?”活人好糊弄,死人可是不受摆布的。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三十六章:大夫 杀人无形 “这个说来也简单,他超度的时候指甲缝里掐着生草乌的汁,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抹到四者眼睛上,再把眼睛扒开,你想啊,办白事的谁闲得无聊能时刻盯着逝者看呢。” 又道:“你们知道生草乌做什么的用的不?那可是做麻药的主要成分,生草乌抹到眼皮上,一时半会的看上去就是不能瞑目了,等他收了钱,药劲儿过去了,他再装腔作势去合上死者的眼睛。” 顾六看着云岫撇了撇嘴,一副我就说那和尚是个骗子的神态。 “我家又没钱,他来我家行骗作甚?”云岫不解,她们家是村上出了名的叮当响,但凡长点脑子的骗子都不会选她们家的。不光一个铜板都赚不到,要是被发现了,村里那么多人都在,少不得要挨一顿打。 “骗不到你的钱,你怎知不是他被人花钱顾来骗你们呢?”顾六只觉得这小丫头脑袋不灵光,傻里傻气的,他们家没钱,李三郎可是觊觎她二娘的紧,那和尚一看就是李三郎花钱顾来吓唬她二娘的。 农村妇人惧鬼神,她二娘害怕了,不得不乖乖把肚子里的孩子平安生下来。 可惜如意算盘打空了,云岫她二娘连活的云木匠都不怕,更何况是死了的。 “你是云家的老三吧?”有个认出了云岫,扯着嗓子问道。 云岫点头应到,那人一拍大腿“我认识你,我跟你二娘一个村的,你二娘带你们姐妹几个回娘家的时候,咱们在村头见过面。” 云岫这才想起来,这人是二娘家的邻居——王虎子,二娘当时还拉着让她们喊虎子哥,记得他们家还有一对双生小姑娘,白白胖胖的,可好看了。 “虎子哥啊!这么多年没见,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你家两个小姑娘可好?” “你说大妞二妞啊。”提起家里的两个女儿,王虎子就直嘬牙花子“小时候胖乎乎的还可爱讨喜,这都七八岁了,俩人还是一个比一个的胖墩墩的,下地帮忙做个活都活动不便。天天清汤寡水的,也不知道在哪里喝了仙气能长那一身的好肉。” 胖是福气,但是太胖了,他这个做爹的担心俩姑娘嫁不出去,以后呆在家里养一辈子,可咋办呢。 “过两年就好了,十一二的时候就抽条似的瘦下去了。”云岫宽慰道。 顾六凑到她耳朵边调侃道:“你这大胳膊粗腿的,该不会是十一二的时候抽条瘦下去以后的结果吧。” 云岫气的咬牙切齿,横眉冷竖,一脸愤愤的盯着顾六,要不是人多,她真想扑上去咬上一口,方能解了心中的不悦。 王虎子侧着倚在瓜棚的边角处,看不到顾六爷跟云岫在说悄悄话,径自感慨道:“你二娘也是个命苦的,当年歪脖要是没死,她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说到底啊,还是好人没好报,那些贪财坏心的个个膘大肠肥的,只有咱们这些穷人才有各种各样的不幸。” 他也是自幼跟芸娘一起长大的,若是当年那个歪脖没出那场意外,年轻人有两膀子力气的,未必不能挣出一份家业。 “是在镇上给冯财主做苦力的那个歪脖?头几年被石板子砸死了。”有人问到。 “可不是哩。年纪轻轻的,长得又周正,自己不小心踩空了就丢了性命,所以说啊,干歪脖这活的,命都系在脖子上呢。” “才不是呢,你们离得远不知道,其实那歪脖是被冯财主设计害死的,我们几个本来跟他一起在冯财主那里干苦力,有几个站在一旁的亲眼瞧见的。后来发现了这事,穷人的命不值钱,害怕了才回家来种地的,地里刨食虽然赚钱少,但是安全啊。” “害死的?不是大家伙都看见是他自己搬不动石头把自己砸死的么?”王虎子追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人一副老道的说道。 “怎地说?”一旁的人也都好奇,外行人还真不知道其中门道,纷纷开口催促那人。 谁知那人把锄头一拎,拍拍屁股上的土“干活去干活去,顾爷的伙食好,咱们干活得多下力气才对得起那碗饭。吃饱了在这里穷聊八卦,白瞎了六爷的一番好意。” “别啊,说完再走!”一群人正听到好奇出,突然就这么没下文了,好几个人开口让他继续。 顾六看云岫也一脸好奇的样子,开口道:“先不急着干活,讲完再去也不当误。” 主人家都发话了,那人自是坐回来继续讲到:“这主意听说还是一个大夫想出来的呢,有人给了冯财主三十两银子,要买那歪脖的一条人命。不提刀不拿枪的,按照这个法子做了,到了日子人自然就死了,连最精明的仵作都验不出来问题” “别卖关子了,直接说什么法子?”众人催促道。 “没做过大夫的还真的想不出这么孬的主意,还得是那些有本事又有坏心眼的才成。那冯财主天天好吃好喝的招待那歪脖,吃饱了就让他歇着,啥活都不让干,捡片树叶子都怕他累到了,顿顿大鱼大肉吃到撑,一两个月的功夫,歪脖身体就垮了。这个时候别说是石板子,两个月不搬沉的东西,猛地给你一只鸡,你都未必拿得动。” “他傻啊,抗不动就直说啊,何苦丢了性命呢。”有人开口质疑,说的这么玄乎,怎么都没法子信,人又不是傻子,哪有自己豁上性命去做没法子做到的事呢。 那人抿着嘴摇了摇头,继续道:“换别人可能真不成,抬不动直接撂挑子不干了,难不成还能把之前吃下去的大鱼大肉顺着嗓子抠出来不成?但歪脖太实诚了,觉得吃了别人的饭就得对得起这顿饭钱,那天干活特别卖力气,我们都是两个人抬一块石板子,他非要一个人扛,没迈过门槛子就脚下一软,身上的石板子就把他压死了。” “杀人诛心啊,这也太歹毒了,以后谁敢再给冯财主做工啊。”王虎子感慨道,虽然知道镇上的老爷们都是周扒皮,但是这种要扒命的还是头一次听说,还能把人心里头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实诚一点命搭上了自己还要感激涕零。 那人一个劲儿的点头附和,“谁说不是呢,我们几个干活的知道后,就马上结了工钱不干了。冯财主花花肠子这么多,保不齐哪天就被弄死了,经常相处的,谁知道哪句话说的不对得罪了他老人家,咱们又没钱没势的,打官司都未必扯得清楚。赚的钱再多,也得留着有命花才成。” 一群人就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云岫听了,心里却不是滋味。 “爷,你觉得这事是李三郎做的么?”云岫眉心紧锁,闷闷不乐的问道。刚才提到的大夫,虽然没有提名道姓的说是谁,但是她这会儿能想到的大夫,只有李三郎一个了。 对她二娘念念不忘执着甚深的,也只有他了。 顾六点点头,“跟你们家的事连起来一想,十有八九就是了。” 只是这法子着实歹毒,杀人无形,却不留一点痕迹。就算是日后打官司到了县衙门,也没有证据指明谁是真正的凶手。 那李三郎对云岫她二娘,可真是执念极深,可惜手法如此卑劣,让人同情不起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六月的天,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的。 怕碰到阵雨,吃完饭稍作休息后,一群人就顶着大太阳继续下地挖横墒沟去了。 云岫帮李婶她男人把碗筷收拾到车上,原本要跟着回去洗碗的,顾六站在阴凉处朝她招招手,“你别回去了,过来跟爷做个伴儿。”他一个人呆了两天了,实在是无聊的很,有小丫头在这里斗斗嘴都成。 李婶她男人憨憨一笑,便径自赶着车走了。 “小扇引凉风,悠悠夏日长。”顾六啃着桃子,半倚在瓜棚的小竹床上,摇头晃脑道。“这是顾太清的诗,你知道不她可是个女才子啊。” “爷,你要是不热,我就不扇了啊。”云岫虽说听不懂顾六文绉绉说的这两句是啥意思,但是她在一旁摇扇子摇的手酸。 顾六将手中的桃核丢到远处,起身看了看,横墒沟的进度一时半刻的就要通了,提上鞋,拿起帽子就往他们干活那里走去,还不忘交代道:“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记得把我的书带上。” 棚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吃的喝的齐全不说,连书卷、卧枕都拿过来了,搬家似的。得亏刚才她带来个篮子,一边碎碎念,一边手脚麻利的将棚子里的家当都收了进去。 顾六在挖横墒沟的那里,伸手比划了一通,跟工头交代了几句,就往大路走。 见云岫抱着个篮子蹲在树荫底下,朝她招了招手,云岫正低着头,观察地上蚂蚁排成一排搬掉在地上的饭粒,看得入迷,没瞧见顾六已经过来了。 “咻”,一枝树枝突然插进了云岫面前的篮子里,吓得云岫一个激灵,抬头一看,顾六在前面等她回家呢,忙提起篮子跟了上去。 “爷,你要是戳到我了,我可就不还钱了啊!”方才那棍子得亏是进了篮子,要是往后半寸就戳她脸上了,云岫不满的抱怨道。 “爷投壶十乘十的命中,闭着眼都能丢准,怎么可能砸到你。” “咱就这么走了么?”横墒沟还没挖完,不留在这里监工,万一到时候工人偷懒怎么办。 “那工头是曹家村的村长,到时候他来找我结算工钱我还得来验工呢。”顾六从篮子里拿出扇子,扣到了云岫头上“挡着点,别夏天一过,天黑就瞧不见你了。” 云岫开始没明白,走了好一会,才回过味来,撸起袖子给展示道:“我晒不黑的,你看,比你白多了!” 顾六伸手就要往她露出来的手臂上拍,云岫见事忙放下袖子,跟他拉开了距离。 “切,小丫头片子一个,还知道躲,爷要是成亲早一点,孩子都比你大。” 云岫撇撇嘴,皱着鼻子道:“爷,你断手纹,打人疼啊!”上次顾六说给她拍蚊子,一巴掌糊她背上,她当时就感觉火辣辣的,第二天让李婶帮忙瞧了瞧,说是都沁出血丝了。 顾六伸出两只手看了看,果然两个都是断手纹。知道真是拍疼了她。悻悻的摸摸帽檐,岔开话题问道“你刚才在瞧什么呢?”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三十七章:心动 有些好看 “蚂蚁搬家。”云岫自顾道“等下要下雨了,爷。” 顾六点点头,道“早就知道了,要不为啥带你收摊儿回家呢,你爷比你聪明多了。” “你也知道蚂蚁搬家,天将雨?”云岫以为顾六也听过她们村的这句老话,好奇的问道。 顾六头部轻晃,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得意,“并不是。” “那是啥?”这会子还闷热的很,他又没有看到那群蚂蚁,怎么早早的知道要下雨? “想知道?”顾六眉梢轻挑,溜了一眼旁边,小丫头眼睛瞪大圆圆的,一脸好奇的样子像一只懵懂的小兔子,无辜又惹人怜爱,看得他想伸手挼她一顿。 “想。”云岫这个年纪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顾六这般卖关子,她就越发想知道个由头了。 顾六努力克制住内心‘罪恶’的想法,逗她一逗也就罢了,小丫头急眼了光掉金豆子,顾六一向对小姑娘们的金豆子最没法子,青青那丫头就是发现他这一点后,有什么不如意的就在他面前抹眼泪。 小丫头跟青青玩了一阵子,好的没学会,这一点上倒是尽得真传。 站到她面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爷年轻的时候跟平鹰寺的云信大师学过几招,能预测天气。” 嫌弃的瞪了他一眼,云岫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这人拿她当小孩子了么?占星卜卦的那是老道士的本事,怎么可能跟和尚学这个。 顾六倒也不是撒谎,他还真的有预测天气的本事,不过却不是跟云信大师学的。 在高阳书院念书的时候,有年冬猎,他跟那会儿一起称兄道的阿景——如今的圣上,两个一起迷了路,大雪封山的,两天两夜瞧不见人烟。 他怕阿景死了浓浓伤心,那会儿他娘亲还在,他有娘亲和兄长疼爱,阿景不同。 皇家无情,老皇帝就算偏爱小儿子,后宫的地盘他也管不全,阿景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除了浓浓,没人替他掉眼泪的。 男子汉的大义,让他把仅剩的半块饼,让给了阿景。 他爹找到他们的时候,他已经昏死过去了,是阿景找了一枝被雪砸折的松树枝,拖着他走出山口的。 雪地里太冷,阿景喝了半年的药才调养好,他情况严重,落下了寒痹之症。平时还好,一旦刮风下雨,天气有变的时候,打骨头缝里就钻出一股股的阵痛。 他测天气,比司天监还准。 顾六他们俩前脚踏进院子里,后脚就暴雨倾盆了,豆大的雨点子噼里啪啦的砸下来,打在树叶子上嗒嗒作响。顾小七垫着脚尖从窗户跳出来,跳过门外的箩筐,直扑顾六怀里。 “这小妖精倒是缠人的很,以后成了精怕也是六爷你院子里最得宠的了。”云岫看着顾六衣服上点点梅花的水剂,玩笑道。 “那可未必,小七这是女儿亲爹爹,爷后院比你脸都干净,哪来的这种狐媚子。”顾六自己都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竟想着给她解释这些,说完察觉到些许尴尬,摸了摸鼻头,悻悻进了屋里。 换了干净的衣服,站在窗前,顾六抬头看看外面,雨大风小,今年这茬胡麻,怕是要长势喜人了。 下雨天无事,雨下得大,李婶一家三口也回不去,云岫就带着小福子在门口翻花绳。 “云岫姐!云岫姐!你是大人了,你得让着我!”小福子花绳翻得不好,撒娇的功夫却厉害的很,一口一个云岫姐的喊着,就算是耍赖云岫也一脸笑眯眯的纵着他。 李婶在屋檐下面挖苦瓜籽,今年顾六种的苦瓜收成好,给了她一大箩筐。他们家小福子最近眼睛里老有吃马虎,苦瓜清热解毒,补益肺气,挖出籽清洗干净了,用冰糖渍上,给小福子做零嘴吃。 见儿子一个劲儿的耍赖,云岫不恼不气的,李婶一个劲儿的夸云岫脾气好。 云岫被夸得害羞了,垂着脑袋不好意思抬头。 小福子见他.娘手边的苦瓜籽红的鲜亮,小孩子好奇心重,也不翻花绳了,要去看他.娘干活。 云岫逃也是的,到屋里去找顾六说话去了。 顾六正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些什么,抬眼瞅了一下,小姑娘面红耳赤的进来了。 “李婶给你说婆家了?”头一次知道这丫头也会害羞,顾六放下笔,打趣道。 “去你的!”原本就害羞才进来的,顾六还偏要提什么婆家什么的,云岫的红的更深了,嘴上却不愿饶人,“说了婆家我就不用还钱了是吧。” 拿毛巾仔细擦了擦手,顾六展齿一笑,道:“有了婆家,就俩人一起给我做工抵债,可能会还的快些。” 无赖!说不过他,云岫想岔开话题,到书桌前看了看,纸上横平竖直的画了些线,还有几个苍蝇头的墨疙瘩,不知道涂得是啥。虽然云岫不识字,但也瞧过别人写的字,跟眼前的明显不一样。 “爷,你这画的是啥?”方方正正的,跟老道士的驱邪符似的。 “换银子的东西,这可是爷养一大家子吃喝的本钱。”顾六见她看的仔细,也走了过来,问道“你看的懂?” 云岫微微摇了摇头,她看得懂麦子看得懂黄土地,这些小姐公子的写写画画,她怎么会懂。 “会写自己的名字不?” 云岫搓着手指,又摇了摇头,想了想,开口道:“我认识云字!” 她虽然不会写字,也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但是云字她认识,她爹活着的时候会在自己做的家具的边角,刻上云字。她们姐妹四个见得多了,就都认识了。 “认识云字啊。”从新铺了新纸,顾六提起笔,端端正正的写了个‘雲’字。 云岫凑上来看,咧着嘴笑道:“这个就是云。” 顾六伸手遮住了下半部分,道:“雲字的上面,是个雨字。” “雨。”云岫自顾呢喃道。 “你看,这不就认识了两个字了。” 见小姑娘颇有兴致,顾六把岫字写在了雲字的下面,指给云岫道,“岫,这两个一起念,就是你的名字了。” 云岫活到这个年纪,头一次知道自己名字长什么样子,心里面有些小雀跃,眉眼都是欢喜的。 “岫的左边是个山字,右边是个由字……”听顾六讲着,云岫也偷偷拿手指头在空中比划着。 “要自己拿笔写写试试么?”顾六递出笔来,问道。 云岫从没拿过笔,心生胆怯,又想一试,滴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顾六,顾六把笔放到她的手里,“试一试,写的不好又不打你,怕什么。” 她小心翼翼的接过笔来,想要学顾六方才那样拿笔,却搔头挠耳的不得其法。 “爷。”不会拿笔,云岫一筹莫展的望向顾六。 明眸善睐,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顾六,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了。顾六心头一颤,这丫头就是坏毛病学得快,跟青青玩两天就能学会掉眼泪,跟小福子翻个花绳,也能学会撒娇。 顾六觉得自己脸颊滚烫,应该是淋了雨着凉了,摸了摸耳垂,站到云岫身后,手把手教她正确的握笔姿势。 在顾六的一笔一画指点下,云岫歪歪扭扭的写下了‘雲岫’两个字。 捧起自己亲手写的名字,云岫眼眶有些湿润,她打小就想着嫁个会念书写字的相公,没想到自己也能有会写字的这一天。 “你该不会被自己丑到家的几笔狗刨感动哭了吧?” 云岫原本把自己都感动了的澎湃心情,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仔细端详了自己写的两个字,研究了好半天。“爷,我写的真的很丑么?” 怕打击她积极性,顾六想找个词夸奖一下她,但是昧良心的话实在讲不出口,“多写几次可能就会进步了。” 云岫知道这是真的写了很差,也难为他没有张嘴讥讽了。 按照方才学会的握笔姿势,她又提笔颤颤巍巍的在纸上又写了几遍,始终不得其法。 好在云岫对能够读书认字的渴望颇深,没有进步也无所谓,只要努力,写的多了,以后定能写出那些好看的字的。 顾六上学的时候就不善书法,教他书法的段老师每次拿着他的卷子都想丢回去甩他脸上去,不止一次在课堂上碎碎念:年年如是,没有一点进步,也是一种本事呢。 因此顾六对写出来的字好坏的评议标准就是让人看得懂就行。 七八遍以后,云岫写出来的鬼画符已经稍见雏形了。 “进步很快啊。” 云岫喜形于色,拢了拢垂到眼帘的碎发,笑盈盈的问道:“真的么?” 顾六小心的将自己方才画的图纸收卷起来,才转身拿过帕子道“至少能看让人得懂了。”边说边拭去她脸上的墨渍。 人家写字都是纸上黑黑的,她倒好,不光纸上黑黑的,脸上也弄得黑黑的活像一只翻了墨盒的三花。 云岫伸手往脸上抹去,想自己擦掉弄脏的地方,没成想手上的墨汁都蹭了上去,反而越抹越黑了。 顾六扺掌大笑道:“你是怕摊的不平,你到是渍泥的干净。” “云岫姐,云岫姐,你怎么成花脸猫了?”小福子跑进来找云岫,一进门就看到云岫一脸的墨汁。 从顾六手中拿过帕子,到门口的面盆架子那里,对着黄铜镜,沾了水使劲儿擦拭好久,才干净。 “是你娘要回去了么?”顾六看小福子站在门口,盯着云岫瞧的仔细,开口问道。 “不是哩,外面雨还下着呢,我娘说这片下雨的云过去了,我们再回去,我是来给云岫姐送东西的。”小福子笑的腼腆,嘴上说着话,却不住的踮脚张望,从黄铜镜里瞧他云岫姐的一举一动。 云岫擦干净了脸,将帕子洗干净晾开,眉眼带笑弯着身子的问道:“你要送什么给我呀?” 小福子小脸刷的一下就红到了耳朵根,将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塞了一东西到云岫手里,一阵风的跑了出去。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三十八章:顾六 好像吃醋 云岫低头看了手中的东西,是一串苦瓜籽,红通通的,鲜亮的耀人,洗得干净,拿线绳穿了一根手串。 拿起戴到手腕上,端看了一下,正合适。 顾六面沉如水,嘴角下翘,他最讨厌半途而废的人了,冷声问道:“你的字还练不练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以后什么都学不会的。” 云岫悻悻的缩了缩脖子,顾六得亏不是做先生的,不然学生都吓怕了。能写字的机会不易,老师再凶也得用心练习。 这场雨一直下到吃了晚饭也没停,李婶一家天快黑的时候,趁着雨小点了也匆匆冒雨回家了。 雨声太大,云岫睡不着,头一次拿笔写字,她激动地很。原本是要拿着笔墨纸砚回自己房间写呢,顾六说没人监督练不好字,她只得老老实实的在顾六书房这里写。 至于顾六,拎着本书盖在脸上,窝在躺椅上睡得香甜。倒不如让自己回屋去写,他也能回床.上睡得舒服,云岫楠楠自语道。 “你果然没人看着就沉不下心来。” 顾六拿掉书本,一脸被我抓到了吧的洋洋得意。 云岫望了望窗外,雨点子把树叶打的通湿,顺着叶子哗啦啦的跟小瀑布似的。雨水洗刷过后的新绿格外的亮眼,带着湿润的清新气味从窗外扑面而来。 “这雨一时半刻也停不下来,估计明儿李婶不会过来了。我得早点休息,明儿我做饭。” 李婶走的时候,顾六交待过,明天要是雨没停,就不要过来了,他们两个自己厨房找饭吃。 顾六一个大男人,地里的活他都会,烧火劈柴也能凑合,但做饭得重任只能给她做了。 云岫拿起笔,起身要去洗,却被顾六拦住了“又不慌,才吃了饭睡那么早,积了食,明儿长大膘,回头胖成二花,难道要爷天天给你提桶喂饭不成?”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打过,映的屋子里通亮,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雷声滚滚而来。 老年间有人说,打雷闪电是龙王驾着马车轮子行驶的声音,顺带惩治一些做了亏心事的恶人么,所以打雷的时候,不做亏心事就不用害怕,神仙们灵得很,不能劈错的。 云岫自小问心无愧,所以碰到这种天气她都不害怕。 扭头瞧见顾六在椅子上微微打了个冷颤,内心轻笑道:这人也是,心里害怕,想让人给他作伴,却偏偏不能好好说话。 给顾六取了一床薄被搭上,云岫又老老实实的去写她的字了。 夜深了,外面的淅沥沥的雨声也渐渐小了许多,滴答滴答的引起一片蛙鸣,雨后的风带着股子凉意,湿气也更重了,吹进领口,一下子凉到整个后背。 云岫伸手关了窗户,收拾了桌上的纸笔。 看着顾六好大一坨坐在躺椅上,寻思着她也扛不动,晃了晃他,轻声道:“爷,回床上睡去。” 顾六呢喃了一声,轻轻唤了一声‘娘’,声音跟蚊子哼哼一样,却让人听得清楚。 忍住了脸上的笑意,云岫暗道,这人天天想在伦理上占便宜,没想到今儿个却自己送了便宜来。 “六儿乖,回床上睡去。”云岫搀扶起顾六,慢慢的引他到床上去。 许是没睡醒,顾六竟是惊人的听话,点了点头,就自己抱着怀里的被子往卧房走。 顾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娘还在,跟以前一样,和蔼可亲的,穿着一身石榴花绣茱萸纹对襟儿大袖,头上的金枝飞鸣蝉簪子是他亲手选的,坐在门外的椅子上,一口一个六儿的叫着他。 他身上疼,疼的骨头都裂开了缝,今天下雨了好大好大的雨,雨点子打在叶子上,响的跟他爹当初甩到娘脸上的那声清脆的巴掌,跟砸在他心上一样。 汝南夏季多雨,每到下雨天就是他最难熬的时候,他是顾家六爷,是皇上亲信,堂堂男子汉他不能哭,但是今天娘在,他还是娘的宝贝六儿,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一个劲儿的往下流。 醒来的时候,顾六发现,自己怀里抱着个被子,身上还盖着个被子,枕头湿了一大片,洇晕开好看的地图。 当下一不做二不休,拿起枕头,到外面找了个有水的盆子丢了进去,这要是被云岫那丫头看到六爷睡觉流口水,威严和面子何在? 云岫那屋的房门还紧闭着,这丫头倒是贪睡。 雨依旧在下,外面的小路上已经水坑遍布,李婶应该是不过来了,摸了摸膝盖,掌心的温度让膝盖顿时舒服了许多,顾六撑了把伞就往厨房走去。 “爷你怎么在这里烧火?” 云岫天亮就醒了,她浅眠,歇了大半夜的雨,天微亮的时候又下了起来,吵得她脑袋疼。 昨晚顾六被雷神惊了魂儿,愣是把她认作了娘,抱着又哭又闹,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坠的她膀子疼,即便是醒了也不想起来,愣是躺着磨时间。 方才听到厨房有动静,以为是李婶冒雨过来了,就起来瞧瞧。 没成想一进屋就看到,顾六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烧火,灶里面火苗子红彤彤的直往外窜,满满一锅的水咕嘟咕嘟的开始冒泡泡,整个厨房都是暖烘烘的。 “怕你赖床,我吃不上饭。”顾六瞥了她一眼,将手中的柴填进了灶里。 “起来了,起来了,你先出去,我做好了饭喊你。”嫌他又要毒舌,云岫挥手撵人。 顾六这会坐在这里正是身心舒爽呢,自是不肯走人,云岫又说了一次,他一动不动也就随他去了。 火烧的旺了炒菜就不好掌控,菜叶子丢进去没翻两下就泛着黑边了。 顾六也不讲究,只要不糊能下饭,他都能吃得下去,云岫看着他的好胃口,心里直夸他好养活。 断断续续的阴雨了两三天,老天爷才展了笑脸,小福子跟着李婶来的时候,送了一颗地铃给云岫,小小的一株开着漂亮的小粉花,花心处丝丝紫色的线条伸出,着实的好看又撩人。 “云岫姐,云岫姐,你回头放到桌子上,写字的时候瞧见了,心里高兴,字也写得漂亮。” 这花平时在山上也经常见到,只是头一次瞧见养在花盆里也能看的这么好看的,云岫自是欢欢喜喜的收下了。 只是养了没两天,那盆原本茁壮成长的地铃就捏儿了头,又过了两天就彻底枯死了。 地铃在山上都是长在石头缝里的,云岫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把它养死。原本想等下次小福子再来了,好好给他道个歉,毕竟云岫姐种地还成,养花这事全靠天意。 看着她一脸疑惑的表情,顾六若无其事的在院子里抱着顾小七顺毛,嘴角那丝似有若无的笑意,隐藏在了低头的阴影中。 那一杯一杯滚烫的茶叶水,他真没白浇。 云岫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小福子说声对不起,毕竟小孩子用心送来的花,她没养活,好的坏的也该让人家知道。 但是大半个月过去了,小福子那天送完花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顾六的小院子。 李婶说,小福子跟镇上的先生念书去了,六爷说他这个年纪正是读书的好时候,就给他找了私塾让他去好好学,以后考个状元郎,他们李家就算是翻身了。 私塾先生严格,小福子每日功课都要写到深夜,休假的时候功课更多,夜夜点灯熬油的,用工的很。 天天忙得出去玩的时间都没有,自是抽不出时间来了,还送了一袋蜜饯给云岫,说是小福子考试得了好成绩,先生奖赏的,小福子让给他云岫姐尝尝。 顾六在书房,凝眸远眺,那袋蜜饯真是碍眼。 小孩子不好好念书,净想着吃蜜饯,自己吃还不够,还惦记着给小姐姐送一份,一定是先生不够严厉。 没几天,顾六去镇上办事,顺带又去了趟小福子念书的私塾,除了给私塾先生救济了些银子,还十分关切的询问了孩子们的功课,临走不忘感慨,要想学得好,课后作业少不了,本来镇里教学就已经落后,再让孩子们放了学在家天天野炮,日后成绩但凡不好家长都能怪罪到先生身上的…… 诸如此类。 接连着三天的大雨,雨后的天蓝的格外明艳,太阳高挂,地里的一切都欣欣向荣的样子。 蓝着蓝着,它就热了起来。 顾六看着头顶的大太阳,和地里蒸腾的热气,擦掉脸上的汗珠子,笑的跟朵菊花似的。 那横墒沟挖的真是及时,按理说前些日子那个降雨量,地里早就汪洋沼泽了,多亏了那又宽又阔的横墒沟,一片一片的胡麻在阳光下个个挺着腰杆,奕奕向上。 “七八天的光景,就能收了。”顾六摘了一个蒴果放于掌心,捏锁了,吹掉果皮,里面的籽种黑乎乎的,比米粒小,却颗颗饱满。 “张嘴。”顾六就势将掌中的籽种倒进了云岫嘴里。 云岫嚼了两下,眼前一亮“这是什么啊,有点香啊,爷。” “爷一直都很香,只有你这种不天天洗澡的才是臭的。” “爷,你昨晚……”云岫悠悠的开口道。 不知是谁,昨晚一个劲儿的抱着她喊娘,嘴里还一个劲儿的说她身上香,太阳出来了,就不认人了,真是狼心狗肺,亏她还哄他扮他娘,早知道就该让他坐在地上哭一场丢人算了。 想到早上丢出去的枕头,顾六以为是被发现上面的口水呢,疾步如飞,就往前面去了。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三十九章:害怕 投怀送抱 顾六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把他的胡麻地都逛了个遍,云岫瘫坐在椅子上直喊走不动了,到底是男女有差,两个人平日里一起上地下地,锻炼的都是一样的不显得出来,今天突然走这么多路,她早就累垮了,顾六却依旧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回到家里,顾六喝了口凉茶,又让李婶她男人驾车,带着他去苏庄村找刘村长商量事宜去了。 云岫实在是累到了,午饭没吃就倒头睡去。 苏庄村人多地少,每年秋收的时候,忙完自家农活,家里的劳动力就无所事事了。 不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吃酒耍牌,就是晃晃荡荡的自己到镇上去找活做。勤劳的总是少数的,大多数乡下出身的,进了陈就畏手畏脚的不敢说话,也不会说话,生怕有个什么的被人嘲笑,越是这样就越不敢出去了。 久而久之,愿意在农闲时候出去做工的人就少了很多。 都是十几二十的大小伙子,闲了就滋事生非,几口黄汤下去,你欠我的,我少他的就吵起来了,遇到脾气爆的,少不了要动手流血。 每到这个时候村长就特别忙,东家长西家短的村南村北的断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 不久前,刘村长专门拎了几只野兔来找顾六。 顾六爷地多人少,家里统共就雇了云岫一个长期下地做活的,这秋收春种,都需要人手,虽说顾六爷地里的活有熟识的人经常来干,但是云岫是他们苏庄村的,熟人在内部好办事,有云岫在中间站着,顾六爷多少能给点僧面。 刘村长早早地就跟村里汉子们打过招呼了,今年秋天一个出去的都没,大家伙有听别的村子人说过,北山顾六爷是个好雇主,吃得好、工钱多、不拖账、人心s良,天气热的时候还给绿豆汤喝。 只要肯下力,按照顾六爷的要求把地里活干好了,在家门口干活,比去镇上给地主老财卖命赚得还多呢。 钱多,事少,离家近,妥妥的人生目标啊。 这种好事,自是人人欢喜,都知道能攀上顾六爷这门好路,多少沾了云家老三的光,云二妮这几天出门都觉得,村里人看她个个眉开眼笑的,跟瞧见铜版子了似的,瞧的她心里发毛。 云岫下午就起来了,屋里闷热,她洗了把脸,在厨房找了些吃食,发现顾六还没回来,就跟李婶两个人把家门前的那块菜地收拾了。 直到天黑才听到马铃铛,叮呤咣啷的响起,云岫丢下腿上的小七就迎出门去。 去的时候马车上空空的,就拉一个顾六,马蹄跑起来嗒嗒作响。 回来的时候大大小小一车的东西,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好的歹的,都是村民的一片心意。 村里人在这种情况下是实打实的实在,虽说穷的叮当响,着实拿不出啥好东西,但是只要觉得顾六爷家没有的都给往车上装。 盛情难却,一个两个的,车里面就塞不下了,顾六爷只能坐在车邦子上晃荡回来。 李婶怕小福子下了学吃不上饭,做好了晚饭,跟云岫打了招呼就先回去了。 孩子学习太累了,当娘的心疼的紧,学习这事替不了,做饭端茶的,件件都放在心尖子上,能给照顾到的,肯定第一个要替他们做好了。 家里就剩云岫一个了,给他们两个人端上凉茶,又替顾六打了打身上的尘土,好好一个小伙子到村子里走了一趟,黑衣黑裤上弄得都是灰扑扑的,加上顾小七过分腻歪蹭上去的猫毛,就这顾六也好意思说自己干净。 收拾停当,云岫就径自去搬车里的东西。 车里倒是有些有用的好东西,鼓囊囊的艾草用细麻绳系好了扎成长短一样齐的捆,装在麻袋子里。足足有三大包,云岫将这个单独拎出来,单放在屋檐下。回头晒干了制成艾绒1,续上棉花,给顾六做t薄褥子铺上。 之前阴雨天,她就瞧见顾六面沉如水,抱着膝盖直往火边蹭,嘴上不说,也知道他身上难受。 云岫她娘还活着的时候,下雨天也腿疼,是怀头胎的时候淋了雨,凉气入了骨子,一到阴雨天就咬着牙的疼,跟顾六那样子,像极了。 村里老人都说艾绒治风湿,日久天长熏着,也能缓解他的病症。 李婶她男人歇了一会,也过来帮忙,看着车里至少百十斤的大冬瓜,砸了咂嘴。 “岫姑娘,劳烦你个事,能不能给我找t破手巾撘一下。”李婶她男人搓着手,不好意思的开口道。 冬瓜有绒刺,弄到衣服上,回家媳妇又该拧耳朵了。自从儿子去了学堂以后,媳妇收拾的人就剩他一个了,说是耳朵连着脑子,拧了耳朵念书就不灵光了。 递上毛巾,云岫也伸头往车里望了望,好家伙,那冬瓜跟头小猪崽那么大,一抱来宽,又高又大的。 “搬得动么李叔?要不我进去搭把手,咱俩一起抬着。”云岫在外面探着头问道。 李婶她男人挥了挥手,“不用,这都是小意思,我年轻的时候跟着六爷,百十斤的大石头我一只手都扛得起来,别看你李叔奔四的人了,我这一膀子力气可不输别个。” 扶着车辕子一下子就跳上马车,动作干净利落。 “呀!有鬼!”身子还没弯下,李婶她男人就大喊一声,连车门框子都没扶稳,跌跌撞撞的就滚了出来。脸色惊恐的指着马车里面慌声喊着:“鬼……鬼……女鬼!” 顾六听到动静,也放下茶杯匆匆赶来,看着他一脸茫然的问道:“哪里有鬼?老李你天黑看岔眼了吧!” 活了二十多年,顾六还只在庙里见过菩萨,道场见过神仙,活生生的鬼他可是从来没见过呢。 李婶她男人双手指着马车里面,抖得跟个筛子似的,说话都不利索了:“它……它……它在冬……瓜后边……长……长头发的女鬼……” 一句话没说完就后退了好几步,撞到了门口的竹篱笆,又把自己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挪着步子站到了顾六的身后。 三个人竖着耳朵停了好一会儿,马车里的鬼也没有再发出生想来。 顾六上前伸手就要进去,他到要看看那鬼,到底是何方神圣,刚走到车前,被云岫拦了下来。 “爷,我听说妖鬼怕火,不如我们将马匹解下来,将车烧了吧。”云岫提议到。 那么大的冬瓜,定是成了精才长得如此与众不同的,他们肉体凡胎的,怎能与妖鬼做斗,不如一把火烧了它的原身,倒也干净。 “爷这马车金贵,怎么能因为区区小鬼鬼就放火烧了呢?” 这马车上的顶子是他从望京出来的时候,贵妃娘娘赠与的,是郇家专门定做的,上面的云纹暗花是郇家的标识,到郇家哪个金铺银庄的,都能换到真金白银。 以后千金万银的置田购地,可全指望它了!就算是他拼了进去跟鬼打上一架,这马车也不能烧。 云岫举着烛台,双手颤巍巍的,死死的盯着车门那里,生怕一个眨眼间,那鬼就从里面跳出来。 顾六白了她一眼,怒其不争气道:“云岫!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胆子小到害怕鬼呢!” 云岫往身后瞧了一眼,她这么大的人怎么了,她很勇敢了好不好。 已经当了几十年大人的李婶她男人,害怕的都躲到厨房那里去了。在窗户那里举着个锅拍挡着脸,一副谁也看不到他的样子。方才力大无比的豪情壮志,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云岫?” 听到喊自己的名字,以为是顾六,云岫头也没回,期期艾艾的应声。 “云岫……”声音有些绵长,却带着一丝令人害怕的震颤。 “我在,爷您喊我就喊我,别那么吓人成么!”以为是顾六故意这般吓唬她,本来就害怕的要命,还要喊她名字吓人,云岫不满抱怨道。 “是云岫么?”那声音猛地提高了音调,问道。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云岫的手腕子,软绵绵的,有些冰冰凉的,一下子就吓得云岫凉到了心窝子,手里的烛台也差点丢掉。 “我,我,是我!”那手扯着她晃了晃,又拦过她的肩膀,让她安定。听得顾六的声音在耳边传来,云岫这才睁开了眼睛。 方才云岫将蜡油滴到了他的手背,烫了好几个红花,顾六正咬着牙直甩手。 云岫拍拍胸脯,看清了面前的顾六,这才定下魂来。 “爷您说话能正常点么?别拖腔拉调的吓唬人。要不还没见到车里的鬼,我就先被您吓死了。”云岫不满的抱怨,鬼还没吓到她,倒是被顾六这个假鬼给吓死了。 加上一双冰凉的双手,突然握了上来,任谁都得以为是鬼来了,这人真的是恶趣味,自己不害怕,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胆子大。他这么厉害,回头给他请个伏虎罗汉还是怎么的? 顾六扯着她的腕子后退几步,道:“喊你的,可不是我。” 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喏,车里的鬼在喊你。” 只听又一声绵长凄惨的声音从车里传了出来:“云岫,是你么……” 有气无力的,却带着一丝轻微的颤音,在夜色里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云岫的吓得紧紧抱住身旁的顾六,她浑身的汗毛孔都已经张开,鸡婆疙瘩从后背到手腕,脚下已经走不动道了。 是李婶她男人去搬得冬瓜,为何这鬼却独独一个劲儿的念着自己的名字,难道鬼也知道捡害怕她的来欺负么,还是女鬼也要找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来夺舍么? 云岫这会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道了,双手紧紧地攥紧,将脑袋埋在顾六怀里,鼻息间都是顾六的味道,顾六回来没有换衣服,汗味混杂着尘土,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竟让她心底有些安定。 顾六胳膊被她抓住,步履有些踉跄,倒不是怕鬼,是这丫头劲儿太大,胳膊是真的疼,可见平日里那些好菜好饭吃下去都长成力气了。 抱着她又往后推了几步,忙接过烛台,举到身前,以照亮车里的景象。 映着昏黄的烛光,车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只见一只手,如同一从地狱爬上来的触角一般,要在这夜色中,抓住爬出来的那一丝希望,哐啷一声,撞到了什么,不一会儿,那双手扶在车门上,指甲上泛起盈盈水渍,仔细看去,红艳艳的反着光。 应该是沾染上的鲜血。 指节分明,苍白枯瘦,就如同暮秋荷叶枯萎后,残破的叶柄,虽寻常,却让人心生恐惧。 “云岫,你别怕,是我……”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四十章:包庇 六爷本事 叫了三声,只见那鬼从车后挪动几步,露出整张脸来。 “二娘?”云岫讶然道。 车上那人头发披散,面色苍白,脸上尽是污渍,黑灰相间已看不出男女,一双眼睛飘忽闪烁,神色中写满了惶恐。 “云岫!”看到云岫,二娘瘫坐在车邦上,满目泪痕。 知道是人,大家这才放下心来,云岫伸手将她搀扶下来,却见她衣服上鲜血淋淋,手上也有斑斑血迹。 云岫先带她洗去了脸上的锅底灰,又给她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上。 盛夏晚上闷热,几个人就在院子树下,围桌而坐,三个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二娘,等着她给个解释。 毕竟大晚上的,带着一身鲜血,躲在马车里从家里逃出来,总得有个缘由。 二娘嘴唇咬的红肿,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云岫,我把李三郎给阉了!” “那李三郎呢?死了?”云岫焦急的问道。 若是二娘把李三郎杀死,到时候李家报官,追查到这里,以顾六别人的事与我何干的性子,未必会包庇。 二娘摇了摇头,眼神发愣,幽幽的开口道:“他杀了那个老贱妇,就以为我会跟他好了。我骗他脱下裤子,要不他行那事,趁他不备,一剪子就把他那劳什子剪了下来,干干净净,以后他再也祸害不了我了。”说罢,二娘眼神里闪过一丝亮光,似是如愿以偿的欣喜。 “那他人呢?”云岫追问道。 “血流了一地,他躺在地上跟条死狗一样,嘴里面连人声都发不出来,嗷嗷的直叫唤。” 说着,二娘的眼神温柔下来。 她这半生苦难,并非天灾,皆属人祸,这下好了害她的人,终于全都遭了报应。 一抹诡秘的笑意,自嘴角抹开,让人心里发毛。 顾六眉头紧皱,开口问道:“李三郎杀了谁?为何要杀那人?” 杀人可不是个小事,,保不齐等下官府就得追过来。 “云珊。”二娘抬起头来,眼里满是大仇得报的喜悦。“云珊那个老贱妇终于死了。” 云岫身上一阵寒意,原本宽慰她的手,也猛地抽了回去。 这会子她冷的发抖,不觉得就往顾六身边偎了偎。 云珊是她姑姑的名字,她自认对姑姑厌恶至极,那人不但爱占便宜,还总是一门心思的算计别人,当初若不是自己起夜听到了她们的谈话,恐怕早就被骗婚,做了虎子的便宜媳妇了。 但讨厌归讨厌,村上一多半的都讨厌她姑姑,但总不能因为讨厌谁就把谁杀了吧。顾六教过她的,就算是恶人也有活着的资格。 听到李三郎杀了她那个人人厌恶的姑姑,云岫还是蹙了眉头,他们这般行径,着实过分。 二娘握起云岫缩回去的手,笑的像个孩子,欢喜都进了眉眼了:“云岫你知道么,我的仇,终于报了,不亏!这辈子不亏了!” 笑着笑着,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云岫不安的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顾六,顾六正抱着小七一下一下的撸的开心。 “爷,回头官府追来怎么办?”这人也真是心宽,等太阳出来了,官府的人追到这里,顾六这个主人家也脱不了干系。 “官府来人了,我就跟他们走,绝不给你们添麻烦。”二娘出声道。 她原本从家里跑出来就是害怕连累到家里的姐妹三个,就算李家报官,在云家寻不到她,云大妮云二妮又完全不知缘由,就算是追查起来,也与他们无关。 原本她想趁人多手杂,躲在这辆马车混出村子,没成想竟然一路把她带到了这里,听到了云岫的声音她才知道这是哪里。 云岫也是她的女儿,不连累那仨孩子,她也不会连累云岫的。 “走什么?人又不是你杀的,你只不过是阉了到你家意图对你不轨的恶徒而已,回头来了赔他些钱财罢了。”顾六头也没抬,自顾说道,还不忘加上一句:“云岫,回头还是记你账上啊。” 云岫一脸黑线,顾六爷真是贵人不知百姓苦,官老爷们哪里会管你的意思,故意伤人就是你的不对,来了脚链铁锁一扣,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到衙门口走一遭,看看钱口袋再说别的。 夜深了,顾六抱着睡得咕咕念经的小七回房睡觉去了。 李婶她男人也早早地就赶着车回家去,明天他还得早起送李婶过来。 院子里只剩下云岫跟二娘两个人,困意来袭云岫也有些撑不住了,一个劲儿的直点头,与她对坐的的二娘支在桌子上,早已眯上眼睛昏昏小睡了。 云岫轻轻拍了拍她,道:“二娘,要不咱们回屋休息吧。” 这会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儿子时间呢。 二娘摇首婉拒,她在屋子外面,到时候衙门的人来了,就说是要自首伏法,若是明早从床上把她抓起来,到时候云岫就算是有顾六爷庇护,也脱不了包庇的罪名。她已是如此,不想在连累不相干的孩子们了。 云岫劝说不动,只得陪她在院子里呆着。所幸夏天温热,就算是在外面过一夜也无大碍。 一大早的,地上就被晒得热气蒸腾,云岫睁开眼的时候太阳已经亮的刺眼了。 顾六站在一旁,手里拿了双筷子,方才梦里掉落那个把她砸醒的大苹果,恐怕就是顾六丢的了。 猛地想起来昨晚的事,云岫忙开口惊愕:“官兵来了?!” 顾六拿筷子又敲了她一下,“官兵没来,饭来了,快去厨房端饭。” 云岫忙打水胡乱洗漱一下,就赶到厨房。天热做的凉面,二娘正帮忙切黄瓜丝,小福子今天竟然也跟了过来,瞧见云岫进来,抿着嘴笑的咯咯作响。 端了桌上最大的一碗面放到云岫手中:“云岫姐,吃饭。” “你今天不去上学了?”云岫不禁笑着问他。 自从在顾六的帮扶下小福子入了学堂,李婶夫妇俩就把儿子上学这事放在了头等重要,恨不得天天把他锁在学堂里面念书,非年非节的见到小福子,真是稀奇。 “夫子家要割麦子,给我们放了半个月的田假。这次学期考我得了第二名,夫子都夸我聪慧,日后好好学一定能拿功名的,我求了好久我娘才带我来六爷这里的,云岫姐我好想你呀。” 小福子站在云岫身旁,抱伸出小手要抱抱,被站在门口的顾六爷一个凝视,吓了回去。 “都挤在里面磨磨唧唧的干嘛呢,还不快都端出来,吃了饭爷还有事呢。”顾六在门口脸色不悦的催促道,这么大的孩子了,念了一学期的书竟然连男女有别都没学会,教不严师之惰,是夫子的失误了。 李婶慌忙将凉面小菜都端了出去。 吃过早饭,快晌午的时候,衙门的差人们就来了。 没带锁链子,也没拿镣铐。县太爷带着四个衙役,跟着四个抬轿子的轿夫一起,恭恭敬敬的在门口下了轿子。 “六爷。”县太爷一脸谄媚,眉眼慈善。 顾六拿着本书躺在树荫下,看的认真。 县太爷又稍稍提高了声音道:“六爷。” 顾六拿眼梢瞥了他一眼,眉头微皱:“你是?” “小的思口县县令,史弘文。” “是新来的县令啊。”说着顾六放下书本就低头找鞋。 史弘文忙提起脚边的鞋为六爷穿上,穿上鞋,顾六才换上一副笑脸。 指了指一旁的石凳,“史县令坐啊。” 史县令忙感恩戴德的屁股沾了一个边,小心坐下。 “六爷,小的是来求您赏一个人的。”抬眼看了看顾六爷,神色如常,这才继续说道“苏庄村的云氏,听说……” “那云氏杀了人?”打断他的话,顾六问道。 县令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不是人命案。” “谋了财?” “没有没有。”县令连连否认。 “哦,那你找她何干?” 县令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吞了口口水,平了平心神,才道“是这样的六爷,镇上的大夫李三郎把云氏的小姑子捅了,云氏把李三郎给阉了,现在那李三郎已经抓捕归案,只是云氏却还没有找到。听说云氏的三女儿在六爷这里做工,若是……” “被捅那个死了么?”顾六问道。 “死倒是没死,只是伤到了心肺,只能躺在床上,落了个活死人的下场。”县令如是答道。 “李三郎死了么?”顾六又问道。 “也没死,伤口已做处理,现在正在牢里压着呢。” 县令暗自揣测,这六爷不提云氏的事,却把案情打听的详细,到底用意为何。 “既然一个人没死,凶手你也抓到牢里了,那你不去审案,到我这破地方干嘛?”顾六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不满道。 “六爷,那阉了李三郎的云氏……” 顾六摆摆手道,“小事一桩,就算在望京城买懂医术的奴才也不过百十两银子,一条劳什子(你们懂就行,纵横说不可说不可写,文明和谐)往多了说,赔他二十两也就顶了天了。” 扭过头朝屋子里唤道:“云岫,取二十两银子给县太爷。” 云岫忙拿了两锭十两的银元宝出来,放到了史县令的面前。 “六爷,这不是银子的事,是人……”史县令急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他来是要将那云氏抓捕归案的,奈何顾六爷这尊大神装聋作哑的,拿二十两银子就要将他打发了,那李家世代从商,哪里缺这二十两银子呢。。 “什么人,不知道。家里就我跟这小丫头俩人。”顾六脖子一仰,嘴角撇了一丝笑,问道:“县令大人不走,难道还准备留下来把我这三间破茅草屋屋搜查一遍不成?” “不敢不敢。”史县令拿顾六没办法,只得悻悻走人。 顾六爷望着他的背影,不忘好心提醒道:“云岫,快将银子给县令送去,好给那李三郎做医药赔付。” 带着银子回去的路上,史县令气的连轿子都不坐了。方才在门口候着的衙役见大人一筹莫展的样子,凑上前问道:“老爷,那顾六爷是什么身份,值得您这么捧他?” 这新来的史县令可是望京城都有人的厉害角色,软硬不吃的,县里的地主老爷们,哪个见了史县令都要吓掉一层皮,怎么这荒郊野外的一个种地的顾六爷就这么厉害?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四十一章:生意 离他远点 “捧他?”史县令瞪了那衙役一眼,跟看二傻子的眼神一般:“他老人家轮不到我捧。你可知道我那在望京城当京兆府尹的三姐夫见到他,也得恭恭敬敬的喊声六爷的人,能让我进他那小院子,已经是给我脸了。” 比京兆府尹还要厉害的人? 惹不起,确实惹不起,大人物现在都这么低调,好好地望京城不呆,跑到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住茅屋,真是癖好奇特。 那衙役摸了摸鼻子,看县太爷神色不悦,没敢再说话。 —————— 见人走了,云岫这才长出一口气。 凑到顾六身边,好奇的问道:“爷,你到底何方神圣?” 县太爷在他们这里,平日那可是鼻孔长在眼睛上的大人物,怎么今天见了顾六竟如此小心翼翼。 “我姐姐给京城一个大官做偏房,那人手握重权,有钱有势的厉害得很。别说是他一个小小七品县令,就是汝南的四品知府看到你爷我,也得恭恭敬敬的先磕三个再说。” 云岫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见过镇上的财主们带着小老婆出来收账,坐在轿子里拿着把扇子,说话娇滴滴的,走起路来也是娇滴滴的。 上下打量了顾六一番,他长得这般好看,他姐姐就算是给人做偏房也应是最受宠那个,果然长得好看的人什么时候都有优待。 打发走了官差,二娘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跟顾六磕头道谢,顾六大手一挥,别谢,钱云岫得还。 还钱归还钱的,顾六爷下起逐客令却是毫不留情面的。 “爷拉你一把,是看在云岫这小丫头的面子上,但是她面子没那么大,后面的事就跟爷没什么关系了。你哪儿来哪儿去,不要耽误了爷种地养家。” 顾六爷不想云岫再跟这事有什么瓜葛,云家这堆烂摊子是扯不清楚的,唯一能解决的办法就是谁也别碰,谁碰谁粘上。 云家三个孩子,二娘生怕那李家人再找上门去。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娘家去。 二娘的父母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老头老太太两个住在家里,就一个独女养着也无妨,更何况家中几个表哥都是住的相近,有什么事,村里人也好帮衬。 云岫对二娘设计杀她爹那事,说心里不在意是假的。二娘要回娘家去住,她自是不愿多管,也就随她去了。 越到夏末,天气热的大太阳底下,蒸的人眼睛都睁不开。到了收割的正日子,反倒起了秋风,小风轻轻一吹,树叶子哗哗作响,听着都是凉意。 刘村长乐呵呵的跟大家说:“这是老天爷都帮衬着咱们,天气好了力气就足,只要这次大家干得好,以后地里还有活,我都去跟六爷争取。” 有动力有盼头,大家做起活来也起劲儿一上午的时间,地里的胡麻收的能有两大垛,码的整整齐齐的摆在路边,放眼望去,倒茬子跟一面墙似的。 顾六端着一碗绿豆汤,躺在他的小瓜棚里,云岫在一旁给他打扇子。 “爷,你这儿小风吹得凉爽,要不我出去给李婶帮忙?”她坐在这里实在无聊,看着大家伙都在忙,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李婶在地头给工人们煮绿豆汤,两三锅绿豆汤放凉了一会儿就没,天热时间长了又放不住,索性拉了一车水带着锅到地里煮。 豆子丢进锅里后,李婶她男人守着火添柴,李婶拎着水壶拿着碗,谁渴了喊她一声,就给送到跟前儿去,还要时不时的回去添水,将煮好的汤倒出来冷凉。 两个人三样活,就算是手脚麻利,也有些应接不暇。 “这阵子肩膀乏的紧,来给爷好好捏捏。”顾六起身耸了耸膀子说道。 外面虽然有风,但是头顶的大太阳晒一会,也是热的要命,要不那些工人干嘛一碗一碗的要凉汤喝。 小丫头这会积极踊跃的要去帮忙,回头晒得头疼,又该偷懒罢工了她正在长身体,吃的不够营养,上次走两步都累瘫了,还要没事出去找罪受,真是记甜不记苦。 云岫虽然人小,手里的力道却不小,三下两下的就把顾六捏的挤眉弄眼的,顾六正要扭头说她,身后却突然没了力道。 “爷,有人找。”云岫拍了拍他。 来人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一身縞色长衫,眉目疏朗,瘦长脸骨骼分明带着一分刚毅,神色中却有商人的敏锐。 “六爷。”见了顾六,那男子老远的就恭恭敬敬的打招呼。 顾六眯眼一看,笑道:“成业啊,你大哥成祥忙什么去了?大热天的让你出来做着苦差事。” “跟六爷做生意,怎么能算苦差事,换别人求都求不来的。”那人忙道。 又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嫂子今年身怀有孕了,六爷您也知道的,我大哥大嫂这成亲十几年了,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这个小祖宗,我们韩家也算是有后了,打年前起我大哥就把家里的事都安排给了我,自个儿天天守着我嫂子在家陪产。” “当爹了是好事啊,他也终于心想事成了,回头满月酒派人来给我带个口信,就算人去不了也让人把大金锁给你们带到了” “一定一定!我先代我那未出世的小侄儿谢谢六爷照拂了。”韩成业眉眼带笑,对他那个还没出世的小侄子他倒是盼的欢喜。 带着他来到地头,顾六指着地里的胡麻:“我找了些人手,回头你带你们家的人也过来帮忙。百十号人的话,两三天光景就能全部收完。” 韩成业陪笑到:“知道六爷您今年做的规模大,半个月前我就把滨州老家的小子们都带过来了,零零总总的,能有一两百人呢。倒不如辞了这些庄稼汉,让我家小子过来一天就给收完了。” 顾六扫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成业啊,你大哥会来事的本事,你好歹学到一半也成啊。” 见顾六语有不满,韩成业也不敢说话了,低着头好生听着。 “爷让这些村上的汉子来做活,他们得了银子就有口饭吃,你们家的小子歇上一两年,你们韩家也不会短他们一口,这些人却是下一天的力气赚一天的饭钱。吃饱了肚子才能民安啊。” “是是是,是我年轻,见事浅薄了。”韩成业连连称是。 “等会儿你带十几个小子,把割好的胡麻带回去,晚上再来一趟,不要留在地里过夜,起风了有潮气,会影响炼炸品质。今晚回去你们就开工,明儿带着成品来给我瞧瞧。做得好了,回头爷报你一个大功” “那先谢谢六爷了!”韩成业又躬身行了个大礼。 云岫在一旁瞧着,只觉得这人可笑,虽然说话总是被顾六怼,但是礼数倒是多的很,动不动就行礼作揖的,虽是个商人却一副书生模样,动作也像个书生。 “瞧什么呢?”看云岫盯着远处安排人搬运的韩成业,抿嘴一个劲儿的笑,顾六不满的问道。 “那人分明就是个商人,却一副斯文模样,行为举止跟个读书人一样,还一个劲儿的给你作揖行礼。” “斯文?”顾六冷哼一声“别被那小子给骗了,他可是男人中的男人。” 云岫溜了他一眼,脸上写满了不信。 他嘴里从来就没有说过别人好过,除了他自己,天下的人都是坏蛋。 顾六伸手往她脑门戳了戳,恨铁不成钢道:“以后看到韩成业就离他远远的,他那个男媳妇可是个醋缸,不管男的女的,跟韩成业五步之内他都能挥着流星锤砸破你的脑袋。” 男媳妇?云岫狐疑的看着顾六。 “没听过吧?韩成业他媳妇是抚东大将军颜元晋的独子颜铮,一把流星锤舞起来生花,锤的东边那群鼠尾鬼老老实实的割城献地,抱着膀子滚回老家去了。” “抚远大将军心胸真宽阔。”云岫感慨道。 “宽阔个屁!颜元晋提着关刀把他们追出望京城四十多里,这俩混小子到现在吓得还不敢回去呢。” 云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大人物的爱情就是与旁人与众不同。 晚上吃饭的时候,云岫还是没忍住,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爷,那韩成业娶了个男媳妇,他还能纳妾么?” 顾六满脸黑线,下午给她讲了韩成业和颜铮的事以后,小丫头就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还以为是此事过于刺激,超出了她对人生的认知,被吓傻了,没想到竟是在想这个。 “你觉得能锤烂鼠尾鬼的流星锤,谁的头铁,敢送上去锤?”顾六反问道。 云岫缩了缩脑袋,怂了怂了,反正她不敢。 第二天在地里又看到韩成业的时候,云岫马上跑的远远地,去给李婶帮忙去了。 虽然她没别的小心思,但生怕被流星锤误会,那玩意砸人,听说疼得很。 韩成业见昨天还跟在六爷身后一脸笑眯眯的小姑娘,今天突然避自己如蛇虎,摸了摸下巴揣测道:难道是他这个年纪没留胡子,小姑娘觉得他是个流氓?可是阿铮说胡子扎人,揪着耳朵让他刮个干净的。 思来想去,流氓就流氓,阿铮心里欢喜,流氓他也认了。 顾六拿过韩成业送来的瓶子,打开盖子,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伸出小拇指沾了些许尝了尝,不禁拍手称赞,:“你家技术改进后,今年的油质明显比去年好上许多。” 又随手从韩成业身上撕下一片衣服来,沾了些许胡麻油,点上火折子,火焰红彤彤的,许久不灭。 “燃烧的时长也比去年好了很多。”顾六找了片树叶子擦了擦手上的油,又问道:“出油率呢?” 韩成业忙递上打湿的帕子,回答道:“一半对一半。” 接过帕子,顾六不禁咧着嘴笑道:“那厉害的很。这次上表以后,保不齐皇上就亲召你们回去了。” “那还请六爷多多美言了。” 韩成业之所以这么殷勤,也是为了让顾六爷回去替他说说好话,若是皇上下旨让他们回去的话,就算是阿铮他爹也不能再赶他们出来了。 在外面游荡三年,阿铮想家想的紧,好几次做梦都哭着喊他娘,跟着自己,到底是苦了他。 “爷!你快过来一下!你快来!”远处,云岫挥着手,焦急的喊道。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四十二章:落定 法号戒痴 顾六交代了韩成业两句,便匆匆过去。 到了跟前,云岫却又摆着手说没事了。 沉思片刻。顾六半真半假的玩笑道:“你该不会是怕那韩成业看上我,才喊我过来的吧?” 云岫憋红了脸,半天不语,好一会才小声吐出一句话道:“你自己都说了他媳妇厉害,还是避嫌的好。” 虽说顾六这个债主子小气的紧,但日子久了她也发现了,他骨子里还是个好人,只是嘴上厉害些,她怎么能让别人把顾六给霍霍了呢。 “哈哈哈哈哈!”顾六抚掌大笑,引得众人瞩目。 韩成业摸了摸鼻尖,汝南风水好,望京城的顾六爷是出了名的最毒心冷,怎么到了这里就天天眉眼带笑的。 三五天的光景,地里的胡麻就收割的干净,连地里留下的倒茬子也让刘村长他们给重新翻置了一遍。 原本漫山遍野的深绿,只剩下一片一片的土色。 “爷,这地是要荒着么?”庄稼人见不得地里空着,好好的土地得种些绿色上去,才看着心里开心。 听顾六说胡麻是一年一季的庄稼,今年收了春胡麻,再种就得来年四五月份了,白可惜了这漫山遍野的好地。 “当你爷我是土财主呢,放着好好地地能让它荒着不成?过两天刘村长带人来种麦,你喊上你家姐妹,你大姐行动不便,就是坐那里帮忙倒个茶水,爷都给你算一份工钱。” 听到要自己也跟着去地里做工的时候,云大妮是不愿意去的,她两条裤腿下面空荡荡的,只能坐在轮椅上看着别人做活,她怕别人笑话,更怕别人嫌弃。 奈何云岫说是顾六爷特意交代的,帮忙看个茶水,还给她算一个人的工钱,顾六爷是她们云家的大恩人,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就算心里再不愿意,也得去这一趟。 李婶照拂她行动不便,专门给她在地头支了个茶摊,喝水的人自己过来,也省的她们漫山遍野的提着水壶去给他们倒茶了。 “大妮,你煮的茶水就是好喝,有一股子甜味在里面。”说话的是村子东头打铁的张二牛。 打铁的汉子长得壮实,一身腱子肉鼓囊囊的塞在衣服里面,阳光照在露出来的手臂上,闪闪发亮,就连端碗的手,看起来都比别人大上一圈,说起话来憨憨的,一看就是老实人。 四下无人,云大妮还是红了脸,小声回道:“不是我煮的,李婶煮的。你要喜欢回头问李婶怎么做的就是。” 张二牛嘿嘿一笑,一嘴的大白牙,放下碗,就跑回去继续干活了。 云岫过来送水的时候,看到她大姐脸上红彤彤的,以为是天热晒得慌,下午还专门从家里带了把油伞支在地头帮她挡些阳光。 种麦子不比收胡麻,麦子得提前翻好土,一把一把的撒下去以后,后面跟着再翻一遍土,两个人前头撒小麦,后面跟着六七个人翻土。 人手不够,顾六也下地帮忙了。 又累又热的,大家也都顾不得体面了,长袖短衫的都被汗水打的水湿。 别人干农活都是光着膀子,含蓄点的也就穿个背褡。顾六一身黑色长衣长裤,还带着帽子,帽檐大的遮住了整张脸。 云岫看着他,特别像戴牌坊的贞洁烈女,恨不得将自己裹得不见外人。 “爷,你热么?”云岫问道。 顾六径自撒着自己筐里的麦子,声音瓮声瓮气的从帽子下传出来:“你晒黑的时候,就不嫌热了。” 云岫伸手看了看自己的肤色,粲然一笑,她长这么大,还没晒黑过呢。 种了两天麦子后,云岫就笑不出来了。 自袖子开始,衣服里面的皮肤,皙白;露出来的手腕手背,黝黑。 “云岫,你这会儿看起来跟鹿蜀1似的。”顾六喝着小茶,扇着小风,不忘调侃道。 “啥是鹿蜀?”头一次听到这个新鲜词,云岫好奇的问道。 “说了让你平时多读书,你不听,平日里想起来,就一问三不知了吧,所以还是要多读书。”说起山海经这丫头一定又是疑问三千章,顾六懒得解释,便敷衍她道。 云岫撇撇嘴,她自从上次跟顾六学着写字以来,不管白天有多累,晚上她都坚持练几张字。一个月有余,多多少少已经能写几大张的字了。 只是学了写字反倒觉得自己不认识字了,顾六书房的书,拿起来,里面密密麻麻的字一个个瞪着眼睛,她认识的少,陌生得多,只恨自己蠢笨,不能一目十行的把它们都记到脑子里。 前几天她才学了一句——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她记性差脑袋笨,得多学多练,才能跟别人一样。顾六都说了,勤能补拙。 随意洗漱一番后,云岫就乖乖回屋去练字了。 顾六喜干净,每日必沐浴,出个门都嫌自己身上有汗味的人,头发也是三天两头的要洗,云岫经常背地里感慨,宫里娇滴滴的娘娘们都未必有六爷这等的勤劳爱容颜。 沐浴过后,顾六披散着头发,带着一路滴答滴答的水渍,在架子上拿了一个擦头发的帕子就大摇大摆的进了云岫的屋子。 在书桌的正对面,摆着一张半躺的摇椅,那是顾六美其名曰监督云岫好生写字添置的。 “岫,来给爷绞头发。最近地里活忙碌,累的爷胳膊抬起来都是酸的。”顾六躺在椅子上优哉游哉的招手道。 瞧他躺在摇椅上眯着眼睛,慵懒的像只猫,那只猫到比他还勤劳,顾六前脚坐下,小七后脚跟着就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卧下。 云岫放下手里的笔,接过帕子帮他擦拭,力道不小,顾六应是习惯了,倒也不叫疼,任她跟搓麻绳似的,摆弄着头发。 “你二娘前儿个来求我。”冷不丁的,顾六开口道。 云岫手里的帕子慢了下来,等着他的下文。 “她说那李三郎追到她娘家去了。跪在地上求着要跟她好好过。” “李三郎不是被抓起来了么?况且二娘对李三郎做了那样的事,就算是李三郎要好好过,能从此以后不再提这事,李家的人能容得下么?”上次打过一次照面,就看得出来那李家老太太不是好惹的,能拿刀捅人的,怎么可能会放过伤了她儿子的凶手呢。 “钱能通神,李家就是舍了棺材本也会把儿子捞出来的。”这群下面的官吏,只要上面瞧不见,能捞银子的法子是一个都不肯舍的。 “李三郎是去找你二娘私奔的,只要她同意,两个人就找个没人的地方以后好好过。”顾六扭头看了看一脸傻愣的云岫,继续道:“能抛家舍业,倒也算是真爱。” 迟疑了片刻,云岫追问道:“二娘怎么想,她同意了?” “同意的话就不会过来求我了。” “她难道不是来求爷帮他们私奔么?” 顾六摇了摇头,声缓缓道:“你二娘来求我,给她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儿。没有李三郎,没有云家,没有人认识她,改名换姓,从新过日子。” “爷,李三郎为了二娘都敢杀人,舍了自己的……”舍了自己的(和谐不能说的东西),这样的人,说不是真爱都让人不信。 顾六瞌眼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躺的舒服些,幽幽的问道:“如果有个你厌恶至极的人,把你的手砍了,承诺一辈子喂你吃饭,你愿意跟他过一辈子么?” “不愿意!”云岫拒绝的毅然决然“看了我的手,别说过一辈子,就是他手里拿过的饭我都觉得恶心。我宁可饿死,也不想再看他一眼。” 顾六道:“那李三郎与你二娘,就是如此。” 见云岫不做声,继续道:“这世间的事情,未必是你觉得好,就是别人想要的好。她自己心里能放下了,对她而言,才是她要的好。” 云岫自小到大,耳朵眼儿里灌满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类的话,头一次听到顾六这番言论,不禁沉思。 小时候她爹告诉她,李和安用心读书,她就能过上好日子,但若李和安没有死,未来变成了她梦到的那样,那会是她想要的好日子么? 或许,她觉得嫁个读书人改变命运这事,打一开始就是错的。别人读书写字,别人改变门楣,改变命运,说到底又与她何干。 突然,云岫想起了顾六曾经给她讲过的当今太后娘娘的事迹,身为女人,能上战场,平西夷,灭大食,驱逐北狨。这些她以为只有男人能做的事情,未必只能由男人来做。 就像书里面那些山川豪迈,一年前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也能从文字里领略到大陈的别样风采。 望着顾六懒洋洋的后脑勺,云岫嫣然一笑。多亏了有他,自己才能看到这么多曾经看不到的风景。 没多久,刘村长来送了信儿,云岫她二娘没了。 听说是她们村庙会,晚上有戏班子唱戏,家里人都出去瞧热闹了,她一个人逃了出来,一个人抹黑爬到山上,跳崖了。 山上多野狗,第二天在山下草窝子里找到她的时候,骨头皮肉拉扯了一地,已经瞧不出模样了,但是身高戳个都能对照上,散落的衣服鞋子也都是她的。 李三郎听说这个消息以后,跳进棺材里死活要一起殉葬,后来李家老两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这才将他哄了出来。 人是出来了,但是人也傻了,会走能跑的,却总哭哭笑笑,整日的追着空气喊芸娘。 没多久,山上观平庙的佛像重塑了金身,多年不再收徒弟的智得大师新收了一个弟子,法号戒痴。 “爷,你说真的能戒得掉不?”云岫抱着小七,望着顾六问。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四十三章:迷茫 北辰耀眼 “我佛不渡憨逼。”顾六爷摇着小扇子,幽幽的说道。 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今年的收成比去年翻了一翻,等到来年春天这季冬小麦熟了,给望京城那几家都送些,明年回去的时候,又能赚一波人情礼。 要是韩家的技术改进的厉害的话,不用等到明年,说不定入冬前他就能回去了。 算完了账,抬头往书桌那里看了看,云岫正握着笔在那里描方才写错的字呢。 顾六拿起戒尺就朝她手上打了去,毫不留情,云岫疼的倒抽一口冷气。 竹板炒肉丝,她爹活着的时候都没这么打过她,幽怨的瞪了顾六一眼,不就是没有记住他说的不让描黑么,怎么的一言不合就上手打人。 “瞪我也没用,动笔之前爷给你交代的清楚,写字一描就废了,说的再多也没有这一板子记得牢。” “那你念书的时候先生也这么打人么?”云岫嘀咕,学里的先生若是跟他这般,谁还会花着钱去找板子受,早就退学了。 声音很小,顾六却听得清楚,点头道:“那是肯定的,严师出高徒,爷念书那会儿先生一板子下去,手都能肿,完事肿着也得把课业完成了。” 高阳学院的小宋夫子,当年可是为了打学生板子,天天早起段身体的人,那板子的力道,顾六至今回味起来都想咧嘴喊疼。 瞧了云岫手上无碍,继续道:“正是这样严厉的教学方式,爷才能在天下学子中取得进士一甲第六名的好成绩。爷打你板子,都是为了你好。” “爷,你是进士?!”云岫满是诧异。 她虽然不知道甲一第六是什么意思,但是进士她懂! 他们镇上出过一个进士听说还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进士就是官老爷了,就算是见了县太爷也不用下跪。 云岫彳亍了好久,小心翼翼的问道:“爷,你的进士是你那个做大官的姐夫花钱给你买的么?” 顾六说他姐夫是望京城的大官,听说那些官老爷能操纵人的生死,以六爷的水平,或许就是走了后门。 六爷气的想打人,他这辈子就科考那会儿拼了老命的努力,这小丫头竟然质疑自己的辛苦成果,难道是他平日里太过和善,才纵容的她蹬鼻子上脸了? “科举作假是要连坐的,主犯还得拖到菜市口砍脑袋,你觉得爷的水平,用得着冒这等风险去弄个假成绩?” 云岫一扭头,就瞧见顾六侧目盯着她,忙缩了缩脖子,放下笔,狗腿的凑过来。 打哈哈道:“不是不是,爷您误会了,我刚才脑子恍惚,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爷您这么好的文采,以后我还要好好跟您学着念书写字呢。” 顾六冷哼一声,偏过头去,懒得理她。 自打上次云岫质疑他科举成绩以后,顾六的小竹板就打的更勤了,握笔姿势不对要敲一下,下笔走势不对要敲一下,拿笔不稳也要被敲一下。 没两天的功夫云岫的右手就胖了起来,举着肿了小胖手到顾六脸前给他看。 顾六一口一个冰葡萄吃的舒爽,上午才让人把新鲜的葡萄快马加鞭给宫里送去,读书的时候浓浓就挚爱这种皮薄肉厚的宣化葡萄。 望京城里多风沙,种出来的葡萄多水闷,到了汝南这里晴雨分明,来这里的头一年,他就专门辟了一块地专门给宫里送葡萄。 放了串葡萄在她手上,好心道:“凉的,消肿。” 云岫没好气道:“爷,你把我的手敲成这样,怕是没法下地干活了。” 顾六大嘴撇的老高,道:“天地良心,地里重活爷都是花钱请人来做的,你那次不是跟爷在棚子里躲太阳。” 自从这小丫头开始跟他学写字以后,李婶连喂猪这活儿都顺手替她做了。家大人盼孩子用功念书,只要为了学习,总是包容许多,云岫比小福子大不了许多,李婶待她如同自家儿女是一样的。 这几天地里没活,除了收葡萄的时候她跟着去地里转了一圈,她也就剩写字一件事了,就这还不用心,写出来的字个个跟狗【和谐】爬似的,小竹板敲她都是轻。 想起那天见小福子写的几个字,工工整整,苍劲有力,顾六都夸他筋骨具备,云岫垂了眉眼,老老实实进屋继续写字去了。 她跟小福子是一起开始学着拿笔的,几个月的光景,小福子念书得了学堂第一名,写字也比她的工整规矩,况且小福子年纪还比她小。 之前她一直羡慕别人能读书写字,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和条件,她却连一个黄毛小儿都比不过,也不怪顾六气的打她了,活该! 自己有了上进心,进步自然就明显了许多。 顾六翘着她那一天比一天规整的字迹,点头赞许:“孺子可教,你要是早这么努力,也省了爷打你的功夫了。” 得了夸奖,云岫高兴的喜上眉梢,也敢坐下来跟顾六爷请教一些问题了。 “爷,前儿刘三伯来了,给我捎了个口信。” “嗯。”顾六轻哼一声,等她下文。 “村东头打铁的张二牛托刘三伯给我大姐提亲。张二牛你见过的,上次咱们种麦子,光着膀子一身腱子肉,晒得黢黑的那个就是他了。” 顾六眉头皱起,这丫头三天两头的把自己是个孩子挂在嘴边,怎么瞧生人儿的时候,净往人家腱子肉上瞅? “你天天提溜着一双大眼睛,都是往哪儿瞅的?”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姑娘家说的话,云岫小脸绯红。憋了好一会儿,见顾六没再揶揄她,才继续说道:“我觉得张二牛这人挺老实的,在村里也没什么闲话,天天守着他的铁匠铺子叮呤咣啷的下苦力,倒是个过日子的人。” 云大妮自从双腿不能行走以后,心里就闷着一口气,不愿出门也不乐意与人交流。 云岫心道,这张二牛若是与大姐喜结连理,两个人过日子有了盼头,心里开心,许是人就好了。 “人家两口子过日子,跟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关系呢?你觉得不重要,得你大姐觉得好才行。” 云岫点点头,这话说得没错,求亲这事,还得大姐看对了眼儿,才是正道理。 “刘三伯说他还没跟大姐说呢,张二牛交代他先来跟我商量一下,我爹娘都没了,若是家里姐妹同意了,这亲事也就顺水推舟了。” “慢着”顾六打断了她的话:“这不对啊,那张二牛既然瞧上了你大姐,应该是先私下里悄悄问了你大姐的意思,两人若是都有意思,愿意以后在一起过日子,才用的着去找你们姐妹们说,怎么有先说出去他有意你大姐,而你大姐本人却不知的道理呢?” 经他这么一提点,云岫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村里人好(四声)名声,那张二牛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嚷嚷的恨不得大家都知道他喜欢云家大姑娘,这年头听过的流言蜚语害煞人的还少? 人言可畏,他们这乡下地方,名声可是比命都贵重的,这岂不是赶鸭子上架的逼大姐嫁他么? 这种事顾六见多了,望京城的官宦人家都传村上人个性质朴,质朴不假,但未必全都是痴傻,在哪儿都有心眼儿活泛的人。 许是云岫她们家半山腰那套房子,或是当庭广众下黄家送回去的镇上那处地契,再不就是瞧云家三丫头攀上高枝儿了,想来投个门路。 这话顾六不能跟她说,小丫头人傻心眼儿却小,一件事情能藏心里面来回想上四五天,结果还是一脑袋浆糊。 这种事,靠她自个儿是想不明白的,顾六只能旁敲侧击的引导,让她自个儿往那里想才成。 “你大姐是怎么想的呢?这事你在这里想的天花乱坠也没一点用,关键得看你大姐的意见,还得你回家一趟,坐那儿跟你大姐好好聊聊,怎么选让她自己拿主意。” 一来一去云岫忙活了一整天,张二牛这事还是没个结果。 云大妮觉得自己腿断了,这辈子也就这样过了,无所谓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如果说嫁给张二牛能不给妹妹们添麻烦,她愿意嫁。 点头同意后,云岫却没从她眼睛里看到一丝的向往。 没办法,此事也只得先放一放,也交代了刘三伯不要说出去,容她们想想再下决定。 入了秋,晚上也不那么闷热了,吃过饭,云岫搬了把椅子,仰着头坐在院子里看星星,手里的扇子掉了也没察觉。 顾六就知道他还在想她大姐的婚事,也拖着躺椅在她身旁坐下。 “瞧见那颗最亮的么?那是北辰星,沿海的渔民出海的时候,全靠它指引方向了。” 顺着顾六手指的方向,云岫也找到了北辰星,在一片微弱的点点星光下,它个头最大,也最耀眼。“真亮。” “那是,北辰星就是亮的出众,才能让人一眼就瞧见的。”顾六话锋一转,又说到:“那张二牛看上你大姐什么了?” 云岫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到大姐有什么能让张二牛喜欢的。虽说都是住在一个村子的人,但是去镇上不过村东口,大姐去镇上做工以后更是不可能见过面的。 后来大姐腿断了,也没出过门,拢共算下来,二人唯一一次有交集的时候就是种麦子那次,大姐在地头帮忙倒水。那应该也是两个人头一次见面。 想到这儿,云岫也就明白了。 扭头瞧了瞧仰着脖子看星星,手里还不忘撸猫的顾六,这人真是聪明的厉害,看上去什么都没说,却一步一步的把什么都讲清楚了。 觉察到小丫头盯着自己瞧,顾六就知道她这会儿才想通。 幽幽的问道:“心里什么感觉?” 云岫答道:“迷茫。” 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么样,就会有这样的选择的。 就像她二娘,喜欢那个歪脖,但是歪脖死了;嫁给他爹以后为了儿子,又遭了侮辱;怀着她厌恶至极的孩子,却不敢打掉。 就算你小心翼翼前行,也会有一大片不相干的人站出来指手画脚的。 世人看来,她大姐断了腿,有人愿意上门提亲,他们就应该感恩戴德了,可谁也不会去想,这份恩德她们愿不愿意要。 “其实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要活成人们心里所愿那样的。”顾六望着她说道,眸中尽是星辰。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四十三章:过继 冯家娘子 “还记得爷经常给你提的太后娘娘么?”顾六回头看她问。 云岫点点头,那样的奇女子她头一次听到就无限向往。 “那你知道么,在她之前,没有一个女人上过战场,入过朝堂。她凭一杆长枪,在战场出生入死,成了当年威名赫赫的方娟小将军。当今皇贵妃还在卫国公做女世子的时候,就把铺子开遍了大陈的每一座城市,还在望京城开办了女子谋生技能教学班。” 现如今,望京城里,街头巷尾有那么多女子出来经商做小买卖,正是因她们这些奇女子,敢不畏世俗,站出来做领头人。 迟早有一天,望京女子的自由和平等,也会吹到大陈的每一个角落。 “望京城也有女子出来开茶楼做买卖么?”她以为望京城满是富贵,连铺路的砖都是金银所制呢。 顾六轻笑道:“那是自然的,望京城最大的茶肆石亭绿掌柜的就是个女子,最好的点心铺子五华斋的东家也是个女子,不光如此,还有不愿生孩子又喜欢小孩子的,从亲族旁支过继一个来,做亲儿子养的也大有人在。” “女人可以不生孩子么?”云岫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诧异的问道。 顾六笑着回答她道:“自然可以,当今太后娘娘就没生过孩子,还当过女将军,过继了皇上跟亲儿子一样的养,不一样做了太后么?” 云岫的下巴都要吓掉了,女人就算不是因为生活所迫也能出门做生意,女人竟然可以选择不生孩子! “爷你没哄我吧?”这些事听上去,总觉得不真实。 “哄你作甚,只要你心里有了念头,那就去行动,推开眼前的大门,外面就是更广阔的天地。”顾六一脸认真的回答道。 看她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顾六也懒得打趣她,夜深了,小风吹起来凉飕飕的,抱起小七就要回房休息。 不忘交待道:“回头你大姐要是选择不嫁人的话,问问她想不想去望京城的秀衣坊去学刺绣,前几天扶三爷来信应了这事,想学就赶紧去,别到时候扶三家那老师傅嗝儿屁了,可啥都没有。” 迟疑了片刻,云岫才反应过来,马上眉开眼笑的答应道:“好嘞!” 上次顾六跟她提过让大姐去秀衣坊学刺绣的事,她跟大姐说后,姐妹几个都觉得那是极好的一个机会,大姐学会了一门精而透的手艺,能养活自己了,这才是一辈子受用的事。 日后二姐跟她都是要各自成一家的,大姐这个样子,就算她们姐妹们不介意,大姐心里也不好过。 可是上次顾六提了一嘴,后面没有再说过这事了,她也不好意思开口追问,万一没办成,倒显得责怪人家似的。 今儿又提起这事,这就是办妥了的意思了。 秋天过得快,几阵西风吹过,天就冷了。云二妮担心她大姐去了城里没地儿买冬衣,专门抱着今年新打的一袋儿粮食,到镇上卖了,扯回新布,紧赶慢赶的,在云大妮去望京城的头一天晚上给做出来。 云岫笑她呆,望京城里什么东西买不到,值得火急火燎的在家做一件带过去。 云二妮也不与她纷争,笑着叹了口气,满是无奈,嘴里低低念到:“你还年幼,再过几年,你就懂了。” 真正年幼的四妮,抱着大姐的膝盖哭的嗷嗷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姐你别去了好不好……” 四妮还分不清楚大姐去镇上跟去望京城有什么区别,只是听到以后要一年回来一次,她就不依。 她有三个姐姐,却只有大姐会给她买糖葫芦,大姐一年回来一次,那她也只能一年吃一次糖葫芦了。 四妮吸着鼻涕,眼泪哭花了脸:“大姐,你不要去……别出去,你在家好不好,你留在家里给我买糖葫芦……哇” 云大妮原本还在发愁怎么哄这个小哭包呢,听着听着,后面连糖葫芦都出来了,感情这小吃货离不开的不是大姐,而是糖葫芦。 姐妹三个你瞧我我瞧你的,哭笑不得。 四妮这个小哭包的糖葫芦味的眼泪,没能留得住大姐,第二天天没亮,云大妮就坐着刘村长家的牛车去了镇上的码头。 家里只剩下云二妮带着四妮两个人过日子,原本就宽敞的院子更显得空荡荡的,只是少了一个人,日子却突然冷清了。 赶着云岫回来的时候,云二妮在门口晃荡了好久,才吞吞吐吐的跟她商量道:“岫,你能去跟顾六爷商量一下么,让我带着四妮也去他家做工,家里活我啥都能干,咱们四妮也听话,不吵不闹的,工钱我也能少拿。” 云岫疑惑的瞧着她,一时间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家里太冷清,也没个邻居,我一个人带着四妮住这半山腰子里,心里害怕。”她晚上听到山上的鸟鸣虫叫的,心里毛得很,想找个壮胆的人都没有。 云岫原本也这么打算过,写字的时候趁顾六心情好,装作无意的提了一嘴,顾六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顾六不喜欢旁人到他的小院儿住,甭看他见人一脸和善,却不是好相处的人。 日子久了她才知道,李婶之所以天天从家里跑个来回的,不是因为要照顾小福子,而是顾六爷不乐意让人家住他的屋子。 听李婶说,没有小福子的时候她就跟在顾六手下做事了,现在小福子都上学堂了,这么多年顾六还嫌弃人家呢。 但是顾六爷这个坏毛病,她说出来二姐未必信,倒显得自己有旁的心思,只得应道回头她去问问先。 思来想去的,倒真给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只是这事得花钱,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云岫舔着脸,笑的一脸谄媚。 “爷,我想跟您再借点钱,成么?” “借钱干嘛?”顾六抬眼皮看了看她,在他这里管吃管住的,要银子也没地方用。 这丫头鬼的很,保不齐心里打什么小盘算呢。 云岫清了清嗓子,一脸羞涩道:“俗话说得好……” “捡重要的说。”知道她要开始编故事,顾六打断道。 “我想送我大姐去镇上学一门手艺,得交学费,您也知道的,我连债都没还清,哪来的钱呢……”云岫低头幽幽道。 反正债是越堆越多,她这辈子估计要在顾六这儿做工做成老妈子了。 顾六轻啧一声道,侧过身子道“最近下地多,累的腰疼。” 云岫忙上前,给顾六爷捶背捏腰。 顾六爷又伸出脚来,半寐道:“走的路多了,脚也乏的慌。” 云岫又屁颠屁颠的去给顾六爷打水洗脚,完事还贴心的给穿上鞋袜。 “渴了……” …… 一番折腾,云岫累的直喘大气。 顾六才悠悠道:“借钱这事,不靠谱。”云岫手中的扇子高高举起,准备狠狠的拍下去,才解心头恨。 “我这儿有个靠谱的主意,你要听么?”顾六回头瞧她,正看到迎面的扇子。 “你这是预谋打我呢?爷好心帮你,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还伸出了最恶的小手,你可真是长大了啊!” 顾六痛心疾首道。 “不敢不敢。”云岫悻悻道。 这丫头的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瞪了她一眼,顾六继续道:“这人说起来你也认识,还是你们家的老熟人呢。你们村的冯娘子。” “冯娘子?”云岫疑惑道。 她是想给二姐找个学手艺的地方,去冯娘子的茶馆,烧火么? “冯娘子孤身一人,无儿无女,你二姐去找她拜师,学做生意,师徒相称两个人住一起也有个伴儿,那冯娘子也是自己一人,你二姐比你勤快,去与她同住,她自是乐意。”顾六解释道。 冯娘子是个有能力有才干的人不假,这是村里人公认的,但是云岫担心她二姐嘴笨,平日里连话都不爱多说的人,跟着冯娘子学做生意,合适么? “爷,我二姐不善言谈,学做生意恐怕……” “哪有人天生胆子大会说话的,慢慢跟着学,就会了。”顾六笑道。 末了还不忘揶揄她:“你刚来的时候,不也是黑黢黢的小土妞么,吃了爷家的白米,如今不也长得水灵灵的。” 这人真讨厌,好好说着话,就想占两句嘴上的便宜。她自小到大都不曾黑过,哪根他一样,天天裹得跟粽子似的,一个夏天还是黑了一层。 跟二姐商量以后,云岫提了两壶出门前顾六爷亲情赞助的桃花酒,托刘三伯去找冯娘子说了这事。 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行,没成想,冯娘子听了来意,竟爽快答应了。 到底还是旁观者清,顾六一眼就看出来,冯娘子这些年没有过继孩子,不是不喜欢小孩子,而是没碰到合适的。 父母双亡,又无亲故,那样的才是冯娘子想养的,云家姐妹俩,完全符合冯娘子的理想型。 云岫不知道的是,过继这事,还是冯娘子先托了李婶来找他帮忙说的。 顾六怕云家姐妹抵触,才先提议学艺,回头时机到了,冯娘子想过继了,自己去提。 当天下午冯娘子专门带着店里的伙计,去山上帮云二妮收拾东西,连带着四妮都一起接过去一起住。 家里的事情解决了,云岫心里的结也就舒畅了,天天乐呵呵的,吃得好,睡得好,小日子过得滋润。 顾六瞧着她也乐,这丫头跟傻大姐似的,才来那会儿还清秀好看,明眸大眼的跟二花似的。大半年的光景就吃的长了肉,加上皮肤皙白,瞧上去跟颗剥了皮的花生似的。 不过六爷有一点特别好,恋旧的很,二花小时候长得好看,一窝猪崽子里面她是长得最眉清目秀那个,即便是后来二花吃的膘肥体胖了,也觉得她是最好看的那只猪。 顾六头一眼就觉得云岫好看,所说小丫头现在不清秀了,小爪子也长出来了,脾气也大了,顾六还是觉得,挺好看的。 就跟爹瞧姑娘,亲生的怎么瞅怎么顺眼。 到了八月,村里人就开始忙中秋了,云岫心心念念着,要喝去年埋下的葡萄酒,听李婶说,去年葡萄品相好,六爷亲自酿的酒,好像是从关外传过来的方子,就六爷会,那酒喝起来,甜丝丝的,爽口极了。 今年的葡萄也好,除去送人的,还富余出来好几筐子。 顾六在院子的篱笆旁挖了个深坑,放了一个大瓮,将葡萄一串串挑拣干净,裹了宣纸,小心翼翼的从瓮口放入。 “爷,您干吗呢?”云岫在一旁蹲下身子瞧了白天,也没明白这是在干嘛呢,开口问道。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四十五章:过去 高阳书院 顾六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你都看不懂?” 见她一脸木讷的摇了摇头,便开口解释,道“南方那边一年只有冬夏两季,大半年的时间都是闷热的,盖房子的时候就在地基下面挖几条通风口,让屋子下面的跟屋子外面的地底下能通气,好产生凉意。” 又道:“咱们这院子当初盖的时候,我也让匠人们仿照这个法子,在咱们屋子里面挖了纳凉的通风洞,就是走的篱笆这条线” “那不就跟红薯窖是一个道理么?”瞧他说的神乎其乎的,云岫觉得怎么听怎么跟红薯窖像的很。 “那差得远,红薯窖闷凉,爷这个能将这一翁葡萄存到过中秋,你信不?”顾六抿着嘴否了她。 云岫听了直摇头,那些冬暖夏凉的老房子,她也见过些,无非是通风好些,哪有他说的那么神乎其乎。 等到中秋节这天,挖出瓮来,那些葡萄竟然真的还水灵灵的,新鲜的紧,吃在嘴里的味道也跟新鲜摘下的没有什么两样。 跟葡萄一样新鲜的,是一封穿着官服的差役送来的信。 黄皮黑字的,云岫只瞧见了京字,就被顾六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自从教她读书认字以后,顾六有些重要的东西都会放进书房的小柜子里,并未上锁,但云岫知道他的规矩,倒不会去偷看。 收到那封信以后,顾六整个人就怪里怪气的。最爱吃的饭扒两口就放下了,最爱抱得小七也不撸了,整日里坐在那里书房里望着北边发呆。 李婶刚才在厨房跟她说,冯娘子把四妮送到镇上去念书了。 原先她也听说过,镇上有钱人家的小姐会请先生教念书识字,村里人家哪有这个闲钱,连家里的大小子都吃不饱的,一年辛苦也只够的上肚子温饱罢了。 没成想冯娘子竟然如此善心,竟把四妮送去学堂,这哪是教徒弟,分明是疼闺女啊。 云岫咧着嘴笑的开心,这份恩情,她一定记在心里。 推开东厢房的门,云岫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顾六,她们家姐妹几个能有眼下这般的好前程,多亏了他上心指点。 “爷,我四妹也去上学了,你知道么,竟然跟小福子一个学堂!冯娘子说女孩子读了书,以后比男孩子有出息多了,冯娘子还说了,四妮要是念书能有好成绩,以后还能考望京的学堂。” 镇上的学堂姑娘小些还好,大了的话,男女之别,就只能请西席先生到家里教了。 不过听说只是他们这穷乡僻壤的规矩多,望京那种大地方是允许男女同窗上学堂的。 见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在发呆,云岫碰了碰他“爷,你在想什么呢?” 顾六回了神,搭腔道:“在给替你想望京城有哪些合适的女子学堂。” “真的!?”她只听人说过望京的学堂可以男女同席,专门设立有女子学堂这事,还是头一次听说呢。 “那是自然,爷当年读书的高阳书院,就有设立专门的西院女子部。” “那在里面念书的都是些官女子吧?”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孩子,不论男女,自然都能去上学念书的。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的!”顾六笑着摇头。 脖子微扬,道“我们高阳书院的院长那不是凡人,当年先帝爷跟着他念书的时候,答不上题目,一样要打手板子的,岂会瞧得上那些庸俗的官宦人家。” “先帝爷也敢打!那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嘛!”云岫惊愕道。 “不管先帝,当今圣上、皇贵妃娘娘、皇后、荣王……凡是能考进书院的学生,夫子们基本都拿竹板打过。” 说起这个,顾六就觉得宋夫子真是悟佛的大师,在他手下挨过打的学生,不分尊卑皆有中标,可谓是众生平等。 “你们夫子真厉害!”云岫由衷的称赞。 她头一次听说,那些在戏台子上出现的贵人们,原来也会因为念书这事被打板子的。 “爷,那你们有没有念书顶好的,没被夫子打过的?” 顾六咂咂嘴,歪头道:“学习这事,怎么说呢,学无止境啊!前儿我不是还教你,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总有那么几个问题,你不会……”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脸色微沉,抿了抿嘴,不悦道:“有那么一个变态!在宋夫子手底下从来没有挨过竹板,也没有挨过批评,还被夫子在杏林宴上当众赞扬,文武全才,国之栋梁……” 杏林宴可是当世文人趋之若鹜的场所,能在杏林宴上崭露头角,日后在文人中定能有大的作为。 扶老大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才被世人捧上了“当世之才子,无出公子之左右”的神探。 更有精神膜拜到疯狂的文人,魔疯了似的给他建文坛生祠,有些地方还有在家里供奉他还能稳能高中的传言。 说起这个,顾六就觉得这些人都是读书读傻了么? 除去这些,心里还有丝丝酸涩。 那人同他,可是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吃喝玩乐他也都去,怎么就他学习比大家伙都好,习武也被夫子表扬,就连浓浓,都爱拉着他的手喊大哥哥! “爷,那人是谁呀?”见顾六就差把妒忌俩字写在脸上了,云岫眼睛弯起,笑的像月牙,可算他也有不自信满满的时候了。 “哼。”顾六冷哼一声,“当朝首辅,扶大人。扶三爷他大哥。” 听到是恩人家的大哥,云岫颔首,“他们家人,心善,自然老天保佑。” 顾六嘴都要撇到后脑勺了“扶家人心善?他们家兄弟仨,一个比一个黑!都是弯弯肠子,聊斋走出来的老狐狸了,特别是他们家老大,完全就是那种把你卖了,你还兴高采烈替他数钱那种的,日后你若是见了他,一定离得远远的。” “爷,合着你被卖过?”小丫头笑的跟个小狐狸似的,仰着头,乖巧的望着他。 顾六扭过脸去,不愿看她。 被卖过?他这是被卖了还替扶老大数钱的那一款好么! 他之所以能从繁华的望京城,孤零零的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种上三年地,全托了扶老大的一张好嘴,他恨不得上去咬他两口,聊表感谢呢。 瞧顾六这副傲娇的样子,云岫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也没再拆穿他,笑着换了话题:“爷,你刚不是说望京有专门让女孩子上学的地方,您给讲讲呗。” “望京最好的学校就是爷念书的高阳学院了。”提到高阳学院,顾六就与有荣焉。 虽说牛逼哄哄的发小兼同窗不讨人喜欢,但是他们学院在大陈可是国之栋梁聚集地。 他们的宋夫子是天下文人首推的文坛巨匠。 “这个太厉害,不算不算,说个我们这些寒门子弟能上得起的学校成不?”那高阳学校听上去满是皇亲国戚的,把她卖了也凑不齐去念书的学费啊。 知道她误会了,顾六笑着解释道:“高阳学院不能走后门的,能去念书的都是凭本事通过入学考试的。所以天下再也没有比高阳学院更适合寒门子弟的了。” 又道“而且,高阳学院不收学费,管吃管住。每年那点学费,连夫子的月奉都不够,收它作甚?有朝廷拨款,每年文会宴的时候,从学院出来的学子们也都会回去捐款。” “那如果没钱呢?万一文会宴捐款不够呢?”云岫不解的问。 捐款这事都得富足了才有能力去帮别人,若是寒门子弟,怕是连吃饭都是个问题,哪有闲余去帮扶学院? 顾六噗嗤一声就乐了,“穷不至天子吧,当今圣上年年可是文会宴募捐的大主顾。” 云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有这么好的待遇,那日后可要让二姐好生上心四妮的学习了,能去上免费的学校,能省下不小一笔银子呢。 见她一副若有所思,就知道她又盘算小九九了,伸手敲了她一个‘鸭梨’“想啥呢,别太乐观,每年高阳书院考生能有小十万,但学院一年只收三百人,还只要四岁到十六岁之间的,你家四妹若是跟你一样蠢笨,那准是没戏。” 况且顾六并不鼓励早早地把小孩子一个人送到望京念书,小孩子对未来的认知,完全取决于童年这个时段,若是突然进了陌生的环境里,繁华让人眼花缭乱。 读书上的困难事小,更多的是要克夫环境改变对心态的影响。 云岫摸了摸头,心道,万一到时候四妮考上了,她一定要把入学凭证举到顾六脸上,让他好好瞧瞧。 没两天,顾六的小茅草屋来了个老熟人。 跟顾六做生意的韩成业。 秋高气爽,小风拂面,不禁让人察觉寒意。 顾六昨夜吹了冷风,着凉了。 抽着鼻涕,喝了药就抱着被子回屋躺下捂汗。 又不愿自己一个人躺着,非要开着窗字看云岫在院子里忙碌。 云岫怕他再吹风,就干脆去他房里练字,也能陪他说说话。 “岫,你要是有了银子,你会干吗?”顾六是在无聊的很,塞着鼻子问道。 “还钱。” “还完钱以后呢?” “养家。” “你就……你就没想过做些小生意么?比如说到繁华一些的地方……” 两人正说这话呢,院子里传来喊声:“六爷!六爷在家么?” 云岫透过窗子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那个家里有个善妒的男媳妇的韩成业么? “爷,是韩先生来了。” 顾六就要起身,云岫给他从衣柜里拿出了件棉衣“穿这个,暖和些。” “会不会太热了?” 这冬衣裹起来跟头熊似的,未免夸张了。 “热了好,发汗。” 争她不过,顾六只得老实的床上。 韩成业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坐了一会儿,就听到东屋的门开了。 顾六爷裹着一身棉衣,被云姑娘搀扶着,蹒跚的走了出来。 “六爷,您这是?” “咳咳……”一出屋子,吸了院子里的凉风,顾六就咳嗽起来了。 “六爷着凉了。”云岫替他回答道。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五十三章:找人 六爷归来 宋妈妈胡乱擦了脸上的眼泪鼻涕,站起来看了看那封书信,低着头嘟嘟囔囔道:“你都不认识的东西,还指望我会。我家赖孩儿倒是识字,要不回去了,让赖孩儿给你看?” 张妈妈嫌弃的瞪她一眼:“我儿子也识字,回去就用不到赖孩儿了。” 关键是这会子得知道信上写的都是什么啊。 宋妈妈又小声嘀咕两声:“你那么聪明都不认识,还怪我不会……” 张妈妈也懒得理她,抬脚就要往外面走,一抬眼,看到了窗外站着一人,手里的信飘飘摇摇的落到了宋妈妈的脚边。 宋妈妈拾起信来,不满的抱怨道:“亏你平日里还说我办事不牢靠,你看你自己,那个东西都能给扔了,这可是找云姑娘的重要东西,你可别给弄丢了。” 张妈妈结结巴巴到:“六……六……六爷……” 宋妈妈继续碎碎念叨:“你还说我结巴,你嘴里这块糖是从我这里掏走的不成?” 一转身,看到门外站着六爷,脸上带着破有深意的微笑。 宋妈妈吓得一个激灵,拿着信的手都有些不稳了。 窗外的顾六开口道:“拿好了,可别再掉了。这可是找云姑娘的重要线索呢。” 推开门,顾六大步进屋。 屋里一股小丫头身上的味道,甜甜的,莫名的有一股……奶香……? 顾六转头四下看了看,东西都在,漂亮头饰也在,夏天的单鞋也收的整齐。 他就大概知道小丫头人去哪里了,视线转到床上的时候,看到了顾小七身下围着一窝猫子。 顾六上前摸了摸,顾小七伸舌头去【和谐】舔【和谐】他的手,脑袋不住的望他身上蹭,一边喵喵叫着,好像在说:“主人啊,你可回来了,我可想你了……” “喵~”顾小七献宝似的叼起猫崽子给顾六看。 顾六看着一窝子的小猫,不悦的皱起眉头。这是哪里来的小兔崽子趁他不在,让他的姑娘当妈了? 扭头问道:“这是云岫给小七找的小公猫?” 小母猫发情的时候会嗷嗷叫,保不齐云岫看着心疼,就给她找了个汉子。 宋妈妈和张妈妈两个站在门口,一个个低着头,衣服认错态度良好的样子。 听到主子文化,宋妈妈忙站出来回答道:“不是的,是有一次小七和云姑娘两个打架,云姑娘拿帕子抽到了小七,她就跑了。回来后没多久,云姑娘就发现小七发胖了,肚子大的了起来,这才知道是有小猫崽了。” 张妈妈在伸手悄悄拧她一把,都这个时候还嫌不够乱的么,分明是闹着玩,非要说成打架,是嫌自己死的不够? 顾六不悦道:“云岫经常跟顾小七打架?” 两个妈妈对视一眼,不知道主子这话里面,是云姑娘分量大,还是顾小七比较重要。 张妈妈只得出来打马虎眼道:“也不是经常,就是闲了的时候闹着玩,云姑娘还小,顾小七脾气上来了下手也没个轻重,昨晚上云姑娘的手还被抓破了。” 顾六点点头,“你们都下去了,少些热水来我要沐浴。” 他一路上打马狂奔的,不知道身上吃了多少土,就算是去找小丫头,也不能现在这副胡子拉碴的去。 要不以那丫头喜欢胡思乱想的劲头,保不齐就能脑补出一场他望京城生意失利,穷困潦倒混不下去才回来的剧情出来。 又深受戳了戳顾小七的脑袋:“你呀你,就会欺负她,等会我把人找回来了,你要是在欺负她,我就把你猫崽子都给送走,一个也不留。” 顾小七仿佛听懂了似的,“喵——喵——”两声,表示不满。 顾六洗漱过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又刮了胡子从新束了发。 又一副翩翩俏公子的模样,只是在路上这几日,路上匆忙,檐帽遮不住连,倒是晒黑了不少,看起来也有些成熟了。 又顺手拿起桌子上的那封信,拆开一看,笑着塞进了怀里。 合着小丫头不是跟顾小七生气,而是生自己的气呢。 顾六不爱骑马,他总嫌骑马尘土飞扬的,弄脏了衣服。 就让宋妈妈赶着马车,他坐着马车晃晃悠悠的出门了。 “六爷,咱们去哪里啊?”宋妈妈在马车外面问。这天大地大的,也没个地方,六爷要她赶着马车往什么地方去呢。 顾六在马车里面支了张小桌,正在有条不紊的品,幽幽的答道:“去镇上,冯娘子新开的铺子正是用人的时候,云姑娘肯定去那里拿双份工钱去了。” 轻啧一声,感慨道:“不愧是爷看着长大的好孩子,都知道赚钱补贴家用了。” 宋妈妈在马车外面,撇撇嘴,心道,您用的着这份家用? 马车晃荡到镇上以后,顾六径自下车了,让宋妈妈自己去一边的路上等着。 从正门过看门店关着,只留了一个小门供来帮忙的小伙计走动,前面来往的人多,顾六就绕了一圈,到巷子里面的后门那里去了。 刚拐过巷子,就看到云岫站在门口,嘟着嘴巴,一脸不满的望着哗哗作响的杨树叶子。 嘴里还念念有词道:“王八蛋……顾六你不是人……你怎么能这样呢……” “骂谁呢?” 一声熟悉的男子声音,突然在耳边想起,云岫吓了一大跳。 听声音好像是顾六,又暗自轻笑,顾六在望京城里正享福呢。 能走的那么毅然决然的人,又怎么会回来呢。 都说望京城是个好地方,听去过的说,那里金山银山的,连街上的路都是金子做的,有钱人家的布帛用不完,都挂在树上炫耀。 花花世界的,顾六一直想回去,这会儿到了望京城,顾六一定是在那里眯着眼睛躺在软榻上享受呢。 不知道望京城里有没有另一个姑娘,也能陪他一起去菜地看看。 顾六会不会握着人家的手,一笔一画的教人家写字。 想到这里,云岫不禁生出了怒意,啐了一口:“老色胚!” 顾六这会儿一定是在跟别的姑娘一起在那儿看书、喝茶、弹琴、作画、下棋。 云岫就不会弹琴,看书也是半道子开始学的,只是认识的地步,至于琴棋书画就更不懂了。 喝茶她都觉得喝顾六的好茶跟喝家里面晒的竹叶没有什么区别,泡出来的水都有一股涩涩的清香。 云岫越想越生气,暗暗道要是顾六这会自在她身边,一定狠狠的甩他两个耳光,或者是给他的饭里下巴豆,让他遭遭报应。 “你在傻乐呵什么呢?”顾六看着她自己站在那里,突然笑得好开心的样子,上前问道。“该不会是在幻想着怎么欺负我的吧?” 云岫一扭头,那个她想甩两耳光的男人,就站在她的身旁。 离得好近,一抬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 云岫伸手摸了摸他的手,温热。又顺势摸了摸他的脸,他的鼻子,他的唇。都是热的,不是做梦,也不是幻想,真的是顾六站在她的面前了。 猛地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两只胳膊紧紧的揽在他的腰间,眼泪不知怎么的就流了下来。 顾六这时候想问她一句:刚才是不是在心里想打他一顿。又怕她生气,到时候真动手打人,抿了抿嘴没敢说出来。 拍着她的肩膀,宽慰道:“好啦好啦,不哭了,乖……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腰里的小手勒的他生疼,顾六拍了拍她的手,想让她放开些,好喘口气,没成想云岫不但没有松手,倒抓的更近了,还一个劲儿的摇着头,生怕他跑了似的。 “你是不是想把鼻涕眼泪都在我身上蹭干净?”顾六佯装皱眉看着怀里的小脏包,“我可是专门回家换的干净衣服,为了来见你爷还专门花精力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云岫哼哼两声,把鼻涕在顾六胸前蹭干净了,才噘嘴道:“分明就是你自己假干净,还装作是为了我,少骗人。” 顾六看着胸前刚画出来的好一副‘万里山河图’,哭笑不得:“你还怪我假干净?你这个小脏包,非要把我弄得跟你一样脏才成,这样子我等下怎么进去见人呢?” 他这个样子进去了,少不得要被误会,误会是小,到时候要是他们再联想到什么,对云岫名声不好。 “见什么人?”云岫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只是刚才二姐那么说她,她这会子不愿意顾六再出现,她觉得自己好像喜欢顾六了,但是顾六只把她当做小丫头,人家没那个意思,她就不愿意让旁人误会她跟顾六有什么。 顾六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见你二姐啊,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吧,还有你四妹,虽说上次见过了,但这次身份不一样,自然意思不一样了。” 云岫别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那句‘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吧’在她耳边不停的回响。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切,谁是丑媳妇”虽是抱怨,但脸上心里都挂着盈盈笑意。 “你乐什么呢?”顾六把脸凑到她的面前问道。 “要你管。”云岫笑着别过脸去,不愿回答。 “你不说我也知道。”顾六洋洋自得道。 “你知道什么?”云岫伸手推开粘过来的人,娇嗔道。 “我知道你在了乐我也喜欢你这事。”这次顾六爷可一点也不害羞了。 在望京城的时候,他可是在众人面前把牛皮吹出去了,这次回去他肯定会带着娇滴滴的小媳妇一起,大婚时候的贺礼他都预定了好几样了,到时候带着云岫回去,让那群单身狗们羡慕死! 都是单身狗,谁脱单早谁骄傲! 这人从望京城逛了一圈回来,越发的没脸没皮了。 第五十八章:有鬼 撞破好事 顾六一向是个实干派,当晚就规划了行程路线,次日一大早,就让宋妈妈和张妈帮忙收拾行装,径自赶车去与人在汝南府的李婶夫妇回合。 至于两个妈妈,则被安排留下来,美其名曰,看家。 马车走远了,宋妈妈看着消失在路尽头的人影,委屈的都快哭了,六爷说不带她们回去的时候,她就泪眼婆娑了,她出来的时候儿子还没放学,她还跟孩子他爹交代,多了个把月,少了一个月出头她就回来了。 结果呢?现在三四个月了,六爷终于来了,竟然又让自己留在这里,连辆马车都没有,这山高路远的,她可怎么回去啊! “你说,六爷会不会让咱们在这里呆一辈子……”宋妈妈哽咽道。云姑娘也跟着走了,那六爷在这里连个念想都没有,没几天就会把她们俩忘在脑后,到时候她们回不去,家里的孩子男人,要是再娶一个…… “哇”的一声,宋妈妈张嘴大哭。 张妈妈心里也难受,她们俩在这里的这些日子,云姑娘不满意她们,她是看在心里的。都怪她嘴欠,爱跟宋婆子斗上两句,早知道会是今天这个下场,当初她少说两句,让着她又如何了,又掉不了一块肉。 宋妈妈的哭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回荡,张妈妈看了一眼被丢在墙角的猫窝,连顾小七和她的四个崽都带走了,就留她们俩在这鸟不拉屎的小破地方…… 张妈妈眼眶里也有了湿意,终是没有忍住,跟宋妈妈两个人抱头痛苦起来…… 若是有朝一日六爷想起她们俩了,她发誓,再也不跟宋婆子吵架了!一定! 可惜无声的誓言没有人听到,太阳升起里来了,门口菜园里,南瓜叶上的薄霜在阳光下闪着耀人的光,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艳阳之下……无声无息。 云岫走除了两套换洗的衣物,就什么也没有带,顾六说到了望京城他的钱都交给她,什么好东西买不到。 不过云岫还是在衣服里面偷偷藏了几样东西。 一杆毛笔,那是顾六头一次教她写字的时候用的,笔头都快要用秃了,她也没有舍得扔,这杆笔是她读书识字的开始,也正是因为她读了书,知道了书里描绘的万千世界,才能够走进顾六的心里。 否则她一个乡下丫头,无才无德的,顾六在望京城什么漂亮的姑娘没见过,自己凭什么能入了他的眼? 其实她高看顾六了,顾六爷头一次注意到她,就是因为小姑娘漂亮,好看还脾气倔。在顾六爷吹毛求疵挑剔的眼光之下,好看是入得法眼的第一标准,过了好看的门槛了,才能跟六爷讨论人生,未来和回忆。 不过这些顾六爷是打死都不会跟她说的,原本老夫少妻的,顾六爷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都生怕自己多长一根白发,要是再告诉小丫头这些,她还不翘了尾巴。 云岫带的另一样就是一捧用干净的帕子包好的土。那是她清明去给娘上香的时候抓的一把坟头土,不管去了哪里,娘在,家就在。 顾六赶马的技术就一个字——快。 要不是因为顾小七也要带走的关系,顾六就带着云岫骑马了,马车行的难,他得在天黑之前赶到汝南府,要不露宿在荒郊野外,先不说他自己难受,就小丫头跟顾小七那个小累赘也受不了那个罪。 云岫在马车里坐着,颠来颠去的不能安生,她知道顾六急着赶时间,也不愿多事让他慢下来,只得一只手牢牢抓住马车上的把手,另一只手使劲儿按着高帮箩筐,身子挡在马车门口,生怕一个颠簸,箩筐飞出去了。 箩筐里面,顾小七在厚厚的棉被上盘成了一个球,四个小猫崽子围着它,瞪着好奇的大眼睛。 路上顾六到路边的客栈里面买了些干粮,草草解决了午饭,便又马不停蹄的上路了。 不负六爷所望,在云岫整个人都快被颠散架的时候,路上终于看到了人烟。 熙熙攘攘的商贩或推车或三五成群的,从城里往外散开,在夕阳下,人群就像回游的鱼儿一样,虽缓慢,却努力的往家的方向驶去。 看着城门近在眼前了,顾六探头进车里,问道:“你要是累的话,我先把你送到汝南知府府宅里先休息,我要拐一趟别处,有些小事要办。” 虽然小丫头没叫苦,但顾六也知道一路颠婆她一定累的不轻,加上头一次出院门,不知道这会子还撑不撑得住。 云岫原本以为是住客栈,还寻思着进了城自己就先窝客栈里面好好睡它一觉,让顾六自己浪去吧。 结果一听是要住知府的家里,她连连摇头:“不要,我跟你一起去成不?我老老实实的在车里呆着,不耽误你的事。”让她一个人先去知府衙门?开玩笑,她见官就腿软,本来就走不动道,还留她一个人在那里,还让那个不让人活了? “你是不是害怕啊?”顾六看她身心都在拒绝的样子,笑着问道。 云岫一向输人不输阵,虽说心里的确是有些害怕,但还是梗着脖子,嘴硬道:“少胡说,谁害怕!” “哦?不是害怕,莫不成是舍不得我?”顾六揶揄道。 小丫头小脸通红,这时候她说什么都不成,索性脖子一抬,“我就是舍不得你,我怕你丢下我就跑了,这里我谁也不认识,就认识一你一个,还不牢牢抓住你。” 顾六微微一愣,也欣然一笑,伸手握了握她的手道:“那你抓紧我,可不要把我弄丢了。” 听得这话,云岫小脸更红了,跟夏天里的凤仙花染出来的似的。 顾六却一点也不害臊,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胸口放,“小丫头,你在这里,这辈子都不弄丢的。” 云岫脑子里面都是滚烫的,手足无措的抽出自己的手,催促道:“快些赶路,要不等下天黑了……” 在逗下去,小丫头就该熟了。顾六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这才转过身来,打马进城。 过了守城,顾六爷驱车拐进了一条廖无人烟的肖想,云岫从车窗望去,青苔斑驳的石墙,破破烂烂的门户,好家伙,看上去比她们村里还穷呢,原来汝南府里也有这种破落的地方。 马车在一户门前停下,四下无人,附近也少人烟的,顾六怕她一个人留在马车里碰到什么,“丫头,你也下车。”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云岫也害怕自己一个人呆在车里,拿檐帽盖住了筐里的顾小七一家,便扶着顾六的手也走下车来。 下车一看,这哪里是一户人家啊,黄幔飘飘,破败的门上挂着黄纸,一个香炉在偏房的门前倒着,香灰早已没有了,只是从炉子内壁上还看得出香火鼎盛时期的繁荣。 在他们眼前的,这分明是座城隍庙啊,还是一座已经废弃的城隍庙。 鬼神之类的,云岫不太相信,但是也不愿去乱说什么,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紧跑几步,追上了顾六的脚步。 顾六进来以后,直奔正殿,里面城隍爷的身子已经不知道被谁搬走了,只剩下高高的底座留在原地,上面落满了灰尘,还挂着几个蜘蛛网,一看就是好久没有人来过了。 “爷,我害怕……”云岫扯着顾六的衣角,小声说道。 “怕什么,又没鬼。”但是说着,顾六还是伸手扯起她的手,揣在怀里。 云岫看他直往蜘蛛网里钻,敲敲打打的像是在找些什么。 “爷,你是要找什么东西么?” 两个人里的近,云岫又因为害怕,整个人锁着往顾六怀里钻,男人长多大都会有莫名其妙幼稚的时候,比如现在。 顾六压低了嗓子,幽幽的说道:“找……鬼……呀……” 颤颤巍巍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殿里回荡,窗外传来呼呼的风声,似乎是在喊着“六爷……六爷……” “啊——有鬼啊——”云岫惊叫着跳了一起来,揽住身边顾六的脖子,就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身上。 原本只是想逗她一下,结果小丫头突然来了个投怀送抱,幸福来得太突然了,顾六有些措手不及,小姑娘温热的身子紧紧的贴着她,那层衣服的隔阂似有若无,那片柔软让素来以调戏小丫头的顾六也被击中,一下子从头红到了脖子。 他好像,有了不该有的反应…… 云岫抱得的更紧了,还不忘磕磕巴巴道:“六爷……鬼……鬼戳我……哇,他戳我腿……” 顾六只觉得耳朵滚烫,身上的小丫头,也滚烫。 “云岫,乖,你先下来”顾六觉得这小丫头要是再刺激自己,保不齐大婚还得提前些。 “我不!地上有鬼,咱们走吧六爷,咱们快些出去!”云岫挂在他身上,使劲儿摇着头拒绝,身子还一蹭一蹭的。 顾六这会儿想死的心都有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只得好言哄劝道“没有鬼,真的云岫,不骗你,下面没有鬼,你先下来,下来再说……” “我不,快出去,咱们快些回去吧!”云岫一个劲儿的拒绝,这个地方又脏又黑的,还有鬼,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只想快些出去。 两个人正在为有鬼没鬼这事分辨着呢,突然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六爷,岫姑娘,你们俩这是……”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听声音是李婶她男人。 “丫头,乖,快下来……”顾六揽着她的腰,好生劝道。 云岫这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被顾六抱在怀里,又被熟人撞见。 这下,她已经没脸见人了,马上跳了下来,跺了跺脚,说了句:“我去外面马车上等你……”便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他才进来,就看到六爷抱着云姑娘正在亲热,云姑娘又气呼呼的跑了出去,自己是不是打扰到了六爷的好事了…… 李婶她男人不知如何是好,摊着手问道:“这……六爷……” 第五十九章:逛街 老虎大马 顾六笑了笑,解释道:“刚才有一只野猫突然跳了出来,把小丫头吓得不轻,她以为是鬼,就害怕的站不到地上。” 李婶她男人这才憨憨一笑:“小姑娘胆子小,正常的很,我家那口子年轻的时候胆子也小,天天怕鬼怕神的。” 又继续问道:“六爷,您过来多久了,那东西找到没?” 说道正事,顾六这才摇了摇头,面色深沉道:“还没有呢,那边的墙上我都看过了,还有这面没有。”又想起小丫头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你出去等着吧,外面黑灯瞎火的,她一个人不安全。” “不打紧,我家那口子也在外面等着呢。我以为六爷您要过几天才来呢,寻思着先来把东西拿到手,也省的到时候您再跑一趟。我帮您一起找吧。” 知道小丫头有人作陪,顾六这才点头。 天色已黑,两个人举着蜡烛,把整个正殿都找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 “六爷,是不是那人骗了咱们啊!这都找遍了,还是什么都没有?或者是不在正殿,在偏殿藏着也未必?” 顾六摇头道“不会的,他招供的时候命都快没了,人在生死存亡之际,哪来的脑子说谎骗人,东西肯定还在屋里,咱们找不到就,我进来的时候这里也没有别人来过的痕迹,说明别人也没找到,再仔细点,肯定能找到的。” 这屋子统共这有这么大,他怕遗漏了,找过的地方都又摸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总不能藏个东西把洞掏到天上吧。 说起天上,顾六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往上望去,映着微弱的烛光,在横梁智商有一块跟别处不一样的地方,像是用什么切出来的机关,又镶嵌回去的似的,东西应该在那里错不了的,只是在那么高的地方,就算是身手了得上去了,也未必能站住了把机关打开。 打开机关的开关,肯定还在下面。 李婶她男人实在是累的够呛,不要把墙面挨着摸一遍,连踢脚的地方都得弯着身子去找一遍,他上了年纪,腰没有年轻人好,一圈下来就撑不住了,怕碰到什么,一看只有台座那里稍微干净一些,高度又正好到腰,便将身子倚在上面,好休息一下。 手撑在台座上面,突然,手指头摸到一处一样的地方。 李婶她男人惊叫道:“六爷,快,您快来看看,我好像摸到什么了。” 顾六举着蜡烛凑了过来,就见红漆斑驳的台座上有一个凹洞,上面的石头好像能活动,顾六伸手摸了摸,感觉按得下去,便使劲儿一按。 ‘啪’的一声,横梁上有东西弹了出来。 李婶她男人忙捡了拿过来,是一个木头盒子,锁扣用蜜蜡封住。李婶她男人正在思索怎么把盒子上的锁打开的时候,顾六伸手拿起盒子,往地上使劲儿一砸。 一声巨响,盒子裂成了两半,盒子里面,一封折子赫然在内。 顾六弯身捡起来,拿在手里,看开一页,笑了出来。 “就是这个了。”把东西塞进了怀里,顾六带着李婶她男人这才从破庙里出来。 李婶怕两架马车听在破庙门口被人看到了太过招人注意,便将马车赶到了一旁的岔口里面,顾六顺着标记找到他们的时候,云岫已经在车里歪在箩筐上睡着了。 天冷,怕她着凉。又从筐里翻出顾小七的被子,给小丫头盖上。 顾小七正带着孩子睡得香甜,加上旁边有个也在呼呼大睡的暖炉,马车里面暖洋洋的。 怎么的就主人回来了就把她们娘几个铺盖卷都给掀了? 大猫小猫可怜兮兮的坐在硬邦邦的筐子里,委屈,却不敢叫出来抗议。 李婶夫妇俩以为顾六爷要在思口镇住上一阵子才能来汝南呢,就在城里租了个房子,想着让顾六也去,毕竟自己租的房子比客栈安全,六爷爱干净,他们还专门准备了干净的床铺被褥。 顾六却笑道:“咱们今晚都去住衙门,听说汝南知府的宅院建的豪华,我去参观参观,回头装修新房的时候,还能用作参考呢。” 李婶她男人疑惑的看着主子,旁人不知道那汝南知府是谁的人,他跟在六爷身边这么多年,可是知道的清楚,这个时候带着东西住他们家里,不是羊入虎口,自己把食物送上去么? “这个时候,汝南城里哪个地方比知府衙门更安全?况且我有法宝在身,他打断了自家的胳膊也得拼命保护好爷。”顾六看除了他的疑惑,笑着说道。 打望京城出来的时候,扶老大早就给他安排好了的。 拿着东西,直奔知府衙门,吃吃喝喝也好,游山玩水也罢,带着他的信交给汝南知府,从汝南到望京,这一路的安全都有人包了。 这种公款带媳妇出门逛吃的好事,顾六爷一向欢喜的很。 敲门喊人,不出所料,汝南知府看了扶老大的那封信后,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原本还有所防备的语气,顿时改为了巴结,又是六爷六爷的喊着,又安排家丁奴仆给准备最好的房间,态度之恭敬,活像见了祖宗一般。 弄得顾六都好奇,扶老大到底在那封信里面写了些什么,到时候他学会了,也拿这一招出来忽悠人,骗吃骗喝的好法子啊。 云岫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间雕梁画栋的屋子里面,床上的八仙献寿雕花一看就是银子堆出来的,身上盖得被子也是上好的绸缎面的,里子是精致的细面布料做的。 坐起来四下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里不见顾六,不过她大概知道,这里应该就是昨天六爷提到的汝南府知府衙门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汝南府一间屋子就这么奢侈,不知道得清几年去了。 提上鞋子,她探着头,轻轻喊道:“六爷……六爷……” 突然‘吱扭’一声,门开了,顾六一身华服,精神百倍的打门口走了进来。 “快洗漱换衣服,等会儿爷带你去街上逛逛去,带你看大马,还有大老虎!”顾六洋洋得意道,他起来就到街上逛了一圈,好多好玩的东西估计小丫头都喜欢的紧。 “真的有大老虎?”云岫眼睛都睁大了,这汝南府还真是繁华,连老虎都能养! “骗你作甚,快洗漱换衣服,咱们吃过饭就出门。”顾六点头道,又让开身子,让门外的丫鬟进来服侍。 云岫头一次清醒的时候让别人帮忙穿衣服,两只手拘谨的不知道如何摆放,顾六坐在外间的座子上已经端起碗筷开始吃饭了,就听到里面小丫头笑着叫到:“哎呦,你别摸哪儿,好痒,哈哈哈哈……哎,你轻点儿……” 顾六爷填了一口米饭,心中暗暗决定,等日后成了亲,替她更衣梳头这活,自己一定积极踊跃的,光坐在这里听着,心里都痒痒的。 在几个小丫鬟的合力帮助下,穿戴整齐的云岫,打里屋出来。 顾六扭头看她,手里的筷子都忘了动弹。 小丫头一身藕荷色镂空暗绣绣金丝牡丹半臂,下着五彩霞云百褶马面裙,裙摆处素绣着山河云海纹。腰间挂着两个镂空含香银铃,走起路来清脆悦耳,脸上妆容恰好,美色十分,妆增三分。 “是不是走路叮呤咣啷的吵着人了?”云岫不好意思的问道,这两个铃铛听着怪响的,只是她喜欢的紧,想带着。 顾六摇头,笑道:“刘知府府上的梳洗丫鬟手艺真不错,回头让你们老爷赏了!不用布菜了,你们都出去吧,手艺好今儿放你们的假。” 丫鬟们谢恩,便鱼贯而出。 云岫坐在顾六身侧,衣服太过精美,她有些不敢动筷子,怕弄脏了衣服。 顾六只当她为了爱美,束腰嘞得太紧,没有吃东西的胃了。笑着打趣道:“你要是不方便低头的话,要不我来喂你?” 云岫连连摆手拒绝,青天白日的,让她喂着吃饭,这种丢人的事,她做不来。 用过早饭,又到刘知府那里打了个招呼,顾六便带着云岫和知府衙门的几个衙役,身无分文的,就大摇大摆的出了府门去逛街了。 十里长街千人繁华。汝南府的十里街是最有名也是最热闹的地方了,长街两边皆是卖东西的小摊贩,有好多东西是云岫从来都不曾见过的。 比如那个在葫芦上画画的老先生,画葫芦的老先生摊位前面有几个小马扎,云岫好奇,就坐在那里看的认真。 “喜欢么?”顾六凑过来问道。 “喜欢。”云岫点头如小鸡啄米,这个她是真的喜欢,只是出门的时候顾六交代她不必带钱,街上贼多,偷了多亏。 她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六爷种地赚钱不易,以后两个人是要好好过日子的,不能在这方面败了家。 结果这会儿看到了喜欢的东西,却没有钱买,不过没带银子也好,她又自我安慰道:这葫芦画起来没几个时辰怕是完不成的,加上又是份手艺活,买的话肯定老贵了,没带银子又省了钱。 “想买么?”顾六继续问道。 云岫摇摇头,又点了点头,她是真心喜欢的。 顾六伸手一摊,“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也没带钱。” 云岫白他一眼,没带钱你说个鬼啊! 见她要生气了,顾六才笑道“不过我带着付钱提东西的人呢。”说着选了一个方才小丫头盯着看的最久的那个葫芦,跟身后的衙役道:“拿着这个,记得付钱。” 云岫抿了抿嘴,没说话。她原以为顾六带着衙役出来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感情是帮忙付账提东西的小厮啊,六爷威武霸气! 走了大半条街,套圈投壶的,他们两个把好奇的都玩了个便,几个衙役人手几个大包小包的提着,满脸笑容的跟在身后。 平日里他们哪干过这种活啊,什么时候出门街上的老百姓不得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就算是有些商贾富户,看到他们也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官差老爷,万没想到也有被拖出来当跟班的时候。 第六十章:礼貌 六爷发了 奈何眼前这人是知府大人的座上宾,老爷见了他都得恭敬三分呢,他们这些人虽说穿着管家的衣服,说到对还是奴才的命。 云岫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早上顾六说的大马和大老虎,以为是还没走到地方,便开口问道:“六爷,哪里有老虎啊?” 大马她是见过的,他们之前的小院里就养了两只,站着睡觉,眼睛又大又圆的倍儿好看,但是老虎她没见过啊,除了说书先生嘴里的打虎英雄提到过,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真的老虎长什么样呢。 顾六拉住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手心里,领着她往前走了几个摊位,开心的给她介绍到:“喏,就是这里,这可是爷一大早过来打探到的地方。” 又跟摊主说道:“老板,画两个,一个大老虎,一个大马!” “好嘞”摊主悠长的一声呦呵,手脚麻利的就?起一勺糖,起落有顿,行云流水,动作顺畅的就画了一只大老虎出来。 顾六接过大老虎,塞到云岫手里,邀功道:“大老虎,这可是爷这么多年见过画的的最生动形象的了,望京城的撇子三都没他画的好,不过就大马跟大老虎画的好看,我看他早上给一小姑娘画蝴蝶的时候,就差那么一点意思。” 云岫又气又笑的看着他,这个大骗子,合着他说的大老虎就是用糖人画出来的,害她白激动一场,她还以为是真正的大老虎呢。 轻轻伸脚踢他一下,以表出气。 云岫小小舔了一下大老虎的耳朵,甜丝丝的。 就在这个时候,大马也做好了,顾六接过来拿在手里,道“糖吃多了坏牙,这个就归我了。” “你不但是个骗子,还抢我东西,没羞没臊的。”真的大老虎没见到,就买了两个糖人就把她打发了,结果两个里面还有一个他要分走。 “你不喜欢老虎?那我拿大马跟你换。”说着拿过云岫手里的大老虎,把大马塞进了她的手里。 在刚刚云岫舔过的大老虎的耳朵那里,顾六也伸着舌头,舔了一下,眯着眼睛回味道:“啧,真甜!” 不知道是说大老虎的耳朵,还是说着一些别的。 大老虎的耳朵被舔了两口没有变化,只是云岫的耳朵已经红透了。急走两步,到前面摊贩那里去了,顾六笑着追了上去。 跟在身后的几个衙役笑的咬牙切齿,感情今天不光要做镖师,付钱的账房,提东西的小厮,还得被骗过来吃了一把腻歪的狗粮? 望京城的大人物们,情调方面玩的真的很花啊! 在汝南府的繁华大街上逛了两天,顾六把云岫喜欢的好奇的都给买了,他马上要成家立业养媳妇了,银子得省着点用,以后还不知道要养几个小小六呢,节俭就是赚钱,买东西的时候有人付钱,他买起来也就无所畏惧了。 白天陪贵客逛完街,一到晚上,衙役们就排着队找知府老爷拿钱去,不是他们不愿意奉献,而是望京城来的大人物真是娇生惯养惯了,买东西不划价也就算了,看到喜欢的要买,好奇的要买,连他家小娘子看了一眼的都要带上。 他们也不过是小老百姓一个,好几个店里因为付不起银子都还赊着账呢。 刘知府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花的跟流水,那顾家六爷也没有想走的意向。 他老子是户部尚书,管着天下的钱库,自己这小小一个汝南府,小门小户的可搁不住大神这么的造。 刘知府早中晚三餐见到顾六的时候,都想开口把他请走了。 但一想到顾六带来的那封信,忍了忍了! 顾六爷走后,刘知府把衙门里堆积多年的官司都翻了出来,特别是那些双方都是有头有脸的,有些银钱活动的,甭管多难查多难办,刘知府带领着一众衙役,坚定不移的投身本职事业,下定决心为老百姓尽职尽责。 晃荡了好几天,顾六看街上那些跟着他的人,迟迟不愿动手,就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倒不如索性回望京城算了,要是在路上动手了,自己的人都安排的妥当,保护小丫头的安全完全不成问题。 况且到时候也是刘知府的人挡在前面,说不定自己还能捡个首功呢。 听说顾六爷要回去了,刘知府感动的热泪盈眶,撒银子的口袋终于舍得系上了。 只是面子上还是一副不舍的模样,“六爷您回去的时候记得替下官跟令尊问声好,当年在望京城的时候,老大人多番提携下官,才有不才今日的成就,下官实在是感动的……” 众衙役跟在后面也袖子腌面,表示感动。袖子下面,喜上眉梢,终于能过上平平淡淡欺男霸女横行霸道的衙差大人的生活了。 顾六安慰了刘知府两句,看众衙役实在是不忍心跟自己分别,便大手一挥道:“相处了这么些日子,想必大家伙跟我已经有了身后的感情了。” 众衙役点头表示肯定,提东西的劳累之情,付钱时候的心疼之情,还有看大爷您撒狗粮时候欲打翻狗盆之情,简直是情深义重。 顾六继续道:“那既然如此,刘知府,我跟我家丫头两个身单影孤的,不如把你这几个差官借过来,护送我们回望京城吧。正好,六知府有什么想说的想带的,都可以让他们顺到给我爹送去,我还要去趟宫里,有什么要送皇上的,我也能帮忙一道送了。” 众衙役笑的后槽牙吱吱作响,真是捅了马蜂窝了么?在这里好吃好喝玩两天还不够,还得让他们一路把大爷送回家,有胆小的都开始默默怀疑,是不是平日里横行乡里被神仙看到了,派了这位爷下来,一定要这么惩罚他们么? 当然,最难受的莫过于刘知府了。 顾六爷最后一句话,轻轻飘过,简直就像一柄利刃,在他身上大块大块的剜着肉。 他在汝南府勤勤恳恳这么多年,才积攒了这一点儿家底,这大爷可好,轻飘飘的几句话,皇上、他爹、重臣、改送的礼物人家都给安排上了。 话说出来,他不送也不是,厚此薄彼也不行了。 刘知府是含着泪把手下和两车孝敬上面的礼物送出城门的。 云岫看着满满当当的马车和一路随行的那几个熟悉的衙役,一脸崇拜的望着顾六。 来的时候两个人空手空车,走的时候盆满钵满,还带了随从,怪不得顾六让自己什么都带带,路上都有,果然。路上有的都拿到了。 几个衙役敢怒不敢言,想骂不敢出声,好好的日子,怎么就沦落到了镖师的地步?加上这一路上吃喝住行的,那六爷肯定不会从自己荷包里拿钱出来了的。出门的时候知府大人给的银子虽说不少,但是耐不住六爷大手大脚啊。 汝南府到望京城,长路漫漫……旅途艰难啊! 顾六不用赶车了,就同云岫一起坐进了车厢,顾小七莫名的粘他,见了顾六,连崽都不想要了,自己团成一个球,窝在顾六的怀里,小脑袋钻进顾六衣服里,睡得香甜。 赶车的衙役驾车技术不知道比顾六爷高上几个档次,不光稳当,还速度不减。 坐在车里闲来无事,云岫想起出门的时候跟刘知府的谈话,好奇的问道:“爷,那刘知府说他年轻的时候受你爹提携,你爹是大官么?” 顾六递头想了想,皱着眉头道:“也不算多大的官吧,他就是一个在我姐夫家里管钱的账房。” 又嘿嘿笑道:“账房嘛,你懂得,猪肉摸一把还有三辆油水呢,更何况在我姐夫家里管钱的。” “就是你那个做大官的姐夫?”云岫小心问道。顾六的姐姐给人家做妾,说起来,到底是不光彩的。 顾六点头道:“嗯,就是那个纳我姐做妾的那个,我们全家都吃他的。” 云岫颔首,怪不得人家都说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不容易呢,娶个妾都得养她们一家老小,这要是娶十个八个的老婆,就是皇帝也养不起吧! 六爷急着回家商量自己的大婚的事,早点儿把媳妇娶回家,也能早点儿睡上热炕头,快过冬了,望京城风沙大,到时候西北风一来,没有媳妇难过冬啊。 一路上也不再作妖,老老实实的吃住休息赶路。 那些见识过六爷本事的衙役们感恩戴德,六爷终于良心发现,不再折磨他们了。 原本以为路上会遇到些什么呢,李婶夫妇俩带着人手一路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结果一直到了京城,也都平平安安。 站在望京城的大门口,顾六抬手扶着城门,啐了一口,“呸,胆小鬼,是男人就该在路上动手啊,畏畏缩缩的,是送我回家么?” 远处,把人送到就掉头打道回府的几个衙役,看到顾六爷站在城门口嘴里说着什么。 以为是感谢他们的一路护送,也都挥手跟他打招呼,高声喊着:“回去吧,回去吧,六爷,我们会注意安全的!你放心,咱们都是衙门的人,没有哪个贼人有胆子动手!有缘再会!” 有憨厚的衙役还感慨:“望京城里的老爷们素质就是不一样哈,虽说生活奢侈,花钱大手大脚了一些,但是有礼貌,还知道体谅人。我帮咱们大人护送了不知道多少次偷情的小娘们子们了,就没有一个到了地方跟我说声谢谢的,你看人家顾六爷,这素质,杠杠的!” 旁边的衙役点头附和道:“素质却是不错,不过就是花钱太凶了,那小娘子日后要是管不住他,家底迟早要给败光了。” “人家怕这个么?人家家里有的是钱,听咱们老爷说,顾六爷他爹做了二十年的户部尚书,皇帝的钱袋子都在他手里,他们家要是败了,也只是穷了净剩钱了!” “户部尚书这么厉害?”憨厚衙役好奇问道。 “那可不,人家动动嘴皮的功夫,咱家老爷就得在打官司的两家磨粉半个月,也未必能赚到。” ……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路直奔汝南府,一心想着早些交差复命,好好回家睡一觉。 谁也未曾想到,在汝南府,刘知府搬出了比人高的卷宗,一份一份挑拣出来,摩拳擦掌的等着她们回来,奋发勤政呢! 第六十二章:家宅 我不同意 面对顾家这个最得宠的老幺,她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背后抱怨两句罢了。 其实柳夫人不知道的是,顾尚书哪是最疼顾六,真实的情况是顾六爷凭本事攀上了高枝,考进了高阳书院跟当今圣上做了同窗挚友,打小长大的情谊,最是深厚。 加上顾六爷脾气上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还没过门的视乎,有一次顾六爷跟他爹吵架,不但把家里砸的精光,还不嫌丢人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进宫找皇上诉苦去了。 当今世上,能进御书房抱着皇上大腿哭着喊着让天子为家事主持公道的,顾六爷可是当今世上第一人了。 转天下朝的时候,顾尚书就被皇上留了下来。 后来,顾六他娘生前住过的小院,到底是没有给别人住,顾六又不放心,还专门请了圣上的亲笔,在离京之前把那院子给封上了。 顾尚书再也丢不起那个人,所以碰到顾六的事也都多有忍让。 顾六走了三年,柳夫人在府上一直顺风顺水的,顾家老大虽说凶了些,但他们在自己院子里,平日里除了请安也都不在一起吃饭,加上大媳妇是个好说话的,柳夫人手握大权多年,早就忘了顾六本事了。 柳眉竖起,生气道:“老六,不是娘说你,我既然嫁了你爹,按理说你该叫我一声母亲的,就算你不愿叫声母亲,也不必在大庭广众下顶撞我,让下人看了,倒显得你外出多年忘了修养。” 顾六还没来得及开口,云岫站了出来:“你还真把当后娘这事当成荣光了?你这话里话外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使了什么手段害死了原配,才能得以上位的呢。你一做后娘的,自己没有赢得孩子的尊重,还指望别人给你脸,还母亲?我呸!半夜的时候你也不拍胸脯问问自己,你配么!” 云岫知道,在顾六心里他娘是谁也不能触碰的底线,她喜欢他,虽说顾六骗她,令人生气,但是就算是生气,也不准别人欺负了顾六! 顾六没了娘,以后还有媳妇护着呢! 顾青青也不喜欢这个当家的柳夫人,虽然她娘交代她不要惹事,要家庭和睦,要懂礼数,但是她还是看柳夫人不顺眼,今天云岫倒是厉害的很,大庭广众的把柳夫人骂了一顿,做了她一直想做的事。 “你算什么东西?我们自家人说话,哪里有你说话的份?”柳夫人被顾六当面顶撞,又被云岫骂了一顿。 顾六是老爷的亲生儿子她不好说什么,但这乡下来的野丫头凭什么站在她的地盘上撒野? “来人,把她给我丢出去!”柳夫人怒火冲天,若不是为了身份,早就上去给那小丫头两巴掌了。 “你敢?你算个神马东西!”顾六将云岫护在身后,大声怒斥道。 正在众人争吵之时,突然传来一声浑厚的声音。 “什么时候,家里轮到柳姨娘当家做主了?”只见一男子面无声色的进来。 云岫抬头打量他,正当而立的年纪,一身团领衫穿的一丝不苟,看上面的绣的样式,应是本朝的官服,脸上没有表情,让人看不出生气还是高兴,浓浓的眉毛一看就是稳重之人,只是眉眼间看起来,似乎与她家六爷,有七分相像。 “爹~”屋子里大人们又打又骂的,顾南青害怕极了,她娘回娘家了,她又没大人照拂,又害怕云岫被人赶出去,还担心六叔跟爷爷打起来,到时候六叔吃了亏。 这会儿看到了自家阿爹,终于见到了亲人,嘤嘤的就扑了上去。 顾天润虽然在外人面前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连相濡以沫的妻子看他生气都怕得要命,但是唯独对两个人最是疼爱。 一个就是他的宝贝女儿顾南青,顾天润伸手擦去小姑娘的眼泪,安慰她道:“青青不哭,乖孩子,是柳姨娘不懂礼数吓到你了吧?” 顾尚书看儿子进屋也不跟自己打招呼,只管着跟孙女说话,这兄弟两个,不亏是亲兄弟,一个比一个跟他对着干是吧? “天润,你怎么跟你母亲说话的?”顾尚书呵斥道。 要是放在平日,他是绝对不会说出这句话的。 原配留下的这两个儿子不认他续弦的夫人,他是知道的。但孩子们大了,他也管不住,也只能随他们去了。 他有六个儿子,但在朝为官又颇得皇上器重的只有原配所出的这两个,同僚们都羡慕他的好福气。他那上不了台面的原配别的功劳没有,但好歹肚子是个争气的,以后顾家的兴旺,还都在这两个儿子身上呢,因此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他也都不说什么。 虽说顾六自幼调皮,但是在顾尚书看来,六个儿子里面只有最小的这个从脾气到秉性都是最像自己的,加上有能耐有本事,提起来都觉得荣耀。 只是今天老六一回来就顶撞他,他再怎么好脾气,也是当爹的,哪有儿子多年不见,一回家就跟老子吵架的道理。 顾尚书气不打一处来,气昏了头便连大儿子也一起喝斥了。 在坐的其他几个兄弟面面相觑。 这还是老爷子头一次当着他们的面呵斥大哥呢。 在顾家,大哥是他们几个兄弟最为敬重的人,父亲有时候还会在生活作风上有些不着调的事情,但是大哥不是。 多年来守着大嫂一个人,为官勤恳,一路高升,坐至刑部侍郎依旧不曾花天酒地胡作非为过。 老六虽说官职跟大哥同品,但他那是搭了圣上的照拂,走了后门还是没有大哥这种一步一个脚印走走过来的厉害。 有本事的人,在哪里都受人敬重的。 而如今父亲无缘无故的把对六弟的气迁怒到大哥身上,兄弟几个面上虽不说,但心一早就偏向了顾天润那边了。 顾天润也没生气,只是面露不悦道:“父亲,你声音太大,吓到青青了。” 又转头笑着看了看顾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家伙,长高了,也张开了。”脸上欣慰的笑意,满是大家长看孩子的自豪,仿佛在告诉众人,瞧,这帅小伙子是我兄弟,亲的! 顾六扶上顾天润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眼眶微湿道:“大哥,我回来。” 一别三年,上次回京,扶老大交代了重要的事情需要他秘密调查,顾家人口众多,他怕曝露,也没敢回家看看,这次回来,还是三年来头一次见到大哥呢。 “这是弟妹吧,倒是与你很般配。”顾天润道。 这弟妹看起来跟六儿模样戳个都很配啊,就是年纪小了些,看起来跟青青一般大吧,不过年纪小些也没关系养上几年就好了,只要六儿自己喜欢了,这些都不成问题。 顾六为云岫介绍到:“娘子,这是大哥,亲的。”此话听在屋子里其他几个兄弟耳朵里,不禁暗自道,都是一个爹的兄弟,难不成我们是干的? 云岫朗声笑到:“大哥。”顾六的亲大哥看起来熊凶的,但是面子里子都是很护顾六的嘛。 “六儿还小,日后要是过日子有什么磕磕绊绊的没人说话,可以到我们院子里,跟青青说也成,找你嫂子说说也可以。”又不忘补上一句:“你大嫂人很好的,很温柔,还贴心。” 顾六抿着嘴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大哥成日里冷冰冰的,对大嫂的交流仅限于早饭吃什么?晚饭吃什么?明天穿哪件儿?这是这个月的俸禄,这些最基本的沟通内容,青青都十岁了,他大嫂估计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们家冷冰冰的大哥,心里面喜欢她喜欢的要命。 就连当初成亲,原本老爷子给看到是刘首辅的孙女,是大哥自己硬生生要求取大嫂的。 鸿胪寺少卿家的姑娘跟首辅大人的孙子,两者一比较,谁都知道哪个更好。老爷子那种人是无利不起的,死活不同意。 后来大哥直接越过了老爷子,自己去请的舅公到岳家去提的亲。 只是好不容易娶到手的媳妇,他却改不了那副冷冰冰的臭脸,弄得两个人不能掏心窝子的亲近。 人呀,就不能死鸭子嘴硬,学会表达自己心里的所感所想,才能有肉吃,才能夫妻和睦。 就自己家小丫头这种性格的,若是自己跟大哥那般,估计一辈子都讨不到媳妇喽。 顾天润看顾六笑的鸡贼,他可是顾六的亲大哥,顾六一撅屁股他就知道这小子要拉什么屎,自是明白他心里在笑什么。 幽幽的说道:“六儿,前些日子你回来,也不知道拐家里来看看父亲,我碰到你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了,老爷子想你想的紧。” 面向正直的人,未必没有手段,暗戳戳扒篓子这种事情顾天润在刑部衙门里运用的炉火存青。 果然他一句话下来,顾尚书气的更厉害了。 顾六当初一气之下领了密旨离京而去,一走就是三年。 天家的旨意,家里面谁也不知道他人到底去哪里了,这三年来他有时候连醉酒后喊得都是幺儿的名字,虽说孩子在身边的时候总是惹他生气,但亲情在那里,父子两个打断骨头连着筋,在身边的时候嘴上嫌弃,但是一旦孩子不在身边了,心里面还是时常惦念的。 结果这混小子倒好,之前就回来过一次,还专门去看过他大哥,竟然不知道回家里看看,他这个老子在他心里,就那么没有分量? 越想越生气,尚书拍着桌子怒冲冲的喊着顾六的名字:“顾天泽!你给我解释解释!” 顾六一看大事不妙,每次老爷子郑重其事的喊自己名字的时候,就是要开始倚老卖老了。 想也不想的,拉起云岫的手,道了声告辞,就往自己院子里跑。 顾天润看了看他爹,不错,气的不轻,再气就要看大夫了,便抱起顾青青,说了句:“我去看看六儿。”便起身告退。 惹事的人一个两个的都走了,只留下顾尚书一个人,在正堂吹胡子瞪眼睛的发脾气。 好戏看完了,唱戏的角儿都跑了。 其余几个儿子,怕殃及池鱼,也都纷纷找了理由,逃也似的纷纷离席。 第六十三章:作伴 另类情话 顾尚书看着空荡荡的厅堂,不孝逆子!都是不孝逆子! 只有柳夫人贴心的扶上他的背,替他顺着气,柔声细语道:“老爷,消消气,毕竟那是您的亲生儿子,这婚事,您不同意,他办不成的。到时候,还不是得来求您……” 顾尚书看他一眼,说的也对,儿子成亲,哪能没有老子出席的。 顾府的丫鬟下人们最近做事都小心翼翼的,府里主子们低沉的气氛,让下人们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话做错事,被主子迁怒挨板子。 除了,六爷院子里。 顾六的相知园原本就是顾尚书疼爱小儿子,给安排的最好的院子。 又紧挨他娘生前住的四知园,后来顾六干脆把两个院子打通了,所以关上门,两个院子连在一起比寻常人家三四进的宅院都要大的多。 云岫来了好几天了,还是不太适应事事又丫鬟动手,天天坐享其成的日子。 “云姑娘,您放着我来。”小丫鬟接过云岫手里的茶壶,替她把水倒好。 云岫端起杯子,尴尬的笑了笑。顾六这些日子外面有事忙得很,整日里不见人影,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呆在院子里。 不过她进院子的头一天,顾六就交代了,她是以后的当家少奶奶,院子里的丫鬟仆人,虽称呼上喊得是云姑娘,但心里都是照当家主子伺候的。他们这些做奴才的,生杀大权都在主子手里,来了新主子,哪个不是尽心伺候,生怕跑得慢了刷不上好感,惹了日后主母。 云岫看着丫鬟们恭敬的样子,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顾六交代了,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这就是望京城的规则,她若是为了和气跟奴才们推心置腹了,那到时候奴才就不把你当主子看了,日后欺你瞒你,他们都做得出来。 女儿当自强是顾六当初教她的,主仆本分也是顾六教她的。云岫虽觉得有些地方不妥,但她也并没有想去改变些什么,社会的生存法则,既然活着就得好好遵守,顾六总不会坑她的。 喝过茶,云岫闲来无事,从画缸里拿了本青青偷偷送来的话本子,躺在贵妃椅上静心观看,懂事的小丫头忙跪在腿边,给她捶腿。 《贾家小姐要出嫁之银枪在手相公我有》,云岫看了看书名,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 跟上次青青送自己的那本《我是夫君白月光》比起来,一年的功夫,望京城流行的话本子,名字可是越来越长了。 无视狗血臭长的书名,云岫翻开书页,耐心的往下看去…… 看书总是最耗时间的,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晌午了。 顾家各房都有自己的小厨房,顾六给她安排的大丫鬟春桃,站在她的身旁,轻声提醒道:“云姑娘,该用午膳了……” 云岫正看到关键时刻,沉迷于书中精彩剧情,没有听到春桃的声音,书里面贾小姐太厉害了,拳打无耻至极渣爹,枪挑丧心病狂后娘,英俊潇洒帅气逼人,从军的路上还顺带捡了个文弱书生做童养夫,简直是当代女性自立自强的楷模啊! “六婶,你也在看这本!”顾南青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把云岫吓了一跳。 捡起掉在地上的书,疑惑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小姑娘走路没有声音的么?她都没听到进来的动静。 青青让丫鬟将带来的食盒放到桌子上,“你们院子的春桃喊了你好几声吃饭,就在你耳朵边上你都没有听到,怎们会注意到我进屋了呢。” 说着打开食盒,从里面拿了两盘子红彤彤的水果来,放在桌子上,清香扑鼻。 “这是什么水果啊?”看上去鲜嫩的很,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清香。 顾南青笑着解释道:“荔枝,我娘从娘家带回来的,说是我舅舅去岭南下聘专门带的,还怕路上颠簸不新鲜,我那舅妈家正是种荔枝的果农,索性移了一棵树装上了船,这是我娘今早现从树上摘的。” 云岫依着顾南青的样子,也剥了一枚,吃在嘴里香甜,吃了两个她便不吃了,这东西稀罕,等顾六回来了也给他尝尝。 顾南青知道她的小心思,六叔六婶感情好了,她爹看着心里也欢喜。也不拆穿,又好心提醒道:“六婶,这荔枝不能放,得搁到冰库里冷冻起来才能新鲜。” 冰库这东西,别人院子里可能算是个稀罕的,但是顾六爷这种冬怕冷夏怕热又十分钟爱享受的人来说,冰库、地暖是保证日常优质生活必不可少的东西。相知院的冰库屯的冰,一家子吃一年也吃不完的。 云岫便让春桃去去冰来。 又问顾南青道:“你来得正好,我一个人吃饭无聊,你陪我一起吃个午饭。” 顾南青笑道:“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今天中午我爹回来吃饭,他爱吃青菜萝卜那些素菜,顶了天了吃两口炒鸡蛋都觉得油腻,他爱吃的我都不爱,但我娘那个人啊,事事以我爹为主,只要我爹在家用饭,一桌子全都是我爱吃的,只有我爹中午在刑部衙门的时候,我娘才会记得我爱吃什么。” “那大哥大嫂感情真是好。”云岫羡慕道。父母恩爱了,孩子成长过程中看在眼里,那样的童年才是幸福的呢。 顾南青撇着嘴着摇头道:“你想多了,我爹娘才不是那种恩恩爱爱的夫妻呢,我偷偷告诉你,你别跟六叔说啊,我娘那天替我爹擦了擦嘴上的饭粒,我爹竟然客客气气的说了句谢谢,我娘竟然答应了,还回了一句没关系!这哪是恩爱夫妻啊,只能算是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她虽没有亲生经历过那些感人肺腑的真挚爱情,但是那些话本她看了无数本,哪个恩爱夫妻不是你侬我侬,郎有情来妾有意的,就算不像六叔这般直白,大胆告诉媳妇我心悦你,在人前也能腻腻歪歪的。也至少要在人后互相有所表示,才是恩爱夫妻呢。 云岫笑着戳了戳她的脑袋,这才有了顾六说自己不成熟时候的体会,“你呀你,你还小,等你日后有了喜欢的人了,你就知道了。话本里都是骗人的。” 那天在顾家正堂,顾家大爷说起他媳妇的时候,眼神里面的深情是装不来的,只是大伯子太过害羞,人也古板了些,这才让小姑娘误以为自己爹娘不恩爱了。 “你还说话本子骗人,你刚才入迷的连饭都忘了吃。”顾南青揶揄道。 “我那是适当的文学研究,这不是打发时间嘛。”关键是顾六书房的那些书太过生涩,不是种树的就是养花的,还有很多破本烂页的孤本,她拿在手里生怕一阵风吹过,书碎了。 只有青青送她的话本子她看的冻,也看的有趣了。 顾南青知道她有六叔罩着,到时候把她急哭了,六叔找自己算账,也不同她争,拉起云岫的手往饭桌去:“走走走,快吃饭,吃完饭咱俩一块研究,那本贾小姐可是我精挑细选处理的精品呢。现在市面上还没有,是我从朋友的书局里面要来的,这可是先行本呢!” 净手用膳,吃过饭两个小姑娘抱着厨房送来的新鲜水果,窝在贵妃椅上讨论从军养夫的贾小姐,嬉嬉笑笑的,小姑娘年轻的声音打院子里传出,格外的青春洋溢。 顾大奶奶原本吃了午饭,听顾大爷的话,来六弟这里看看六弟媳妇,从那么远的地方跟着六弟回来了,在望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保不齐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虚长几岁,也能帮她提醒提醒。 走至大门外,就听到里面传出小姑娘们欢快的嬉笑声,自己女儿的大嗓门清清楚楚,另一个应该就是六弟媳妇了。 顾大奶奶欣然一笑,转身便又回去了。 随行的丫鬟不解道:“大奶奶,咱们都到这里了,干嘛不进去呢?” “她们两个小姑娘正在里面聊得开心呢,咱们这会儿进去,没得拘束了她们。”顾大奶奶笑着解释道。 六弟新找的这媳妇,倒是好的很。 青青没有兄弟姐妹,又不愿跟府上别的院子的孩子们玩。整日里就跟扶家的两个小财迷一起,天天银子小钱钱的,她都怕女儿被带沟里去,那天突然跟她说自己要出去经商做生意了。 如今六弟媳妇来了,青青也能有个伴儿,有一起玩的朋友,过些日子,就能把扶家那两个掉钱眼儿里的小财迷给忘了。 顾南青跟云岫年岁相差不大,又是之前就认识的朋友,自是有很多话题和故事可以说。 两个人在相知院里,有说有笑的好不开心,一直玩到了晚上才回去。 院子里的石灯已经熄灭了,说明爹爹已经到家了,只要爹爹一回来,一准儿在路上把石灯吹灭。 顾南青怕扰了二老的清修,提着裙摆,蹑手蹑脚的顺着爹娘的院子墙往自己院子走,经过门口的时候,听到了骇人听闻的对话。 “夫人,月亮真美。”顾家大爷冷冰冰的声音说道。 “是的。”顾大奶奶不知道自家夫君今天这是怎么了,又不是圆月的,上玄月单头,有什么美的,但还是点头附和道。 “月亮美,你也美。”顾家大爷继续说道。 “嗯……嗯?!”顾大奶奶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出现了什么错觉…… “在我心里,你比月亮更美。”顾大爷努力的露出最和善的笑意。 “谢谢夸奖……”顾大奶奶客气道。 只是上玄月之下,顾大奶奶的耳朵羞的通红。 院墙之外,顾南青一个没踩稳,把脚给崴了…… 谁说她爹娘不恩爱了,分明是莫名其妙的恩爱方式让人感悟不到罢了! 肤浅,是她肤浅了!要不是怕打扰了六叔的二人世界,她这会儿真想激动地回相知院去找六婶,好好坐下分享一下,她发现的她爹爹和娘亲不为人知的恩爱方式…… 第六十四章:巴掌 打了顾六 顾六白天整日整日的不在家,晚上回来以后云岫有好多话要跟他说的。 吃罢晚饭,云岫唤春桃从冰窖里拿荔枝出来。 “哟,还有人给你送这般厚礼呢。”顾六捡起一枚,剥开了嗦上一口,清凉爽口,一下子冰到心窝里。 云岫坐下来,看他吃的香甜,笑道:“又没人跟你抢,都是你的。”拿过手帕替他擦了擦嘴角,道:“晌午那会儿青青来了,带了这个果子来,说是她娘亲从娘家拿来的,听说是大嫂娘家兄弟去南边提亲,岳家连树都给送来了。” “大嫂倒是疼你。”顾六又剥了一枚,递到她的嘴边,云岫望了望左右,屋里的丫鬟们早就十分有眼色的出去了,红着小脸就着伸过来的手,吃了一口。 顾六拿帕子擦了擦手,道:“剩下的你快些吃了,不能再放了。” 这荔枝一摸就知道是坝园之前收的,摘下来放到冰库里保存才给运过来的,好吃是好吃,但是放不了多长时候。 “谁说的,今儿青青过来的时候还说放在冰窖能放好一段时间呢。”云岫笑道,以为顾六不知道这玩意的保存方法。 “这是夏天的果子,入了七月就陆陆续续的下市了,听大嫂说的娘家兄弟连树带回来了,不过是自己舍不吃,编了个瞎话哄骗青青自己已经吃过了罢了。这事她干的多了,上次从娘家给青青带回来的两个金铃子,跟青青说娘家舅舅带了一大车,小丫头一听,心里高兴啊,两个吃的干干净净,我寻思着,这玩意稀罕能不能弄几个过来研究研究。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娘家兄弟打南边就带回来了仨,一个给她们家老太太尝了鲜,剩下俩都被她拿回来,祭了青青的五脏庙。” “这可真是父母为儿女,养儿百岁,长忧九十九。”云岫略带伤感的感慨道。 记得他爹还活着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去镇上做工,有时候碰到主人家办喜事,给些稀罕的吃食,爹爹也舍不得吃,都悄悄的带回来,她们四个孩子围着桌子排排坐,一起分着吃。 可惜了,物是人非,幸而还有顾六,还有人惦记着有了好东西拿回来给她。 “长忧多久我是不知道,但是大嫂这种明显偏颇家里的行为,全心全意致力于把娘家搬空,听说他们家兄弟过完年就要娶媳妇了,到时候新媳妇一进门,大姑子再这么可劲儿的从娘家往家里搬东西,要是个明理大方的还成,但凡遇到个小心眼又爱斤斤计较的,到时候又得鸡飞狗跳了。”顾六幽幽的说道。 “这倒不会,毕竟家里不是还有大哥主持么,这种事情大哥自会替她解决的。”云岫宽慰到。 顾六撇着嘴,一脸嫌弃,他大哥的情商真的是已经没有言语可以吐槽的了,完全属于他生拉硬拽也拖不起来的地步了。 “大哥?他一见到嫂子就说不出囫囵话,你别看他平日里精明严苛,一遇到喜欢的姑娘啊,就跟个木鱼似的。” “大哥喜欢嫂子?”仿佛闻到了八卦的气息,云岫好奇的问道。 下午青青在的时候,还抱怨说她爹娘没有感情呢,结果这会儿顾六就来辟谣了。 “那可不,不喜欢他会拒绝了刘家的亲事,执意要娶嫂子进门。可惜,男呆女傻,嫂子不说,大哥也不说,两个人都以为自己的默默付出能换来对方的体会,搞笑,感情这事少了那些情话,就少了多少乐趣啊。”顾六翘着二郎腿,洋洋得意的躺在摇椅上,给云岫传授心得体会。 至于下午大哥去找自己学习如何哄媳妇开心的小情话这些,为了大哥的尊严和脸面,就算是亲媳妇也不能说。 看他一副老生长谈的模样,云岫狐疑道:“你天天哄我说喜欢我的话,是不是也是为了逗我开心?” 她就知道,这个狗男人天天甜言蜜语的,都是说出来骗自己的。 “你个小没良心的!老子爱不爱你,你心里没有一点数么?”顾六躺在椅子上,眼神幽怨的瞪她一眼。 天地良心,自己为了这个小丫头操碎了心,一腔老血的替她考虑为她着想,连着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就是为了能风风光光的把她娶进门,结果现在她还抱怨自己不爱她?不爱她,他爱谁啊? 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云岫也不敢再多说,他这些日子忙前忙后的又要照顾家里的自己,还要担心自己是不是住得惯,会不会私下里受了欺负,虽说人没在身边,但是三不五时的有回来传信的小厮过来传他的话。 原本没来望京城之前,她还担心自己会住的不习惯,如今看来,不但住的习惯,再过些日子还能胖上两斤呢。 只可惜天天在屋子里呆着,不能出去。 她老早就想去大姐学艺的秀衣坊看看,可惜顾六天天在家,看他忙的回来就瘫在那里,也不忍心再去让他带自己出去。 顾六躺在那里闭目养神,云岫以为他睡着了呢,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六爷,回屋去睡,听话。” 天气渐凉,都已经穿上小薄袄了,这个时候再睡在花厅里,少不得要感冒,加上顾六一生病就胡乱发梦,到时候又要哄他,受累的还是自己。 “没事,我没睡着,我就想在这里陪你说会儿话。”顾六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身旁。淡淡道:“岫儿,明天咱们去秀衣坊看看你大姐,顺带给你做一身衣裳。” “真的么!”云岫激动的问道。 做衣服她到不是很关心,自打她来了以后,顾六带着裁缝,已经给她做了好几身了,加上院子里的妈妈丫鬟们,闲来无事也给她做了几件家常的。 她衣服多的穿不完,做不做都无所谓,但是能见到大姐了,她真的是打心眼儿里高兴。 “骗你作甚,今儿早上碰上扶三,他说你大姐也想你了。”顾六确实有些困了,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在小丫头的生拉硬拽下,到底是没抵得过困意,顾六只得老老实实的回屋休息。 转天一大早,云岫就把自己收拾妥当,专门穿上了最漂亮的衣服,她要大姐到时候看到衣服就知道,自己被顾六照顾的很好。 昨天累了一天,今天不用上朝,也不用去兵部报道,顾六自然是想睡到自然醒的。 结果一大清早就感觉鼻子下面痒痒的,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就看到小丫头的一张精致的小脸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还以为是梦到了幸福美满的婚后生活呢,想也没想的就伸手摸了上去,娇娇嫩嫩的,想亲。 在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中,顾六终于清醒过来,早上的太阳好刺眼,未过门的媳妇好健康,脸上的那一巴掌,好疼。 云岫站在一边,有些尴尬的帮他冰敷着脸。 那一巴掌,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梦里的顾六太流氓,原本伸手出来,摸摸她的脸她也就忍了,说实话那会儿还有些小害羞。但是这人越来越过分,摸着摸着手就往嘴上招呼了。 云岫怀疑他是想扣自己的牙,虎口拔牙,这岂能忍,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巴掌。 然后顾六就醒了。 “六爷,咱们还去么?秀衣坊。”小丫头可怜兮兮的蹲在那里,抬头望着被打了的顾六爷。 “你少给我装可怜,可怜的是我才对!”小丫头打了人还想卖萌过关,都怪自己平日里对她太过纵容,这没成亲呢,就对自己非打即骂,他已经能想到未来的婚后生活是何等悲惨不行了。 估计日后望京城耙耳朵大军里面,自己也要被选出来成为杰出代表了。 小丫头以为他真的生气了,伸出小手拉过他的手,晃了晃,"别气了,六爷,人家不是故意的,你别气了,成不。" 这招是青青教她的,青青说她六叔最受不了撒娇了,只要语气嗲一些,再拉着他的手晃一晃,他就不生气了,要是实在不成,就只能使出杀手锏,一哭二哭三大闹。她六叔最见不得小姑娘流眼泪了,只要一哭,什么事都成了。 顾六撇过脸去,不愿离她,打一巴掌连颗枣都不愿意给,他才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呢。 “六爷……”说着,小丫头就没声音了,顾六扭头来看时,只见她泪眼婆娑的,眼眶子水盈盈的直打转。 “好了好了,去去去,怕了你了成不!”他最见不得小姑娘流眼泪,特别是自己放在心尖尖上喜欢的小姑娘了,金豆子打她眼眶里掉出来,简直就是刀口子往自己心口戳。 青青教的绝招果然好使,心想事成了,云岫的眼泪马上就收回去了,欢欢喜喜的带上几样自己觉得特别好吃的糕点,开心的往马房走去。 顾六爷跟在身后,怎么看都觉得,刚才这小丫头是不摆了自己一道,这种不入流的小聪明,除了青青,没人能教她了。 此刻正围在娘亲身边问东问西,好奇心满满的磕爹娘这对异样cp的顾南青还不知道,她昨天才当的先生,转头就被六叔察觉,记仇的小本本上已经写下了她的大名了。 秀衣坊在望京城城郊,是一个独立的庄园,扶三拉了围墙,里面农田耕作,还从附近的村子里引了活水来,俨然一座小庄子。 进大门的时候,有管事的在门口守着,扶三爷早就交代了今天顾家六爷要带着未过门的媳妇过来,管事的认得顾六,是他们家三爷打小一起长起来的玩伴,加上秀衣坊顾六爷也投了银子,年底拿分成的那种,也算是半个主子了,忙点头哈腰的将人迎了进去。 “六爷,你面子真大。”云岫感慨道。 引路的那人光从穿着打扮上来看,就不是普通的下人,少说也得是个管事级别的,见了六爷,那腰都要弯到地上去了。 顾六抿嘴一笑,道:“不是爷面子大,是银子面子大。” 云岫不知其意,顾六也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第五十三章:找人 六爷归来 宋妈妈胡乱擦了脸上的眼泪鼻涕,站起来看了看那封书信,低着头嘟嘟囔囔道:“你都不认识的东西,还指望我会。我家赖孩儿倒是识字,要不回去了,让赖孩儿给你看?” 张妈妈嫌弃的瞪她一眼:“我儿子也识字,回去就用不到赖孩儿了。” 关键是这会子得知道信上写的都是什么啊。 宋妈妈又小声嘀咕两声:“你那么聪明都不认识,还怪我不会……” 张妈妈也懒得理她,抬脚就要往外面走,一抬眼,看到了窗外站着一人,手里的信飘飘摇摇的落到了宋妈妈的脚边。 宋妈妈拾起信来,不满的抱怨道:“亏你平日里还说我办事不牢靠,你看你自己,那个东西都能给扔了,这可是找云姑娘的重要东西,你可别给弄丢了。” 张妈妈结结巴巴到:“六……六……六爷……” 宋妈妈继续碎碎念叨:“你还说我结巴,你嘴里这块糖是从我这里掏走的不成?” 一转身,看到门外站着六爷,脸上带着破有深意的微笑。 宋妈妈吓得一个激灵,拿着信的手都有些不稳了。 窗外的顾六开口道:“拿好了,可别再掉了。这可是找云姑娘的重要线索呢。” 推开门,顾六大步进屋。 屋里一股小丫头身上的味道,甜甜的,莫名的有一股……奶香……? 顾六转头四下看了看,东西都在,漂亮头饰也在,夏天的单鞋也收的整齐。 他就大概知道小丫头人去哪里了,视线转到床上的时候,看到了顾小七身下围着一窝猫子。 顾六上前摸了摸,顾小七伸舌头去【和谐】舔【和谐】他的手,脑袋不住的望他身上蹭,一边喵喵叫着,好像在说:“主人啊,你可回来了,我可想你了……” “喵~”顾小七献宝似的叼起猫崽子给顾六看。 顾六看着一窝子的小猫,不悦的皱起眉头。这是哪里来的小兔崽子趁他不在,让他的姑娘当妈了? 扭头问道:“这是云岫给小七找的小公猫?” 小母猫发情的时候会嗷嗷叫,保不齐云岫看着心疼,就给她找了个汉子。 宋妈妈和张妈妈两个站在门口,一个个低着头,衣服认错态度良好的样子。 听到主子文化,宋妈妈忙站出来回答道:“不是的,是有一次小七和云姑娘两个打架,云姑娘拿帕子抽到了小七,她就跑了。回来后没多久,云姑娘就发现小七发胖了,肚子大的了起来,这才知道是有小猫崽了。” 张妈妈在伸手悄悄拧她一把,都这个时候还嫌不够乱的么,分明是闹着玩,非要说成打架,是嫌自己死的不够? 顾六不悦道:“云岫经常跟顾小七打架?” 两个妈妈对视一眼,不知道主子这话里面,是云姑娘分量大,还是顾小七比较重要。 张妈妈只得出来打马虎眼道:“也不是经常,就是闲了的时候闹着玩,云姑娘还小,顾小七脾气上来了下手也没个轻重,昨晚上云姑娘的手还被抓破了。” 顾六点点头,“你们都下去了,少些热水来我要沐浴。” 他一路上打马狂奔的,不知道身上吃了多少土,就算是去找小丫头,也不能现在这副胡子拉碴的去。 要不以那丫头喜欢胡思乱想的劲头,保不齐就能脑补出一场他望京城生意失利,穷困潦倒混不下去才回来的剧情出来。 又深受戳了戳顾小七的脑袋:“你呀你,就会欺负她,等会我把人找回来了,你要是在欺负她,我就把你猫崽子都给送走,一个也不留。” 顾小七仿佛听懂了似的,“喵——喵——”两声,表示不满。 顾六洗漱过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又刮了胡子从新束了发。 又一副翩翩俏公子的模样,只是在路上这几日,路上匆忙,檐帽遮不住连,倒是晒黑了不少,看起来也有些成熟了。 又顺手拿起桌子上的那封信,拆开一看,笑着塞进了怀里。 合着小丫头不是跟顾小七生气,而是生自己的气呢。 顾六不爱骑马,他总嫌骑马尘土飞扬的,弄脏了衣服。 就让宋妈妈赶着马车,他坐着马车晃晃悠悠的出门了。 “六爷,咱们去哪里啊?”宋妈妈在马车外面问。这天大地大的,也没个地方,六爷要她赶着马车往什么地方去呢。 顾六在马车里面支了张小桌,正在有条不紊的品,幽幽的答道:“去镇上,冯娘子新开的铺子正是用人的时候,云姑娘肯定去那里拿双份工钱去了。” 轻啧一声,感慨道:“不愧是爷看着长大的好孩子,都知道赚钱补贴家用了。” 宋妈妈在马车外面,撇撇嘴,心道,您用的着这份家用? 马车晃荡到镇上以后,顾六径自下车了,让宋妈妈自己去一边的路上等着。 从正门过看门店关着,只留了一个小门供来帮忙的小伙计走动,前面来往的人多,顾六就绕了一圈,到巷子里面的后门那里去了。 刚拐过巷子,就看到云岫站在门口,嘟着嘴巴,一脸不满的望着哗哗作响的杨树叶子。 嘴里还念念有词道:“王八蛋……顾六你不是人……你怎么能这样呢……” “骂谁呢?” 一声熟悉的男子声音,突然在耳边想起,云岫吓了一大跳。 听声音好像是顾六,又暗自轻笑,顾六在望京城里正享福呢。 能走的那么毅然决然的人,又怎么会回来呢。 都说望京城是个好地方,听去过的说,那里金山银山的,连街上的路都是金子做的,有钱人家的布帛用不完,都挂在树上炫耀。 花花世界的,顾六一直想回去,这会儿到了望京城,顾六一定是在那里眯着眼睛躺在软榻上享受呢。 不知道望京城里有没有另一个姑娘,也能陪他一起去菜地看看。 顾六会不会握着人家的手,一笔一画的教人家写字。 想到这里,云岫不禁生出了怒意,啐了一口:“老色胚!” 顾六这会儿一定是在跟别的姑娘一起在那儿看书、喝茶、弹琴、作画、下棋。 云岫就不会弹琴,看书也是半道子开始学的,只是认识的地步,至于琴棋书画就更不懂了。 喝茶她都觉得喝顾六的好茶跟喝家里面晒的竹叶没有什么区别,泡出来的水都有一股涩涩的清香。 云岫越想越生气,暗暗道要是顾六这会自在她身边,一定狠狠的甩他两个耳光,或者是给他的饭里下巴豆,让他遭遭报应。 “你在傻乐呵什么呢?”顾六看着她自己站在那里,突然笑得好开心的样子,上前问道。“该不会是在幻想着怎么欺负我的吧?” 云岫一扭头,那个她想甩两耳光的男人,就站在她的身旁。 离得好近,一抬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 云岫伸手摸了摸他的手,温热。又顺势摸了摸他的脸,他的鼻子,他的唇。都是热的,不是做梦,也不是幻想,真的是顾六站在她的面前了。 猛地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两只胳膊紧紧的揽在他的腰间,眼泪不知怎么的就流了下来。 顾六这时候想问她一句:刚才是不是在心里想打他一顿。又怕她生气,到时候真动手打人,抿了抿嘴没敢说出来。 拍着她的肩膀,宽慰道:“好啦好啦,不哭了,乖……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腰里的小手勒的他生疼,顾六拍了拍她的手,想让她放开些,好喘口气,没成想云岫不但没有松手,倒抓的更近了,还一个劲儿的摇着头,生怕他跑了似的。 “你是不是想把鼻涕眼泪都在我身上蹭干净?”顾六佯装皱眉看着怀里的小脏包,“我可是专门回家换的干净衣服,为了来见你爷还专门花精力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云岫哼哼两声,把鼻涕在顾六胸前蹭干净了,才噘嘴道:“分明就是你自己假干净,还装作是为了我,少骗人。” 顾六看着胸前刚画出来的好一副‘万里山河图’,哭笑不得:“你还怪我假干净?你这个小脏包,非要把我弄得跟你一样脏才成,这样子我等下怎么进去见人呢?” 他这个样子进去了,少不得要被误会,误会是小,到时候要是他们再联想到什么,对云岫名声不好。 “见什么人?”云岫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只是刚才二姐那么说她,她这会子不愿意顾六再出现,她觉得自己好像喜欢顾六了,但是顾六只把她当做小丫头,人家没那个意思,她就不愿意让旁人误会她跟顾六有什么。 顾六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见你二姐啊,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吧,还有你四妹,虽说上次见过了,但这次身份不一样,自然意思不一样了。” 云岫别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那句‘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吧’在她耳边不停的回响。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切,谁是丑媳妇”虽是抱怨,但脸上心里都挂着盈盈笑意。 “你乐什么呢?”顾六把脸凑到她的面前问道。 “要你管。”云岫笑着别过脸去,不愿回答。 “你不说我也知道。”顾六洋洋自得道。 “你知道什么?”云岫伸手推开粘过来的人,娇嗔道。 “我知道你在了乐我也喜欢你这事。”这次顾六爷可一点也不害羞了。 在望京城的时候,他可是在众人面前把牛皮吹出去了,这次回去他肯定会带着娇滴滴的小媳妇一起,大婚时候的贺礼他都预定了好几样了,到时候带着云岫回去,让那群单身狗们羡慕死! 都是单身狗,谁脱单早谁骄傲! 这人从望京城逛了一圈回来,越发的没脸没皮了。 第六十六章:新家 往事如初 她这三妹夫身份高贵,要是日后夫妻两个吵架了,她们娘家连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没有,这也是个闹心的事。 “他不敢,他要是日后对我不好,我就卷铺盖卷回家种地去,咱家那一亩三分地,你们可别卖了,到时候我打了粮食,分你们半袋。”云岫笑着玩笑道。 顾六和岳三娘商讨完了嫁衣的事情,正过来找云岫,想再询问询问她的想法,毕竟衣服做出来,是她穿的,这可是女人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纪念意义重大,他可不想小丫头心里留下什么遗憾。 结果刚到近前,就听到她要回家种地的话,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在那里担心她的嫁衣,小没良心的却在这里讨论以后吵架后离家出走的规划。 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你个没良心的,在说什么呢。” 被顾六抓了个包,云岫吐了吐舌头,狡辩道:“没什么,夸你好看呢。我跟大姐说,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没有之一。” 又看了看远处,岳三娘正跟扶三爷在说些什么,问道:“你们都讨论完了么?订好了衣服么?到时候你穿什么啊?” “我说了个大概,扶三爷正在那里跟岳三娘交代到时候的用料呢,我过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花样款式什么的,到时候也好按你喜欢的做了,至于我嘛,到时候肯定跟你穿一样的了。” 云岫脑袋里出现了顾六爷身着跟她一模一样的嫁衣,在那里拜天地的模样,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声。 “我觉得你脑子里,这会儿在想一些乱七八糟不好的东西。”顾六道。 每当小丫头露出这种偷了灯油的小老鼠一样的表情,就是在胡思乱想,顾六见得多了,一看就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没有没有!”云岫连连摆着手否认道。“我心里高兴呢,你给我做衣服,心里有我,我高兴的很呢。”拉起顾六的手捧在掌心,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顾六老脸一红,感觉自己好像被调戏了。 在看云大妮呢,在两个人腻歪着说你侬我侬的时候,就自己推着轮椅,远远的走开了。 妹妹妹夫太过恩爱,丝毫不顾及单身的大姨子的感受。 扶三爷交代清楚以后,过来找顾六,看到顾六爷耳朵好像带着一丝异样的红晕,嘲讽道:“你们两个孤男寡女的在这里做了些什么,小六子你这没脸没皮的竟然能害羞的耳朵根都红了?” “去你的吧!”顾六伸手去推他。 单身狗不懂有媳妇人的小情调,扶三这种单身狗,就等着孤独晚年吧。到时候自己待着儿子姑娘,天天去他门口蹭吃蹭喝,让他羡慕去。 商定好了衣服,扶三爷又陪着他们二人去找了到时候办酒席的厨子这些乱七八糟的。 在马车上,扶三爷小声问着顾六:“小六子,你安排的这么齐全,到时候你老子要是不同意,你怎么办,你想好了怎应付的对策了没有?” 说七说八的都没用,顾六这门亲事,还得顾尚书站出来主持了,儿子成亲,要是父母本家不来,岂不是要被人笑话的。 眼看顾六在乎他这小媳妇在乎的紧,肯定不愿意她在望京城的夫人里掉了面子,只是小六子到现在都还不愿透露一点消息,倒是稳如泰山的把东西都置备起来,实在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顾六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看着他,“想知道?” “想!”扶三爷点头道。他是真的好奇顾六后面的大招,就顾尚书那死劲头的劲儿,就算是以死相逼,顾六也未必能说服了他,别忘了,顾家可是有六个亲儿子呢,虽说除了老大,那几个是差了些,但是延续香火不成问题。 “想也不告诉你!”顾六笑着道。 往日扶三总是在他面前卖关子,什么事都神神秘秘的,今天他终于报仇了,就是吊着扶三,就是不说,急死他! 好小子,敢逗他,但顾六越是这样,扶三爷就更是好奇,凑了过来,小声道:“小六子,你那两件衣服,我给你打八折如何?” 望京城谁人不知道,顾家六爷是最扣的人了,六岁的时候就知道出去吃吃喝喝,把账都记他老子头上,进了书院后交了些狐朋狗友,别人交朋友可能是为了哥们兄弟,或者一起玩乐什么的,顾六爷清奇出众,交朋友纯粹是找了一群免费冤大头。 书院的小伙伴,哪个没有被他骗吃骗喝骗银子过。 这次顾六愿意出大价钱来找他做嫁衣,扶三爷还以为是铁公鸡终于舍得拔毛了,他也能赚到小六的银子了,这会子他自愿降价,没成想顾六竟然也不同意。 “不成,我难得大婚,花再多银子也是应该的,银子花的越多,说明我对小丫头感情越深。”顾六骄傲道。 扶三只觉得腻歪,也不再问他这事,又想起来了别的事情:“婚期呢?到时候场地在哪里?” 办婚礼这种大事,总得提前布置场地吧,总不能这种也要瞒着,到时候他去打听一下就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了。 顾六笑道:“还不能告诉你,我怕到时候我爹听了光拍桌子打人,我也是为你好,要是被我爹那个老顽固知道了,你这又做衣服又安排厨子的,到时候可要算你个同谋的,你也知道我爹那人,比我都要爱银子的,小心你到时候荷包不保。” 他都是好心,生怕好兄弟不光要随份子,还得破财,那岂不是显得自己不仗义了。 一直到顾六把做好的嫁衣取走,扶三爷也还不知道他到底准备怎么办这场大婚呢,顾六爷把消息捂得严严实实的,就连之前定好的厨子那里,原本扶三爷三天两头就跑去打探一下消息,结果突然有一天,厨子不见了,说是被顾六爷接走,提前安排场地去了。 这可把把扶三气的直咬牙根,这个该死的小六子,有本事大婚那天别请他。 不光扶三爷不知道内幕,就连当事人之一的云岫也是云里雾里的。 之前顾六告诉她了婚期,眼看着日子就要到了,府里却平静如常,明摆着不是要办喜事的样子。 “六爷,你是不是准备跟我偷偷拜天地呢?要是那样,过后咱们可得请我二姐她们过来吃一顿团圆饭。”虽然云岫觉得偷偷拜堂这事有些丢人,但是顾家老爷子的态度她也看清楚了,要不是她是真的喜欢顾六,心里明白这以后的日子是两个人过得这个道理,早就收拾包裹走了。 看她委委屈屈却还要装作大度的样子,顾六只觉得好笑,捏了捏她的鼻子,粲然一笑道:“安心做你的新娘子,明儿带你去看咱家的新房子去!” 也没见工匠动土,这院子里跟自己刚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怎么就是新房子了,云岫撇着嘴道“少骗我,哪里新?” “谁跟你说是这里了,到时候咱们搬出去住,我另买了院子,五进的大宅子,还有个荷花池给你夏天纳凉,到时候住进去你就是当家主母了,也不用留在这里看老爷子的脸色,柳姨娘那些不招人待见的再也跑不到你跟前碍眼了。”顾六笑着说道。 “真的?!”云岫笑的眼睛弯成了小月牙。 她早就想出去了,呆在这里,虽说天天好吃好喝的有人伺候,也有青青三不五时来跟自己作伴。 但是那柳姨娘总是带一些莫名其妙的女人过来,动不动就爱讲顾六跟那些姑娘们的“童年趣事”,可是顾六小时候跟在他娘身边长大的,就算是跟谁有童年趣事,柳姨娘也不会知道的。 况且那些姑娘个个年轻貌美的,有些看起来比自己年纪还要小,想想顾六那个岁数,顾六爷童年的时候,这些‘青梅竹马’说不定都没出声呢。 但是苍蝇飞着,它虽不咬人,但是也膈应的慌。 能搬出去,不再跟这些人打交道,云岫是一百二十分的愿意。 “那咱们现在就去?”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顾六口中的新家了,自己的宅院,她去哪里都成,也不怕别人盯着,也没有讨厌的人来烦她,顾六说还有池塘,想想她都喜欢的很。 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夜,柳叶般的月牙在远处挂着,寂静的空无一人。 “你确定咱们现在过去么?”顾六疑惑的看着她,问道。 云岫…… * 转天,顾尚书上朝以后,顾六爷带着媳妇和几个贴身的仆人,打自己院子里临街开的小门,悄无声息的搬家了。 穿的用的,四五辆马车打小巷子拐出来,排着队往新家搬东西。 推开沉重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英石假山,流水汩汩,角落里摆着几盆鸢尾。 青砖路的两旁,那些花木下还都带着湿土,一看就是新近栽种的。 云岫高兴的问道:“爷,这都是你种的么?” 顾六点头肯定。 虽说这宅子是别个送的,但是里面的花花草草和布置装饰,可都是他自己掏银子重金购买的。 这些日子他不光要到兵部点某,一有空闲就往这里跑,安排工匠园艺的,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但是摆放选择这些,都是他亲自过目的。 加上顾六对地龙通风井这些都有讲究,又是挖沟又是从新铺地砖的,花了他不少的时间。 日后定居了京城里面,这里就是他的家了,到时候跟小丫头两个住在这里,肯定是要布置的舒服一些才好。 后来人手不够了,又去找韩将军借了些亲兵,帮着才赶在了大婚之前布置好。 到时候他们夫妻两个在这里把婚事一办,老爷子就算是生气也没办法。 云岫看着宅院里的一草一木,样样她都欢喜,厨房的院子里还开垦了一块菜地,已经点了些菜苗在里面,露出绿油油的嫩芽,靠着墙根摆放的水缸,连款式都跟在汝南的小院那里用的一模一样。 还有竹篱笆围起来的鸡笼,以前她最爱的事情就是每天去鸡笼那里摸两枚鸡蛋,自己一个,顾六一个,现在,都还在。 视线看到墙角,云岫不禁泪眼婆娑了,眼珠子不受约束,断了线的掉了下来…… 第六十七章:大婚 禁止见面 当初为了养顾小七,家里添了一只羊,顾六还总是念叨着羊味腥膻,等自己得了空,就把那只羊给宰了。 而如今,角落里的那只羊,还在。 他们两个人过去一起走过的日子,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顾六爷替她擦了擦眼泪,笑道“哭什么,是终于察觉到爷的好了么?” 擦擦眼泪,小拳拳锤了轻轻了他一下,娇嗔道:“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好,一直都知道……” “那是,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采卓绝,文武双全,碰到爷这样的,一定好好抓紧了,别让我跑了,你要知道,在这望京城待嫁小姐圈子里,爷的名字可是一直高居前三的。”顾六洋洋自得道。 小拳拳变成了小拳头,云岫擦了眼泪,凶巴巴的威胁道:“你要是敢跑,我就把你的腿打断,日后出门我推着你。” 顾六假装被打疼了,捂着胸口,哎呦一声。 云岫以为真的下手重了,忙上前查看,结果被偷了一个香。 老宅带来的小丫头对于两个主子这种感情恩爱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了。新府上的小丫鬟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场景,都是年轻的小姑娘,虽说听过戏文里的才子佳人的戏码,但是正经主子这么恩爱的,还是头一回亲眼看到过,个个都撇过脸,使劲儿憋着脸上的笑意。 害羞过后,云岫又好奇的问道:“爷,那待嫁名单里排前两名的是谁啊?” 看她是真的好奇,等到两个人独处的时候,顾六才悄悄附在她耳朵上,小声对她说道:“一个扶三,一个扶三他大哥。” 见他小声,云岫也跟着压低了嗓子,小声追问:“为什么啊?” “扶三有个青梅竹马的小姑娘,扶三喜欢人家好多年,后来那姑娘家里犯了事,全家流放,扶三放不下人家去找过一次,到了岭南的时候,那姑娘孩子都会走了。从那以后就没见过扶三对哪家姑娘看上眼过,加上他十分有钱模样好,会说话,性子也好,虽说是个做生意的,但是扶家可是首屈一指的世家,他一个长房嫡子,自然是许多夫人们心目中女婿的首选了。不过扶三只算第二。” “那第一是谁呀?”云岫继续问道。 “扶三他大哥,长得好看,有本事,无妻妾,对女人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文采卓绝,被当世大儒称赞大陈第一才子,有史以来第一位十三岁中状元的厉害人物。望京城见过他的未婚女子,一个个都心向往之,那些没见过的,听旁人说得多了,也都心向往之了。” 顾六没说给她听的是,扶家大哥也有一个青梅竹马,后来他的青梅被一道圣旨抬进了宫门,红墙绿瓦,一对佳人就此天人两隔。 为此扶老大这才弃文从政,在波谲诡异的官场,翻云覆雨,这一切只为了能让那姑娘,在勾心斗角的后宫里,能过得好一些。 可惜,即便是站到了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高位之上,扶老大也只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别人怀里,而自己扶持的太子也是心爱女子与旁人所出。 最是有情乃无情啊! 只是这些话,他不便告诉小丫头。这望京城表面看上去繁华无比,实际上,在繁华的下面,满是污垢。 十一月十八,大吉,宜嫁娶。 头天晚上,顾六半夜悄悄摸到云岫窗前,隔着窗户,偷偷问道:“岫儿,睡了么?” 他想找的人没喊出来,倒是听到里面云大妮的声音道:“天凉了,六爷快回去吧,别冻坏了身子,误了明天的吉时。” 自打云大妮知道两个的婚期已定后,提前七八天就搬过来了,说是按照苏庄村的规矩,两个新人在成亲之前不得见面。云大妮还怕自家妹子不懂事,坏了规矩,专门跟云岫住在一个屋子,防的就是顾六爷这种爬窗户的小贼。 被大姨子说了一排,顾六臊了一脸,只得老老实实的回去了。 没一会儿,春桃进来送水,趁着云大妮不注意,藏在茶杯底下,夹了一张纸条【和谐】子。 云岫藏在袖口,看了看大姐正在灯下认真的做绣活,便径自到书桌前坐下。 映着烛光,将纸条展开,上面是顾六熟悉的字迹,赫然写道:紧张么?我紧张的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你。 “噗嗤”一声,云岫笑了出来。 云大妮抬起头望向她,狐疑道:“岫儿,笑什么呢?”又转头四下看了看了门窗,她亲自锁的好好的,没让顾六得了空档进来啊。 云岫随意拿起桌上的一本书,扯谎道:“刚才看书呢,里面有写到好笑的地方,我没忍住。” 云大妮不识字,但出于云木匠的教诲,对念书写字这事十分敬仰,所以在她看来,只要云岫抱着书,她也不管云岫是在看话本还是看秘史,那就是有大才华。都应该积极鼓励。 所以看道是书里面的东西,便笑着点头,并鼓励她道:“你好生看书,我不打扰你,多学点,以后遇到了那些官家太太也不胆怯。” 云岫又不好跟她解释书里面不教那些,只得点头应下。 看了看案上的这张字条,铺开展平,夹在书里放进了抽屉。 又裁了一张巴掌大的新纸,拿笔在上面用絹头小楷写了一句话,叠好了塞回杯子下面,喊了声:“春桃,添茶。” 春桃在门外站着,就等着夫人的回信呢,自是应声而来,双手挡着杯子,脚步匆匆的出去了。 隔壁院子里,顾六爷正在焦急的等待着回信呢。 还没成亲,大姨子防他防的跟个贼似的,不光不让他跟媳妇见面,连隔着窗户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跟做贼似的爬了多少次窗户被拦回来了。要不是因为她是云岫亲姐姐,搁旁人他早就推门硬闯了。 见春桃送了回信出来,顾六忙接过手里,打开来看:“想我你进来啊。” 顾六爷气的牙根痒痒,小丫头分明是知道她大姐看的严,自己没有法子进去,才敢这么撩拨自己。 取过笔来,顾六又写了几句。 春桃端着新换的热茶,从新送过来,六爷在隔壁等着回信呢,她干脆留在屋子里帮忙磨墨。 云岫打开纸条:“等到明天一过,看你大姐怎么拦我。” “没得讨嫌”云岫小声嘀咕道,云大妮听到了抬头看,见她还在那里坐着看书,以为书里又写了些什么好玩的东西了,直感慨现在的书本真厉害,事情写的绘声绘色的,让人看了总会有感而发。 顾六打开春桃送来的纸条,看到上面的回信道:“你若是敢欺负我,我就哭给你看。” “小没良心的。”顾六笑着嗔骂了一句。 又写了一张条【和谐】子,春桃来来回回的进来出去好几次了,云大妮心有疑惑,将门一关,道:“外面怪冷的,春桃你也早些休息吧,明天家里热闹,有的你们忙的,别在这里进进出出的,弄得屋里关不住热气。” 还没拿到回信,春桃就被赶了出来。 顾六爷在隔壁院子里气的直跺脚,大姨子面上看上去老老实实和和气气的,谁知道竟然是个认死理的,脑子还十分的好使。 无奈,只得老老实实的回书房休息去了。 转天,天还没亮,府上的就热闹起来了。 刚翻新的府邸什么都是新的,又赶上老爷夫人的大喜事,新招募的丫鬟婆子们自是万分尽心,只想让当家主母瞧见自己的本事,以期望日后能够得到重用。 那些从前府上带过来的,原本就是顾六爷的家生子,卖身契什么的都在顾六手里,又不属于老宅,跟着主子到了新地方,自是愿意好生努力,盼着日后能得到一个好的差事。 鸡还没叫,云岫就被春桃他们给拖了起来,热水沐浴,眼睛都没睁开呢就被洗的干干净净,换上了大红的嫁衣。 衣服是云大妮帮忙绣的,她在一旁帮忙穿戴,看在眼里自是欣慰。 她们娘亲没了,爹爹没了,姐妹自己相依为命,她对于妹妹们,就是娘亲的身份,长姐为母,能看到云岫成亲家人,顾家六爷虽说是家世高了些,但是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谈吐举止都对自家妹妹很是上心,除了这些日子总是想方设法的要过来见人,让她心里不得欢喜,其他的事,真是好的没话说。 得这么一门好姻缘,她心里也高兴得很,只可惜老二老四两个,说是早就去接了,到现在还没见到人呢,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大婚。 正在忙活着呢,外面有小丫鬟匆匆跑进来,高兴道:“夫人,夫人,来客了……” 云岫正迷迷糊糊,不知何谓,只幽幽的喊道:“大姐,来客人了……” 云大妮任身后的小丫鬟推着轮椅出来看,打院门口跑进来两个姑娘,大的模样十几岁的样子,高高瘦瘦的,身后年纪小一些的,梳着两个丸子头,扎着漂亮的红丝带。 云大妮眼睛明亮,激动地喊道:“老二!四妮!” 来的正是云二妮和云四妮两个,从汝南赶过来的。 进了院子,云二妮这才喘了口气,打汝南府一路赶行程,马车颠簸,怕误了时辰,她连一顿囫囵饭都没吃到嘴里,老天保佑,终于给她赶上了。 云四妮在后面,不紧不缓的温步走来,看到了大姐,不由的跟她抱怨道:“大姐你不知道,都是二姐,要不是我们早几天就到了。是二姐非要汝南府等什么绸缎铺子的八宝祥云料子,说是给三姐做双出嫁的修鞋。才耽误了两三天。” 教她念书的先生说过,望京城是大陈最为繁华的城市,那里什么没有,好多东西还物美价廉的,何必非要在汝南府买东西呢。 云大妮听了,笑着没说话,四妮还是太小,不懂姐姐们的心。 云二妮从揣在怀里的包裹里拿出了一双缎面的绣鞋,上面的花样都是她在赶路途中,晚上点着灯绣出来的,怕误了时间,赶不上大婚,还熬了好几个晚上,咬着牙坚持给做出来了。 第六十八章:圣旨 六爷此人 云岫见到二姐跟四妹都来了,早就醒了过来,看到二姐怀里的写字,眼眶子不禁湿润了,:“二姐,谢谢……” 说了一声谢谢,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她知道,就算是天南海北,她的姐姐们也爱着自己。 云二妮听到这声谢谢,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谢什么,二姐这些年也没攒下来银子,你大婚,也买不起什么贵重的东西,只能买些好的料子,给你做双出嫁的鞋子,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等日后姐姐有钱了,再给你补上别的好东西。” 云岫顿时眼泪哗哗的流。 谁说她的姐姐买不起好东西,大姐亲手做的嫁衣,二姐亲手缝制的绣鞋,都是无比贵重的东西。 “哭什么哭,傻丫头。”云二妮替她擦了擦眼泪,弯下身子道:“你坐着,我帮你把鞋子穿上,看看合不合脚,咱俩脚一般大,我是按照我的脚给你做的,不知道这些时候,你的脚有没有长。” 听说城里的一些地方,流行给姑娘们裹小脚,厚厚的长布一缠,脚就长不大了,小乔领袖,三寸金莲,好看的很。 她们乡下人不流行裹小脚,就算是姑娘也得下地干活,一双大脚走的稳当,下地干活也方便的很。 大大的绣鞋穿在云岫的脚上,她走上两步,笑道:“合适的很,哪儿哪儿都是舒服的。” 见三妹穿的合适,云二妮这才放心。 有下人们端了早饭过来,清粥小菜的,姐妹四个坐在一起用了饭。 吃过早饭,就要开始正式的上装了,到时候新娘子就不能乱动了,就等着新郎官过来接人。 帮忙梳洗打扮的丫鬟们手上灵巧,云四妮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看的认真,忍不住夸赞道:“三姐,你真好看!” 她三姐平日里就好看的很,上次三姐去学里接自己下学,第二天好多同窗都过来跟自己说三姐长得好,有几个还流着鼻涕说,以后要当她三姐夫呢。 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三姐这么漂亮还读书识字的小仙女,只有三姐夫那般文武双全的英俊人物能够配得上。 学里的夫子都夸赞三姐夫,说他年纪轻轻就凭自己的本事考进了大陈最好的学院,后来又中了进士,这种家世好还愿意用心念书,好好学习的人,就是她念书学习的榜样。 学里夫子说,让她跟着三姐夫学,日后也能做个对大陈有用的人。 小孩子对学里的先生都是崇拜的紧,夫子让她跟三姐夫学习,所以在云四妮小小的心里,三姐夫就是努力地目标。 虽说平日里自家乖巧的四妹也长长夸自己长得好看,但是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说,云岫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含蓄道:“是她们画的好看,手艺好三姐才能漂亮。” 帮忙化新妆的小丫鬟忙笑着道:“夫人说笑了,还是夫人您底子好,长得漂亮,画出来才好的。夫人您天生丽质,小的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不是我夸,小的画过这么多个新娘子,当属夫人您是里面最漂亮的一个,这新郎官啊,也是个有福气的人。” “那是,我三姐最漂亮了,我三姐都夸我三姐好看!” 云四妮这话一出,一众丫鬟婆子都哄堂大笑,没想到平日里就展示夫妻恩爱的顾六爷,连在孩子面前都这般的直白恣肆。 上好了妆,大红盖头盖上,剩下的就是等吉时到新郎官过来接。 因为云岫在望京城没有亲人,开始云大妮提议找个客栈出嫁,顾六却觉得不要那么麻烦,加上客栈人来人往的,也不方便。 只说从家里一个院子把人背到另一个院子就成了。 虽说顾六人好说话,但到底身份在那里放着呢,云家说到底是高攀了人家,云大妮也不好再说什么,心里觉得是委屈了三妹,别人家姑娘哪个嫁人不是大红轿子吹吹打打,恨不得在每一条大街小巷都走个遍,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桩婚事,这种在一个院子里就把人接走的事情,让别人看了,只会觉得姑娘不受重视。 但她也没办法,自己都是寄人篱下的,顾六爷做的决定,云岫都不反对,她也只等受着,所以才会在婚前不准见面这事上,对顾六严防死守。 云岫倒是对顾六的这个决定十分赞同,她又不认识别个,出去吹吹打打的,她也觉得怪别扭的,这里又不是苏庄村,谁也不认识谁的,自家人的祝福她就够了。 没多久,赞礼官就过来,高声唱贺道:“吉时到!” 院子里的小鞭炮还没点响,顾六就领着一群人眉开眼笑的进来了。 "夫人呢?快请出来!" 春桃忙回屋去请云岫。 云家姐妹正要上去阻拦,哪有新郎官不来背,让新娘子自己出来的道理。 只是看到顾六身后站着的几个人衣着华丽,身后还站着带刀的侍卫,怕是来了什么厉害的大人物,云大妮也只得拉了拉云二妮,往屋里回避去了。 云岫被搀扶着走了出来,顾六上前握住她的手,道了句:“等下记得跪下。” 云岫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呢,就听到一声细长的声音:“圣旨到!新人顾天泽,云岫夫妇,接旨——” 一院子的人都连忙跪下,屋里的人也都跟着原地跪下。 只听圣旨念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兵部侍郎顾天泽……” 来颁布圣旨的公公是跟在皇上身边的德公公,平日里那些王公大臣见了他也得礼让三分呢,他来颁布赐婚的旨意,那可谓是莫大的荣耀。 有当今圣上赐婚的圣旨,那可比什么游街恭贺要厉害的多了,外面天大地大的,只要出得起轿子钱,花轿抬着想转几圈转几圈,但是能在大婚这天得到圣上下旨恭贺的,真是少之又少。 云大妮一个头磕在地上,这道旨意真的是给她们云家祖上争光了! 喜宴上,因为来了圣旨,很多原本碍于顾老六自己另辟新府,没有让顾尚书知道而怕来参加了被顾尚书抱怨的人,听说皇上都来祝贺了。 圣上都祝贺,自己不来送份份子钱,到时候传到皇上耳朵里了,岂不是图给自己点眼药? 一时间宾客如云,席位不够,又在旁边的几个院子里加了几桌才成。 扶老三原本就是顾尚书口中跟顾六要好的狐朋狗友,他才不在乎顾尚书是不是喜欢自己呢,反正他上面两个哥哥站着,顾尚书就算是看到他恨得牙痒痒,也拿他没有办法。 每次看到顾尚书看着自己想打人又不敢下手的表情,扶三心里就开心,所以毅然接下了在门口帮忙照顾宾客的差事。 顾六安排好了德公公,又跟几个长辈世伯喝了几杯,这才走到门口,撞了撞扶三的肩膀道:“谢了,好兄弟。” 扶三爷嫌弃的白他一眼:“少跟我攀关系,你新买了宅子也不跟我说一声,我打听了多少次你都不愿意透个口风,谁是你好兄弟。” 扶三想起自己问了好几次都没打听出来顾六这婚事要怎么办,自己还替他担忧了好一阵子,寻思着到时候若是顾尚书不同意,他就在自己名下寻个院子,帮顾六把这婚事给安排了。 结果这小子倒好,不但买了大宅子,还请来了皇上的圣旨,就算顾尚书不到场,一道圣旨那不比什么都荣耀,这门婚事,办的漂亮。 顾六讨好道:“别啊,我这不是怕你知道了回头被你大哥套出口风。” “你得罪我大哥了?”扶三不解道。 顾六点点头:“可不是么,之前西南守城王贵川越级检举他的顶头上司寇春雷偷吃空饷的事,我不知道那个王贵川是你大哥安排的人,皇上问我怎么看,我就随口说了句越级上告,本朝律令,不论缘由,先杖责四十。这种人背后肯定有大人物指使。” 又继续道:“结果那天你大哥人正好也在御书房,被他亲耳听到了。虽说后面西南的贪污案被揭发出来,但是就凭我多年对你大哥的了解,指不定什么时候暗戳戳的捅我一刀呢。这不我大婚的事正是个由头,要是他知道了,保不齐就告诉我家老爷子,到时候我们家老爷子来闹,就算有这道圣旨,也少不得一番口舌。” 扶三想了想,自家大哥却是能干出这样的事,也只好不再说了。 看顾六新买的这宅子地段好,地方大,幽幽道:“到底是你这几年攒下的银子多,天天蹭这个蹭那个的,自己的小金库倒是装的满满当当的,你这宅子没有这个数,拿不下来吧。” 扶三伸手比了个一。 望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地段又是出了名的富人圈,几进的大宅子没有一万两银子怎么也拿不下来,小六子扣扣搜搜了这么多年,到底是结婚的时候大方了一次。 “才不是呢,就我这穷光蛋的劲儿,你以为我能拿的出来一万两银子,这是韩成业家的那个入不了门的女婿,让我帮忙送封信,作为酬劳孝敬我的。”顾六撇嘴道。 “那韩成业莫不是个傻子?”扶三不信,韩成业兄弟俩是出了名的生意精,他们在生意场上使的那些手段,有些时候看得懂了,自己都佩服的不得了,亏本的买买才不会干呢,他才不信顾六送一份信,就能骗来一处宅子。 顾六继续到:“你看跟你说实话了你还不信,我能怎么办。” 韩成业让他帮忙送信不假,,扶三不信他也没办法。 “是不是还有什么附带条件?”扶三狐疑道。 顾六拍了拍他的头,感慨道:“三哥,最近聪明劲儿见长啊。我不管答应了韩成业帮他送信,还承诺了下个月初,他来望京城,我帮他光明正大的进颜府。” 扶三眼珠子一转,才反应过来劲儿,砸着嘴道:“顾小六啊,顾小六,你这么坑人,到时候颜铮回来了,还不打的你屁滚尿流的。” 第六十九章:洞房 嘀幼儿卡 望京城谁不知道,这个月底,庆王爷带着老伙计们去西山狩猎,一去就是两个月,颜家老爷子赫然在列,到时候老爷子走了,留下严夫人在家里当家主事。 颜夫人是最疼颜铮不过的,到时候儿子回来了,怎么可能还有不让他进门的道理,就算是不用顾六引荐,下个月韩成业去颜家,也没什么问题,关键是碰不上颜老爷子,韩成业去了也没什么作用。 “我这可是天子赐婚,皇上亲眼见证的,难不成他还能把我婚房扒了?”顾六一副我是无赖我怕谁的表情,拍拍屁股走了。 扶三爷看着他洋洋得意的后脑勺,只得无奈的摇摇头。 他们这群朋友里面,最小的就是顾六了,年纪小,脾气倔,脑子里面整天想一些乱七八糟的。 虽说天天哭着喊穷,到处省钱,大家嘴上说着要宰回来,其实大家伙心里都清楚,顾六的钱到底花到哪里去了。 这些年在北边南边新起的那些学堂,孩子们都慢慢有学上,有书读,日子才能慢慢过得好起来。 这事起初就是顾六提出来的,盖学堂虽说是国库拨银子出来,但是顾尚书的小气劲儿谁不知道啊,再加上边境连年小摩擦不断的,哪有那么多银子拨到这种地方,都是顾六拿了自己的银子给皇上,又以皇上的小金库形式剥下来的。 皇上不认他做了好事寂寂无名,让他做学院的负责人,谁知顾六大手一挥,直说没空,后来还是皇上不忍,给他挂名了一个副院长。 而顾六呢,还是过他的蹭吃蹭喝的日子,口袋里穷得叮当响日子过得还讲究的厉害,后来跟自家大哥打赌输了,到外面去的那三年,出去的时候连路费都没有,还是贵妃娘娘拿了梯己出来,才让他不至于走着上任。 顾六此人,小事上尽耍无赖,大事上是非分明。前段时间他改良出来的麻油,产量至少要比之前高了一半,到时候用到北边战场,敌军多少粮草都不够烧的。 扶三儿摇了摇头,笑着叹息了一句:“顾六啊,顾六!” 时至半晚,宾客们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云四妮偷喝了两杯竹叶青,已经醉的歪歪扭扭得了,却还是赖在新房里,吵着要闹洞房。 在扶三爷的帮助下,那些吵着要闹洞房的混小子都喝的烂醉,一个个趴在酒桌上,爬不起来。 顾六道了声多谢,步履阑珊的扶着小厮,往新房走。 没有长辈在,屋子里辈分最大的就是云岫的大姐云大妮了。 那些婆子丫鬟们自是不敢闹主子的洞房,讨了几个红包也都捂着嘴笑着出去了。 云家姐妹都是没有出嫁的大姑娘,也做不出闹腾的事情,见妹夫喝的醉醺醺的,她们也不方便在屋子里呆着了,云二妮抱着四妮推着大姐,说了两句吉祥话就慌忙逃了出来。 喜娘原本还想留在屋子里说两句吉祥话,主持一下揭盖头,喝喜酒的事情,还没开口,就被顾六爷赶了出去。 “都……都下去吧……”顾六迷离着双眼,挥手将屋子里的众人都赶了出去。 主子都发话了,丫鬟们鱼贯而出,春桃还不忘走在最后,贴心的把房门关上。 夜,静悄悄的,秋虫儿在廊下草丛里叫的喧天。 屋里红烛高挑,只听得灯花静静的盛开,突然‘啪’的一声灯花爆开。 云岫坐在那里紧张的心里咚咚直跳,一个声响,吓得她猛地一哆嗦。 “你害怕什么,我在。”顾六握上她的手,声音温柔道。 听他声音清晰,哪还有刚才进屋时候醉醺醺的样子,云岫惊讶道:“你没醉?” 顾六笑了,解释道:“我大喜的日子,不得脑袋清清楚楚得好记住洞房,又怎么会喝醉呢。” “那你刚才?” “骗她们呢,你那两个姐姐在,我又不好把人赶出去,不装醉她们怎会自己出去呢。况且外面那群坏小子,要是不醉,他们也不会放我回来。”顾六摸着她的手,攥在手心里把玩。 他的手炙热,云岫被他摸得心跳加速,想抽出手来,“你放开我……” “别动!”顾六按住她坐好,声音温柔的要滴出水来。 云岫听得耳根子红透,坐的端正,不敢再乱动。 “你别动,让我来。”说着顾六也顾不得拿称杆子,两只手轻轻掀起了大红的盖头。 人面桃花相映红。 鲜艳的红盖头下,红的唇,黑的眸,小小的人儿今儿晚上看起来,格外娇艳,如同一朵优待采撷的花朵。 “云岫。”顾六深情道。 “嗯?”云岫轻轻应声道。 “我的妻子。”顾六正重道。 这四个字没有那么多浓情蜜意,却一下子击中了云岫的心底。让她心底的激动之情,怦然而起。 顾六拿起交杯酒递予她,两个人相视一笑,此生相交,永不分离。 喝完交杯酒,两个人都不说话,坐在床边互相看着对方,云岫摸到了手边的桂圆,拿起来一个来,小声的问道:“爷,你饿么?” 顾六看了看她手里的桂圆,看了看小丫头娇艳欲滴的唇,笑着回答她:“饿——” “喏,给你吃。”云岫伸手把桂圆递给他,还不忘好心的替他掰开。 顾六接过桂圆,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把人按到在床上,丢掉桂圆:“爷这会儿,想的是别的美味……” 夜,长的很。烛花在月色中炸开,掩去了一室的呢喃,素了二十多年的顾六爷,终于有吃到嘴里的这天了…… 太阳打窗户外面照了进来,云岫睁开眼睛,屋子里已经大亮了。 “什么时辰了?” 只听春桃在外面答道:“回夫人,快午时了,您是要起来用饭?” 云岫想坐起来,但从头到脚指头都是疼的。 那该死的顾六,好好的桂圆不吃,把她按在那里翻来覆去的吃了个干净。 想到这里,云岫脸上就浮现出两朵不自然的红晕,那人实在是,太过猛浪了…… 又想起床边的人呢,摸了摸一旁,早就没了温度。 云岫又开口问道:“六爷呢?” 门被推开了,刺眼的阳光打门外照了进来。 顾六一席紫色长衫,阔步进屋,笑道:“几个时辰不见,夫人已经对我甚是思念了。”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盯着云岫的脸,扶下身子温柔道:“你想我了?” 云岫羞红着脸,推他胸口:“起来,你这个坏人。” 顾六握着她的手,笑的像只偷腥得逞的猫,“昨晚你可是喊了我一夜的好哥哥,怎么这会儿好哥哥就成了坏人呢?” 云岫起身就要打他,又突然察觉到自己一丝不挂,忙把自己包进了被子里面,伸着玉足去推他:“你快出去,大流氓,我要换衣服了。” “我帮你呀,害羞什么,又不是没有见过,昨天晚上你哪里我没……” 云岫也顾不得拉被子了,伸手捂着她的嘴让他别说。 外面春桃她们都在听着呢,这人在这里胡说八道,到时候自己怎么见人呢。 顾六掰着她的手道:“想不要我说,那我来帮你穿衣服如何?” 争他不过,云岫只得点头。 “你们都下去吧,叫了再进来布饭。”顾六高声对外面的人道。 “是。”春桃应声,带着外面的丫鬟们都退了出去,还不忘守在门口,以防别人坏了六爷的好事。 云岫原本就是个怕痒的人,顾六换衣服的手又不老实,一来二去的原本一件件穿上去的衣服,又被脱了下来,换着换着,就换进了床上…… 一番酣畅淋漓,云岫脸上香汗娇润,瘫在那里。 顾六伸手替她拂去脸上的碎发,笑道:“怪你笑的太诱人,是个男的都把持不住。” 气的云岫伸手想打人,这人分明是吃饱喝醉了,在这里幸灾乐祸的说便宜话。 夫妻二人吃过午饭,再一番洗漱,出院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夕阳西下,云四妮正坐在秋千上抱着顾小七玩的开心呢。 看到她三姐在丫鬟的搀扶下过来了,丢了顾小七就高高兴兴的去牵她三姐的手。 “三姐,你好懒啊,都快吃晚饭了你才起来,羞羞羞。” 云大妮跟云二妮坐在屋子里直忍笑。 云岫被骚红了脸,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只得搪塞道:“大姐呢?” “在屋里呢。”云四妮答道。 云岫拍了拍她的头发,“四妮乖,跟顾小七玩,姐姐进屋坐会儿。”她身上疼的厉害,要不是过来见两个姐姐,她是怎么也不愿意下床的。刚才就这一段路的距离,她都感觉到腿上那里生疼。 王八蛋顾六不光笑她,还出馊主意说让她在府里坐软轿出行。 不坐轿子都被四妮取消了,要是再坐个软轿,不知道要被下人们私下里怎么说呢。 听她才过来就要进屋坐着,云四妮更觉得三姐是个大懒蛋了,不光早上起不来,连站着说会儿都觉得累,回头一定要多提醒提醒三姐夫,照顾好三姐的身体。 身体好了,她才能早日当上小姨,抱上小外甥女。二姐说了,三姐成亲以后,就能生小外甥女给她玩了,三姐长得那么漂亮,日后生的小外甥女,肯定比顾小七还好看呢。 云四妮又低头去摸顾小七去了,刚才云岫进来,顾小七一个不备,被她丢了下来,这会儿子正在生气,见云四妮又来找她说好话。顾小七素来是个高傲的,自然是不愿意理她,站起来摇着尾巴跳到远处的花坛上,躺着晒太阳去了。 摸不到顾小七,还有顾小七的四只小崽崽在,猫儿对云四妮来说,都是样的,干脆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那里挼小猫玩儿。 云岫坐在椅子上才觉得腿上的疼痛缓了好多,云二妮看着她扭着脸直笑,三妹这个样子,除了云四妮那个小傻瓜不懂外,任谁看到了都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云大妮是个沉稳的,只是好心劝她:“你跟六爷也要节制些,新婚燕尔的,注意着孩子。” 第五十八章:有鬼 撞破好事 顾六一向是个实干派,当晚就规划了行程路线,次日一大早,就让宋妈妈和张妈帮忙收拾行装,径自赶车去与人在汝南府的李婶夫妇回合。 至于两个妈妈,则被安排留下来,美其名曰,看家。 马车走远了,宋妈妈看着消失在路尽头的人影,委屈的都快哭了,六爷说不带她们回去的时候,她就泪眼婆娑了,她出来的时候儿子还没放学,她还跟孩子他爹交代,多了个把月,少了一个月出头她就回来了。 结果呢?现在三四个月了,六爷终于来了,竟然又让自己留在这里,连辆马车都没有,这山高路远的,她可怎么回去啊! “你说,六爷会不会让咱们在这里呆一辈子……”宋妈妈哽咽道。云姑娘也跟着走了,那六爷在这里连个念想都没有,没几天就会把她们俩忘在脑后,到时候她们回不去,家里的孩子男人,要是再娶一个…… “哇”的一声,宋妈妈张嘴大哭。 张妈妈心里也难受,她们俩在这里的这些日子,云姑娘不满意她们,她是看在心里的。都怪她嘴欠,爱跟宋婆子斗上两句,早知道会是今天这个下场,当初她少说两句,让着她又如何了,又掉不了一块肉。 宋妈妈的哭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回荡,张妈妈看了一眼被丢在墙角的猫窝,连顾小七和她的四个崽都带走了,就留她们俩在这鸟不拉屎的小破地方…… 张妈妈眼眶里也有了湿意,终是没有忍住,跟宋妈妈两个人抱头痛苦起来…… 若是有朝一日六爷想起她们俩了,她发誓,再也不跟宋婆子吵架了!一定! 可惜无声的誓言没有人听到,太阳升起里来了,门口菜园里,南瓜叶上的薄霜在阳光下闪着耀人的光,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艳阳之下……无声无息。 云岫走除了两套换洗的衣物,就什么也没有带,顾六说到了望京城他的钱都交给她,什么好东西买不到。 不过云岫还是在衣服里面偷偷藏了几样东西。 一杆毛笔,那是顾六头一次教她写字的时候用的,笔头都快要用秃了,她也没有舍得扔,这杆笔是她读书识字的开始,也正是因为她读了书,知道了书里描绘的万千世界,才能够走进顾六的心里。 否则她一个乡下丫头,无才无德的,顾六在望京城什么漂亮的姑娘没见过,自己凭什么能入了他的眼? 其实她高看顾六了,顾六爷头一次注意到她,就是因为小姑娘漂亮,好看还脾气倔。在顾六爷吹毛求疵挑剔的眼光之下,好看是入得法眼的第一标准,过了好看的门槛了,才能跟六爷讨论人生,未来和回忆。 不过这些顾六爷是打死都不会跟她说的,原本老夫少妻的,顾六爷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都生怕自己多长一根白发,要是再告诉小丫头这些,她还不翘了尾巴。 云岫带的另一样就是一捧用干净的帕子包好的土。那是她清明去给娘上香的时候抓的一把坟头土,不管去了哪里,娘在,家就在。 顾六赶马的技术就一个字——快。 要不是因为顾小七也要带走的关系,顾六就带着云岫骑马了,马车行的难,他得在天黑之前赶到汝南府,要不露宿在荒郊野外,先不说他自己难受,就小丫头跟顾小七那个小累赘也受不了那个罪。 云岫在马车里坐着,颠来颠去的不能安生,她知道顾六急着赶时间,也不愿多事让他慢下来,只得一只手牢牢抓住马车上的把手,另一只手使劲儿按着高帮箩筐,身子挡在马车门口,生怕一个颠簸,箩筐飞出去了。 箩筐里面,顾小七在厚厚的棉被上盘成了一个球,四个小猫崽子围着它,瞪着好奇的大眼睛。 路上顾六到路边的客栈里面买了些干粮,草草解决了午饭,便又马不停蹄的上路了。 不负六爷所望,在云岫整个人都快被颠散架的时候,路上终于看到了人烟。 熙熙攘攘的商贩或推车或三五成群的,从城里往外散开,在夕阳下,人群就像回游的鱼儿一样,虽缓慢,却努力的往家的方向驶去。 看着城门近在眼前了,顾六探头进车里,问道:“你要是累的话,我先把你送到汝南知府府宅里先休息,我要拐一趟别处,有些小事要办。” 虽然小丫头没叫苦,但顾六也知道一路颠婆她一定累的不轻,加上头一次出院门,不知道这会子还撑不撑得住。 云岫原本以为是住客栈,还寻思着进了城自己就先窝客栈里面好好睡它一觉,让顾六自己浪去吧。 结果一听是要住知府的家里,她连连摇头:“不要,我跟你一起去成不?我老老实实的在车里呆着,不耽误你的事。”让她一个人先去知府衙门?开玩笑,她见官就腿软,本来就走不动道,还留她一个人在那里,还让那个不让人活了? “你是不是害怕啊?”顾六看她身心都在拒绝的样子,笑着问道。 云岫一向输人不输阵,虽说心里的确是有些害怕,但还是梗着脖子,嘴硬道:“少胡说,谁害怕!” “哦?不是害怕,莫不成是舍不得我?”顾六揶揄道。 小丫头小脸通红,这时候她说什么都不成,索性脖子一抬,“我就是舍不得你,我怕你丢下我就跑了,这里我谁也不认识,就认识一你一个,还不牢牢抓住你。” 顾六微微一愣,也欣然一笑,伸手握了握她的手道:“那你抓紧我,可不要把我弄丢了。” 听得这话,云岫小脸更红了,跟夏天里的凤仙花染出来的似的。 顾六却一点也不害臊,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胸口放,“小丫头,你在这里,这辈子都不弄丢的。” 云岫脑子里面都是滚烫的,手足无措的抽出自己的手,催促道:“快些赶路,要不等下天黑了……” 在逗下去,小丫头就该熟了。顾六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这才转过身来,打马进城。 过了守城,顾六爷驱车拐进了一条廖无人烟的肖想,云岫从车窗望去,青苔斑驳的石墙,破破烂烂的门户,好家伙,看上去比她们村里还穷呢,原来汝南府里也有这种破落的地方。 马车在一户门前停下,四下无人,附近也少人烟的,顾六怕她一个人留在马车里碰到什么,“丫头,你也下车。”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云岫也害怕自己一个人呆在车里,拿檐帽盖住了筐里的顾小七一家,便扶着顾六的手也走下车来。 下车一看,这哪里是一户人家啊,黄幔飘飘,破败的门上挂着黄纸,一个香炉在偏房的门前倒着,香灰早已没有了,只是从炉子内壁上还看得出香火鼎盛时期的繁荣。 在他们眼前的,这分明是座城隍庙啊,还是一座已经废弃的城隍庙。 鬼神之类的,云岫不太相信,但是也不愿去乱说什么,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紧跑几步,追上了顾六的脚步。 顾六进来以后,直奔正殿,里面城隍爷的身子已经不知道被谁搬走了,只剩下高高的底座留在原地,上面落满了灰尘,还挂着几个蜘蛛网,一看就是好久没有人来过了。 “爷,我害怕……”云岫扯着顾六的衣角,小声说道。 “怕什么,又没鬼。”但是说着,顾六还是伸手扯起她的手,揣在怀里。 云岫看他直往蜘蛛网里钻,敲敲打打的像是在找些什么。 “爷,你是要找什么东西么?” 两个人里的近,云岫又因为害怕,整个人锁着往顾六怀里钻,男人长多大都会有莫名其妙幼稚的时候,比如现在。 顾六压低了嗓子,幽幽的说道:“找……鬼……呀……” 颤颤巍巍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殿里回荡,窗外传来呼呼的风声,似乎是在喊着“六爷……六爷……” “啊——有鬼啊——”云岫惊叫着跳了一起来,揽住身边顾六的脖子,就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身上。 原本只是想逗她一下,结果小丫头突然来了个投怀送抱,幸福来得太突然了,顾六有些措手不及,小姑娘温热的身子紧紧的贴着她,那层衣服的隔阂似有若无,那片柔软让素来以调戏小丫头的顾六也被击中,一下子从头红到了脖子。 他好像,有了不该有的反应…… 云岫抱得的更紧了,还不忘磕磕巴巴道:“六爷……鬼……鬼戳我……哇,他戳我腿……” 顾六只觉得耳朵滚烫,身上的小丫头,也滚烫。 “云岫,乖,你先下来”顾六觉得这小丫头要是再刺激自己,保不齐大婚还得提前些。 “我不!地上有鬼,咱们走吧六爷,咱们快些出去!”云岫挂在他身上,使劲儿摇着头拒绝,身子还一蹭一蹭的。 顾六这会儿想死的心都有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只得好言哄劝道“没有鬼,真的云岫,不骗你,下面没有鬼,你先下来,下来再说……” “我不,快出去,咱们快些回去吧!”云岫一个劲儿的拒绝,这个地方又脏又黑的,还有鬼,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只想快些出去。 两个人正在为有鬼没鬼这事分辨着呢,突然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六爷,岫姑娘,你们俩这是……”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听声音是李婶她男人。 “丫头,乖,快下来……”顾六揽着她的腰,好生劝道。 云岫这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被顾六抱在怀里,又被熟人撞见。 这下,她已经没脸见人了,马上跳了下来,跺了跺脚,说了句:“我去外面马车上等你……”便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他才进来,就看到六爷抱着云姑娘正在亲热,云姑娘又气呼呼的跑了出去,自己是不是打扰到了六爷的好事了…… 李婶她男人不知如何是好,摊着手问道:“这……六爷……” 第五十九章:逛街 老虎大马 顾六笑了笑,解释道:“刚才有一只野猫突然跳了出来,把小丫头吓得不轻,她以为是鬼,就害怕的站不到地上。” 李婶她男人这才憨憨一笑:“小姑娘胆子小,正常的很,我家那口子年轻的时候胆子也小,天天怕鬼怕神的。” 又继续问道:“六爷,您过来多久了,那东西找到没?” 说道正事,顾六这才摇了摇头,面色深沉道:“还没有呢,那边的墙上我都看过了,还有这面没有。”又想起小丫头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你出去等着吧,外面黑灯瞎火的,她一个人不安全。” “不打紧,我家那口子也在外面等着呢。我以为六爷您要过几天才来呢,寻思着先来把东西拿到手,也省的到时候您再跑一趟。我帮您一起找吧。” 知道小丫头有人作陪,顾六这才点头。 天色已黑,两个人举着蜡烛,把整个正殿都找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 “六爷,是不是那人骗了咱们啊!这都找遍了,还是什么都没有?或者是不在正殿,在偏殿藏着也未必?” 顾六摇头道“不会的,他招供的时候命都快没了,人在生死存亡之际,哪来的脑子说谎骗人,东西肯定还在屋里,咱们找不到就,我进来的时候这里也没有别人来过的痕迹,说明别人也没找到,再仔细点,肯定能找到的。” 这屋子统共这有这么大,他怕遗漏了,找过的地方都又摸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总不能藏个东西把洞掏到天上吧。 说起天上,顾六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往上望去,映着微弱的烛光,在横梁智商有一块跟别处不一样的地方,像是用什么切出来的机关,又镶嵌回去的似的,东西应该在那里错不了的,只是在那么高的地方,就算是身手了得上去了,也未必能站住了把机关打开。 打开机关的开关,肯定还在下面。 李婶她男人实在是累的够呛,不要把墙面挨着摸一遍,连踢脚的地方都得弯着身子去找一遍,他上了年纪,腰没有年轻人好,一圈下来就撑不住了,怕碰到什么,一看只有台座那里稍微干净一些,高度又正好到腰,便将身子倚在上面,好休息一下。 手撑在台座上面,突然,手指头摸到一处一样的地方。 李婶她男人惊叫道:“六爷,快,您快来看看,我好像摸到什么了。” 顾六举着蜡烛凑了过来,就见红漆斑驳的台座上有一个凹洞,上面的石头好像能活动,顾六伸手摸了摸,感觉按得下去,便使劲儿一按。 ‘啪’的一声,横梁上有东西弹了出来。 李婶她男人忙捡了拿过来,是一个木头盒子,锁扣用蜜蜡封住。李婶她男人正在思索怎么把盒子上的锁打开的时候,顾六伸手拿起盒子,往地上使劲儿一砸。 一声巨响,盒子裂成了两半,盒子里面,一封折子赫然在内。 顾六弯身捡起来,拿在手里,看开一页,笑了出来。 “就是这个了。”把东西塞进了怀里,顾六带着李婶她男人这才从破庙里出来。 李婶怕两架马车听在破庙门口被人看到了太过招人注意,便将马车赶到了一旁的岔口里面,顾六顺着标记找到他们的时候,云岫已经在车里歪在箩筐上睡着了。 天冷,怕她着凉。又从筐里翻出顾小七的被子,给小丫头盖上。 顾小七正带着孩子睡得香甜,加上旁边有个也在呼呼大睡的暖炉,马车里面暖洋洋的。 怎么的就主人回来了就把她们娘几个铺盖卷都给掀了? 大猫小猫可怜兮兮的坐在硬邦邦的筐子里,委屈,却不敢叫出来抗议。 李婶夫妇俩以为顾六爷要在思口镇住上一阵子才能来汝南呢,就在城里租了个房子,想着让顾六也去,毕竟自己租的房子比客栈安全,六爷爱干净,他们还专门准备了干净的床铺被褥。 顾六却笑道:“咱们今晚都去住衙门,听说汝南知府的宅院建的豪华,我去参观参观,回头装修新房的时候,还能用作参考呢。” 李婶她男人疑惑的看着主子,旁人不知道那汝南知府是谁的人,他跟在六爷身边这么多年,可是知道的清楚,这个时候带着东西住他们家里,不是羊入虎口,自己把食物送上去么? “这个时候,汝南城里哪个地方比知府衙门更安全?况且我有法宝在身,他打断了自家的胳膊也得拼命保护好爷。”顾六看除了他的疑惑,笑着说道。 打望京城出来的时候,扶老大早就给他安排好了的。 拿着东西,直奔知府衙门,吃吃喝喝也好,游山玩水也罢,带着他的信交给汝南知府,从汝南到望京,这一路的安全都有人包了。 这种公款带媳妇出门逛吃的好事,顾六爷一向欢喜的很。 敲门喊人,不出所料,汝南知府看了扶老大的那封信后,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原本还有所防备的语气,顿时改为了巴结,又是六爷六爷的喊着,又安排家丁奴仆给准备最好的房间,态度之恭敬,活像见了祖宗一般。 弄得顾六都好奇,扶老大到底在那封信里面写了些什么,到时候他学会了,也拿这一招出来忽悠人,骗吃骗喝的好法子啊。 云岫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间雕梁画栋的屋子里面,床上的八仙献寿雕花一看就是银子堆出来的,身上盖得被子也是上好的绸缎面的,里子是精致的细面布料做的。 坐起来四下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里不见顾六,不过她大概知道,这里应该就是昨天六爷提到的汝南府知府衙门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汝南府一间屋子就这么奢侈,不知道得清几年去了。 提上鞋子,她探着头,轻轻喊道:“六爷……六爷……” 突然‘吱扭’一声,门开了,顾六一身华服,精神百倍的打门口走了进来。 “快洗漱换衣服,等会儿爷带你去街上逛逛去,带你看大马,还有大老虎!”顾六洋洋得意道,他起来就到街上逛了一圈,好多好玩的东西估计小丫头都喜欢的紧。 “真的有大老虎?”云岫眼睛都睁大了,这汝南府还真是繁华,连老虎都能养! “骗你作甚,快洗漱换衣服,咱们吃过饭就出门。”顾六点头道,又让开身子,让门外的丫鬟进来服侍。 云岫头一次清醒的时候让别人帮忙穿衣服,两只手拘谨的不知道如何摆放,顾六坐在外间的座子上已经端起碗筷开始吃饭了,就听到里面小丫头笑着叫到:“哎呦,你别摸哪儿,好痒,哈哈哈哈……哎,你轻点儿……” 顾六爷填了一口米饭,心中暗暗决定,等日后成了亲,替她更衣梳头这活,自己一定积极踊跃的,光坐在这里听着,心里都痒痒的。 在几个小丫鬟的合力帮助下,穿戴整齐的云岫,打里屋出来。 顾六扭头看她,手里的筷子都忘了动弹。 小丫头一身藕荷色镂空暗绣绣金丝牡丹半臂,下着五彩霞云百褶马面裙,裙摆处素绣着山河云海纹。腰间挂着两个镂空含香银铃,走起路来清脆悦耳,脸上妆容恰好,美色十分,妆增三分。 “是不是走路叮呤咣啷的吵着人了?”云岫不好意思的问道,这两个铃铛听着怪响的,只是她喜欢的紧,想带着。 顾六摇头,笑道:“刘知府府上的梳洗丫鬟手艺真不错,回头让你们老爷赏了!不用布菜了,你们都出去吧,手艺好今儿放你们的假。” 丫鬟们谢恩,便鱼贯而出。 云岫坐在顾六身侧,衣服太过精美,她有些不敢动筷子,怕弄脏了衣服。 顾六只当她为了爱美,束腰嘞得太紧,没有吃东西的胃了。笑着打趣道:“你要是不方便低头的话,要不我来喂你?” 云岫连连摆手拒绝,青天白日的,让她喂着吃饭,这种丢人的事,她做不来。 用过早饭,又到刘知府那里打了个招呼,顾六便带着云岫和知府衙门的几个衙役,身无分文的,就大摇大摆的出了府门去逛街了。 十里长街千人繁华。汝南府的十里街是最有名也是最热闹的地方了,长街两边皆是卖东西的小摊贩,有好多东西是云岫从来都不曾见过的。 比如那个在葫芦上画画的老先生,画葫芦的老先生摊位前面有几个小马扎,云岫好奇,就坐在那里看的认真。 “喜欢么?”顾六凑过来问道。 “喜欢。”云岫点头如小鸡啄米,这个她是真的喜欢,只是出门的时候顾六交代她不必带钱,街上贼多,偷了多亏。 她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六爷种地赚钱不易,以后两个人是要好好过日子的,不能在这方面败了家。 结果这会儿看到了喜欢的东西,却没有钱买,不过没带银子也好,她又自我安慰道:这葫芦画起来没几个时辰怕是完不成的,加上又是份手艺活,买的话肯定老贵了,没带银子又省了钱。 “想买么?”顾六继续问道。 云岫摇摇头,又点了点头,她是真心喜欢的。 顾六伸手一摊,“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也没带钱。” 云岫白他一眼,没带钱你说个鬼啊! 见她要生气了,顾六才笑道“不过我带着付钱提东西的人呢。”说着选了一个方才小丫头盯着看的最久的那个葫芦,跟身后的衙役道:“拿着这个,记得付钱。” 云岫抿了抿嘴,没说话。她原以为顾六带着衙役出来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感情是帮忙付账提东西的小厮啊,六爷威武霸气! 走了大半条街,套圈投壶的,他们两个把好奇的都玩了个便,几个衙役人手几个大包小包的提着,满脸笑容的跟在身后。 平日里他们哪干过这种活啊,什么时候出门街上的老百姓不得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就算是有些商贾富户,看到他们也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官差老爷,万没想到也有被拖出来当跟班的时候。 第六十章:礼貌 六爷发了 奈何眼前这人是知府大人的座上宾,老爷见了他都得恭敬三分呢,他们这些人虽说穿着管家的衣服,说到对还是奴才的命。 云岫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早上顾六说的大马和大老虎,以为是还没走到地方,便开口问道:“六爷,哪里有老虎啊?” 大马她是见过的,他们之前的小院里就养了两只,站着睡觉,眼睛又大又圆的倍儿好看,但是老虎她没见过啊,除了说书先生嘴里的打虎英雄提到过,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真的老虎长什么样呢。 顾六拉住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手心里,领着她往前走了几个摊位,开心的给她介绍到:“喏,就是这里,这可是爷一大早过来打探到的地方。” 又跟摊主说道:“老板,画两个,一个大老虎,一个大马!” “好嘞”摊主悠长的一声呦呵,手脚麻利的就?起一勺糖,起落有顿,行云流水,动作顺畅的就画了一只大老虎出来。 顾六接过大老虎,塞到云岫手里,邀功道:“大老虎,这可是爷这么多年见过画的的最生动形象的了,望京城的撇子三都没他画的好,不过就大马跟大老虎画的好看,我看他早上给一小姑娘画蝴蝶的时候,就差那么一点意思。” 云岫又气又笑的看着他,这个大骗子,合着他说的大老虎就是用糖人画出来的,害她白激动一场,她还以为是真正的大老虎呢。 轻轻伸脚踢他一下,以表出气。 云岫小小舔了一下大老虎的耳朵,甜丝丝的。 就在这个时候,大马也做好了,顾六接过来拿在手里,道“糖吃多了坏牙,这个就归我了。” “你不但是个骗子,还抢我东西,没羞没臊的。”真的大老虎没见到,就买了两个糖人就把她打发了,结果两个里面还有一个他要分走。 “你不喜欢老虎?那我拿大马跟你换。”说着拿过云岫手里的大老虎,把大马塞进了她的手里。 在刚刚云岫舔过的大老虎的耳朵那里,顾六也伸着舌头,舔了一下,眯着眼睛回味道:“啧,真甜!” 不知道是说大老虎的耳朵,还是说着一些别的。 大老虎的耳朵被舔了两口没有变化,只是云岫的耳朵已经红透了。急走两步,到前面摊贩那里去了,顾六笑着追了上去。 跟在身后的几个衙役笑的咬牙切齿,感情今天不光要做镖师,付钱的账房,提东西的小厮,还得被骗过来吃了一把腻歪的狗粮? 望京城的大人物们,情调方面玩的真的很花啊! 在汝南府的繁华大街上逛了两天,顾六把云岫喜欢的好奇的都给买了,他马上要成家立业养媳妇了,银子得省着点用,以后还不知道要养几个小小六呢,节俭就是赚钱,买东西的时候有人付钱,他买起来也就无所畏惧了。 白天陪贵客逛完街,一到晚上,衙役们就排着队找知府老爷拿钱去,不是他们不愿意奉献,而是望京城来的大人物真是娇生惯养惯了,买东西不划价也就算了,看到喜欢的要买,好奇的要买,连他家小娘子看了一眼的都要带上。 他们也不过是小老百姓一个,好几个店里因为付不起银子都还赊着账呢。 刘知府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花的跟流水,那顾家六爷也没有想走的意向。 他老子是户部尚书,管着天下的钱库,自己这小小一个汝南府,小门小户的可搁不住大神这么的造。 刘知府早中晚三餐见到顾六的时候,都想开口把他请走了。 但一想到顾六带来的那封信,忍了忍了! 顾六爷走后,刘知府把衙门里堆积多年的官司都翻了出来,特别是那些双方都是有头有脸的,有些银钱活动的,甭管多难查多难办,刘知府带领着一众衙役,坚定不移的投身本职事业,下定决心为老百姓尽职尽责。 晃荡了好几天,顾六看街上那些跟着他的人,迟迟不愿动手,就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倒不如索性回望京城算了,要是在路上动手了,自己的人都安排的妥当,保护小丫头的安全完全不成问题。 况且到时候也是刘知府的人挡在前面,说不定自己还能捡个首功呢。 听说顾六爷要回去了,刘知府感动的热泪盈眶,撒银子的口袋终于舍得系上了。 只是面子上还是一副不舍的模样,“六爷您回去的时候记得替下官跟令尊问声好,当年在望京城的时候,老大人多番提携下官,才有不才今日的成就,下官实在是感动的……” 众衙役跟在后面也袖子腌面,表示感动。袖子下面,喜上眉梢,终于能过上平平淡淡欺男霸女横行霸道的衙差大人的生活了。 顾六安慰了刘知府两句,看众衙役实在是不忍心跟自己分别,便大手一挥道:“相处了这么些日子,想必大家伙跟我已经有了身后的感情了。” 众衙役点头表示肯定,提东西的劳累之情,付钱时候的心疼之情,还有看大爷您撒狗粮时候欲打翻狗盆之情,简直是情深义重。 顾六继续道:“那既然如此,刘知府,我跟我家丫头两个身单影孤的,不如把你这几个差官借过来,护送我们回望京城吧。正好,六知府有什么想说的想带的,都可以让他们顺到给我爹送去,我还要去趟宫里,有什么要送皇上的,我也能帮忙一道送了。” 众衙役笑的后槽牙吱吱作响,真是捅了马蜂窝了么?在这里好吃好喝玩两天还不够,还得让他们一路把大爷送回家,有胆小的都开始默默怀疑,是不是平日里横行乡里被神仙看到了,派了这位爷下来,一定要这么惩罚他们么? 当然,最难受的莫过于刘知府了。 顾六爷最后一句话,轻轻飘过,简直就像一柄利刃,在他身上大块大块的剜着肉。 他在汝南府勤勤恳恳这么多年,才积攒了这一点儿家底,这大爷可好,轻飘飘的几句话,皇上、他爹、重臣、改送的礼物人家都给安排上了。 话说出来,他不送也不是,厚此薄彼也不行了。 刘知府是含着泪把手下和两车孝敬上面的礼物送出城门的。 云岫看着满满当当的马车和一路随行的那几个熟悉的衙役,一脸崇拜的望着顾六。 来的时候两个人空手空车,走的时候盆满钵满,还带了随从,怪不得顾六让自己什么都带带,路上都有,果然。路上有的都拿到了。 几个衙役敢怒不敢言,想骂不敢出声,好好的日子,怎么就沦落到了镖师的地步?加上这一路上吃喝住行的,那六爷肯定不会从自己荷包里拿钱出来了的。出门的时候知府大人给的银子虽说不少,但是耐不住六爷大手大脚啊。 汝南府到望京城,长路漫漫……旅途艰难啊! 顾六不用赶车了,就同云岫一起坐进了车厢,顾小七莫名的粘他,见了顾六,连崽都不想要了,自己团成一个球,窝在顾六的怀里,小脑袋钻进顾六衣服里,睡得香甜。 赶车的衙役驾车技术不知道比顾六爷高上几个档次,不光稳当,还速度不减。 坐在车里闲来无事,云岫想起出门的时候跟刘知府的谈话,好奇的问道:“爷,那刘知府说他年轻的时候受你爹提携,你爹是大官么?” 顾六递头想了想,皱着眉头道:“也不算多大的官吧,他就是一个在我姐夫家里管钱的账房。” 又嘿嘿笑道:“账房嘛,你懂得,猪肉摸一把还有三辆油水呢,更何况在我姐夫家里管钱的。” “就是你那个做大官的姐夫?”云岫小心问道。顾六的姐姐给人家做妾,说起来,到底是不光彩的。 顾六点头道:“嗯,就是那个纳我姐做妾的那个,我们全家都吃他的。” 云岫颔首,怪不得人家都说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不容易呢,娶个妾都得养她们一家老小,这要是娶十个八个的老婆,就是皇帝也养不起吧! 六爷急着回家商量自己的大婚的事,早点儿把媳妇娶回家,也能早点儿睡上热炕头,快过冬了,望京城风沙大,到时候西北风一来,没有媳妇难过冬啊。 一路上也不再作妖,老老实实的吃住休息赶路。 那些见识过六爷本事的衙役们感恩戴德,六爷终于良心发现,不再折磨他们了。 原本以为路上会遇到些什么呢,李婶夫妇俩带着人手一路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结果一直到了京城,也都平平安安。 站在望京城的大门口,顾六抬手扶着城门,啐了一口,“呸,胆小鬼,是男人就该在路上动手啊,畏畏缩缩的,是送我回家么?” 远处,把人送到就掉头打道回府的几个衙役,看到顾六爷站在城门口嘴里说着什么。 以为是感谢他们的一路护送,也都挥手跟他打招呼,高声喊着:“回去吧,回去吧,六爷,我们会注意安全的!你放心,咱们都是衙门的人,没有哪个贼人有胆子动手!有缘再会!” 有憨厚的衙役还感慨:“望京城里的老爷们素质就是不一样哈,虽说生活奢侈,花钱大手大脚了一些,但是有礼貌,还知道体谅人。我帮咱们大人护送了不知道多少次偷情的小娘们子们了,就没有一个到了地方跟我说声谢谢的,你看人家顾六爷,这素质,杠杠的!” 旁边的衙役点头附和道:“素质却是不错,不过就是花钱太凶了,那小娘子日后要是管不住他,家底迟早要给败光了。” “人家怕这个么?人家家里有的是钱,听咱们老爷说,顾六爷他爹做了二十年的户部尚书,皇帝的钱袋子都在他手里,他们家要是败了,也只是穷了净剩钱了!” “户部尚书这么厉害?”憨厚衙役好奇问道。 “那可不,人家动动嘴皮的功夫,咱家老爷就得在打官司的两家磨粉半个月,也未必能赚到。” ……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路直奔汝南府,一心想着早些交差复命,好好回家睡一觉。 谁也未曾想到,在汝南府,刘知府搬出了比人高的卷宗,一份一份挑拣出来,摩拳擦掌的等着她们回来,奋发勤政呢! 第七十三章:认输 自家解决 顾南青点了点头,愁眉苦脸的出了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才出院子的大门,就弯着腰笑了出来。 刚才在里面她差点就没忍住,要不是怕老爷子找她秋后算账……哈哈哈哈哈 六叔这招太损了!还要找她爹过来,到时候少不得他们兄弟两个,一人一句,怎么抢兑人呢。 此等好戏怎能错过,到时候改个名字,让子初给找个熟练的写话本子的先生,给改编成故事,说不定又能在望京城里掀起一波风潮呢。 这要是成了,老规矩三七开账,那三成下来,自己也能发达一阵儿了。 生怕中午了爹爹回家吃饭,堵不到人,顾南青还专门让顾六府上的管家给她备了一辆马车,一路绝尘,直奔刑部衙门。 顾天润正在忙活手边的公事呢,前几天望京城郊发生了一起一门十三命的大案子,死的虽不是个王公大臣,但因为在天子脚下发生这种事情,地方衙门不敢轻易裁断,就把犯人带卷宗都给送到了刑部。 这可是满朝关注的大案子,皇上连带着王公贵族们都等着调查结果呢。 整个刑部上下连续加班加点了大半个月,这才查出了真凶,如今凶手已被逮捕,竟是采花大盗见财起意,后被主人家发现后,索性灭门的事情。 他看了案卷气的头秃,这种无耻下流之人,罔顾王法,实乃万死不足,他正在翻看刑法,找个厉害点的酷刑看看怎么让他走的不安生呢。 就看到有下人来报,说是府里的小姐来巡他,正在外面的马车里候着呢。 家里能有哪个孩子来找他呢,不用猜就知道是青青。 奈何顾天润对女儿娇宠的很,手边的工作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便安排给了手下人,自己起身出门。 顾南青在车上等的焦急,要不是她在门口看到了自家舅舅刚刚进去的身影,怕万一碰上了,到时候传到娘亲耳朵里,又该抱怨她不乖,她早就进去自己去喊人了。 看到了爹爹出来了,顾南青焦急的挥着小手,让他快些。 顾天润刚上马车,顾南青就催车夫快些回去。 “怎么了青青?”顾天润一头雾水,这也没到饭点,就算是家里来人了,也不必这么急匆匆的就叫自己回去吧。 顾南青坐在马车上,眉眼弯弯的看着他,笑道:“爹,等下你可要头疼了。老爷子去找我六叔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嘴快的,把六叔出去开府娶媳妇的事情告诉了爷爷,老爷子气的要死,到六叔府上又打又骂的。你们之前还保密不告诉我,要是我早些知道了,还能帮六叔通风报信,哼。” “你六叔没事吧?”顾天润生怕弟弟挨打,关切的问道。 顾南青摇了摇头道:“我六叔能有什么事,他那张嘴你也知道,跟我爷爷吵架,从来没有输过,我爷爷十个也未必抵得过他一个,再说六叔的伸手是你教的,你心里还没数么,就是六婶被打了,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大夫去看了,看样子是伤的不轻。” 顾天润听了直皱眉头,直叨自家父亲不着调,就算是过去把儿子打一顿,也不能打媳妇啊,况且这事圣上赐婚主持的,他去打了新媳妇,这要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少不得要生出多少是非呢。 “那你爷爷呢?你六婶伤到了那里?”顾天润又继续问道。 “六婶听说是被热水烫伤了背部,才沏好的热茶,就丢到了她身上,那一声凄厉的哭声,我在外面听了都害怕的慌,六叔手忙脚乱的把人抱进屋里,传了大夫,又交代府上的下人把我们给拦住不让走,我跟爷爷被拦在屋子里,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后来六叔出来,说是让我来请你去看看,商量一下怎么把爷爷领回去。” 顾天润瞬间就明了了,感情这是要给老爷子一个下马威,可惜青青年纪小,没看懂她六叔的打算,原本是想她本人风风火火的跑进刑部衙门,闹得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小姑娘却在马车里没下来,让下人传了话。 老六啊,倒是算空了。 到了顾六府上,管家早就在门口迎着了。 顾天润怕大人们说话,有些东西小孩子听不得,想让青青回去,顾南青正打算着自己即将要发布的话本子,哪里肯老实的回去呢,就骗她爹说是,六叔交代了,自己也得回来。还一再保证,自己呆在院子里,老老实实的,不会进屋打扰大人们说话。 顾天润无奈,只得同意。 顾六跟他爹两个大眼瞪小眼的在屋子坐着,谁也不肯先服输。 “你们两个在干嘛呢?”顾天润进屋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无奈的问道。 见了大哥,顾六头一个泪眼婆娑,趴在顾天润的肩头上就哭了起来,还不忘挥手让管家关上大门,生怕他爹到时候跑了。 “大哥,你不知道,咱爹不知道被哪个灌了黄汤,今天早上怒气冲冲的闯进我的府上,不顾圣旨,不光大骂我跟小媳妇两个,还用热水泼了我的小媳妇,这会儿子人重伤,躺在床上,大夫说一年半载都下不了床了,这日后要是皇上闻起来,我可怎么办呢。” 顾六毫不顾忌什么身份地位,率先站出来告状。 顾天润在爹爹跟弟弟之间,本来就偏颇老六,听了他的哭诉,更是向着他说话。 “爹,您也真是的,就算您不愿意给他们两口子办婚礼,皇上出面了,咱们家得了皇恩,就应该千恩万谢了,您何必这么来一出,不光忤逆了皇上的意思,还离间了父子之情。” 顾尚书愿望的要死,自己好言好语的想来看看儿子,原以为儿子会说两句好话,父子两个你来我往的,看在圣旨的面子上,自己也就找个台阶下了,这个媳妇也就认了下来。 结果呢,这个逆子,不光上来就对自己恶语相向,丝毫没有把他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还口出狂言,故意把他激怒。 才让自己一个没忍住,失手砸了媳妇,也是那妇人自己撞上来的,自己正在气头上呢,她就进来了,但凡早一会儿或者晚一会儿,自己也不会做出如此不理智的行为。 只是这逆子也是个戏精,明明两个拔剑相向,老大一过来,他就弄得跟自己这个当爹的仗着辈分在这里,欺负了人似的。 可不是刚才他喊着府上的管家下人,把自己堵在屋里,一副恶霸的模样了。 顾尚书是又气又恼,“怎么的,一个两个的,都不把我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了,若真是这样,刑部衙门的侍郎大人也在,对亲生父亲忤逆,这要是上了大堂,该是何罪?” 顾尚书出言威胁道。 当今圣上以孝治国,若是娘老子觉得儿子不孝顺,上地方衙门报忤逆,当官的连降三品,罚俸一年。还有在履历上记上大过。听说前些年间,望京城里一个瞎眼的老太太,实在受不了儿媳妇的苛待,拿块砖把自己给开了,哭着到衙门告儿子忤逆。 一时间满城风雨,皇上亲自下旨,当地衙门县官治理无方,不光降了官职,还罚了银子。 好好地县太爷,沦落到了看城门的小吏的地步。 所以忤逆之罪,在本朝,可是大罪!那些衙门里的老爷大人们,听到这个罪名,二话不说,先把儿子抓过来,仗打四十,至于后续的,查出原委,直达天庭。 顾尚书此言一出,分明就是威胁。 顾天润不愧是刑部研究律法的,幽幽的说道:“无视圣旨,身为朝廷命官,殴打朝廷命官,还持凶伤人,回头老六夫妻俩进宫谢恩的时候,少了一个人,不知道皇上问起来,该如何回答是好。” 顾尚书也黑了眼。 好!好得很!不愧是他的好儿子,让他读书识字,把他养大了就是为了跟自己老子顶嘴的。 顾六听到大哥的提示,突然咳嗽着,坐在了椅子上:“大哥,我刚才被打的厉害,怕是明天早朝无法去了,还请你跟值日的点某官那里,替我请个病假,就说我,被殴打成重伤,只得在家养病,病好之后,再去皇上那些谢罪!” 顾尚书见这一个两个的戏精,自己就一张嘴,也是实在也没有办法,只得妥协。 臊眉耷眼的道:“我输了,说吧,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到底想做什么?” 经过父子三人的一番讨论,考虑再三,觉得家里的事情不能嚷嚷给外面去,让人看了笑话。 最后以顾尚书的低头认输道歉为止,云岫的名字写进顾家的族谱,日后顾尚书再也不能拿一些乱七八糟身份什么的去说对儿媳妇的不满,顾六他娘留下的陪嫁,必须全部给两个儿媳妇平分,顾六这里有账单,一样不少的必须全部都得交出来,以往府里用了的利息银钱,也得悉数归还了。日后府上不得再打这个的主意。 既然顾六已经搬出来,那么新府有自己的规矩,老宅的任何人,不要端着大爷的款子来这里摆谱,少不得他不给面子。 顾尚书为了里子,咬着牙也只好应下。 顾六还怕他反悔,又给白纸黑字的写了下来,拿到老爷子面前让他签字画押。 顾南青趴在外面听着,直道她六叔在做生意方便,可比扶子初厉害的多了,爹爹不亏跟六叔是亲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光给六婶和娘亲挣了一份私房,连家谱和规矩也都得了。 厉害厉害,顾南青佩服的只想竖起大拇哥。 * “凭什么!”柳夫人满脸不悦的问道。 “那有什么凭什么,那本来就是他娘从娘家带过来的东西,如今老六也娶了媳妇了,那些东西理应也该给人家媳妇了。正好如今拿了出来,让老大家跟老六家自己分去,喏,单子我都给你拿来了,你归置好了,明天老六过来取。” 顾尚书把顾六给他的详单放在桌上,便匆匆离去。 柳夫人气的拎起桌上的茶碗砸了个细碎,眼中满是不甘的愤怒! 第六十二章:家宅 我不同意 面对顾家这个最得宠的老幺,她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背后抱怨两句罢了。 其实柳夫人不知道的是,顾尚书哪是最疼顾六,真实的情况是顾六爷凭本事攀上了高枝,考进了高阳书院跟当今圣上做了同窗挚友,打小长大的情谊,最是深厚。 加上顾六爷脾气上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还没过门的视乎,有一次顾六爷跟他爹吵架,不但把家里砸的精光,还不嫌丢人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进宫找皇上诉苦去了。 当今世上,能进御书房抱着皇上大腿哭着喊着让天子为家事主持公道的,顾六爷可是当今世上第一人了。 转天下朝的时候,顾尚书就被皇上留了下来。 后来,顾六他娘生前住过的小院,到底是没有给别人住,顾六又不放心,还专门请了圣上的亲笔,在离京之前把那院子给封上了。 顾尚书再也丢不起那个人,所以碰到顾六的事也都多有忍让。 顾六走了三年,柳夫人在府上一直顺风顺水的,顾家老大虽说凶了些,但他们在自己院子里,平日里除了请安也都不在一起吃饭,加上大媳妇是个好说话的,柳夫人手握大权多年,早就忘了顾六本事了。 柳眉竖起,生气道:“老六,不是娘说你,我既然嫁了你爹,按理说你该叫我一声母亲的,就算你不愿叫声母亲,也不必在大庭广众下顶撞我,让下人看了,倒显得你外出多年忘了修养。” 顾六还没来得及开口,云岫站了出来:“你还真把当后娘这事当成荣光了?你这话里话外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使了什么手段害死了原配,才能得以上位的呢。你一做后娘的,自己没有赢得孩子的尊重,还指望别人给你脸,还母亲?我呸!半夜的时候你也不拍胸脯问问自己,你配么!” 云岫知道,在顾六心里他娘是谁也不能触碰的底线,她喜欢他,虽说顾六骗她,令人生气,但是就算是生气,也不准别人欺负了顾六! 顾六没了娘,以后还有媳妇护着呢! 顾青青也不喜欢这个当家的柳夫人,虽然她娘交代她不要惹事,要家庭和睦,要懂礼数,但是她还是看柳夫人不顺眼,今天云岫倒是厉害的很,大庭广众的把柳夫人骂了一顿,做了她一直想做的事。 “你算什么东西?我们自家人说话,哪里有你说话的份?”柳夫人被顾六当面顶撞,又被云岫骂了一顿。 顾六是老爷的亲生儿子她不好说什么,但这乡下来的野丫头凭什么站在她的地盘上撒野? “来人,把她给我丢出去!”柳夫人怒火冲天,若不是为了身份,早就上去给那小丫头两巴掌了。 “你敢?你算个神马东西!”顾六将云岫护在身后,大声怒斥道。 正在众人争吵之时,突然传来一声浑厚的声音。 “什么时候,家里轮到柳姨娘当家做主了?”只见一男子面无声色的进来。 云岫抬头打量他,正当而立的年纪,一身团领衫穿的一丝不苟,看上面的绣的样式,应是本朝的官服,脸上没有表情,让人看不出生气还是高兴,浓浓的眉毛一看就是稳重之人,只是眉眼间看起来,似乎与她家六爷,有七分相像。 “爹~”屋子里大人们又打又骂的,顾南青害怕极了,她娘回娘家了,她又没大人照拂,又害怕云岫被人赶出去,还担心六叔跟爷爷打起来,到时候六叔吃了亏。 这会儿看到了自家阿爹,终于见到了亲人,嘤嘤的就扑了上去。 顾天润虽然在外人面前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连相濡以沫的妻子看他生气都怕得要命,但是唯独对两个人最是疼爱。 一个就是他的宝贝女儿顾南青,顾天润伸手擦去小姑娘的眼泪,安慰她道:“青青不哭,乖孩子,是柳姨娘不懂礼数吓到你了吧?” 顾尚书看儿子进屋也不跟自己打招呼,只管着跟孙女说话,这兄弟两个,不亏是亲兄弟,一个比一个跟他对着干是吧? “天润,你怎么跟你母亲说话的?”顾尚书呵斥道。 要是放在平日,他是绝对不会说出这句话的。 原配留下的这两个儿子不认他续弦的夫人,他是知道的。但孩子们大了,他也管不住,也只能随他们去了。 他有六个儿子,但在朝为官又颇得皇上器重的只有原配所出的这两个,同僚们都羡慕他的好福气。他那上不了台面的原配别的功劳没有,但好歹肚子是个争气的,以后顾家的兴旺,还都在这两个儿子身上呢,因此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他也都不说什么。 虽说顾六自幼调皮,但是在顾尚书看来,六个儿子里面只有最小的这个从脾气到秉性都是最像自己的,加上有能耐有本事,提起来都觉得荣耀。 只是今天老六一回来就顶撞他,他再怎么好脾气,也是当爹的,哪有儿子多年不见,一回家就跟老子吵架的道理。 顾尚书气不打一处来,气昏了头便连大儿子也一起喝斥了。 在坐的其他几个兄弟面面相觑。 这还是老爷子头一次当着他们的面呵斥大哥呢。 在顾家,大哥是他们几个兄弟最为敬重的人,父亲有时候还会在生活作风上有些不着调的事情,但是大哥不是。 多年来守着大嫂一个人,为官勤恳,一路高升,坐至刑部侍郎依旧不曾花天酒地胡作非为过。 老六虽说官职跟大哥同品,但他那是搭了圣上的照拂,走了后门还是没有大哥这种一步一个脚印走走过来的厉害。 有本事的人,在哪里都受人敬重的。 而如今父亲无缘无故的把对六弟的气迁怒到大哥身上,兄弟几个面上虽不说,但心一早就偏向了顾天润那边了。 顾天润也没生气,只是面露不悦道:“父亲,你声音太大,吓到青青了。” 又转头笑着看了看顾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家伙,长高了,也张开了。”脸上欣慰的笑意,满是大家长看孩子的自豪,仿佛在告诉众人,瞧,这帅小伙子是我兄弟,亲的! 顾六扶上顾天润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眼眶微湿道:“大哥,我回来。” 一别三年,上次回京,扶老大交代了重要的事情需要他秘密调查,顾家人口众多,他怕曝露,也没敢回家看看,这次回来,还是三年来头一次见到大哥呢。 “这是弟妹吧,倒是与你很般配。”顾天润道。 这弟妹看起来跟六儿模样戳个都很配啊,就是年纪小了些,看起来跟青青一般大吧,不过年纪小些也没关系养上几年就好了,只要六儿自己喜欢了,这些都不成问题。 顾六为云岫介绍到:“娘子,这是大哥,亲的。”此话听在屋子里其他几个兄弟耳朵里,不禁暗自道,都是一个爹的兄弟,难不成我们是干的? 云岫朗声笑到:“大哥。”顾六的亲大哥看起来熊凶的,但是面子里子都是很护顾六的嘛。 “六儿还小,日后要是过日子有什么磕磕绊绊的没人说话,可以到我们院子里,跟青青说也成,找你嫂子说说也可以。”又不忘补上一句:“你大嫂人很好的,很温柔,还贴心。” 顾六抿着嘴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大哥成日里冷冰冰的,对大嫂的交流仅限于早饭吃什么?晚饭吃什么?明天穿哪件儿?这是这个月的俸禄,这些最基本的沟通内容,青青都十岁了,他大嫂估计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们家冷冰冰的大哥,心里面喜欢她喜欢的要命。 就连当初成亲,原本老爷子给看到是刘首辅的孙女,是大哥自己硬生生要求取大嫂的。 鸿胪寺少卿家的姑娘跟首辅大人的孙子,两者一比较,谁都知道哪个更好。老爷子那种人是无利不起的,死活不同意。 后来大哥直接越过了老爷子,自己去请的舅公到岳家去提的亲。 只是好不容易娶到手的媳妇,他却改不了那副冷冰冰的臭脸,弄得两个人不能掏心窝子的亲近。 人呀,就不能死鸭子嘴硬,学会表达自己心里的所感所想,才能有肉吃,才能夫妻和睦。 就自己家小丫头这种性格的,若是自己跟大哥那般,估计一辈子都讨不到媳妇喽。 顾天润看顾六笑的鸡贼,他可是顾六的亲大哥,顾六一撅屁股他就知道这小子要拉什么屎,自是明白他心里在笑什么。 幽幽的说道:“六儿,前些日子你回来,也不知道拐家里来看看父亲,我碰到你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了,老爷子想你想的紧。” 面向正直的人,未必没有手段,暗戳戳扒篓子这种事情顾天润在刑部衙门里运用的炉火存青。 果然他一句话下来,顾尚书气的更厉害了。 顾六当初一气之下领了密旨离京而去,一走就是三年。 天家的旨意,家里面谁也不知道他人到底去哪里了,这三年来他有时候连醉酒后喊得都是幺儿的名字,虽说孩子在身边的时候总是惹他生气,但亲情在那里,父子两个打断骨头连着筋,在身边的时候嘴上嫌弃,但是一旦孩子不在身边了,心里面还是时常惦念的。 结果这混小子倒好,之前就回来过一次,还专门去看过他大哥,竟然不知道回家里看看,他这个老子在他心里,就那么没有分量? 越想越生气,尚书拍着桌子怒冲冲的喊着顾六的名字:“顾天泽!你给我解释解释!” 顾六一看大事不妙,每次老爷子郑重其事的喊自己名字的时候,就是要开始倚老卖老了。 想也不想的,拉起云岫的手,道了声告辞,就往自己院子里跑。 顾天润看了看他爹,不错,气的不轻,再气就要看大夫了,便抱起顾青青,说了句:“我去看看六儿。”便起身告退。 惹事的人一个两个的都走了,只留下顾尚书一个人,在正堂吹胡子瞪眼睛的发脾气。 好戏看完了,唱戏的角儿都跑了。 其余几个儿子,怕殃及池鱼,也都纷纷找了理由,逃也似的纷纷离席。 第六十三章:作伴 另类情话 顾尚书看着空荡荡的厅堂,不孝逆子!都是不孝逆子! 只有柳夫人贴心的扶上他的背,替他顺着气,柔声细语道:“老爷,消消气,毕竟那是您的亲生儿子,这婚事,您不同意,他办不成的。到时候,还不是得来求您……” 顾尚书看他一眼,说的也对,儿子成亲,哪能没有老子出席的。 顾府的丫鬟下人们最近做事都小心翼翼的,府里主子们低沉的气氛,让下人们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话做错事,被主子迁怒挨板子。 除了,六爷院子里。 顾六的相知园原本就是顾尚书疼爱小儿子,给安排的最好的院子。 又紧挨他娘生前住的四知园,后来顾六干脆把两个院子打通了,所以关上门,两个院子连在一起比寻常人家三四进的宅院都要大的多。 云岫来了好几天了,还是不太适应事事又丫鬟动手,天天坐享其成的日子。 “云姑娘,您放着我来。”小丫鬟接过云岫手里的茶壶,替她把水倒好。 云岫端起杯子,尴尬的笑了笑。顾六这些日子外面有事忙得很,整日里不见人影,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呆在院子里。 不过她进院子的头一天,顾六就交代了,她是以后的当家少奶奶,院子里的丫鬟仆人,虽称呼上喊得是云姑娘,但心里都是照当家主子伺候的。他们这些做奴才的,生杀大权都在主子手里,来了新主子,哪个不是尽心伺候,生怕跑得慢了刷不上好感,惹了日后主母。 云岫看着丫鬟们恭敬的样子,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顾六交代了,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这就是望京城的规则,她若是为了和气跟奴才们推心置腹了,那到时候奴才就不把你当主子看了,日后欺你瞒你,他们都做得出来。 女儿当自强是顾六当初教她的,主仆本分也是顾六教她的。云岫虽觉得有些地方不妥,但她也并没有想去改变些什么,社会的生存法则,既然活着就得好好遵守,顾六总不会坑她的。 喝过茶,云岫闲来无事,从画缸里拿了本青青偷偷送来的话本子,躺在贵妃椅上静心观看,懂事的小丫头忙跪在腿边,给她捶腿。 《贾家小姐要出嫁之银枪在手相公我有》,云岫看了看书名,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 跟上次青青送自己的那本《我是夫君白月光》比起来,一年的功夫,望京城流行的话本子,名字可是越来越长了。 无视狗血臭长的书名,云岫翻开书页,耐心的往下看去…… 看书总是最耗时间的,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晌午了。 顾家各房都有自己的小厨房,顾六给她安排的大丫鬟春桃,站在她的身旁,轻声提醒道:“云姑娘,该用午膳了……” 云岫正看到关键时刻,沉迷于书中精彩剧情,没有听到春桃的声音,书里面贾小姐太厉害了,拳打无耻至极渣爹,枪挑丧心病狂后娘,英俊潇洒帅气逼人,从军的路上还顺带捡了个文弱书生做童养夫,简直是当代女性自立自强的楷模啊! “六婶,你也在看这本!”顾南青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把云岫吓了一跳。 捡起掉在地上的书,疑惑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小姑娘走路没有声音的么?她都没听到进来的动静。 青青让丫鬟将带来的食盒放到桌子上,“你们院子的春桃喊了你好几声吃饭,就在你耳朵边上你都没有听到,怎们会注意到我进屋了呢。” 说着打开食盒,从里面拿了两盘子红彤彤的水果来,放在桌子上,清香扑鼻。 “这是什么水果啊?”看上去鲜嫩的很,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清香。 顾南青笑着解释道:“荔枝,我娘从娘家带回来的,说是我舅舅去岭南下聘专门带的,还怕路上颠簸不新鲜,我那舅妈家正是种荔枝的果农,索性移了一棵树装上了船,这是我娘今早现从树上摘的。” 云岫依着顾南青的样子,也剥了一枚,吃在嘴里香甜,吃了两个她便不吃了,这东西稀罕,等顾六回来了也给他尝尝。 顾南青知道她的小心思,六叔六婶感情好了,她爹看着心里也欢喜。也不拆穿,又好心提醒道:“六婶,这荔枝不能放,得搁到冰库里冷冻起来才能新鲜。” 冰库这东西,别人院子里可能算是个稀罕的,但是顾六爷这种冬怕冷夏怕热又十分钟爱享受的人来说,冰库、地暖是保证日常优质生活必不可少的东西。相知院的冰库屯的冰,一家子吃一年也吃不完的。 云岫便让春桃去去冰来。 又问顾南青道:“你来得正好,我一个人吃饭无聊,你陪我一起吃个午饭。” 顾南青笑道:“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今天中午我爹回来吃饭,他爱吃青菜萝卜那些素菜,顶了天了吃两口炒鸡蛋都觉得油腻,他爱吃的我都不爱,但我娘那个人啊,事事以我爹为主,只要我爹在家用饭,一桌子全都是我爱吃的,只有我爹中午在刑部衙门的时候,我娘才会记得我爱吃什么。” “那大哥大嫂感情真是好。”云岫羡慕道。父母恩爱了,孩子成长过程中看在眼里,那样的童年才是幸福的呢。 顾南青撇着嘴着摇头道:“你想多了,我爹娘才不是那种恩恩爱爱的夫妻呢,我偷偷告诉你,你别跟六叔说啊,我娘那天替我爹擦了擦嘴上的饭粒,我爹竟然客客气气的说了句谢谢,我娘竟然答应了,还回了一句没关系!这哪是恩爱夫妻啊,只能算是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她虽没有亲生经历过那些感人肺腑的真挚爱情,但是那些话本她看了无数本,哪个恩爱夫妻不是你侬我侬,郎有情来妾有意的,就算不像六叔这般直白,大胆告诉媳妇我心悦你,在人前也能腻腻歪歪的。也至少要在人后互相有所表示,才是恩爱夫妻呢。 云岫笑着戳了戳她的脑袋,这才有了顾六说自己不成熟时候的体会,“你呀你,你还小,等你日后有了喜欢的人了,你就知道了。话本里都是骗人的。” 那天在顾家正堂,顾家大爷说起他媳妇的时候,眼神里面的深情是装不来的,只是大伯子太过害羞,人也古板了些,这才让小姑娘误以为自己爹娘不恩爱了。 “你还说话本子骗人,你刚才入迷的连饭都忘了吃。”顾南青揶揄道。 “我那是适当的文学研究,这不是打发时间嘛。”关键是顾六书房的那些书太过生涩,不是种树的就是养花的,还有很多破本烂页的孤本,她拿在手里生怕一阵风吹过,书碎了。 只有青青送她的话本子她看的冻,也看的有趣了。 顾南青知道她有六叔罩着,到时候把她急哭了,六叔找自己算账,也不同她争,拉起云岫的手往饭桌去:“走走走,快吃饭,吃完饭咱俩一块研究,那本贾小姐可是我精挑细选处理的精品呢。现在市面上还没有,是我从朋友的书局里面要来的,这可是先行本呢!” 净手用膳,吃过饭两个小姑娘抱着厨房送来的新鲜水果,窝在贵妃椅上讨论从军养夫的贾小姐,嬉嬉笑笑的,小姑娘年轻的声音打院子里传出,格外的青春洋溢。 顾大奶奶原本吃了午饭,听顾大爷的话,来六弟这里看看六弟媳妇,从那么远的地方跟着六弟回来了,在望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保不齐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虚长几岁,也能帮她提醒提醒。 走至大门外,就听到里面传出小姑娘们欢快的嬉笑声,自己女儿的大嗓门清清楚楚,另一个应该就是六弟媳妇了。 顾大奶奶欣然一笑,转身便又回去了。 随行的丫鬟不解道:“大奶奶,咱们都到这里了,干嘛不进去呢?” “她们两个小姑娘正在里面聊得开心呢,咱们这会儿进去,没得拘束了她们。”顾大奶奶笑着解释道。 六弟新找的这媳妇,倒是好的很。 青青没有兄弟姐妹,又不愿跟府上别的院子的孩子们玩。整日里就跟扶家的两个小财迷一起,天天银子小钱钱的,她都怕女儿被带沟里去,那天突然跟她说自己要出去经商做生意了。 如今六弟媳妇来了,青青也能有个伴儿,有一起玩的朋友,过些日子,就能把扶家那两个掉钱眼儿里的小财迷给忘了。 顾南青跟云岫年岁相差不大,又是之前就认识的朋友,自是有很多话题和故事可以说。 两个人在相知院里,有说有笑的好不开心,一直玩到了晚上才回去。 院子里的石灯已经熄灭了,说明爹爹已经到家了,只要爹爹一回来,一准儿在路上把石灯吹灭。 顾南青怕扰了二老的清修,提着裙摆,蹑手蹑脚的顺着爹娘的院子墙往自己院子走,经过门口的时候,听到了骇人听闻的对话。 “夫人,月亮真美。”顾家大爷冷冰冰的声音说道。 “是的。”顾大奶奶不知道自家夫君今天这是怎么了,又不是圆月的,上玄月单头,有什么美的,但还是点头附和道。 “月亮美,你也美。”顾家大爷继续说道。 “嗯……嗯?!”顾大奶奶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出现了什么错觉…… “在我心里,你比月亮更美。”顾大爷努力的露出最和善的笑意。 “谢谢夸奖……”顾大奶奶客气道。 只是上玄月之下,顾大奶奶的耳朵羞的通红。 院墙之外,顾南青一个没踩稳,把脚给崴了…… 谁说她爹娘不恩爱了,分明是莫名其妙的恩爱方式让人感悟不到罢了! 肤浅,是她肤浅了!要不是怕打扰了六叔的二人世界,她这会儿真想激动地回相知院去找六婶,好好坐下分享一下,她发现的她爹爹和娘亲不为人知的恩爱方式…… 第六十四章:巴掌 打了顾六 顾六白天整日整日的不在家,晚上回来以后云岫有好多话要跟他说的。 吃罢晚饭,云岫唤春桃从冰窖里拿荔枝出来。 “哟,还有人给你送这般厚礼呢。”顾六捡起一枚,剥开了嗦上一口,清凉爽口,一下子冰到心窝里。 云岫坐下来,看他吃的香甜,笑道:“又没人跟你抢,都是你的。”拿过手帕替他擦了擦嘴角,道:“晌午那会儿青青来了,带了这个果子来,说是她娘亲从娘家拿来的,听说是大嫂娘家兄弟去南边提亲,岳家连树都给送来了。” “大嫂倒是疼你。”顾六又剥了一枚,递到她的嘴边,云岫望了望左右,屋里的丫鬟们早就十分有眼色的出去了,红着小脸就着伸过来的手,吃了一口。 顾六拿帕子擦了擦手,道:“剩下的你快些吃了,不能再放了。” 这荔枝一摸就知道是坝园之前收的,摘下来放到冰库里保存才给运过来的,好吃是好吃,但是放不了多长时候。 “谁说的,今儿青青过来的时候还说放在冰窖能放好一段时间呢。”云岫笑道,以为顾六不知道这玩意的保存方法。 “这是夏天的果子,入了七月就陆陆续续的下市了,听大嫂说的娘家兄弟连树带回来了,不过是自己舍不吃,编了个瞎话哄骗青青自己已经吃过了罢了。这事她干的多了,上次从娘家给青青带回来的两个金铃子,跟青青说娘家舅舅带了一大车,小丫头一听,心里高兴啊,两个吃的干干净净,我寻思着,这玩意稀罕能不能弄几个过来研究研究。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娘家兄弟打南边就带回来了仨,一个给她们家老太太尝了鲜,剩下俩都被她拿回来,祭了青青的五脏庙。” “这可真是父母为儿女,养儿百岁,长忧九十九。”云岫略带伤感的感慨道。 记得他爹还活着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去镇上做工,有时候碰到主人家办喜事,给些稀罕的吃食,爹爹也舍不得吃,都悄悄的带回来,她们四个孩子围着桌子排排坐,一起分着吃。 可惜了,物是人非,幸而还有顾六,还有人惦记着有了好东西拿回来给她。 “长忧多久我是不知道,但是大嫂这种明显偏颇家里的行为,全心全意致力于把娘家搬空,听说他们家兄弟过完年就要娶媳妇了,到时候新媳妇一进门,大姑子再这么可劲儿的从娘家往家里搬东西,要是个明理大方的还成,但凡遇到个小心眼又爱斤斤计较的,到时候又得鸡飞狗跳了。”顾六幽幽的说道。 “这倒不会,毕竟家里不是还有大哥主持么,这种事情大哥自会替她解决的。”云岫宽慰到。 顾六撇着嘴,一脸嫌弃,他大哥的情商真的是已经没有言语可以吐槽的了,完全属于他生拉硬拽也拖不起来的地步了。 “大哥?他一见到嫂子就说不出囫囵话,你别看他平日里精明严苛,一遇到喜欢的姑娘啊,就跟个木鱼似的。” “大哥喜欢嫂子?”仿佛闻到了八卦的气息,云岫好奇的问道。 下午青青在的时候,还抱怨说她爹娘没有感情呢,结果这会儿顾六就来辟谣了。 “那可不,不喜欢他会拒绝了刘家的亲事,执意要娶嫂子进门。可惜,男呆女傻,嫂子不说,大哥也不说,两个人都以为自己的默默付出能换来对方的体会,搞笑,感情这事少了那些情话,就少了多少乐趣啊。”顾六翘着二郎腿,洋洋得意的躺在摇椅上,给云岫传授心得体会。 至于下午大哥去找自己学习如何哄媳妇开心的小情话这些,为了大哥的尊严和脸面,就算是亲媳妇也不能说。 看他一副老生长谈的模样,云岫狐疑道:“你天天哄我说喜欢我的话,是不是也是为了逗我开心?” 她就知道,这个狗男人天天甜言蜜语的,都是说出来骗自己的。 “你个小没良心的!老子爱不爱你,你心里没有一点数么?”顾六躺在椅子上,眼神幽怨的瞪她一眼。 天地良心,自己为了这个小丫头操碎了心,一腔老血的替她考虑为她着想,连着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就是为了能风风光光的把她娶进门,结果现在她还抱怨自己不爱她?不爱她,他爱谁啊? 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云岫也不敢再多说,他这些日子忙前忙后的又要照顾家里的自己,还要担心自己是不是住得惯,会不会私下里受了欺负,虽说人没在身边,但是三不五时的有回来传信的小厮过来传他的话。 原本没来望京城之前,她还担心自己会住的不习惯,如今看来,不但住的习惯,再过些日子还能胖上两斤呢。 只可惜天天在屋子里呆着,不能出去。 她老早就想去大姐学艺的秀衣坊看看,可惜顾六天天在家,看他忙的回来就瘫在那里,也不忍心再去让他带自己出去。 顾六躺在那里闭目养神,云岫以为他睡着了呢,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六爷,回屋去睡,听话。” 天气渐凉,都已经穿上小薄袄了,这个时候再睡在花厅里,少不得要感冒,加上顾六一生病就胡乱发梦,到时候又要哄他,受累的还是自己。 “没事,我没睡着,我就想在这里陪你说会儿话。”顾六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身旁。淡淡道:“岫儿,明天咱们去秀衣坊看看你大姐,顺带给你做一身衣裳。” “真的么!”云岫激动的问道。 做衣服她到不是很关心,自打她来了以后,顾六带着裁缝,已经给她做了好几身了,加上院子里的妈妈丫鬟们,闲来无事也给她做了几件家常的。 她衣服多的穿不完,做不做都无所谓,但是能见到大姐了,她真的是打心眼儿里高兴。 “骗你作甚,今儿早上碰上扶三,他说你大姐也想你了。”顾六确实有些困了,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在小丫头的生拉硬拽下,到底是没抵得过困意,顾六只得老老实实的回屋休息。 转天一大早,云岫就把自己收拾妥当,专门穿上了最漂亮的衣服,她要大姐到时候看到衣服就知道,自己被顾六照顾的很好。 昨天累了一天,今天不用上朝,也不用去兵部报道,顾六自然是想睡到自然醒的。 结果一大清早就感觉鼻子下面痒痒的,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就看到小丫头的一张精致的小脸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还以为是梦到了幸福美满的婚后生活呢,想也没想的就伸手摸了上去,娇娇嫩嫩的,想亲。 在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中,顾六终于清醒过来,早上的太阳好刺眼,未过门的媳妇好健康,脸上的那一巴掌,好疼。 云岫站在一边,有些尴尬的帮他冰敷着脸。 那一巴掌,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梦里的顾六太流氓,原本伸手出来,摸摸她的脸她也就忍了,说实话那会儿还有些小害羞。但是这人越来越过分,摸着摸着手就往嘴上招呼了。 云岫怀疑他是想扣自己的牙,虎口拔牙,这岂能忍,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巴掌。 然后顾六就醒了。 “六爷,咱们还去么?秀衣坊。”小丫头可怜兮兮的蹲在那里,抬头望着被打了的顾六爷。 “你少给我装可怜,可怜的是我才对!”小丫头打了人还想卖萌过关,都怪自己平日里对她太过纵容,这没成亲呢,就对自己非打即骂,他已经能想到未来的婚后生活是何等悲惨不行了。 估计日后望京城耙耳朵大军里面,自己也要被选出来成为杰出代表了。 小丫头以为他真的生气了,伸出小手拉过他的手,晃了晃,"别气了,六爷,人家不是故意的,你别气了,成不。" 这招是青青教她的,青青说她六叔最受不了撒娇了,只要语气嗲一些,再拉着他的手晃一晃,他就不生气了,要是实在不成,就只能使出杀手锏,一哭二哭三大闹。她六叔最见不得小姑娘流眼泪了,只要一哭,什么事都成了。 顾六撇过脸去,不愿离她,打一巴掌连颗枣都不愿意给,他才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呢。 “六爷……”说着,小丫头就没声音了,顾六扭头来看时,只见她泪眼婆娑的,眼眶子水盈盈的直打转。 “好了好了,去去去,怕了你了成不!”他最见不得小姑娘流眼泪,特别是自己放在心尖尖上喜欢的小姑娘了,金豆子打她眼眶里掉出来,简直就是刀口子往自己心口戳。 青青教的绝招果然好使,心想事成了,云岫的眼泪马上就收回去了,欢欢喜喜的带上几样自己觉得特别好吃的糕点,开心的往马房走去。 顾六爷跟在身后,怎么看都觉得,刚才这小丫头是不摆了自己一道,这种不入流的小聪明,除了青青,没人能教她了。 此刻正围在娘亲身边问东问西,好奇心满满的磕爹娘这对异样cp的顾南青还不知道,她昨天才当的先生,转头就被六叔察觉,记仇的小本本上已经写下了她的大名了。 秀衣坊在望京城城郊,是一个独立的庄园,扶三拉了围墙,里面农田耕作,还从附近的村子里引了活水来,俨然一座小庄子。 进大门的时候,有管事的在门口守着,扶三爷早就交代了今天顾家六爷要带着未过门的媳妇过来,管事的认得顾六,是他们家三爷打小一起长起来的玩伴,加上秀衣坊顾六爷也投了银子,年底拿分成的那种,也算是半个主子了,忙点头哈腰的将人迎了进去。 “六爷,你面子真大。”云岫感慨道。 引路的那人光从穿着打扮上来看,就不是普通的下人,少说也得是个管事级别的,见了六爷,那腰都要弯到地上去了。 顾六抿嘴一笑,道:“不是爷面子大,是银子面子大。” 云岫不知其意,顾六也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第六十五章:嫁衣 姐妹重逢 知道云岫他们今天过来,云大妮早就在秀坊门口等着他们了。 从家里出来也有小半年了,她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师父也把她当做亲女儿一样对待,功夫本事毫不私藏,一应都交给她,也不曾因为她行动不便而嫌弃她。 不管是介绍她来这里的顾六也好,还是扶三爷也好,还有师父,于她而言,这些都是救了命的恩人。 马车进了庄子,顺着长长的大路一直驶进了秀坊。 “到地方了,咱们下去吧。” 顾六率先跳下马车,又伸手去搀扶云岫,“不用,我可以的。”云岫看到不远处坐在轮椅上朝他们走过的大姐,不想让大姐觉得自己还没成亲就跟顾六不清不楚的,便没有扶他的手,径自跳了下来。 知道小丫头心思多,顾六爷也没有说什么,笑着跟扶三爷打招呼:“三哥最近不忙啊?” “说说不忙呢,过几天是太后的宫宴,说是宫宴不过是为了七公主招婿的事,虽说贵妃得宠,说到底还是皇后娘娘这个正主是太后钦定的,几个公主幌子比起来,到底是七公主更得她老人家的喜爱,这不一个宴会而已,不光要我们这里给做新衣服,还要挑挑拣拣选了七八件,就皇上拨的那几两银子,说句不好听的,连绣娘们的工钱都发不出来。”扶三爷摇着头抱怨道。 “三哥倒是胆子大,小心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治你个大不敬。”打小长大的兄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话,顾六笑着打趣道。 “切,这有什么,昨儿老二进宫,这原话都让他帮我传了,后来皇上说,给银子是不可能的,今年国库空虚,皇帝家也没有余粮了,回头过年的时候给我写个牌匾,弄个最佳皇商当当的,不成问题,关键是我要那玩意干嘛?挂在那里又不能丢,年年一块,换下来的不能丢,又不能拿出去卖银子,徒浪费我家的地方。”扶三嘴上虽是在抱怨,言语中的炫耀之意却掩饰不了。 云岫听不懂他们的委婉,好奇的问顾六:“爷,扶三爷这么说话,可是大不敬,要是被人检具了,可是要砍头的,他不怕么?” 连她这个乡下出来的,都知道议论皇家的事情是杀头的重罪,这扶三爷是她家大姐的恩人,她可不想恩人被砍了脑袋。 顾六笑着安慰道:“你放心,皇上砍了爷的头,也不会砍那小子的。” 开玩笑,扶家三兄弟,一个掌权,两个掌钱的而今又是皇上与太后斗法的关键时刻,皇上还指望这两个心腹跟太后那边的武将们斗上一斗呢,要是砍了扶三的脑袋,就扶老二的脾气,直接撂挑子不干了。扶老大的花花肠子比天上的星星都多,他最小的亲兄弟,那是能说砍就砍的。 再说了,伴君如伴虎,扶家如今鼎盛至极,天子之下,万人之上,若是扶家三兄弟个个都跟扶老大那般处事圆滑,让人一点儿毛病都抓不到,那皇上才着急的,与其让上面时刻提防着,不如像扶三这般,没事说些胡话,小毛病不断,大问题不犯的。 反正说话这事,谁也拿不出证据出来,你说我说了,我就一口咬定自己没说,你还能怎么样。扶三不靠谱些,扶家才能靠谱些,皇上也能对扶家安心些。 小丫头还是年纪尚小,虽能明事理,却也看不懂这里面的花花肠子。 “不准胡说!”云岫生气的皱着眉头,好好说话就说话,张口就是砍脑袋的。 他把自己骗到望京城,要是被砍了脑袋,留自己做寡妇么! “好好好,我闭嘴,不胡说。”知道她在意自己,顾六连连投向。 往日里一身傲骨,羁傲不逊的顾六爷,如今还没成亲就已经害怕媳妇了,这么早就被吃的死死的,扶三爷在一旁嫌弃道:“没骨气!” 顾六白他一眼,骄傲道:“你懂什么,这是情趣。” 单身狗没有资格讨论快要结婚的成功人士,顾六爷又补刀道:“你还小,听我的,三哥,等你找到媳妇的时候,你就长大了……” 扶三爷看着他气的牙根痒痒,要不是看在他媳妇跟着的份上,他早就动手揍人了,还能让他在这里蹦跶的嘲笑自己。 云岫跟这云大妮往后远去了,去看看她大姐在望京城吃的住的,顺带她也想看看大姐口中那个对她无微不至的师父,她大姐身体有恙,寻常有些人,少不得在背后说些什么,这秀坊师父不仅好心教大姐手艺,还在生活上无微不至的照顾,真是天大的好人啊。 “岫儿,你看,那就是我师父,岳三娘!”还没进院子,云大妮就兴冲冲的指着一个正在庭廊下坐在绣架前的女子。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云岫抬头望去,那岳三娘不过四十多岁的模样,应是多年操劳,头上的已经白发斑斑了,一双灵巧的手在绣架上翻飞跳跃,如同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的。 “师父!”云大妮高兴地挥手喊人。 岳三娘抬头看,是云大妮,也笑着起身,看着云岫道:“大妮,这就是你经常提起的三妹吧。” 抬眼上下打量了云岫一番,衣着华丽,手上细嫩,跟她大姐才来的时候那双做惯了农活的双手比起来,简直是天壤纸笔,再往上看去,一张精致的小脸,圆圆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小巧的鼻子点缀的合适,一张樱桃小口,抿嘴一笑,她一个女人都被勾了魂去。 果然,老天爷还是眷顾漂亮的人儿。 同是一家亲姊妹,有人是劳累命,而有人,却注定富贵。 虽心有异样,却还是笑着跟她打了招呼。 云岫见到大姐说的人很好的师父,长得一副慈祥的模样,看着就是好说话的人,也笑脸相迎,大姐能遇到好人,她心里也高兴得很,知道大姐过得好,她才能过得好。 “岳娘子,您忙吧,我就在旁边看看就成了,不打扰您。”怕打扰了岳三娘的手里的活,云岫开口道。 说着,就见扶三跟顾六两个,款步而来,扶三爷拿着柄扇子,在手里把玩道:“弟妹,这不打扰还真不成。” 云岫不知他所言何意,好奇的望向顾六。 顾六爷笑而不答。 扶三爷道:“都这个时候,你还害羞个鬼啊,你不说我就说了。” 顾六爷清了清嗓子道:“今儿来,顺到让岳三娘帮你量一下尺寸,把大婚用的嫁衣赶制出来,正好你大姐也在,我想着你大姐亲手给你缝制的嫁衣,你穿起来,心里面会更开心。” 他见过小丫头的针线活,已经不是一句惨不忍睹可以形容的了,不光针脚歪歪扭扭的,就连一个囫囵的荷包都做不出来,要是指望她自己做嫁衣的话,估计孙子都报上了,她也未必能扣出来。 幸而望京城的大家小姐们对于女红方面都不是很擅长,所以找秀坊帮忙做嫁衣的也不在少数。 提到秀坊,就数秀衣坊的技术最好,而秀衣坊里面岳三娘子的技术首屈一指,每年京城贵女里面来找她定做嫁衣的不在少数,就连王亲贵族想要找她做衣服,都得提前几个月预定呢。 他自打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上了小丫头,就把这事给放在心上了,上次回京碰到付三,他还专门提前交代了。 顾家老六好不容易找到了媳妇,作为兄弟,扶三爷也替他高兴,早早的就把岳三娘最近的单子都给了别人做,专门腾出时间来,好准备顾六家媳妇的嫁衣。 听到大妮家三妹就是顾六爷未过门的新媳妇,岳三娘心里更知道了。 云家三姑娘,不光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连这心眼儿都比家里姐妹们更胜一筹。 不过她也只是个小小的绣娘,什么事都无能为力,只能在日后对自己的这个可怜的小徒弟更好一些了。 岳三娘拿来软尺,帮她量了腰身,一一记下,又询问了主家想要的大概款型。 云岫对这些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她自己连针线都提不起来,衣服款式什么的就更不懂了。 但是顾六爷对此可是在家里面做了详细的研究的,款式花样,用料尺寸,说起来头头是道的,还从怀里拿出了几张不知什么时候画出来的简图,示意给岳三娘看。 云岫在一旁看的是一愣一愣的,云大妮笑着拉起她的手,道:“六爷对你如此真心,我在看在眼里,也是放心了。咱们姐妹几个,就你脾气最倔,遇事总是想追个死理,以前我跟二妮还怕你这性子,日后嫁了婆家会吃亏,有阵子二妮还拼命存钱,说是日后给你攒多些嫁妆,到了婆家有银子傍身也能腰杆子硬一些。” 看了看在那里认真讲解的顾六爷,笑着继续道:“如今你碰到六爷,我们也没这担心了,这妹夫虽比你大了许多,但事实替你操心,你没想到的地方他都为你想到了,也都上心的为你准备好,日后过日子,想必也会把你捧在手里。你过得好了,姐姐们也就安心了。” 如今,父母不在了,只有她们姐妹四个相依为命,四妮都比云岫听话,只有这个老三,脾气差,还长了一张祸水的脸,让两个姐姐天天担心她会因为这张脸创出什么祸事。 幸而老天垂帘,给她安排了这门好亲事。 云岫知晓姐姐的关心,又想让她放心些,玩笑的举起小拳头,晃了晃道:“顾六可乖了,他要是不听话,我就小拳拳锤他。” 云大妮笑着看她,不忘劝诫道:“六爷对你好,你也得知道对他好成,以后夫妻两个过日子,是相互扶持的,他宠你爱你,是希望你也能宠他爱他,只有相互的爱,才能长久,加上这望京城繁华耀眼,遇事你也要多张个心眼儿才对。” 第六十六章:新家 往事如初 她这三妹夫身份高贵,要是日后夫妻两个吵架了,她们娘家连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没有,这也是个闹心的事。 “他不敢,他要是日后对我不好,我就卷铺盖卷回家种地去,咱家那一亩三分地,你们可别卖了,到时候我打了粮食,分你们半袋。”云岫笑着玩笑道。 顾六和岳三娘商讨完了嫁衣的事情,正过来找云岫,想再询问询问她的想法,毕竟衣服做出来,是她穿的,这可是女人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纪念意义重大,他可不想小丫头心里留下什么遗憾。 结果刚到近前,就听到她要回家种地的话,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在那里担心她的嫁衣,小没良心的却在这里讨论以后吵架后离家出走的规划。 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你个没良心的,在说什么呢。” 被顾六抓了个包,云岫吐了吐舌头,狡辩道:“没什么,夸你好看呢。我跟大姐说,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没有之一。” 又看了看远处,岳三娘正跟扶三爷在说些什么,问道:“你们都讨论完了么?订好了衣服么?到时候你穿什么啊?” “我说了个大概,扶三爷正在那里跟岳三娘交代到时候的用料呢,我过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花样款式什么的,到时候也好按你喜欢的做了,至于我嘛,到时候肯定跟你穿一样的了。” 云岫脑袋里出现了顾六爷身着跟她一模一样的嫁衣,在那里拜天地的模样,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声。 “我觉得你脑子里,这会儿在想一些乱七八糟不好的东西。”顾六道。 每当小丫头露出这种偷了灯油的小老鼠一样的表情,就是在胡思乱想,顾六见得多了,一看就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没有没有!”云岫连连摆着手否认道。“我心里高兴呢,你给我做衣服,心里有我,我高兴的很呢。”拉起顾六的手捧在掌心,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顾六老脸一红,感觉自己好像被调戏了。 在看云大妮呢,在两个人腻歪着说你侬我侬的时候,就自己推着轮椅,远远的走开了。 妹妹妹夫太过恩爱,丝毫不顾及单身的大姨子的感受。 扶三爷交代清楚以后,过来找顾六,看到顾六爷耳朵好像带着一丝异样的红晕,嘲讽道:“你们两个孤男寡女的在这里做了些什么,小六子你这没脸没皮的竟然能害羞的耳朵根都红了?” “去你的吧!”顾六伸手去推他。 单身狗不懂有媳妇人的小情调,扶三这种单身狗,就等着孤独晚年吧。到时候自己待着儿子姑娘,天天去他门口蹭吃蹭喝,让他羡慕去。 商定好了衣服,扶三爷又陪着他们二人去找了到时候办酒席的厨子这些乱七八糟的。 在马车上,扶三爷小声问着顾六:“小六子,你安排的这么齐全,到时候你老子要是不同意,你怎么办,你想好了怎应付的对策了没有?” 说七说八的都没用,顾六这门亲事,还得顾尚书站出来主持了,儿子成亲,要是父母本家不来,岂不是要被人笑话的。 眼看顾六在乎他这小媳妇在乎的紧,肯定不愿意她在望京城的夫人里掉了面子,只是小六子到现在都还不愿透露一点消息,倒是稳如泰山的把东西都置备起来,实在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顾六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看着他,“想知道?” “想!”扶三爷点头道。他是真的好奇顾六后面的大招,就顾尚书那死劲头的劲儿,就算是以死相逼,顾六也未必能说服了他,别忘了,顾家可是有六个亲儿子呢,虽说除了老大,那几个是差了些,但是延续香火不成问题。 “想也不告诉你!”顾六笑着道。 往日扶三总是在他面前卖关子,什么事都神神秘秘的,今天他终于报仇了,就是吊着扶三,就是不说,急死他! 好小子,敢逗他,但顾六越是这样,扶三爷就更是好奇,凑了过来,小声道:“小六子,你那两件衣服,我给你打八折如何?” 望京城谁人不知道,顾家六爷是最扣的人了,六岁的时候就知道出去吃吃喝喝,把账都记他老子头上,进了书院后交了些狐朋狗友,别人交朋友可能是为了哥们兄弟,或者一起玩乐什么的,顾六爷清奇出众,交朋友纯粹是找了一群免费冤大头。 书院的小伙伴,哪个没有被他骗吃骗喝骗银子过。 这次顾六愿意出大价钱来找他做嫁衣,扶三爷还以为是铁公鸡终于舍得拔毛了,他也能赚到小六的银子了,这会子他自愿降价,没成想顾六竟然也不同意。 “不成,我难得大婚,花再多银子也是应该的,银子花的越多,说明我对小丫头感情越深。”顾六骄傲道。 扶三只觉得腻歪,也不再问他这事,又想起来了别的事情:“婚期呢?到时候场地在哪里?” 办婚礼这种大事,总得提前布置场地吧,总不能这种也要瞒着,到时候他去打听一下就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了。 顾六笑道:“还不能告诉你,我怕到时候我爹听了光拍桌子打人,我也是为你好,要是被我爹那个老顽固知道了,你这又做衣服又安排厨子的,到时候可要算你个同谋的,你也知道我爹那人,比我都要爱银子的,小心你到时候荷包不保。” 他都是好心,生怕好兄弟不光要随份子,还得破财,那岂不是显得自己不仗义了。 一直到顾六把做好的嫁衣取走,扶三爷也还不知道他到底准备怎么办这场大婚呢,顾六爷把消息捂得严严实实的,就连之前定好的厨子那里,原本扶三爷三天两头就跑去打探一下消息,结果突然有一天,厨子不见了,说是被顾六爷接走,提前安排场地去了。 这可把把扶三气的直咬牙根,这个该死的小六子,有本事大婚那天别请他。 不光扶三爷不知道内幕,就连当事人之一的云岫也是云里雾里的。 之前顾六告诉她了婚期,眼看着日子就要到了,府里却平静如常,明摆着不是要办喜事的样子。 “六爷,你是不是准备跟我偷偷拜天地呢?要是那样,过后咱们可得请我二姐她们过来吃一顿团圆饭。”虽然云岫觉得偷偷拜堂这事有些丢人,但是顾家老爷子的态度她也看清楚了,要不是她是真的喜欢顾六,心里明白这以后的日子是两个人过得这个道理,早就收拾包裹走了。 看她委委屈屈却还要装作大度的样子,顾六只觉得好笑,捏了捏她的鼻子,粲然一笑道:“安心做你的新娘子,明儿带你去看咱家的新房子去!” 也没见工匠动土,这院子里跟自己刚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怎么就是新房子了,云岫撇着嘴道“少骗我,哪里新?” “谁跟你说是这里了,到时候咱们搬出去住,我另买了院子,五进的大宅子,还有个荷花池给你夏天纳凉,到时候住进去你就是当家主母了,也不用留在这里看老爷子的脸色,柳姨娘那些不招人待见的再也跑不到你跟前碍眼了。”顾六笑着说道。 “真的?!”云岫笑的眼睛弯成了小月牙。 她早就想出去了,呆在这里,虽说天天好吃好喝的有人伺候,也有青青三不五时来跟自己作伴。 但是那柳姨娘总是带一些莫名其妙的女人过来,动不动就爱讲顾六跟那些姑娘们的“童年趣事”,可是顾六小时候跟在他娘身边长大的,就算是跟谁有童年趣事,柳姨娘也不会知道的。 况且那些姑娘个个年轻貌美的,有些看起来比自己年纪还要小,想想顾六那个岁数,顾六爷童年的时候,这些‘青梅竹马’说不定都没出声呢。 但是苍蝇飞着,它虽不咬人,但是也膈应的慌。 能搬出去,不再跟这些人打交道,云岫是一百二十分的愿意。 “那咱们现在就去?”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顾六口中的新家了,自己的宅院,她去哪里都成,也不怕别人盯着,也没有讨厌的人来烦她,顾六说还有池塘,想想她都喜欢的很。 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夜,柳叶般的月牙在远处挂着,寂静的空无一人。 “你确定咱们现在过去么?”顾六疑惑的看着她,问道。 云岫…… * 转天,顾尚书上朝以后,顾六爷带着媳妇和几个贴身的仆人,打自己院子里临街开的小门,悄无声息的搬家了。 穿的用的,四五辆马车打小巷子拐出来,排着队往新家搬东西。 推开沉重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英石假山,流水汩汩,角落里摆着几盆鸢尾。 青砖路的两旁,那些花木下还都带着湿土,一看就是新近栽种的。 云岫高兴的问道:“爷,这都是你种的么?” 顾六点头肯定。 虽说这宅子是别个送的,但是里面的花花草草和布置装饰,可都是他自己掏银子重金购买的。 这些日子他不光要到兵部点某,一有空闲就往这里跑,安排工匠园艺的,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但是摆放选择这些,都是他亲自过目的。 加上顾六对地龙通风井这些都有讲究,又是挖沟又是从新铺地砖的,花了他不少的时间。 日后定居了京城里面,这里就是他的家了,到时候跟小丫头两个住在这里,肯定是要布置的舒服一些才好。 后来人手不够了,又去找韩将军借了些亲兵,帮着才赶在了大婚之前布置好。 到时候他们夫妻两个在这里把婚事一办,老爷子就算是生气也没办法。 云岫看着宅院里的一草一木,样样她都欢喜,厨房的院子里还开垦了一块菜地,已经点了些菜苗在里面,露出绿油油的嫩芽,靠着墙根摆放的水缸,连款式都跟在汝南的小院那里用的一模一样。 还有竹篱笆围起来的鸡笼,以前她最爱的事情就是每天去鸡笼那里摸两枚鸡蛋,自己一个,顾六一个,现在,都还在。 视线看到墙角,云岫不禁泪眼婆娑了,眼珠子不受约束,断了线的掉了下来…… 第六十七章:大婚 禁止见面 当初为了养顾小七,家里添了一只羊,顾六还总是念叨着羊味腥膻,等自己得了空,就把那只羊给宰了。 而如今,角落里的那只羊,还在。 他们两个人过去一起走过的日子,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顾六爷替她擦了擦眼泪,笑道“哭什么,是终于察觉到爷的好了么?” 擦擦眼泪,小拳拳锤了轻轻了他一下,娇嗔道:“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好,一直都知道……” “那是,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采卓绝,文武双全,碰到爷这样的,一定好好抓紧了,别让我跑了,你要知道,在这望京城待嫁小姐圈子里,爷的名字可是一直高居前三的。”顾六洋洋自得道。 小拳拳变成了小拳头,云岫擦了眼泪,凶巴巴的威胁道:“你要是敢跑,我就把你的腿打断,日后出门我推着你。” 顾六假装被打疼了,捂着胸口,哎呦一声。 云岫以为真的下手重了,忙上前查看,结果被偷了一个香。 老宅带来的小丫头对于两个主子这种感情恩爱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了。新府上的小丫鬟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场景,都是年轻的小姑娘,虽说听过戏文里的才子佳人的戏码,但是正经主子这么恩爱的,还是头一回亲眼看到过,个个都撇过脸,使劲儿憋着脸上的笑意。 害羞过后,云岫又好奇的问道:“爷,那待嫁名单里排前两名的是谁啊?” 看她是真的好奇,等到两个人独处的时候,顾六才悄悄附在她耳朵上,小声对她说道:“一个扶三,一个扶三他大哥。” 见他小声,云岫也跟着压低了嗓子,小声追问:“为什么啊?” “扶三有个青梅竹马的小姑娘,扶三喜欢人家好多年,后来那姑娘家里犯了事,全家流放,扶三放不下人家去找过一次,到了岭南的时候,那姑娘孩子都会走了。从那以后就没见过扶三对哪家姑娘看上眼过,加上他十分有钱模样好,会说话,性子也好,虽说是个做生意的,但是扶家可是首屈一指的世家,他一个长房嫡子,自然是许多夫人们心目中女婿的首选了。不过扶三只算第二。” “那第一是谁呀?”云岫继续问道。 “扶三他大哥,长得好看,有本事,无妻妾,对女人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文采卓绝,被当世大儒称赞大陈第一才子,有史以来第一位十三岁中状元的厉害人物。望京城见过他的未婚女子,一个个都心向往之,那些没见过的,听旁人说得多了,也都心向往之了。” 顾六没说给她听的是,扶家大哥也有一个青梅竹马,后来他的青梅被一道圣旨抬进了宫门,红墙绿瓦,一对佳人就此天人两隔。 为此扶老大这才弃文从政,在波谲诡异的官场,翻云覆雨,这一切只为了能让那姑娘,在勾心斗角的后宫里,能过得好一些。 可惜,即便是站到了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高位之上,扶老大也只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别人怀里,而自己扶持的太子也是心爱女子与旁人所出。 最是有情乃无情啊! 只是这些话,他不便告诉小丫头。这望京城表面看上去繁华无比,实际上,在繁华的下面,满是污垢。 十一月十八,大吉,宜嫁娶。 头天晚上,顾六半夜悄悄摸到云岫窗前,隔着窗户,偷偷问道:“岫儿,睡了么?” 他想找的人没喊出来,倒是听到里面云大妮的声音道:“天凉了,六爷快回去吧,别冻坏了身子,误了明天的吉时。” 自打云大妮知道两个的婚期已定后,提前七八天就搬过来了,说是按照苏庄村的规矩,两个新人在成亲之前不得见面。云大妮还怕自家妹子不懂事,坏了规矩,专门跟云岫住在一个屋子,防的就是顾六爷这种爬窗户的小贼。 被大姨子说了一排,顾六臊了一脸,只得老老实实的回去了。 没一会儿,春桃进来送水,趁着云大妮不注意,藏在茶杯底下,夹了一张纸条【和谐】子。 云岫藏在袖口,看了看大姐正在灯下认真的做绣活,便径自到书桌前坐下。 映着烛光,将纸条展开,上面是顾六熟悉的字迹,赫然写道:紧张么?我紧张的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你。 “噗嗤”一声,云岫笑了出来。 云大妮抬起头望向她,狐疑道:“岫儿,笑什么呢?”又转头四下看了看了门窗,她亲自锁的好好的,没让顾六得了空档进来啊。 云岫随意拿起桌上的一本书,扯谎道:“刚才看书呢,里面有写到好笑的地方,我没忍住。” 云大妮不识字,但出于云木匠的教诲,对念书写字这事十分敬仰,所以在她看来,只要云岫抱着书,她也不管云岫是在看话本还是看秘史,那就是有大才华。都应该积极鼓励。 所以看道是书里面的东西,便笑着点头,并鼓励她道:“你好生看书,我不打扰你,多学点,以后遇到了那些官家太太也不胆怯。” 云岫又不好跟她解释书里面不教那些,只得点头应下。 看了看案上的这张字条,铺开展平,夹在书里放进了抽屉。 又裁了一张巴掌大的新纸,拿笔在上面用絹头小楷写了一句话,叠好了塞回杯子下面,喊了声:“春桃,添茶。” 春桃在门外站着,就等着夫人的回信呢,自是应声而来,双手挡着杯子,脚步匆匆的出去了。 隔壁院子里,顾六爷正在焦急的等待着回信呢。 还没成亲,大姨子防他防的跟个贼似的,不光不让他跟媳妇见面,连隔着窗户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跟做贼似的爬了多少次窗户被拦回来了。要不是因为她是云岫亲姐姐,搁旁人他早就推门硬闯了。 见春桃送了回信出来,顾六忙接过手里,打开来看:“想我你进来啊。” 顾六爷气的牙根痒痒,小丫头分明是知道她大姐看的严,自己没有法子进去,才敢这么撩拨自己。 取过笔来,顾六又写了几句。 春桃端着新换的热茶,从新送过来,六爷在隔壁等着回信呢,她干脆留在屋子里帮忙磨墨。 云岫打开纸条:“等到明天一过,看你大姐怎么拦我。” “没得讨嫌”云岫小声嘀咕道,云大妮听到了抬头看,见她还在那里坐着看书,以为书里又写了些什么好玩的东西了,直感慨现在的书本真厉害,事情写的绘声绘色的,让人看了总会有感而发。 顾六打开春桃送来的纸条,看到上面的回信道:“你若是敢欺负我,我就哭给你看。” “小没良心的。”顾六笑着嗔骂了一句。 又写了一张条【和谐】子,春桃来来回回的进来出去好几次了,云大妮心有疑惑,将门一关,道:“外面怪冷的,春桃你也早些休息吧,明天家里热闹,有的你们忙的,别在这里进进出出的,弄得屋里关不住热气。” 还没拿到回信,春桃就被赶了出来。 顾六爷在隔壁院子里气的直跺脚,大姨子面上看上去老老实实和和气气的,谁知道竟然是个认死理的,脑子还十分的好使。 无奈,只得老老实实的回书房休息去了。 转天,天还没亮,府上的就热闹起来了。 刚翻新的府邸什么都是新的,又赶上老爷夫人的大喜事,新招募的丫鬟婆子们自是万分尽心,只想让当家主母瞧见自己的本事,以期望日后能够得到重用。 那些从前府上带过来的,原本就是顾六爷的家生子,卖身契什么的都在顾六手里,又不属于老宅,跟着主子到了新地方,自是愿意好生努力,盼着日后能得到一个好的差事。 鸡还没叫,云岫就被春桃他们给拖了起来,热水沐浴,眼睛都没睁开呢就被洗的干干净净,换上了大红的嫁衣。 衣服是云大妮帮忙绣的,她在一旁帮忙穿戴,看在眼里自是欣慰。 她们娘亲没了,爹爹没了,姐妹自己相依为命,她对于妹妹们,就是娘亲的身份,长姐为母,能看到云岫成亲家人,顾家六爷虽说是家世高了些,但是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谈吐举止都对自家妹妹很是上心,除了这些日子总是想方设法的要过来见人,让她心里不得欢喜,其他的事,真是好的没话说。 得这么一门好姻缘,她心里也高兴得很,只可惜老二老四两个,说是早就去接了,到现在还没见到人呢,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大婚。 正在忙活着呢,外面有小丫鬟匆匆跑进来,高兴道:“夫人,夫人,来客了……” 云岫正迷迷糊糊,不知何谓,只幽幽的喊道:“大姐,来客人了……” 云大妮任身后的小丫鬟推着轮椅出来看,打院门口跑进来两个姑娘,大的模样十几岁的样子,高高瘦瘦的,身后年纪小一些的,梳着两个丸子头,扎着漂亮的红丝带。 云大妮眼睛明亮,激动地喊道:“老二!四妮!” 来的正是云二妮和云四妮两个,从汝南赶过来的。 进了院子,云二妮这才喘了口气,打汝南府一路赶行程,马车颠簸,怕误了时辰,她连一顿囫囵饭都没吃到嘴里,老天保佑,终于给她赶上了。 云四妮在后面,不紧不缓的温步走来,看到了大姐,不由的跟她抱怨道:“大姐你不知道,都是二姐,要不是我们早几天就到了。是二姐非要汝南府等什么绸缎铺子的八宝祥云料子,说是给三姐做双出嫁的修鞋。才耽误了两三天。” 教她念书的先生说过,望京城是大陈最为繁华的城市,那里什么没有,好多东西还物美价廉的,何必非要在汝南府买东西呢。 云大妮听了,笑着没说话,四妮还是太小,不懂姐姐们的心。 云二妮从揣在怀里的包裹里拿出了一双缎面的绣鞋,上面的花样都是她在赶路途中,晚上点着灯绣出来的,怕误了时间,赶不上大婚,还熬了好几个晚上,咬着牙坚持给做出来了。 第六十八章:圣旨 六爷此人 云岫见到二姐跟四妹都来了,早就醒了过来,看到二姐怀里的写字,眼眶子不禁湿润了,:“二姐,谢谢……” 说了一声谢谢,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她知道,就算是天南海北,她的姐姐们也爱着自己。 云二妮听到这声谢谢,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谢什么,二姐这些年也没攒下来银子,你大婚,也买不起什么贵重的东西,只能买些好的料子,给你做双出嫁的鞋子,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等日后姐姐有钱了,再给你补上别的好东西。” 云岫顿时眼泪哗哗的流。 谁说她的姐姐买不起好东西,大姐亲手做的嫁衣,二姐亲手缝制的绣鞋,都是无比贵重的东西。 “哭什么哭,傻丫头。”云二妮替她擦了擦眼泪,弯下身子道:“你坐着,我帮你把鞋子穿上,看看合不合脚,咱俩脚一般大,我是按照我的脚给你做的,不知道这些时候,你的脚有没有长。” 听说城里的一些地方,流行给姑娘们裹小脚,厚厚的长布一缠,脚就长不大了,小乔领袖,三寸金莲,好看的很。 她们乡下人不流行裹小脚,就算是姑娘也得下地干活,一双大脚走的稳当,下地干活也方便的很。 大大的绣鞋穿在云岫的脚上,她走上两步,笑道:“合适的很,哪儿哪儿都是舒服的。” 见三妹穿的合适,云二妮这才放心。 有下人们端了早饭过来,清粥小菜的,姐妹四个坐在一起用了饭。 吃过早饭,就要开始正式的上装了,到时候新娘子就不能乱动了,就等着新郎官过来接人。 帮忙梳洗打扮的丫鬟们手上灵巧,云四妮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看的认真,忍不住夸赞道:“三姐,你真好看!” 她三姐平日里就好看的很,上次三姐去学里接自己下学,第二天好多同窗都过来跟自己说三姐长得好,有几个还流着鼻涕说,以后要当她三姐夫呢。 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三姐这么漂亮还读书识字的小仙女,只有三姐夫那般文武双全的英俊人物能够配得上。 学里的夫子都夸赞三姐夫,说他年纪轻轻就凭自己的本事考进了大陈最好的学院,后来又中了进士,这种家世好还愿意用心念书,好好学习的人,就是她念书学习的榜样。 学里夫子说,让她跟着三姐夫学,日后也能做个对大陈有用的人。 小孩子对学里的先生都是崇拜的紧,夫子让她跟三姐夫学习,所以在云四妮小小的心里,三姐夫就是努力地目标。 虽说平日里自家乖巧的四妹也长长夸自己长得好看,但是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说,云岫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含蓄道:“是她们画的好看,手艺好三姐才能漂亮。” 帮忙化新妆的小丫鬟忙笑着道:“夫人说笑了,还是夫人您底子好,长得漂亮,画出来才好的。夫人您天生丽质,小的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不是我夸,小的画过这么多个新娘子,当属夫人您是里面最漂亮的一个,这新郎官啊,也是个有福气的人。” “那是,我三姐最漂亮了,我三姐都夸我三姐好看!” 云四妮这话一出,一众丫鬟婆子都哄堂大笑,没想到平日里就展示夫妻恩爱的顾六爷,连在孩子面前都这般的直白恣肆。 上好了妆,大红盖头盖上,剩下的就是等吉时到新郎官过来接。 因为云岫在望京城没有亲人,开始云大妮提议找个客栈出嫁,顾六却觉得不要那么麻烦,加上客栈人来人往的,也不方便。 只说从家里一个院子把人背到另一个院子就成了。 虽说顾六人好说话,但到底身份在那里放着呢,云家说到底是高攀了人家,云大妮也不好再说什么,心里觉得是委屈了三妹,别人家姑娘哪个嫁人不是大红轿子吹吹打打,恨不得在每一条大街小巷都走个遍,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桩婚事,这种在一个院子里就把人接走的事情,让别人看了,只会觉得姑娘不受重视。 但她也没办法,自己都是寄人篱下的,顾六爷做的决定,云岫都不反对,她也只等受着,所以才会在婚前不准见面这事上,对顾六严防死守。 云岫倒是对顾六的这个决定十分赞同,她又不认识别个,出去吹吹打打的,她也觉得怪别扭的,这里又不是苏庄村,谁也不认识谁的,自家人的祝福她就够了。 没多久,赞礼官就过来,高声唱贺道:“吉时到!” 院子里的小鞭炮还没点响,顾六就领着一群人眉开眼笑的进来了。 "夫人呢?快请出来!" 春桃忙回屋去请云岫。 云家姐妹正要上去阻拦,哪有新郎官不来背,让新娘子自己出来的道理。 只是看到顾六身后站着的几个人衣着华丽,身后还站着带刀的侍卫,怕是来了什么厉害的大人物,云大妮也只得拉了拉云二妮,往屋里回避去了。 云岫被搀扶着走了出来,顾六上前握住她的手,道了句:“等下记得跪下。” 云岫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呢,就听到一声细长的声音:“圣旨到!新人顾天泽,云岫夫妇,接旨——” 一院子的人都连忙跪下,屋里的人也都跟着原地跪下。 只听圣旨念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兵部侍郎顾天泽……” 来颁布圣旨的公公是跟在皇上身边的德公公,平日里那些王公大臣见了他也得礼让三分呢,他来颁布赐婚的旨意,那可谓是莫大的荣耀。 有当今圣上赐婚的圣旨,那可比什么游街恭贺要厉害的多了,外面天大地大的,只要出得起轿子钱,花轿抬着想转几圈转几圈,但是能在大婚这天得到圣上下旨恭贺的,真是少之又少。 云大妮一个头磕在地上,这道旨意真的是给她们云家祖上争光了! 喜宴上,因为来了圣旨,很多原本碍于顾老六自己另辟新府,没有让顾尚书知道而怕来参加了被顾尚书抱怨的人,听说皇上都来祝贺了。 圣上都祝贺,自己不来送份份子钱,到时候传到皇上耳朵里了,岂不是图给自己点眼药? 一时间宾客如云,席位不够,又在旁边的几个院子里加了几桌才成。 扶老三原本就是顾尚书口中跟顾六要好的狐朋狗友,他才不在乎顾尚书是不是喜欢自己呢,反正他上面两个哥哥站着,顾尚书就算是看到他恨得牙痒痒,也拿他没有办法。 每次看到顾尚书看着自己想打人又不敢下手的表情,扶三心里就开心,所以毅然接下了在门口帮忙照顾宾客的差事。 顾六安排好了德公公,又跟几个长辈世伯喝了几杯,这才走到门口,撞了撞扶三的肩膀道:“谢了,好兄弟。” 扶三爷嫌弃的白他一眼:“少跟我攀关系,你新买了宅子也不跟我说一声,我打听了多少次你都不愿意透个口风,谁是你好兄弟。” 扶三想起自己问了好几次都没打听出来顾六这婚事要怎么办,自己还替他担忧了好一阵子,寻思着到时候若是顾尚书不同意,他就在自己名下寻个院子,帮顾六把这婚事给安排了。 结果这小子倒好,不但买了大宅子,还请来了皇上的圣旨,就算顾尚书不到场,一道圣旨那不比什么都荣耀,这门婚事,办的漂亮。 顾六讨好道:“别啊,我这不是怕你知道了回头被你大哥套出口风。” “你得罪我大哥了?”扶三不解道。 顾六点点头:“可不是么,之前西南守城王贵川越级检举他的顶头上司寇春雷偷吃空饷的事,我不知道那个王贵川是你大哥安排的人,皇上问我怎么看,我就随口说了句越级上告,本朝律令,不论缘由,先杖责四十。这种人背后肯定有大人物指使。” 又继续道:“结果那天你大哥人正好也在御书房,被他亲耳听到了。虽说后面西南的贪污案被揭发出来,但是就凭我多年对你大哥的了解,指不定什么时候暗戳戳的捅我一刀呢。这不我大婚的事正是个由头,要是他知道了,保不齐就告诉我家老爷子,到时候我们家老爷子来闹,就算有这道圣旨,也少不得一番口舌。” 扶三想了想,自家大哥却是能干出这样的事,也只好不再说了。 看顾六新买的这宅子地段好,地方大,幽幽道:“到底是你这几年攒下的银子多,天天蹭这个蹭那个的,自己的小金库倒是装的满满当当的,你这宅子没有这个数,拿不下来吧。” 扶三伸手比了个一。 望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地段又是出了名的富人圈,几进的大宅子没有一万两银子怎么也拿不下来,小六子扣扣搜搜了这么多年,到底是结婚的时候大方了一次。 “才不是呢,就我这穷光蛋的劲儿,你以为我能拿的出来一万两银子,这是韩成业家的那个入不了门的女婿,让我帮忙送封信,作为酬劳孝敬我的。”顾六撇嘴道。 “那韩成业莫不是个傻子?”扶三不信,韩成业兄弟俩是出了名的生意精,他们在生意场上使的那些手段,有些时候看得懂了,自己都佩服的不得了,亏本的买买才不会干呢,他才不信顾六送一份信,就能骗来一处宅子。 顾六继续到:“你看跟你说实话了你还不信,我能怎么办。” 韩成业让他帮忙送信不假,,扶三不信他也没办法。 “是不是还有什么附带条件?”扶三狐疑道。 顾六拍了拍他的头,感慨道:“三哥,最近聪明劲儿见长啊。我不管答应了韩成业帮他送信,还承诺了下个月初,他来望京城,我帮他光明正大的进颜府。” 扶三眼珠子一转,才反应过来劲儿,砸着嘴道:“顾小六啊,顾小六,你这么坑人,到时候颜铮回来了,还不打的你屁滚尿流的。” 第六十九章:洞房 嘀幼儿卡 望京城谁不知道,这个月底,庆王爷带着老伙计们去西山狩猎,一去就是两个月,颜家老爷子赫然在列,到时候老爷子走了,留下严夫人在家里当家主事。 颜夫人是最疼颜铮不过的,到时候儿子回来了,怎么可能还有不让他进门的道理,就算是不用顾六引荐,下个月韩成业去颜家,也没什么问题,关键是碰不上颜老爷子,韩成业去了也没什么作用。 “我这可是天子赐婚,皇上亲眼见证的,难不成他还能把我婚房扒了?”顾六一副我是无赖我怕谁的表情,拍拍屁股走了。 扶三爷看着他洋洋得意的后脑勺,只得无奈的摇摇头。 他们这群朋友里面,最小的就是顾六了,年纪小,脾气倔,脑子里面整天想一些乱七八糟的。 虽说天天哭着喊穷,到处省钱,大家嘴上说着要宰回来,其实大家伙心里都清楚,顾六的钱到底花到哪里去了。 这些年在北边南边新起的那些学堂,孩子们都慢慢有学上,有书读,日子才能慢慢过得好起来。 这事起初就是顾六提出来的,盖学堂虽说是国库拨银子出来,但是顾尚书的小气劲儿谁不知道啊,再加上边境连年小摩擦不断的,哪有那么多银子拨到这种地方,都是顾六拿了自己的银子给皇上,又以皇上的小金库形式剥下来的。 皇上不认他做了好事寂寂无名,让他做学院的负责人,谁知顾六大手一挥,直说没空,后来还是皇上不忍,给他挂名了一个副院长。 而顾六呢,还是过他的蹭吃蹭喝的日子,口袋里穷得叮当响日子过得还讲究的厉害,后来跟自家大哥打赌输了,到外面去的那三年,出去的时候连路费都没有,还是贵妃娘娘拿了梯己出来,才让他不至于走着上任。 顾六此人,小事上尽耍无赖,大事上是非分明。前段时间他改良出来的麻油,产量至少要比之前高了一半,到时候用到北边战场,敌军多少粮草都不够烧的。 扶三儿摇了摇头,笑着叹息了一句:“顾六啊,顾六!” 时至半晚,宾客们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云四妮偷喝了两杯竹叶青,已经醉的歪歪扭扭得了,却还是赖在新房里,吵着要闹洞房。 在扶三爷的帮助下,那些吵着要闹洞房的混小子都喝的烂醉,一个个趴在酒桌上,爬不起来。 顾六道了声多谢,步履阑珊的扶着小厮,往新房走。 没有长辈在,屋子里辈分最大的就是云岫的大姐云大妮了。 那些婆子丫鬟们自是不敢闹主子的洞房,讨了几个红包也都捂着嘴笑着出去了。 云家姐妹都是没有出嫁的大姑娘,也做不出闹腾的事情,见妹夫喝的醉醺醺的,她们也不方便在屋子里呆着了,云二妮抱着四妮推着大姐,说了两句吉祥话就慌忙逃了出来。 喜娘原本还想留在屋子里说两句吉祥话,主持一下揭盖头,喝喜酒的事情,还没开口,就被顾六爷赶了出去。 “都……都下去吧……”顾六迷离着双眼,挥手将屋子里的众人都赶了出去。 主子都发话了,丫鬟们鱼贯而出,春桃还不忘走在最后,贴心的把房门关上。 夜,静悄悄的,秋虫儿在廊下草丛里叫的喧天。 屋里红烛高挑,只听得灯花静静的盛开,突然‘啪’的一声灯花爆开。 云岫坐在那里紧张的心里咚咚直跳,一个声响,吓得她猛地一哆嗦。 “你害怕什么,我在。”顾六握上她的手,声音温柔道。 听他声音清晰,哪还有刚才进屋时候醉醺醺的样子,云岫惊讶道:“你没醉?” 顾六笑了,解释道:“我大喜的日子,不得脑袋清清楚楚得好记住洞房,又怎么会喝醉呢。” “那你刚才?” “骗她们呢,你那两个姐姐在,我又不好把人赶出去,不装醉她们怎会自己出去呢。况且外面那群坏小子,要是不醉,他们也不会放我回来。”顾六摸着她的手,攥在手心里把玩。 他的手炙热,云岫被他摸得心跳加速,想抽出手来,“你放开我……” “别动!”顾六按住她坐好,声音温柔的要滴出水来。 云岫听得耳根子红透,坐的端正,不敢再乱动。 “你别动,让我来。”说着顾六也顾不得拿称杆子,两只手轻轻掀起了大红的盖头。 人面桃花相映红。 鲜艳的红盖头下,红的唇,黑的眸,小小的人儿今儿晚上看起来,格外娇艳,如同一朵优待采撷的花朵。 “云岫。”顾六深情道。 “嗯?”云岫轻轻应声道。 “我的妻子。”顾六正重道。 这四个字没有那么多浓情蜜意,却一下子击中了云岫的心底。让她心底的激动之情,怦然而起。 顾六拿起交杯酒递予她,两个人相视一笑,此生相交,永不分离。 喝完交杯酒,两个人都不说话,坐在床边互相看着对方,云岫摸到了手边的桂圆,拿起来一个来,小声的问道:“爷,你饿么?” 顾六看了看她手里的桂圆,看了看小丫头娇艳欲滴的唇,笑着回答她:“饿——” “喏,给你吃。”云岫伸手把桂圆递给他,还不忘好心的替他掰开。 顾六接过桂圆,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把人按到在床上,丢掉桂圆:“爷这会儿,想的是别的美味……” 夜,长的很。烛花在月色中炸开,掩去了一室的呢喃,素了二十多年的顾六爷,终于有吃到嘴里的这天了…… 太阳打窗户外面照了进来,云岫睁开眼睛,屋子里已经大亮了。 “什么时辰了?” 只听春桃在外面答道:“回夫人,快午时了,您是要起来用饭?” 云岫想坐起来,但从头到脚指头都是疼的。 那该死的顾六,好好的桂圆不吃,把她按在那里翻来覆去的吃了个干净。 想到这里,云岫脸上就浮现出两朵不自然的红晕,那人实在是,太过猛浪了…… 又想起床边的人呢,摸了摸一旁,早就没了温度。 云岫又开口问道:“六爷呢?” 门被推开了,刺眼的阳光打门外照了进来。 顾六一席紫色长衫,阔步进屋,笑道:“几个时辰不见,夫人已经对我甚是思念了。”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盯着云岫的脸,扶下身子温柔道:“你想我了?” 云岫羞红着脸,推他胸口:“起来,你这个坏人。” 顾六握着她的手,笑的像只偷腥得逞的猫,“昨晚你可是喊了我一夜的好哥哥,怎么这会儿好哥哥就成了坏人呢?” 云岫起身就要打他,又突然察觉到自己一丝不挂,忙把自己包进了被子里面,伸着玉足去推他:“你快出去,大流氓,我要换衣服了。” “我帮你呀,害羞什么,又不是没有见过,昨天晚上你哪里我没……” 云岫也顾不得拉被子了,伸手捂着她的嘴让他别说。 外面春桃她们都在听着呢,这人在这里胡说八道,到时候自己怎么见人呢。 顾六掰着她的手道:“想不要我说,那我来帮你穿衣服如何?” 争他不过,云岫只得点头。 “你们都下去吧,叫了再进来布饭。”顾六高声对外面的人道。 “是。”春桃应声,带着外面的丫鬟们都退了出去,还不忘守在门口,以防别人坏了六爷的好事。 云岫原本就是个怕痒的人,顾六换衣服的手又不老实,一来二去的原本一件件穿上去的衣服,又被脱了下来,换着换着,就换进了床上…… 一番酣畅淋漓,云岫脸上香汗娇润,瘫在那里。 顾六伸手替她拂去脸上的碎发,笑道:“怪你笑的太诱人,是个男的都把持不住。” 气的云岫伸手想打人,这人分明是吃饱喝醉了,在这里幸灾乐祸的说便宜话。 夫妻二人吃过午饭,再一番洗漱,出院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夕阳西下,云四妮正坐在秋千上抱着顾小七玩的开心呢。 看到她三姐在丫鬟的搀扶下过来了,丢了顾小七就高高兴兴的去牵她三姐的手。 “三姐,你好懒啊,都快吃晚饭了你才起来,羞羞羞。” 云大妮跟云二妮坐在屋子里直忍笑。 云岫被骚红了脸,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只得搪塞道:“大姐呢?” “在屋里呢。”云四妮答道。 云岫拍了拍她的头发,“四妮乖,跟顾小七玩,姐姐进屋坐会儿。”她身上疼的厉害,要不是过来见两个姐姐,她是怎么也不愿意下床的。刚才就这一段路的距离,她都感觉到腿上那里生疼。 王八蛋顾六不光笑她,还出馊主意说让她在府里坐软轿出行。 不坐轿子都被四妮取消了,要是再坐个软轿,不知道要被下人们私下里怎么说呢。 听她才过来就要进屋坐着,云四妮更觉得三姐是个大懒蛋了,不光早上起不来,连站着说会儿都觉得累,回头一定要多提醒提醒三姐夫,照顾好三姐的身体。 身体好了,她才能早日当上小姨,抱上小外甥女。二姐说了,三姐成亲以后,就能生小外甥女给她玩了,三姐长得那么漂亮,日后生的小外甥女,肯定比顾小七还好看呢。 云四妮又低头去摸顾小七去了,刚才云岫进来,顾小七一个不备,被她丢了下来,这会儿子正在生气,见云四妮又来找她说好话。顾小七素来是个高傲的,自然是不愿意理她,站起来摇着尾巴跳到远处的花坛上,躺着晒太阳去了。 摸不到顾小七,还有顾小七的四只小崽崽在,猫儿对云四妮来说,都是样的,干脆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那里挼小猫玩儿。 云岫坐在椅子上才觉得腿上的疼痛缓了好多,云二妮看着她扭着脸直笑,三妹这个样子,除了云四妮那个小傻瓜不懂外,任谁看到了都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云大妮是个沉稳的,只是好心劝她:“你跟六爷也要节制些,新婚燕尔的,注意着孩子。” 第七十章:六婶,美色误人 自己虽然也是个没有出嫁的大姑娘,但是娘亲不在了,长姐为母,这些本该是娘亲告诉她的话,就算是硬着头皮,自己也得告诉她。 云岫红着脸点头,她也觉得顾六不知道节制,以前在村子里看到的别人家的新媳妇,也没见过跟自己这般走不动道的。 姐妹几个说了几句话,云岫又安排了管家这些日子找人陪着两位姨奶奶,在望京城里转转看看,便起身出去了。 不是她拿大不愿意陪着姐姐们出门,实在是自己这小身子板遭不住顾六爷的摧残,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怕是出不了门。 没成想,顾六爷好不容易开了荤,哪有再去吃素的准备,加上厚着脸皮去找太医弄了些秘药。 得了法宝的顾六爷,可算是的乐意了。 天一擦黑,就死缠烂打的,连哄带骗的将媳妇哄进屋。 云岫原本就喜欢他皮相好看,加上几句甜言蜜语就把持不住了,半推半就的就从了他,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呐!”云岫捶胸顿足的看着话本感慨道。 她才知道书里面写的那些漂亮的姑娘让人念念不忘是什么感受了,就顾六那张脸,笑起来自己也是把持不住的。 每次都下定决心,再也不能任由他胡作非为,结果这三天来,她哪次没有被攻城略地……美色误人!古人诚不欺我。 在云岫摇头感慨的时候,就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六婶,你成亲也不请我!我告诉你,我可是生气了!” 放下手中的话本子,云岫扶着腰起身去看,“青青?”。慌忙放下腰间的手,青青可不比四妮那个不懂事的小傻瓜,这小姑娘话本子看的比自己都多,加上伶牙俐齿的,这要是被她瞧出什么了,到时候自己七八被子的老脸都捡不起来了。 “六婶!为什么没请我!我不是你最好的小伙伴么?”顾南青嘟着嘴巴,满是不满。今天她才知道,六叔的婚礼爹爹都来参加了,自己竟然被蒙在鼓里。 爹爹也是的,这都三天了,才告诉自己。自己可是他亲生的闺女,哪有防自家女儿跟防贼似的,这以后让她怎么做小棉袄啊。 云岫站在门口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这些事情都是顾六安排的,她那时候紧张的脑子里面想什么都不知道了,哪能想到请谁来参加呢。就连家里三个姐妹都是顾六你拍的,她自己是一无所知。 知道看见人的时候,她才知道顾六把姐姐们也请了过来。 “你要是来了,就你这大嘴巴没脑子的劲儿,还不得嚷嚷的满府都知道了,到时候你爷爷还不提着棍子上门来找我算账。”顾六在她身后不远处进来,幽幽的替云岫解释道。 挨打他倒是不怕,关键是洞房花烛夜,单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老婆孩子热炕头,有肉吃了,再被老爷子坏了自己的幸福洞房,那可就亏大了。 说不过六叔,顾南青白他一眼,不再争辩,只是用幽怨的眼神,望向云岫,表示自己无声的抗议。 云岫本来就觉得心里有愧,怎么说自己跟青青也是早就认识的好朋友了,虽说自己嫁给了顾六,成了她的婶婶,算是她的长辈了。 但是两个人相处起来就跟平常的小姐妹一样,在云岫心里也是把她当做了小妹妹,大婚当天,没有请她这事,肯定是自己不对。 顾六坐在上首喝着茶,看着两个人之间无声的幽怨,觉得再这么下去,新娶的小娇妻就要被逼着签下什么不平等条约了,忙出口道:“够了啊,我家媳妇,看多了我可是要问你爹收费的。” 顾南青不愿理讨人厌的六叔,娇嗔着跟云岫告状:“六婶,你看六叔……” 云岫忙出声当和事佬:“好了好了,不要吵了,青青还只是个孩子……” 见六婶帮自己,顾南青才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六叔,你要当心些,我爹让我过来跟你说,你们大婚的事,爷爷已经知道,听说在家面正四处找顺手的兵器,好过来揍你呢。” “你爹怎么不过来。”顾六问道。老爷子要是来打他,大哥不过来拦着,派了个小丫头片子过来,是看他挨打到时候回去好专报战况么? 说起这个,顾南青就乐了,幸灾乐祸道:“刑部有个案子要他忙,黄大人专门到府上来请他,我爹说人命关天,让六叔自己先保重,他忙完了手头的案子,就过来救你。” 她爹不光背着自己的亲姑娘,连亲弟弟也没有刑部的案件重要,让六叔得意,等下爷爷过来动手打人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 听到公爹要带着家伙过来,怕顾六挨打,云岫心里也是焦急,站起来道:“爷,要不,你先去扶三爷那里躲两天,公爹来了,我来应付。” 反正自己一个女流之辈,已经把顾家的儿子给吃干抹净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她就不信到时候顾家老爷子还真的能动手打自己不成。 动手?顾尚书此刻恨不得动刀。 昨天上朝的时候就有同僚过来找自己贺喜,后来皇上留自己有事相商,他也没来得及问喜从何来,忙了一天就把这事给忘在了脑后。 结果今天下朝,贺喜的人更多了。 他还是从同僚的嘴里面听说的,自家的六儿子三天前成亲了?! 开始顾尚书还是一脸问号??? 府上没办喜事也没宾客的,怎么就能成亲呢,更何况儿子的喜事,自己这个当爹的不在,他拜天地都找不到地方磕头。 只当是同僚们在同他开玩笑。 后来说的人说了,他才觉得事情未必就是假的。找了户部的部下来问。 儿子不光在外面成亲了,拜天地还是请的圣旨,圣上亲自赐婚,德公公去做的证婚人! 顾尚书当下气的鼻子都歪了,又不愿让外人知道自己这个当爹的竟然不知道儿子成亲,只得哈哈笑着打马虎眼,一路逃窜的回到家里。 带着人到顾六的院子里,砸开大门一看,人去楼空,除了几个府上安排来的下人外,顾六把自己的亲信仆人全都带走了。 而临街的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开了一扇大门。 顾尚书一剑下去,劈断了门上的铁锁。 顾六!顾六!真是他的好儿子! 十月份的望京城,秋高气爽,西北风吹过,空气里的水分都被卷积而走,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干冷。 穿上薄棉袄有时候还会觉得有些凉意的,但是朱衣巷子里面新落户的兵部侍郎顾六爷一家,连守门的家丁都捏着一把汗。 “张管事,你说老太爷他们,等下真的会打过来么?”府上新招的花匠小钉子,捏着跟比他个头还要长的竹竿子,手心里篡了一手的汗。 小钉子大小父亲走的早,跟老娘相依为命,幸而靠着跟舅舅学了一种花的技术,才有幸被顾家选进来,混上一口安乐茶饭吃。 这顾六爷是个心善的,不但待遇好,每个月还有两天的假期可以让他回家探望老娘,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由。 结果安乐日子还没过两天,就听说顾六爷的亲爹要打杀过来,这要是把老爷抓回去,到时候这府上不知道还要不要用他这个花匠,那顾家老太爷子哪里是要抓儿子回家啊,分明是要了他们娘俩的亲命啊! “打什么打,殴打朝廷命官可是犯了王法的,别忘了咱们六爷也是官品在身的,要是老太爷过来动手,耽误了咱家六爷上朝,皇上那里也不好交代。”张管事呵斥他们道。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气,皇上以孝道治国,太后非圣上嫡母,都被恭敬奉养,老太爷到时候要是真动起手来,不光六爷不准还手,连他们这些下人们,也得老老实实的方形。 “可是六爷再厉害,老太爷也是他爹呢,老子打儿子,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嘛。”小钉子不满的嘀咕着。 他从小由娘亲一个人拉扯着长大,娘亲虽大字不识,但却还是举债送他去学堂念书,一心盼着他学好,小时候他闹着不愿去学堂的时候,娘就拿着棍子追在屁股后面打人。后来他心疼娘亲辛劳,死活都不愿去学堂,娘亲气的棍子都敲断了两根。 虽然那两根棍子也没能把他打去了学堂,但是自古以来,爹娘打儿女,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嘛,六爷又能如何,难不成跟他老子对打么? 要他看,还是趁着还没落到被人赶出去的地步,早做打算才好。 “爷,我刚从廊下过来,你猜我听到了什么?”云岫笑着走过来道。 她怕到时候顾家老太爷来闹事,大姐二姐两个在家里看着面子上过不去,云大妮也知道妹妹的心思,就邀请云二妮跟着自己去秀坊看看,瞧瞧自己平日里做工的地方。 结果回来的时候经过回廊,隔着墙,听到家里的下人在讨论着什么,就驻足听了听。 “在想着晚上吃什么?”顾六正在伏案作画,头也每抬的就回答她。 “想着吃什么的事,我看是你吧。”云岫走进前来道。 只见画上绿油油的一片瓜地,一英俊少年手拿钢叉,正要去捕偷瓜的猹,再一看,画上画的,哪里是偷瓜的猹,怎么看,都是一个小姑娘躲在西瓜叶子下面,抱着西瓜在啃,眉眼之间都跟自己有八分相似,还有那身衣服,越看越是熟悉,好像,曾经自己也有那么一身。 “好哇!你欺负人!”说着,云岫就要上去夺他的笔。 这人分明就是画的自己跟他初识的时候吃瓜的场景,还有那把钢叉,就是那个时候青青取消自己是偷瓜的猹的事情。 顾六丢下笔就把画拿起来,举的高高的。笔可以给她,自己辛苦了一上午的佳作可不能被抢走了。 “你快些给我!”自己的黑历史被扒,云岫身心都是抗拒的。 “不给。”搞笑,到她手里,这画绝对是死无全尸,怎么能给她呢。 第七十一章:打人 尚书来了 这玩意满满的回忆,等以后有了小小六,他还指望这张画教儿子好好跟自己学种地呢。 嘴上念叨一万次都不如这种摆在面前的事实来的真切,好好种瓜,真的可以娶到媳妇的。 到时候西边的仗打完了,闲来无事,自己就带着老婆孩子还去汝南种地去,这京城的风沙太大,他怕他的小媳妇身娇体弱,遭不住。 “你不给我我就生气了啊!”云岫气鼓鼓的道。 “气也不给,这可是爷的心血。”顾六笑着逗她。 一上午又是磨墨又是调色的,好不容易画出来的收藏品,怎能屈服于小媳妇的淫威呢。 “你给我我跟你说我刚才听到了什么。”云岫想拿刚才听来的趣事跟他交换。 顾六怕她真的生气,画没了事小,要是小媳妇恼怒了,晚上自己又要重归以前天天吃素的苦日子了。便给了个台阶,故意放低了手,云岫趁他不备,伸手就把画纸夺了过来。 顾六以为她会顺手撕掉呢,结果云岫把画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幽怨的瞪他一眼。却仔细叠好,收了起来。 娇嗔一句:“日后不许画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恶狠狠的威胁道:“否则我就……” “你就怎么样呢?”顾六站在那里,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到想看看这小丫头能说出什么厉害的本事出来, “否则我就把你铺盖卷搬到书房来,以后你就跟你的画过去吧!”云岫恶狠狠的说道。 顾六爷好不容易脱了单身的生活,哪还想俱往矣,摸了摸鼻子,幸亏刚才台阶递得快,否则的话,这日子难过喽。 收好画卷,云岫坐下与他说正事。 “你知道不,六爷刚才我送大姐他们回来,在咱们廊子底下听见他们在那里讨论老爷子会不会过来打你,有个年轻的还念叨着,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呢……” 云岫原本只是当个玩笑,揶揄他一下,就顾六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要是到时候他爹真的过来动手了,看他怎么办,但是一想,自己这么两句说着无心,倒是把那小闲话的孩子给暴露了,顾六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但到时候给府里管事的听到了,少不得要收拾那孩子的。 “我爹又怎么样?”顾六爷接过小丫鬟们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手。起身往贵妃椅上一躺,悠然道:“我又没做错,他凭什么打我?再说了,估计等会儿老爷子就要过来找我说话,到时候我们爷俩促膝长谈,气氛融洽着呢。” 云岫听了只当他是爱面子,顾六他再厉害,身上有着官职,也不敢对自己的老子动手的。 顾六心里却知道的门清,他爹那人,虽说有时候被自己气糊涂的时候,会说两句胡话,但是大事上面,老爷子可是清楚地很。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稳坐在户部尚书这个抢手的位置上。 他的婚事可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又有德公公亲自来主婚,老爷子就算初听到气的骂娘,回去以后自己一个人想一会儿,就回过劲儿来了。 这个时候过来打自己一顿,心理是舒坦了,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背后去皇上那里点他眼药。 他爹可不是个傻子,这种账,他算的清楚。 打人?打人是不可能得了,但是为了出心中的那口恶气,估计等下亲自上门找儿子聊聊人生,倒是极为可能的。 正在想着,就有管事的来报,顾家老宅的老太爷带着堂小姐来了。 “唐小姐?”云岫疑惑道。 她可是从来没有听顾六提起来,他的那群表姐表妹里面还有一位姓唐的女子呢。 用眼神等着顾六,等着他给个说法。 “青青!堂姑娘不是姓唐的姑娘。”顾六连忙解释。 小媳妇不但脑子不好使,还爱胡思乱想,婚后每一天都觉得自己养了个娇滴滴的小女儿。 “六叔,姓唐的姑娘是哪个?”就见顾南青跟着顾尚书打门外进来。 平日里活泼的顾南青应是心里对老爷子有些胆怯,拘谨的跟在老爷子身后,应是听到了屋子里说话,没忍住才高声问道。 “咳咳。”顾尚书咳嗽了两声,无声的提点了规矩。 顾南青马上老老实实的闭嘴不说话了,她爹虽然不怕爷爷,但是爷爷整日里板着脸,她怕。 “父亲。”云岫忙迎出来见礼。 顾家老爷子虽说不待见自己,但是怎么说他也是顾六的亲爹,自己这个做媳妇的,理应恭敬。 “哼!”顾尚书冷哼一声,头都不抬的就径自进屋了。 顾南青在后面安慰云岫道:“六婶,你别放在心上,我爷爷他就是这个脾气,在顾家人人都害怕他,他说一别人不敢说二的本事,只有六叔能治得住他,六叔他关不住,就把气撒到了你身上。” 云岫笑着扶着她的手道:“我二娘可比老爷子厉害多了。” 老爷子不过是嘴上抱怨两句,也是实在管不住儿子了,才来自己这里过过嘴瘾,他们夫妻本事一体,让他爹念叨两句,也没什么的。 以前在苏庄村的时候,二娘可比这个厉害多了,不也都过来了。自己又不是那些内心脆弱的绣阁小姐,说两句没什么的。 顾六打椅子上坐了起来,见了老爷子,笑着打招呼道:“父亲大人,稀客呀!您今儿怎么有空来了?还跑到我这里把我刚过们的小媳妇骂一顿,这可有损您尚书大人的威风呀!” 顾六拿着圣旨,一脸无赖的说着风凉话。 顾尚书气的牙痒痒,这个不孝逆子,他一准是故意的,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圣旨,顾尚书冷哼一声,坐在上首。 “我来看看我的宝贝儿子背着亲爹成了亲,开了府,给我摆了一道空城计。”顾尚书冷哼哼的说道。 满朝文武都知道了,自己却是最后一个知道儿子出去外出开府成亲的人。 亏自己还以为这小子住在自己眼皮子地下,闹不出什么大的动静出来了,结果呢,不光金蝉脱壳,还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大耳光子。 他说出去都嫌丢人,七八辈子的老脸都别要了。 早知道他是个这种货色,当初就不该心软,丢到护城河里沁死,也省的如今操心了。 顾六看他爹一副想掐死自己的表情,幽幽的说道:“怎么的,是不是后悔没有趁着小时候那次,把我弄死?” 当初顾六他娘,因为救顾尚书,没了双腿,却不知道,那时候顾尚书正跟清州来的一个女富商打的火热呢。 那富商有钱又有色,虽说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但是顾尚书哪管这些了,一心想着休了原配,再续那女富商为妻,到时候家财万贯,美人在怀。 结果好巧不巧,顾六他娘不但救了他一命,还怀上了孩子,顾尚书那个时候还没发达,正是爱惜羽毛的时候。 自是不敢抛弃弃子,后来顾六他娘拼了命生下来顾六,损耗了身子,又被后院那些女人气的,受了刺激,总是三不五时的拿顾六出来说话,以求得到顾尚书的疼爱。 后来顾尚书实在受不了了,偷偷将顾六偷了出去,那个时候顾家老太夫人还在,是老太太拄着拐杖冰天雪地的追了出去,这才救下了年幼的顾六。 四岁的顾六已经是懂事的年纪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叫顾天泽,是爹娘的期许,才明白,那只不过是娘亲一个人的期许罢了。 后来也多亏了老太太的照拂,顾六才得以长大,后来老太太没了,顾六只能跟着娘相依为命。 娘抑郁而终后,顾天泽那个名字,也就此尘封,他喜欢别人喊自己顾六,顾家最碍眼的老六。 在顾六爷的记忆中,父亲这个职位,是在自己努力考进大陈第一书院跟那些正儿八经的天之骄子做了朋友以后,他才有了爹的。 以至于后面,他跟九皇子在大雪封山里两个人相互扶持,有了过命的交情,自己才成了顾尚书家里最受宠的小儿子。 后来阿景做了皇上,自己也由一个寂寂无名的望京城小纨绔,成了皇帝身边最得宠的亲信,一路由兵部掌事坐到了兵部侍郎,十九岁的兵部侍郎,可谓是开了大陈的先河。 而背后的辛酸,谁又会知道呢。 他自知自己功夫不成,胆子又小,上不得战场,做不出功绩,便在后勤补给上下功夫。 改良剑羽,西北军战斗力大大提高,改进投石机,远攻势力加强,有效的抑制了敌军随意来袭。 就连三年前去汝南,也是在皇上面前签下了军令状,提高不出来麻油的二分之一产量,他终生不回望京城。 嘴上戏称扶老大在残害自己,其实顾六心里清楚着呢,扶老大这是在帮自己。 自己不优秀,他连背后的靠山都没有,这望京城,他站不住。 顾尚书真的最疼爱自己这个小儿子么?顾六连自己都骗不了,顾尚书只爱他的顾家,他的面子,以及有出息的那些荣光罢了。 看他面色不悦,知道是又想起了以往之事,那事确实是他理亏,但自己这次来为的是别的事情,再说自己是当爹的,当老子的再有不是,也轮不到儿子来给他脸色瞧。 清了清嗓子,顾尚书才气哄哄道:“你别以为有了皇上的旨意,你在外面开府,娶了媳妇,总归你还是顾家的人,就算你们两个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但是她的名字写上我们顾家的族谱,才真正算是我们顾家的人呢。” 一个乡下姑娘,一没家事,二没背景的,光有一张好看的脸蛋,有什么用。 日后说出去,少不得连累顾家给人在背后笑话呢。 这个媳妇,没那么容易进门。 顾尚书以为自己这么一说,谁跟谁说好话就自然明了了。 却不料顾六毫不在乎的笑道:“那就把我也从你们那谱子上划掉吧。我家娘子都不在,夫妻本是一体,我哪能不妇唱夫随呢。” 第七十二章:受伤 颜面扫地 见他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顾尚书气的站起来,拿手指着他的鼻子道:“顾天泽!我警告你,别以为我宠着你让着你,你就能蹬鼻子上脸了,我是你爹!说破了天,我也是你老子,这世上就没有不对的爹!我知道因为你娘的事情,你恨我,怨我,但自古以来就没有让老子道歉的儿子!你心里再恨,也得恭恭敬敬的喊我一声父亲!你少在这里给我装无赖,我说不准就不准!” 顾尚书气的把桌子拍的咚咚响。 云岫在外面小声问道:“青青,你爷爷他该不会打你六叔吧?” 要是顾六到时候跟他爹吵起来,老爷子一个动怒,对六爷动了粗,就算是他是长辈,也不成。 顾六是她的,日后只有自己能欺负,换了谁,敢动顾六一根手指头,她定不依! “不会,我爷爷看到六叔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上次那是大家伙都在,我爷爷原本是想在你面前展示一下大家风范,结果一个没把持住,还是生气了。他老人家看到六叔的时候,就没有不被气到的,六婶你别担心我六叔,倒是让府上被好马车,万一老爷子被气出个好歹来,一道给送回家去。” 顾南青抱着小猫崽子正玩得开心呢。 顾小七的小猫崽子,可比顾小七乖多了,以前摸顾小七的时候,还得看七爷的心情,一旦心情不好,或者没了兴致,谁摸反手就是一爪子,除了六叔顾小七谁都抓。 但是顾小七生的四个猫崽子却温顺的很,不光抱在怀里揉搓都不生气,还会吐着分红的小舌头,喵喵的卖萌的。 云岫听了她的话,觉得更不靠谱了,这顾家出了一个顾六已经是万事宠辱不惊,了然于胸的,如今顾南青说话也跟她六叔一样,老气横秋的,怕是日后这顾南青也会成下一个顾六。 不知道她的话到底有谱没谱,云岫还是害怕顾六受了委屈,想了想,唤来管家,准备了茶水,亲自送进去好看看里面的情况。 “父亲,喝茶。”云岫端着茶水,放在顾尚书手边的桌子上,又去给顾六送水。 顾尚书觉得父子两个的出现了问题,都是因为这个不入流的媳妇而生的,那还会给她好脸色,又看顾六从她手里接过茶水的时候,脸上笑眯眯的小阳子,顿时怒火中烧,也顾不得热水烫手,拿起方才端过来的茶水就往她身上砸去。 边砸嘴里还念叨着:“打死你个妖妇,让你污了我顾家门庭!” 云岫一个不注意,滚烫的热水整杯泼到了云岫的后背上。 热气打衣服上蒸腾出来。 云岫只觉得身后的皮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下子就蜷在顾六怀里,疼的直掉眼泪,“六爷!!”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顾府新宅的宁静,丫鬟婆子都以为是自家六爷被他老子打了,忙过来看看情况,要是凑的过去,还能拉个帮手,到时候在六爷面前请个头功。 结果赶来一看,六爷完好无损,连根头发都没掉,夫人躺在六爷的怀里,撕心裂肺的哭着掉眼泪,顾家老太爷站在那里,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一看就是闯了祸。 “爷爷,你竟然打的不是六叔,而是打了六婶?!”顾南青大声喊道。 院子里的人马上也意识过来怎么回事了,感情顾家老太爷心疼儿子,舍不得动手,顾不得什么君子之风,索性把娇滴滴的儿媳妇给打了一顿。 可真是世家风度啊!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顾老太爷。 顾老爷想开口解释,自己没有动手打她,但是一想那杯热水砸过去,跟打人也说不清楚,跺了跺脚,叹了口气便要起身往外走。 “打了人就想跑,感情顾尚书以为这是自己家呢?”顾六忙喊人将他拦下。 又抱着云岫匆匆回房,又让人叫来府里的大夫。 天气太冷,新沏的茶,滚烫滚烫的热水,泼在身上,又糊了层衣服,热气蒸腾着,云岫背上泼了水的那一块,起了一片水泡。明晃晃的骇人的很。 顾六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小媳妇娇滴滴的一个人,碰到了手指头都要抹眼泪的,这会子背上被烫出了水泡,这得遭多大的罪啊。 顾六恨不得此刻躺在这里的人,是自己。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受苦的时候顾六没有哭过,遭罪的时候顾六没有哭过,就连跟阿景被困在雪地里的那次,他都没有掉眼泪。今下看到了小媳妇悲伤的水泡,顾六的眼泪就忍不住了,一滴一滴的掉了下来,落在云岫手旁。 感觉到了落下来的湿润,“六爷,别哭了,看你掉眼泪我心疼。”云岫抬手想要擦去顾六的眼泪,却一个不小心扯倒了后背,疼的她直龇牙咧嘴。 “别动,老老实实的养伤,大夫都说了,得躺上个小半年的。”顾六忙扶她躺好,细心叮嘱道。 “有没有这么夸张啊?”云岫不信的问道。她大姐之前在家烧水的时候也被烫伤过,涂了药膏,歇了一个月不到,就好了,怎么这望京城的大夫,还没有他们乡下的大夫管用呢。 知道她不好骗,顾六脸不红心不跳的解释道:“你这跟别人的烫伤不一样,水烫过一次,又隔着衣服被热气烫了一次,自然是比别个严重得多。大夫还说了,你要是不老老实实的躺着把伤养好,到时候是要留疤的。” 云岫一听到会留疤,就老实了许多。虽说背上有伤疤,旁人也看不到,但是顾六能看得到啊,比起别人看见,她最不愿的就是顾六看到了。 顾六看到了,会心疼,会偷偷掉眼泪,她稀罕顾六的很,怎么会舍得他掉眼泪呢。 安置好了云岫,顾六才到正厅去处理他那个惹是生非的老子。 人还没到正厅,就听到里面就吵了起来。 “老爷子,您不能出去,六爷说了,您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待会儿六爷就过来了。”管家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管家是顾六从顾家老宅带回来的,是他娘亲的陪嫁仆人,忠心的很,虽说之前喊顾尚书一声主子,但是他分得清哪个才是自己的正经主子,自是怎么的都要拦着不能让顾尚书走出这个屋子了。 只是顾尚书是六爷的亲爹,他们只能在旁边劝说,万万是不敢动手的。 “你真的吃了两口那小子的混饭,就不认识谁才是你主子了是吧?狗还知道记恩呢,怎么你连旧主子都忘了。”顾老爷气的要命,没想到自己会被拦在这里。 想要硬闯,又上了年纪身子骨不成,虽说这下下人们不敢对自己动手,但是身强力壮的汉子们,堵在门口,任他使了浑身的解数,也挤不出去。 回头看顾南青在好整以暇的喝着茶水,顾尚书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这个时候还喝什么水啊!快过来帮忙,让这些人都给我让开!” 顾南倾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委屈道:“爷爷,我也没办法啊,他们都是六叔的人,六叔连你的话都不听呢,六叔教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会听我这个小姑娘的话呢。爷爷还是自己努力吧。” 她又不傻,这个时候开口帮忙,明摆着就是跟六叔作对嘛,到时候不但被六叔记上,回家了爹爹知道,也该生气了,爹爹心疼六叔可比心疼爷爷多了。 更何况六婶跟自己是好闺蜜,这一杯水下去,六婶刚才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听着都知道有多疼。 就算是长辈,这么伤了人,也没有拍拍屁股走人的道理。 “你!”顾尚书气的直锤胸口,一个两个的都不听他的话了,长大了!孩子们都长大了! “你想去哪里啊?打了人还想跑?”就听顾六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下人们看到顾六爷来了,才都松了一口气。 这顾家老爷子,打不得骂不得,也不能顶嘴,还得把人给拦住了,六爷这么长时间没过来,他们几个打不还手骂不还手的站在这里,都快顶不住了。 阿弥陀佛,终于盼到了六爷。 “都下去吧。”顾六知道他们几个辛苦,便挥手让人下去。 那几个人跟在管家身后,松了一口气,鱼贯而出。 顾南青见她六叔过来了,怕耽误了他们说话,便要起身出去。 却被顾六拦下:“青青你留下,你爷爷都已经不在乎他那张老脸了,你替他害什么骚。” “你!”顾老爷指着他的鼻子,想要骂人,但是看到顾六怒气阴沉的脸色,心里一怯,也不敢再说什么过分的话了。 “做了错事就得承认,别仗着年纪大就到处撒泼,农村老太太才干的出来的泼妇事,您顾尚书可别有样学样。”顾六咬着后牙根道。 顾尚书被指桑骂槐,又知道自己在斗嘴这事上吵不过这个不孝逆子,差点没气晕过去。 又听到顾六道:“青青,去刑部请你爹爹过来,说是他们家老爷子做了错事,须得家里人来领,主家才肯放人。” 顾南青不知道该如何转述,彳亍道:“六叔,我怎么说,这话……”刑部人多,这要是外人听了,肯定是要下掉大牙的事情。到时候爷爷在朝里为官,少不得被人取笑。 顾六气的正怒,也不愿意再管什么里子面子的,气冲冲的道:“实话实说,打人的时候都不管面子,这个时候还指望别人给你里子?” 打了他的小媳妇,还想全身而退的从他这府上出去,痴心妄想,就算是他老子又如何,这个世上他最疼爱的三个人就是老太太,娘亲和小媳妇了,而现在,他也只有小媳妇了。 谁欺负他的小媳妇,就是跟他过不去。 顾尚书自称是老子,那他动不得手,但是也得让他丢了面子,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 顾尚书听了这话,怕他真的做出这种事情来,但是此行自己过来又没带几个仆人,跟着的两个小厮早就被顾六的人扣在了门外,他们连里面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可能出去通风报信,要是青青真的去传了这话,日后,他在这望京城里,要怎么做官啊! 第七十三章:认输 自家解决 顾南青点了点头,愁眉苦脸的出了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才出院子的大门,就弯着腰笑了出来。 刚才在里面她差点就没忍住,要不是怕老爷子找她秋后算账……哈哈哈哈哈 六叔这招太损了!还要找她爹过来,到时候少不得他们兄弟两个,一人一句,怎么抢兑人呢。 此等好戏怎能错过,到时候改个名字,让子初给找个熟练的写话本子的先生,给改编成故事,说不定又能在望京城里掀起一波风潮呢。 这要是成了,老规矩三七开账,那三成下来,自己也能发达一阵儿了。 生怕中午了爹爹回家吃饭,堵不到人,顾南青还专门让顾六府上的管家给她备了一辆马车,一路绝尘,直奔刑部衙门。 顾天润正在忙活手边的公事呢,前几天望京城郊发生了一起一门十三命的大案子,死的虽不是个王公大臣,但因为在天子脚下发生这种事情,地方衙门不敢轻易裁断,就把犯人带卷宗都给送到了刑部。 这可是满朝关注的大案子,皇上连带着王公贵族们都等着调查结果呢。 整个刑部上下连续加班加点了大半个月,这才查出了真凶,如今凶手已被逮捕,竟是采花大盗见财起意,后被主人家发现后,索性灭门的事情。 他看了案卷气的头秃,这种无耻下流之人,罔顾王法,实乃万死不足,他正在翻看刑法,找个厉害点的酷刑看看怎么让他走的不安生呢。 就看到有下人来报,说是府里的小姐来巡他,正在外面的马车里候着呢。 家里能有哪个孩子来找他呢,不用猜就知道是青青。 奈何顾天润对女儿娇宠的很,手边的工作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便安排给了手下人,自己起身出门。 顾南青在车上等的焦急,要不是她在门口看到了自家舅舅刚刚进去的身影,怕万一碰上了,到时候传到娘亲耳朵里,又该抱怨她不乖,她早就进去自己去喊人了。 看到了爹爹出来了,顾南青焦急的挥着小手,让他快些。 顾天润刚上马车,顾南青就催车夫快些回去。 “怎么了青青?”顾天润一头雾水,这也没到饭点,就算是家里来人了,也不必这么急匆匆的就叫自己回去吧。 顾南青坐在马车上,眉眼弯弯的看着他,笑道:“爹,等下你可要头疼了。老爷子去找我六叔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嘴快的,把六叔出去开府娶媳妇的事情告诉了爷爷,老爷子气的要死,到六叔府上又打又骂的。你们之前还保密不告诉我,要是我早些知道了,还能帮六叔通风报信,哼。” “你六叔没事吧?”顾天润生怕弟弟挨打,关切的问道。 顾南青摇了摇头道:“我六叔能有什么事,他那张嘴你也知道,跟我爷爷吵架,从来没有输过,我爷爷十个也未必抵得过他一个,再说六叔的伸手是你教的,你心里还没数么,就是六婶被打了,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大夫去看了,看样子是伤的不轻。” 顾天润听了直皱眉头,直叨自家父亲不着调,就算是过去把儿子打一顿,也不能打媳妇啊,况且这事圣上赐婚主持的,他去打了新媳妇,这要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少不得要生出多少是非呢。 “那你爷爷呢?你六婶伤到了那里?”顾天润又继续问道。 “六婶听说是被热水烫伤了背部,才沏好的热茶,就丢到了她身上,那一声凄厉的哭声,我在外面听了都害怕的慌,六叔手忙脚乱的把人抱进屋里,传了大夫,又交代府上的下人把我们给拦住不让走,我跟爷爷被拦在屋子里,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后来六叔出来,说是让我来请你去看看,商量一下怎么把爷爷领回去。” 顾天润瞬间就明了了,感情这是要给老爷子一个下马威,可惜青青年纪小,没看懂她六叔的打算,原本是想她本人风风火火的跑进刑部衙门,闹得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小姑娘却在马车里没下来,让下人传了话。 老六啊,倒是算空了。 到了顾六府上,管家早就在门口迎着了。 顾天润怕大人们说话,有些东西小孩子听不得,想让青青回去,顾南青正打算着自己即将要发布的话本子,哪里肯老实的回去呢,就骗她爹说是,六叔交代了,自己也得回来。还一再保证,自己呆在院子里,老老实实的,不会进屋打扰大人们说话。 顾天润无奈,只得同意。 顾六跟他爹两个大眼瞪小眼的在屋子坐着,谁也不肯先服输。 “你们两个在干嘛呢?”顾天润进屋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无奈的问道。 见了大哥,顾六头一个泪眼婆娑,趴在顾天润的肩头上就哭了起来,还不忘挥手让管家关上大门,生怕他爹到时候跑了。 “大哥,你不知道,咱爹不知道被哪个灌了黄汤,今天早上怒气冲冲的闯进我的府上,不顾圣旨,不光大骂我跟小媳妇两个,还用热水泼了我的小媳妇,这会儿子人重伤,躺在床上,大夫说一年半载都下不了床了,这日后要是皇上闻起来,我可怎么办呢。” 顾六毫不顾忌什么身份地位,率先站出来告状。 顾天润在爹爹跟弟弟之间,本来就偏颇老六,听了他的哭诉,更是向着他说话。 “爹,您也真是的,就算您不愿意给他们两口子办婚礼,皇上出面了,咱们家得了皇恩,就应该千恩万谢了,您何必这么来一出,不光忤逆了皇上的意思,还离间了父子之情。” 顾尚书愿望的要死,自己好言好语的想来看看儿子,原以为儿子会说两句好话,父子两个你来我往的,看在圣旨的面子上,自己也就找个台阶下了,这个媳妇也就认了下来。 结果呢,这个逆子,不光上来就对自己恶语相向,丝毫没有把他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还口出狂言,故意把他激怒。 才让自己一个没忍住,失手砸了媳妇,也是那妇人自己撞上来的,自己正在气头上呢,她就进来了,但凡早一会儿或者晚一会儿,自己也不会做出如此不理智的行为。 只是这逆子也是个戏精,明明两个拔剑相向,老大一过来,他就弄得跟自己这个当爹的仗着辈分在这里,欺负了人似的。 可不是刚才他喊着府上的管家下人,把自己堵在屋里,一副恶霸的模样了。 顾尚书是又气又恼,“怎么的,一个两个的,都不把我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了,若真是这样,刑部衙门的侍郎大人也在,对亲生父亲忤逆,这要是上了大堂,该是何罪?” 顾尚书出言威胁道。 当今圣上以孝治国,若是娘老子觉得儿子不孝顺,上地方衙门报忤逆,当官的连降三品,罚俸一年。还有在履历上记上大过。听说前些年间,望京城里一个瞎眼的老太太,实在受不了儿媳妇的苛待,拿块砖把自己给开了,哭着到衙门告儿子忤逆。 一时间满城风雨,皇上亲自下旨,当地衙门县官治理无方,不光降了官职,还罚了银子。 好好地县太爷,沦落到了看城门的小吏的地步。 所以忤逆之罪,在本朝,可是大罪!那些衙门里的老爷大人们,听到这个罪名,二话不说,先把儿子抓过来,仗打四十,至于后续的,查出原委,直达天庭。 顾尚书此言一出,分明就是威胁。 顾天润不愧是刑部研究律法的,幽幽的说道:“无视圣旨,身为朝廷命官,殴打朝廷命官,还持凶伤人,回头老六夫妻俩进宫谢恩的时候,少了一个人,不知道皇上问起来,该如何回答是好。” 顾尚书也黑了眼。 好!好得很!不愧是他的好儿子,让他读书识字,把他养大了就是为了跟自己老子顶嘴的。 顾六听到大哥的提示,突然咳嗽着,坐在了椅子上:“大哥,我刚才被打的厉害,怕是明天早朝无法去了,还请你跟值日的点某官那里,替我请个病假,就说我,被殴打成重伤,只得在家养病,病好之后,再去皇上那些谢罪!” 顾尚书见这一个两个的戏精,自己就一张嘴,也是实在也没有办法,只得妥协。 臊眉耷眼的道:“我输了,说吧,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到底想做什么?” 经过父子三人的一番讨论,考虑再三,觉得家里的事情不能嚷嚷给外面去,让人看了笑话。 最后以顾尚书的低头认输道歉为止,云岫的名字写进顾家的族谱,日后顾尚书再也不能拿一些乱七八糟身份什么的去说对儿媳妇的不满,顾六他娘留下的陪嫁,必须全部给两个儿媳妇平分,顾六这里有账单,一样不少的必须全部都得交出来,以往府里用了的利息银钱,也得悉数归还了。日后府上不得再打这个的主意。 既然顾六已经搬出来,那么新府有自己的规矩,老宅的任何人,不要端着大爷的款子来这里摆谱,少不得他不给面子。 顾尚书为了里子,咬着牙也只好应下。 顾六还怕他反悔,又给白纸黑字的写了下来,拿到老爷子面前让他签字画押。 顾南青趴在外面听着,直道她六叔在做生意方便,可比扶子初厉害的多了,爹爹不亏跟六叔是亲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光给六婶和娘亲挣了一份私房,连家谱和规矩也都得了。 厉害厉害,顾南青佩服的只想竖起大拇哥。 * “凭什么!”柳夫人满脸不悦的问道。 “那有什么凭什么,那本来就是他娘从娘家带过来的东西,如今老六也娶了媳妇了,那些东西理应也该给人家媳妇了。正好如今拿了出来,让老大家跟老六家自己分去,喏,单子我都给你拿来了,你归置好了,明天老六过来取。” 顾尚书把顾六给他的详单放在桌上,便匆匆离去。 柳夫人气的拎起桌上的茶碗砸了个细碎,眼中满是不甘的愤怒! 第七十四章:陪嫁 物归原主 前任夫人留下的家产,到了她手里就是她的东西了,自己拼了命的打理了这么多年,那几个铺子经营的红红火火,连庄子上也都是连年营收,这些年府上吃的喝的,少不得都是她赚来的银子,怎么现在就一句话,就想让她把吃进去了的给吐出来? 当她是好欺负得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但是顾六那个混人,她又不敢正面硬刚,加上顾尚书也交代了,没办法,柳夫人想了一会,唤来心腹,耳语了几句,不情不愿的回房去收拾那些单子上写的东西去了。 顾南青把爷爷要把当初祖母嫁过来的时候的陪嫁给她娘和六婶分了的事告诉了她娘以后。 顾家大奶奶一脸懵,疑惑的问道:“怎么就要分银子了?” 顾家大奶奶娘家也是富裕之户,要不是自己也不会经常回娘家带东西来贴补家里。家中母亲在自己出嫁的时候,也陪嫁了不少庄子和银钱。 虽说续弦婆婆当家,平日里不待见自己吧,但是夫君待她体贴,女儿懂事,她也知足。 别人不了解柳夫人,她可是知道的,这要是进了柳夫人手里的银子,任谁也拿不出来的,怎么就愿意给自己了。 “那谁知道呢?反正我听到爷爷就是那么跟六叔说的。”顾南青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其中缘故。 实情自然是不能告诉娘亲了,否则以娘亲胆小谨慎的性格,这钱她肯定不会拿。 顾大奶奶还是不放心,但是转天,顾六就带着人,抬着银子端着地契过来了。 “大嫂,这是娘之前的陪嫁,老爷子良心发现,愿意把这些物归原主了,你看看那些是你喜欢的,我给你留下,剩下的我就搬走了。也别客气,咱们两家一分两份,谁也别让着谁。” 顾六让人把箱子抬进院子里,打开给顾大奶奶看。 顾大奶奶想着日后还要在府上过日子,少不得要跟柳夫人打照面,原本是不想要这些的,但又想起了夫君昨晚说的话,也只好开口道:“铺子那些,我也不会打理,不如就留些银子傍身吧,只是我们这院子地小,还烦请叔叔先暂放在你们府上,回头要使的时候,我再让你大哥去取。” 昨晚顾天润交代她,东西是娘亲留给她们的,自然是要给她和六弟媳妇的,东西肯定要收下,只是不能明面的抬进府里。 自己这些日子正在物色合适的宅院,到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也搬出去,住在这老宅里面,少不得要跟柳姨娘他们打招呼,让她看了心里也难受,日后青青也要长大了,到了说亲的时候,再住在府里,到时候有来说媒的,家里大辈在那里站着,他们两个当爹娘的,能不能做主呢? 倒不如跟老六一样,出去另立府宅。 正好赶上老六出去这事,他们夫妻俩这个时候出去,还省了一番口舌。 顾六知道她的担忧,也不推脱,应了下,又抬着东西,大模大样的走了。 柳夫人听说顾六抬着东西去老大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又原封不动的抬了出去。 拍着桌子直起:“无耻!他就是个骗子!骗子!”那顾六小子哪里是想提兄弟两个争取他娘的嫁妆啊,分明是自己贪图钱财,去老大的院子里演了一出戏,最后东西还不是都落到了他的包裹里。 顾天润正在办公,就看到自家六弟打外面进来了。 顾六今天过来替同僚送一封公文,顺带过来看看大哥。 顾天润办公的地方是个独立的小院,除了门口有兵卫守着,也没有旁人。 顾六大模大样的进屋以后,将几张地图的小样摊在桌上道:“大哥,你上次不是说要出来开府么?我在我那附近找了几个地方,都是要卖的宅子,你看看如何?” 顾天润摇头道:“你那里太贵,我手里银钱没有那么宽裕,我们一家三口找个普通的宅院就可以了。” 他虽不善生意,但也知道顾六住的朱衣巷寸土寸金的,他手里那些银子,可是买不起的。 顾六笑着道:“你慌什么,你买不起别忘了娘亲留下的银子,这些年,可是做生意赚了不少,我再给你添些银子,自然可以弄得妥当。” 顾天润看他说的确有其事的,他也想兄弟两个住的近些,平日里也有个照应,便点头应下。 选了个跟顾六家隔壁的宅院,又回去去媳妇那里拿了夫妻两个的存银,让顾六帮着把宅院打理规划,换置新的家具。 顾六知道大哥怕自己贴钱,也没拒绝,笑着手下。 没几天的功夫,顾六就带着地契给顾天润送过来了。 “这么快?”顾天润一脸诧异道。 他虽没有办过这些,但也有些基本的常识,这更换地契,装修宅院,一套东西弄下来少不得两三个月呢。 “快什么快,扶老三出手做的,我还嫌他手脚慢呢。”顾六笑着解释道。 听到是扶家老三做的,顾天润点点头,:“怪不得呢,这望京城里能有这般能耐的,也只有他了。” 顾六道:“今儿回去就可以搬进去了,我还在咱们两家相邻的院墙上敲了扇门,回头我跟小媳妇,就准备天天去找大嫂蹭饭了。” 顾天润点头:“我也是想着把两家打通的,至于蹭饭,这个大哥管的起!” 当天下午顾天润就跟上司告了假,明天乔迁,回头安置妥当,请同僚来家里吃饭。 顾老爷知道大儿子也要搬出去,又气有无奈,但是孩子们长大了,哪里还愿意听自己的,他就算再气,也没办法。 转天一大早,顾南青就被她娘早早的喊了起来。 “早知道我就听六婶的,住她们家了。”顾南青便让丫鬟们给梳着头,边抱怨道。 一大清早就把人吵起来,困得要死,真是遭罪。 “说这些也没有,你六婶家的管家去咱们新宅帮忙照应着呢,但他到底不是咱家的主子,我怕底下的人未必会老实听话,你也知道,咱们这院子里的下人,都是谁安排过来的。到时候你去新宅看这些,有什么事,你是主子的,该打打,该骂骂。” 话音刚落,就听到下人来报,说是六爷带了人过来,帮忙搬家。 顾大奶奶出门一看,目瞪口呆。 小叔子这是把军队带过来么? 一排排穿着兵服的小伙子,精神抖擞的,精气神儿倍好! 顾六笑着站出来解释道:“大嫂,我怕你这里人手不够,专门去城郊豹子营借了三百个小伙子,年轻力壮的,懂事听话。” 顾大奶奶自是欢喜的很,昨天她就在愁自己手下没有人收,要是从外面找人来帮忙,又怕碰到那些偷鸡摸狗的小人,到时候万一丢了东西就不好了。 顾天润劝她:“莫要担心,老六说他都安排好了。” 顾大奶奶嘴上虽然应下,但是心里觉得,就算是加上老六府上的人,也不过几十号人手,总不能把府里面所有的人都给带过来吧。 结果竟然带的是豹子营的兵丁,有纪律有力气,倒是再好不过了。 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扛起东西来一身的力气,加上豹子营军纪森严,顾大奶奶自是放心。 顾尚书正在院子里吃早饭,听管家说六爷带着几百个大头兵闯进来了家里。 那气势,怒气冲冲,跟抄家似的。 柳夫人吃了闷亏,在一旁拱火道:“这青天白日的,带这么多兵来,莫不是要把府上给抄了?” 顾尚书瞪她一眼,扭头问管家道:“带兵器了么?” “没有,直奔大房,看那阵势,好像是要——搬家?”管家小心道。 顾尚书道:“吃饭时候少说话。” 柳夫人气恼的很,她在顾六手下吃了大亏,老爷子竟然不管,还如此纵容,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原来,那柳夫人虽然表面上把铺子银钱都给了顾六。 但是私下里专门在几个铺子里都安排了自己的人在,就等着顾六一接手,到时候再去司税局去举报,一口咬定他瞒报税务,到时候上面查下来了,少不得要传扬开来,就算治不了他的罪,也能让他丢丢脸。 结果呢,顾六贼尖溜化的。 不但拿走了所有的东西,转手就全部过手给了扶家三爷。 自己换置了银票,东西自己是一个都没留下。 扶家三爷那是什么人物?望京城生意人里面的扛把子,背后可是出来替上面做生意的人,哪个又敢去找他的麻烦,不但铺子里面原有的人一个没用,把牌匾一换,那几个铺子就成了皇商开的了。 挂着上面的亲提牌匾,又有谁敢来捣乱,柳夫人不但赔了东西,还窝了心火,这一口气堵在心里,怎么着的都难受。 “老爷您自己吃吧。”说吧,气呼呼的起身,回去了。 顾尚书看着娇妻生气,也无可奈何,那两个逆子摆明了就是跟自己作对,自己这边已经见了劣势,何必再要站出去趟这趟浑水,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豹子营的小伙子们,干起来活雷厉风行的,动作利落,步履稳健。一个上午的功夫,就把宅子里搬得干干净净的。 顾大奶奶想留人吃饭,但新火冷灶的,不成方寸,喊了带来顾六府上的管家,:“老管事,还请府上帮忙,借了锅灶,给大伙做些好的,我这里……” 顾六正巧路过,笑着过来道:“大嫂不必麻烦,我在外面包了酒楼,那群小子跟着去吃好东西去了,大鱼大肉的,保准管够,大哥正在那院等着,有话找您说呢。” 顾六说完,就回自家院子里,自己忙活了一上午了,还没跟小媳妇说会儿话呢。 云岫正趴在床上跟顾南青两个人抱着话本正讨论的激动。 “六婶,你看你看!亲上了,亲上了!哎呦,我的小心脏啊,真的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声音吵嚷的,外面都快听到了,不用说就知道是顾南青的声音。 第七十五章:警告 你信不信 又听到云岫也激动到:“我也是我也是,不过这宋书生第三次见面就去拉人家的手,属实孟浪了,但他们俩在一起了,啊……” 顾六以为自家小媳妇跟顾南青那个小花痴不是一路人,没想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才几天的功夫,两个人就爱好到一起去了。 “六婶,这本还算委婉的,等你身子好了,我给你再拿另一本过来,我跟你说,那可是子初哥哥发行的珍藏本,市面上可是买不来的,里面的小王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后来喜欢了一个捕鱼娘,两个人那个腻歪哟……想想就激动!”顾南青拍着胸脯炫耀道。 她们家这会儿正搬家呢,她怕她娘把她这些宝贝翻出来,早早的就带着大箱子小箱子的赶了过来,先把自己的宝贝借放到了六婶这里。 “咳咳……”顾六清清嗓子,敲了敲开着的房门,进了屋子。 云岫忙荒着把话本子压在身子下面,顾南青也回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着,拿了本游记,小声的念着。 “哟,两个人在读书呢?”顾六明知道两个人刚才在屋子里做了什么,揶揄道。 顾南青不知道六叔来许久,装模作样道:“家里搬家,有六叔您给我爹打帮手,那真是如有神助。我小胳膊小腿的,也帮不上什么忙,又想到六叔不在,六婶重病在床,我作为小辈,应该尽孝,这不带了本游记,过来给六婶念书听。六叔您有事忙去吧,我在这里陪着六婶就成。” 拍了拍胸脯,信心满满道:“我办事,您放心。” 云岫心里也有鬼,搭腔道:“没事,你忙去吧,有青青在,我不无聊,我们两个有说有笑的,不用担心我。” 顾六颔首,往椅子上一坐:“我是有事,出了一身的汗,想着回来换身衣服,你不心疼我也就罢了,还一个劲儿的把我往外轰,哎……” “没有没有,我这不是怕耽误你的事么。春桃,拿身干净衣服,让老爷去隔间换上。”云岫高声唤道。 “哎,好的。”春桃在外间应声。 “拿到这屋来吧。”顾六开口道。 云岫皱着眉头道:“我跟青青在说话,你去隔壁换呗。” “怕什么,青青是我从小看到大的,跟我亲闺女一样,况且她还是个孩子,避讳什么?”顾六没羞没臊道。 顾南青连皮到底没有她六叔侯,趁着他六叔出去倒茶的功夫,从六婶怀里把话本子拿了出来,卷了起来,塞进袖筒里,匆匆离去。 顾六看她逃也似的跑了,又见小媳妇面色如常的趴在那里,就知道作案工具指定被那小坏蛋给带走了,也不拆穿她们。 径自拿了衣服换上,又耍赖着俯身坐在床边,下巴在云岫头上蹭了蹭。 “想你了……”顾六小声呢喃道,语气里满是撒娇的意味。 云岫脸皮薄,羞的耳朵根都红了,顾六还不知足,伸手摸着她的耳朵:“怎么就这么的热,是屋子里太闷了了,来把外衣脱了,凉快一些。” 说着手就往云岫领口解去。、 云岫怕痒的很,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怕顾六再闹,娇嗔道:“爷,别闹了,我伤口疼……” 知道她在说谎,又怕真的是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伤口。 顾六只得收手,惆怅道:“看书生跟小姐亲嘴儿的时候都不喊着疼,我就是想抱抱自己的媳妇,她就疼了。” 云岫腾地一下,脑袋就一片空白了。感情这人刚才都看到了。 “讨嫌!你走开。”云岫伸手去推他。 这人分明什么都知道,却还装作一副才过来的样子,就看着自己拙劣的说谎,没得讨嫌。 “好哇你,当着自己夫君的面,讨论别的男人不说,还为别人心动,该打不该打?”顾六笑着握着她的手,按在胸前,不让她乱动。 云岫撇过脸去,“那只是话本,不当真的……” “不当真?不当真你激动什么?”顾六撇嘴道,话里话外,说不出的酸味。 又凑上前道:“莫不是,最近夫人身子有恙,我担忧夫人不敢动作,让夫人觉得受了冷落?夫人这是羡慕了?”好看的桃花眼微眯,含情脉脉的望着她。 云岫本来就喜欢顾六这张好看的长相,哪里受得住这般挑逗,顿时身子就软了下来。 娇气道:“你胡说,我才没羡慕呢……” 顾六伸手扶上她的脸,狠狠地嘬了一口,“好生休息,我去找大哥有事,等会儿过来陪你吃中饭。” 便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西风吹过,一阵凉意,压下了顾六爷内心的躁动。 自己就是嘴欠,明知道媳妇身上有伤,自己这些日子肯定得素着。闲的没事去挑逗媳妇,结果火气上来了,娇滴滴的小媳妇就在面前,自己却什么也不敢做。 顾六又叽叽歪歪的抱怨了顾尚书几句,摸摸了脸,已经没有方才刚出来那会儿那么烫手了。 抬脚,往顾家大房走去。 顾大奶奶正在院子里站着清点东西,数了好几遍,眉头紧锁的跟自家夫君说道:“爷,这东西是不是搬错了啊?” 顾天润正在屋里整理自己的那些书卷,珍藏的好多孤本,他怕到时候弄丢了,早些收拾出来,归置了心里才安心。 “不会啊,老六亲眼盯着看着他们干的活,怎么可能会少东西呢,你在数一遍瞧瞧,是不是啦在哪里没有看清楚?”顾天润在屋里高声回应道。 顾大奶奶抬脚进屋,道:“数了四五遍了,我还怕自己弄错了,又喊王妈妈帮着又数了一遍。东西倒是没少,就是不知道怎么的,多了好几箱出来,爷您出去瞧瞧吧。” 顾天润起身出了屋子,门口摆着几个箱子,都开着盖。 顾天润走近一看,就都了然于心了。 旁人可能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他却是清楚。 这是娘亲的嫁妆,这些首饰钗环他曾经见过娘亲佩戴,有好几样贵重的摆件还是娘在世的时候,摆在娘亲屋子里的。 “是老六给的,回头给他送去。” 顾天润看了看东西,扶着箱子说道。 但是老六分明跟自己说,买宅子的钱是拿娘亲的嫁妆付的,购置完新的家具添置后还剩了些,老六还了银票给了自己,怎么这会儿又把这些东西搬了过来。 自己是家里大哥,理应照顾着弟弟,没道理占兄弟的便宜。 “送什么送,看我小,让着我不成?”顾六打外面走进来。 笑着解释道:“大哥你手气好,一下子就选了个扶三的宅子,那小子跟我这么多年的矫情了,哪敢赚我的银子,这本来也就是他日后做人情时候买的宅子,咱们看上了,就权当人情就送给我了,我一文钱没出,除了买家具花了些银子,这剩下的不都得给你们送过来么?” “真的?”顾天润有些不信,虽说扶家老三跟兄弟关系好,但能有这么巧的事? “骗你干嘛?我是你亲弟弟,你还不信我?再说了,我有多穷,旁人不知道,大哥你还不知道么?我跟小媳妇日后可是打着来你们这里蹭饭的打算了,你看,院墙我都给敲了,就是为了过来方便。” 顾大奶奶道:“蹭饭没问题,嫂子还能少了你们一口饭吃。但是你也别心疼我跟你哥,就让自己吃了亏。” 顾大奶奶才嫁过来的时候,顾六年纪还小,正在高阳书院念书呢。 小叔子不光争气,还孝顺的很,人前人后对她恭敬,让她在婆家下人们也都高看一眼。就连在学院文试拔了头彩,得了奖钱,也知道拿回家交给自己。 顾大奶奶眼里,小叔子就跟自己的孩子一个样。 “吃什么亏,只求嫂子日后别先我吃的多,跟我要饭钱。”顾六揶揄道。 “你呀你!”顾天润伸手指了指他,笑着进屋继续收拾自己的书去了。 顾大奶奶见即是如此,便让下人们抬了入库,忙去催促下人们收拾厨房,回头好让兄弟来蹭饭。 其实,这宅子是扶三爷的没错,只不过是皇上借扶三爷的名义买的,论大陈做生意的哪个最厉害,既不是扶三也不是韩家,而是当今圣上,房产丝绸,凡是赚钱的生意,他老人明的暗的都要掺和上来。 国库因征战连年空虚不假,顾尚书都要臭秃了头,皇上的小金库却总是能有款项拨出。 顾六这次跟韩家做麻油的军用物资生意,自知自己在这方面虽说跟韩家五五开,但是日后什么情况,可就未必了,加上这些东西,朝廷一直想着要接手管制,他干脆表了孝心,将自己的一半比重都给了扶三,说是给了扶三,其实也就是给了皇上。 至于到时候扶三跟韩家怎么分账,那就不是他该管的事情了,反正种地的手艺他是交出去了,成效大家也都看到了。 皇上正在愁闷,麻油方面官营的产量低,韩家又无意跟官家做这笔生意,当初顾六去汝南那是在韩家的地盘上,只能以个人名义跟韩家合作。 结果想吃冰就下雹子,是顾六主动来要把那一半分成献出来的,就算是韩家也无话可说。 原本是要赏他功名利禄,顾六直接自己讨了个赏赐。 从皇上那里拿了地契,回头大哥看上哪个,就要哪个。 这种事情,自是小意思,回头顾六爷选好了地方后,当地府衙一溜小跑的就把手续给帮忙办好了。 顾南青听下人们说六叔出来了,她娘还没来得及把自己那院子里归置好,乱哄哄的,她待不下去。 又想去找六婶玩,刚一过月亮门,就跟顾六撞了个对脸。 “青青……”顾六爷笑的一脸慈祥,满是长辈对晚辈的厚爱。 顾南青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也投以微笑:“六叔……” 顾六沉下脸色,脸上带着一丝威胁道:“你要是再带你六婶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小黄图,我就把那玩意找出来,给你娘分享了,你信不信?” “信信信!”顾南青点头如捣蒜,她信,她六叔能干得出这种事情,她是一万个相信的! 第七十六章:宴会 十大美男 吓唬完孩子,顾六心情愉悦的背着手,去欺负顾小七和它的猫崽子去了。 自打宋妈妈跟张妈妈跟着云二妮和云四妮两个回来以后,因为跟顾小七熟络了,养猫这活就归了她们。 从汝南回来以后,宋妈妈跟张妈妈两个经过了那段心内忐忑的相依为命,关系好了许多。 不吵不闹,也不会相互挤兑了,可是云岫没看到,否则也会跟顾六夸奖她们两句呢。 “六爷来了。”宋妈妈正拿着剪子给小猫剪小鱼干。 晒制的小鱼干味道鲜美,小一些的,顾小七抱着一顿能吃完一整条。 小猫崽子还太小,整条的啃不动,是以宋妈妈帮着给剪碎了,小猫们吃起来也方便。 “好家伙,这是养猪呢。”顾六看着一盘子的碎鱼肉,感慨道。 宋妈妈收起剪子,回答道:“这一盘子,有时候还不够呢,要是玩的活络了,饭量就大,加上这些日子小七不愿意喂他们了,这一窝四个小猫,就指着一天三顿的小鱼干果腹呢。” 顾六伸手捏起一块,凑到面前看了看,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弄得怪干净呢。” 张妈妈在一旁道:“爷喜欢小七,奴才们自然上心,哪里敢不尽心。” 宋妈妈撇嘴笑道:“六爷您不知道,其实呀,之前弄得不是太干净,有一次我懒得刨内脏,晒制出来的,鱼干啊,小七不光不吃,还伸着后脚要咬人。没办法,稍微有一点儿不干净的它就不吃。这四只小猫也都学会了,有点什么就都不吃,我也怕啊,六爷交代咱们要好好养,这万一饿死了,咱们可怎么跟主子您交代呢。” 砸了咂嘴,继续道:“这我就不得不称赞两句了。” 顾六好整以暇道:“怎么说?” 宋妈妈道:“主子您爱干净,养的猫也就随主子,知道干净腌臜。奴才家里也养过猫,自己在外面打鸟吃,也没嫌弃过什么。宠物这玩意啊,虽主人的很。” 张妈妈在身后气的想上去踹她两脚,在六爷面前,她这么乱说话,是想害死她们俩么?这要是惹六爷生气了,谁也没好果子吃。 顾六倒是没有生气,笑着提起顾小七。掂在手里,沉甸甸的。 “你倒是随我随的紧。”说罢,亲了她两下,一股子猫味。 又挨个摸了摸那四个小猫崽子,猫崽子已经长大了,虽个头上没有成型,但是扑爬抓跳样样能行,小牙长了出来,抱着顾六的手又啃又咬。 顾小七看到了一声长叫,小猫崽子顿时老老实实的。 顾六拍拍它的头,夸了句好孩子,临走不忘交代:“过几天天好,给小七好好洗个澡,把这院的地龙烧上,别让它受凉了。” 宋妈妈连连应下,送六爷出去。 回来后张妈妈一脸蒙的问道:“六爷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你看,老伙计,你还说我笨,你也有脑袋转不过来的时候吧。六爷这是嫌小七脏了,估计是刚才抱着的时候闻到了臭味。说起这个,其实我也闻到了,不过,这几天我有点儿鼻塞,闻东西不打真照,你闻到了么?我跟你说啊……” 宋妈妈又要长篇大论的废话说下去,被张妈妈打断了:“我是说六爷到底生气没有啊?” 宋妈妈不解的看着她。问道:“生气?为什么要生气?” 六爷过来摸摸毛,怎么就要生气呢? 张妈妈看她不懂,叹了口气,没办法,这人的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无奈的转身回去,老老实实的做自己的针线活,开春儿子就要上考场了,到时候春寒,做件新衣服,新人新气象,也能考的好一些。 顾家老大搬了新家,之前答应了同僚们的乔迁之宴,也不得不提上了日程。 刑部的人一个比一个的认死理,说出来的话就一定要做到,客气客气这种敷衍的解释,在刑部衙门里面是行不通的。 一大清早,顾大奶奶就起来到厨房忙活起来,虽说家里有的是下人奴仆,做饭这种事情自然是不用她来亲自上手的。但是选菜样,布置场地这些事情少不得要她出来打理。 “大夫人,我家夫人说这些事情原本她是应该来帮忙的,两家府上住的这么近,都是一家的事情,只是我家夫人身体不适,您也是知道的,所以我家夫人让我拿来了府里的牌子,大夫人有什么需要,只管带着我们府里的下人们过来,有什么要取的要用的,也只管开口。” 春桃拿着府里的对牌,一大早就给送了过来。 云岫原本觉得这种事情她应该是要过来的,但顾六却说她身上的伤疤才结了痂,若是因为穿了衣服把痂剐蹭掉了,到时候可是要留下伤疤的。 云岫爱美,一咬牙,还是老老实实的躺下静养吧。 又觉得自己这边若是不表示些什么,大嫂那边,面子上过不去。 自己养病这些日子,大嫂三天两头的过来探病,不光每天让青青过来给她送各种滋补的药膳,还四处打听祛疤的灵药。 以前她知道顾六有个亲大哥的时候,还曾担心过妯娌问题,没成想能上这么好的嫂子,她真是有福气的很。 顾六在一旁劝她:“其实吧,大嫂不会在乎这些的。" 他大嫂心里满是大哥,连带着他也沾了大哥的光,所以大嫂对他这个兄弟也是尽心的很,只是弄这些虚的,少不得让旁人看了,觉得两家当了外人,倒不如什么都不做,请等着垫着两条腿上门去吃现成的,更为真情实意些。 但是云岫死活不同意,顾六觉得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争吵,也就随了她。 宴会开在顾六府上的东边花园里。 那里地方大,原本是顾六专门空出来到时候跟小媳妇一起养些花木的,结果还没来得及种花,小媳妇就重伤倒下了。所以就空了出来,有凉亭盆景,溪水咕咕,一座假山沂水而建,景致优美极了。 顾大奶奶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好地方,也不跟他们客气,喊了人手布置了桌椅,便做了宴席的场地。 二把手顾天润乔迁之喜,刑部衙门今天专门放了一天的假,古板的顾侍郎头一次请大家吃饭,自是要人人到场,就连老尚书都专门坐着软轿赶来了。 “您老人家来了,真是让我们心里都欢喜的紧。”顾大奶奶忙迎出来。 刑部老尚书可谓是顾天润的老恩师了,那个时候顾天润才进刑部,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是跟在老尚书手下,学了一身的办案的本事,老尚书不光有能耐,还有好人缘,虽说刑部是个查案子的地方,里面少不得官僚人情,但是老尚书为人耿直,又兼顾与人为善,这么多年下来,不光没有得罪人,还得了一圈的好朋友,任谁提到了老尚书,都要竖起大拇哥,称赞一个好。 老尚书待自己的关门徒弟顾天润更是多家照拂,不光不避亲的上谏提拔他,还积极为他引荐。 顾天润的为官之路上,老尚书可谓是一个重要的引路之人。 顾大奶奶感恩一切帮了夫君的人,自是对老尚书感激涕零。 “我这不是想着你们搬了新家,我也过来凑凑热闹,看看青青那小孙女,长大没有?”老尚书拄着拐杖,笑逐颜开到。 “亏您老人家还惦记着她,那孩子不随他爹,性子倒是随极了她六叔,虽说是个小姑娘家吧,但行为举止跟个男孩子似的,猴子似的坐不住,还天天想些乱七八糟的鬼主意,就跟我们家老六小时候一模一样。”顾大奶奶笑着讲道。 “像天泽也好啊,她爹这个人太老实,性子像她六叔好,日后不会被人欺负。” “那倒是了,我家老六那个皮猴子,从小就一肚子欺负别人的鬼主意,自己倒是鲜少吃亏。” 老尚书笑着揶揄道:“哎,那是你不知道,天泽那是学精了,我急的我还在高阳书院兼职教习的那会儿,天泽跟扶家那老大一起玩,每次吃亏的都是他,后来日子久了,他也就学精了,冤家成了好兄弟,当年那……他们都还是个孩子……” 老尚书上了年纪,顾大奶奶也没听懂他老人家讲了些什么,只是在一旁陪着乐呵。 顾六从门外带着客人往里来,正好赶上他们。 笑着上前道:“老爷子,我可是听见您说我坏话了啊!” “啊?……什么……上了年纪了……老了,听不清……不像你们这些年轻人,耳朵好使……”老尚书扯着嗓子道。 这老爷子,一碰到些自己不爱说的事情,就装聋作哑。 顾六拿他没有办法,打趣道:“我跟他们说,您年轻的时候,长得可英俊了。” 老爷子顿时背直了直,骄傲到:“那可不是,我家老婆当初就是看中了我长得好看,才愿意跟我的,你这小子虽说现在也不赖,但是跟我当年比,还差了些火候。” 顾六又气又笑,感情他老人家是只听好听的,其他的一概装作不听到啊? 几人有说有笑的往两个府上连接的小门走去,老尚书皱着眉头道:“我怎么感觉,咱们绕了一大圈子,好像走出去了似的?” “您老人家直觉真准,我们两家打通了,后花园是通用的。”顾六半真半假的解释道。 老尚书点了点头:“你小子,没一句真话,我虽年纪大打了,但是年轻的时候见过的可都是聪慧至极的人,你这猴儿可骗不了我……” 顾天润正跟同僚寒暄,听到老爷子的声音,赶忙过来。 将老爷子请至上首。 一群人觥筹交错,顾大奶奶看他们有吃有笑的,惦记着六弟妹和家里的大姑娘还没着落呢,便去厨房准备了些吃食,送了过来。 没进门就听到顾南青在屋里嚷嚷着,“六婶,六婶你看这个!这个长相俊美,可比刚才那个好看多了。” “不成,这个长了一双桃花眼,太过风流多情倒不如方才那个看起来好看。”顾大奶奶压着脚步,进屋一瞧,一大一小两个人抱着一本书抱着头在软塌上正讨论呢。 在看拿在两个人手中的书本,封面上赫然写着:望京城十大美男排行榜图册(限行本)。 第七十七章:仇敌 殃及无辜 “顾南青!”不用说,就知道一定是顾南青起的头,这眼熟的封面,一看就知道是扶家那小子开的书局里出的书。 顾大奶奶气的怒上心头,这么大一姑娘天天不做一点大家闺秀该做的事情,抱着话本子看也就算了,竟然连这种不入流的春宫图都弄来了,自己学坏不说,还连带着把老六家媳妇也教坏,回头老六告状,自己这七八辈子的老脸都没了! 顾南青一看她娘进来,就知道被逮到了,忙把书本塞到云岫身后,从开着的窗户一个驴打滚翻了出去,鞋子都没提,人就跑了。 顾大奶奶,见人跑了,也顾不得那么多,嘱咐两句让云岫好生吃饭,便匆匆回家去抓自家那个皮猴子了。 顾南青在跟她娘亲的多年‘征战’中经验颇深,深知这个时候哪儿人多就往哪里钻,她娘爱面子,人一多,在生气也不会对她动手的。 来的时候她瞧见了,六叔家后花园爹爹正跟一众同僚们把酒言欢呢。 顾南青飞也似地就往那里跑去。 * 酒席上,齐永昌百无聊赖的吃着葡萄。 这顾家府宅的风景果然是好,亭台楼阁一步一景,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一看就知道不是顾老大的手笔,到是他们家的那个六爷,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顾老大为人刚正不阿,穷的每月等着月奉过日子的人,听说这新宅子还是顾家六爷要回了亡母的陪嫁,顾老大才买的起的。 齐永昌是今年年初才调剂到刑部来的。 他是绥远侯齐家的长子长孙,又是新科探花郎,原本他们家老爷子走了关系,给他安排到了户部的。 结果江南亏空案被揭露,户部年初的时候,就是个马蜂窝,哪能迎难而上呢。 家里老爷子当机立断,又托了关系,户部改成了刑部。 不过对齐永昌而言,去哪里都无所谓,跳来跳去的,总之没有逃得出顾家的手心儿。 酒席上的酒,他喝不惯,王宫贵胄的,早就养刁了嘴,只是新鲜的葡萄吃起来爽口,让他不禁多吃了些。 正在神游之际,突然看到一个人影一路朝自己跑来,走至近前,喘着大气跟他打招呼:“叔叔,抱歉打扰一下,让我往桌案下面躲一下……我娘……要打我……” 也不等他同意,人就钻了进去。 齐永昌还没弄白怎么一回事,就见顾家主母随后赶到,气息微乱,笑着问道:“公子,可曾看到刚才有什么人跑了过来?” 一句话,齐永昌就了然了,方才那丫头就是顾老大家的宝贝姑娘。 脚下的裤脚被一双小手抓住,攥的紧紧的,怕他心软,还扯了扯,以示求情。 齐永昌嘴角微笑,这要是换旁人,他也就同意了,但是这个小丫头,不行! 顾老大家这小丫头,可是他的死对头扶子初的小青梅! 扶子初跟齐永昌的恩怨,久远到要从抓周那一天开始说起,齐永昌的祖父是扶子初的外租。扶子初他娘是齐永昌的嫡亲姑姑。 两个人又恰好出生日期就隔了一天,索性就把两个孩子抱在一起抓周。 一岁的齐永昌看上了一串翡翠算盘,上面坠着一条火红的樱花络子,深得他心。 一岁的扶子初也看上了那盘算盘,上等的和田玉,暖洋洋的,看着就贵的很。 两个人你扯络子我撤玉,谁也不愿意先松开手。又不会说话,开始还是咿咿呀呀的对着喊,后来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你一口我一口的,开始对着吐口水。 两家大人废了好大的劲儿也没能把两个人拉开,后来还是齐家老爷子解了自己身上常带的玉佩,这才让他们松了手。 结果两个人又同时看上了另一块玉佩,又是一番争执。 到了两个人四岁的时候,齐家老爷子觉得在一起念书能让日后兄弟两感情深厚,便把外孙接了过来,请了高阳书院最好的夫子小宋夫子来给他们两个开蒙。 一样的笔墨纸砚,一样的学堂衣服,两个人谁都看对方不顺眼,不是你图花了我的本子,就是我扯破了你的衣服。 然后一起站在墙角被小宋夫子打板子。 后来两个人又好巧不巧的都考入了高阳书院,作为小宋夫子开小灶的门生,自是被特别关怀,安排到了一个年级。虽说是嫡亲的表兄弟,但是恩怨情仇依旧不减。 直到去年扶子初继承家业,从他爹手里接过了家里的生意,齐永昌继续考学,中了探花郎入仕为官,两个人那剪不断理还乱的交集这才分开。 只有真正得了解敌人,才能更好的打败敌人。 所以齐永昌对齐子初的小青梅,那是早就有所耳闻。 多亏了有齐子初整日里炫耀:“弟弟,你知道不我家青青今天给我做了个荷包,好看的不得了,比我家秀衣坊的绣娘手艺都要好!”拿出来一看,上面那片歪歪扭扭的针脚根本看不出绣了个啥玩意,怎么就看得出手艺好了? “弟弟,我家青青给我画了个小像,跟我一样,帅得很!技术堪比我家书局的那些老先生了!”凑过去观瞧,乌漆嘛黑的面庞,七拐八拐的手臂,就算说画的是棵树也没人会反对的,齐永昌斜眼瞪了一眼,大表哥是被自己气疯了,眼神不好么? 老天有眼,大表哥心心念念的宝贝小青梅,也有落在自己手里的一天。 有仇不报假小人,齐永昌后退一步,将裤腿从桌案下面的小手中扯了出来。 似笑非笑的迎上那双偷望出来的水灵灵的大眼睛,转过脸去,假装看不见。幽幽道:“夫人,你要找的可是桌下之人?” 少年的声音清朗,听起来是顾南青喜欢的类型,但是此刻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堪比魔鬼。 顾大奶奶掀开桌围子一看,笑的一脸温柔,就把女儿领了出来。临走还不忘夸赞齐永昌少年可谓! 顾南青被她娘亲扯着手臂,连拖带拽的往院子里拉,扭着头愤愤的瞪着齐永昌。这人好生不懂事,来别人家做客,不但不知道帮着主子打掩护,还厚颜无耻的打小报告,这要是日后身居高位,这可是奸臣!奸臣啊! 望着满目幽怨离愤愤离去的小青梅,齐永昌身心舒畅。头一次对上齐子初是压倒性的胜利,这要是回头齐子初知道了,肯定气的鼻子都要歪了。想想,他就开心的很! 顾南青被她娘亲拖回去以后,少不得一顿收拾,连带着把她珍藏在屋子里的那些话本子,小人书还有限量版俊男美女的画册自,都被没收了。 顾大奶奶为了以儆效尤,把那些东西堆在院子里,当着顾南青的面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顾南青那个气啊,好几本都是从扶子初那里拿回来的孤本,结果全都命丧火海了。 连带着最近连扶子初那里都不敢去了,东西没了,无颜愧对江东父老。 每日里只是到云岫那里,跟她六婶喝喝茶,下下棋,顺带抱怨一下她娘亲的暴和谐政。 不过顾南青素来做不了乖乖女,没了话本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副牌九,带着云岫拖上春桃,和自己身边的小丫鬟九儿没事就围在一起推牌九。 起先还是偷偷摸摸的,后来有一次被顾六撞到,见顾六也没有说她们,干脆就光明正大起来,凡是一有时间就聚在一起。 顾南青推牌九方面技术优越,又在扶子初手下学了几招,云岫她们自然不是对手。 没两天的功夫,府里的下人们干活都比往日积极许多,顾大奶奶见了,还在心里暗道,莫不是自己最近因为女儿的事情,面上太凶,吓到了下面的人了? 下人们倒不是被吓到了,只是大小姐牌九推的太厉害,府里就没有没被她赢过银子的人,但凡看到谁手上没活儿,就被喊过去上牌桌凑场子。就连隔壁六爷府上的夫人都被赢了许多银子。 他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哪里经得起这等碾压,远离大小姐,远离不良游戏。 云岫这些日子已经记不得输了多少银子给顾南青了。 前些日子取出来的一百两银子,也只剩下几吊铜板了。 “我打的也不大啊?怎么就没得这么快?”云岫望着抽屉里仅剩的铜板,纳闷道。 “你这可是对侄女的精准扶贫了。”顾六不知道哪里弄来了一只蝴蝶,最近天天揣在怀里,没事就弄杯热茶,放出来看蝴蝶飞。 云岫看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凑了过去:“爷,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说呢?”顾六爷好整以暇看她一眼,幽幽道。 “好六爷,你快些教教我,要不我得小金库就都被青青给赢光了。”云岫撒娇道。 “你补贴她些也是应该的。”顾六道。 虽说自己天天在外面,但是家里的事情他也门清。上次青青在小媳妇这里看画册自被他娘抓了个正着,逃跑又被齐家那小混蛋告了密,她那些宝贝都被她娘搜了出来,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其实这要是实话跟扶家小子说了,也没什么的,扶家那小子自己在旁边看的清楚,心里满是自己这个小侄女,只是嘴上害羞说不出口罢了。但是青青愚钝啊,白瞎了看过那么多话本子,对扶家小子的心思是一无所知。 脾气又倔,非要凑足了银子把钱还给扶家小子。 小媳妇跟青青推牌九输钱,也算是六叔亲情赞助了。 云岫知道顾六说的是话本子那事,她也觉得心中有愧。 看书的明明是她跟青青两个人的事,大嫂不好意思收拾自己,就把气都让青青一个人担了。 听顾六这么一说,她也不好意思再抱怨什么了,只是日后给银子的时候,果断了不少。 月底闲来无事,恰逢顾六沐休,好奇的问云岫:“这些日子你跟青青两个推牌九,你到底输了多少啊?” 第七十八章:教训 莫欺家人 每次自己回来,就能看到小姑娘甜甜的叫一声六叔,开开心心的回自家院子去。 日子久了,顾六听到青青声音甜美就心里一颤,那可是跟扶家小子学的视财为命的主,这得赢了多少银子,才能这么心情愉悦啊? “不多,也就四五百两。”云岫坐在桌上继续研究着该如何出牌,风轻云淡道。 “四五百两?!”顾六诧异道。“你们不是一次四五个钱的打的么?” 就算是彻夜通宵,也不可能一天打进去十几两银子?顾六非常怀疑,顾南青那个小狐狸是不是趁着自己不在,给小媳妇下了套。 “原本是几个钱的打,一天打下来也不过一吊半吊的,有时候我还能赢几个铜板,但是后来青青怕我输的太多,赢不回来,就想出了个翻倍的规矩,逢天牌翻两番,地牌加一倍,一来二去的,银子就大了。有时候我也能赢几个钱了。不过我技艺不精,虽说也有赢的时候,但输的比赢得多。” 说罢,可怜兮兮的望向顾六爷,“爷,你可要好好赚银子,养家糊口,我的小金库都见底了……” 顾六只觉得好笑,小媳妇自认为是聪慧的,却不想被青青那个小狐狸给下了套,四五百两银子?那一堆书加起来都按手绘带图的来算几十两就顶了天。还弄出来了个天牌地牌加倍出来,摆明了是欺负小媳妇年轻不懂,明白着来赢钱的。 第二天顾南青如期而至。 “六婶,六婶吃过饭没?咱们开工吧?”顾南青拿着银子盒,径自进了屋里,坐在桌子上喊道。 “来了。”云岫正在里屋试新得的一副耳坠,顾六昨天回来的时候给她带的,听说是扶三爷的商队从南阳回来,专门挑的两枚上好的珍珠定制的。 “哟,六婶的耳坠好漂亮,我六叔这是又在哪里发财了?”顾南青笑着揶揄道,一边说,一边让人收拾桌上的东西,铺开场面。 云岫被夸的羞红了脸,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干脆低着头不说话。 两个人上了桌,九儿也在跟前,三缺一的场面。顾南青扯着嗓子喊道:“春桃春桃~” 云岫笑着道:“她被你六叔喊出去做别的事情了,这会子没在家。” “那我出去寻寻,找个人来替她”顾南青起身道。 “那多麻烦,我来陪你们玩不就得了。”顾六悠然的打里屋出来,手里还抱着一卷书本,放下书卷,顾六爷径自入席坐下,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家乖巧的小侄女。 “嘿嘿,六叔你今天没有去上朝?”顾南青好奇的问道。她分明亲眼看见爹爹一大早就起身出门,赶着早朝去了,理应这会子才散朝去刑部点某,怎么六叔今天竟然没去? “我最近身子不大舒服,就让你爹帮我告假了,我才从你们院子过来,你没看到我?”顾六好心给她解释道。 顾南青尴尬一笑,自己确认爹爹出门以后,又睡了回笼觉,哪有那个闲工夫去看别的。 “六叔你身子不适,要不躺着休息去?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今天这牌局,就散了吧。”她六叔鬼点子一向都,看他笑的就知道来者不善,见好就收,不行就撤可是她的一贯方针,起身就要收拾东西回家。 却被顾六拦了下来,开玩笑,自己今天专门请了病假,就是为了替大哥好好规劝一下自家小侄女一番,她要是回去了,自己劝谁去? 逃跑不成,顾南青只得乖乖坐下。 没一会儿,她就体会到了身体不适的六叔的厉害了。 自己跟九儿两家打他一家,六婶又是个不会玩的,六叔愣是连赢六把,把她带来的小钱钱赢了个精光不说,还好心的借了,继续再战。 “六叔,我不打了,我还小,要留着银子买糖吃。”顾南青认怂道。 “不成,糖日后六叔给你买,坐下来继续……”顾六开口拒绝道。 又过了一会儿,顾南青看着自己手边写下来的一小打子欠条,脸上笑的比哭的都难看。 “六叔,我错了……”顾女侠自知敌我双方实力相差过大,实在是无力御敌,为了及时止损,赔笑着开口求饶。 “好好打牌,怎么就错了呢?”顾六笑着道。 “六叔,我真的错了,放过我好不好,我可是你的亲侄女……”顾南青深知,认错态度要诚恳,必要的时候打亲情牌是最好的办法。 顾六将手中的牌一丢,玩味的看着她,笑着问道:“哦?说说,你错在哪里了?” 他到要看看,小姑娘能说出个什么理由来。 “我错在不该仗着六婶不懂规则,就故意赢她的钱。但是六叔你也要体谅我,我的宝贝可都给我娘缴获了,我这不是急缺银子赔给扶子初嘛……” 顾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怪不得旁人都说顾南青性子一点都不随大哥,从里到外都像极了自己。 这个小滑头,一句话有真有假,要不是自己知道其中内幕,保不齐就被她给糊弄过去了。 “我可是听扶三爷说,他儿子最近弄了个什么代写的枪手团,专门给各大书院不愿被课业束缚了手脚的学子们专门做一些抄写的课业,里面都是擅长模仿字迹的高手们,写出来的东西,就算是本人也未必能分的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听说,生意好的都排着队,有些有钱的公子哥,可是整月整月的砸银子包里面的先生,生意之兴隆,可堪比琴楼的小玉楼,不知道这么好的生意,你有没有参与其中呢?” 听完六叔的这话,顾南青连假笑都挤不出来,她只不过是想攒些私房钱日后花起来硬气,有必要派她六叔过来折磨人么? 不光底细给她打听的一清二楚,连里子都被揭的一干二净。 “六叔……”小姑娘泪眼婆娑,眼眶子红的跟小兔子似的。软的不成,只能来硬的了。 云岫在旁边看着叔侄两个斗法,笑得花枝乱颤,顾南青可是碰上对手了,牌九上没少赢自己,这会碰到了顾六,不但银子没赢到,连面子也没了,可算是一山更比一山高,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了。 平日里一起玩的,虽说自己是长辈,但是心底里还是把青青当做了小姐妹的,不忍她掉眼泪,云岫开口劝道:“六爷,算了吧,青青还是个孩子,咱们当大人的,让着她些,这事也就过去了。” “对对对,我还是个孩子,六叔,放过我吧。”顾南青连连点头。这事要是给她娘亲知道了,估计这次能把她给烧了。 小媳妇都开口了,顾六自是要给这个面子的。清了清嗓子道:“那要看你日后还长记性不,坑外人可以,连你六婶这么疼你的长辈都逮住了坑,再有下次,我一定要告诉你娘!” “没有了,没有了,不敢,绝对不敢!”顾南青连连保证。 不过刚才六叔的一番话,让她想到了另一个好办法。 很长一段时间,顾南青就带着云岫在屋子里苦练牌艺,一张一张的牌都给云岫讲的清楚,怎么打,遇到了什么情况该怎样出牌更好都详细的讲了一遍。又怕云岫记不住,还专门写了几页纸,放在面前给她看。 顾六正揣测,小姑娘这是又找到了什么鬼主意,准备玩新的花样的时候,就见到家里这些日子开始人来人往的了。 望京城里与两家相好的夫人小姐,挨着个儿的都往家里请。 起先他还以为是顾南青要帮云岫打入望京城的夫人圈子里呢,心里自是欢迎,也没有多家过问。 日子久了,顾六就发现,每次来的人不多不少,都是两个。联系到前些日子顾南青诡异的行为。他就大概猜到了那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晚上无事找云岫旁敲侧击了一番,果不其然。 顾南青教会了云岫推牌九,两个人又约定了手势,没事就请各家夫人来推牌九,赢了钱就换下一家。两个人虽说技术都是半斤八两的,但耐不住默契啊,又加上有手势习惯配合,几天下来,竟七七八八的赢了小千把两银子。 “你们俩啊!真是两个坏蛋凑到了一起,志同道合的臭!”顾六戳了戳云岫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 “我们又没偷又没抢,推个牌九怎么了?”云岫不解的问道。 青青跟她讲了,推牌九这都是小钱,又不违法。 “你把京城的夫人太太荷包里的银子都赢了,日后还想不想跟大家打交道了?”顾六叹了口气,无奈提点道。 那些饱经宅斗的夫人们,未必里面没有聪颖的,到时候看出了两个小家伙的小伎俩,碰上品行好的还成,要是大嘴巴爱传闲话的,少不得背后把她们俩传成什么样呢。要知道在这望京城里,吃亏可能也是占大便宜了。 云岫这才恍然大悟,又不知道该如何弥补才好:“六爷,那……怎么办呢?”她那个时候只顾得赢钱了,那里管得了这些呢。 “就此改了,要么不推牌九,要么不作弊。”顾六爷幽幽的道。 他倒是希望两个人就此改掉推牌九的坏毛病,自打小媳妇爱上推牌九以后,自己出门花一个铜板都心疼得很,生怕小媳妇把家败了,自己日后买不起她喜欢的东西。 这一点扶三爷也深有感触,顾六最近没事就往他这里钻,连吃带拿,临走还不忘把下次的预定了。 弄得扶三爷都怀疑是不是顾六他养媳妇的资金不够,或者是夫妻两个花钱大手大脚,把家底败光了。 云岫将顾六的话转达给了顾南青,顾南青听了也害怕,自然也不敢再出老千了。 两个人老老实实的来的人玩牌,一来二去,竟然在牌场上结交了一些朋友,要知道,望京城的夫人小姐的圈子,可是一滩深不见底水。 顾六直夸她长得好看,招人稀罕。 云岫却知道,幸亏顾六提点的早,才没让她酿出祸事。 第七十九章:生意 生意兴隆 顾南青最近,日子过得甚是愉悦。 因为自己带六婶推牌九,原本是想凭着高超的牌艺,赚些零花钱好跟扶子初两个合伙做生意呢,结果歪打正着,让六婶顺利打入了望京城的夫人圈子里面。 虽说最近那些富人太太们往六叔家里跑的勤快些,弄得自己连牌局也挤不进去,但是因为自己的功劳,六叔私下里专门拿了三百两银子给她,让她安心跟扶子初两个合伙做生意。 有了本金,顾南青自是上心的很,天天也不乱跑了,没事就坐在桌案前写写画画的。 顾大奶奶开始还以为姑娘长大了,学着知书达理了,又发现每次顾南青写东西都会避着自己。 趁没人的时候,顾大奶奶偷偷翻看,才知道,女儿背着自己做了生意,整日在纸上写的,都是怎么招揽生意的法子。 做生意也就做生意吧,顾大奶奶又悄悄把那张纸给放了回去。 扶家那小子虽说是猴皮了一些,但是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青梅竹马的一起做个小生意,总比天天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要强得多。 但凡顾大奶奶多上些心,往下看上一眼,就知道自己做的那是什么生意了。 顾南青一有功夫就往各大学院里面跑。 顾大奶奶怕她在外面放了野,夫子关不住,又没本事考进高阳书院,索性请了先生在家教她读书识字。 虽然没有进书院,奈何顾南青天生的好人缘,跟各家公子小姐们,都是望京城这个圈子里长大的,自然熟识的人很多。就连校规森严的高阳书院,也因为扶子初在那里念过书,也能成功的混进去。 于是乎,顾南青新铺子的生意,一时间火遍望京城。 各位有钱的公子哥都带着过往的课业字迹,来她这里找写手。 “怎么样?我厉害吧。”顾南青坐在扶子初的书桌上,抱着个苹果啃,摊在窗边椅子上洋洋得意。 外面初雪放晴,天气冷的出奇。 扶子初过来把窗子关上:“今儿冷的厉害,你还吹风,小心感冒了,大鼻涕泡直冒,到时候可丢死人了。”阳光打他身后打过来,一片清冷的阴郁落在他的面上,竟然让顾南青觉得莫名的好看。 吹糊涂了,一定是屋里太热,让她脑子蒙了。 挥了挥手,扇出一丝凉风,顾南青不满道:“你是身子骨不好,才会怕冷,我打外面转了一圈,可把我给累死了。” 扶子初近前,替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你是跑的了,坐下来静一会儿,就好了。” 指尖拂过她的脸庞,顾南青只觉得被他的手划过的地方,一片滚烫。 “你家这苹果真好吃,还有么?我带几个回去给我娘和六婶也尝尝。”扶子初这里总是有稀罕玩意,大冬天的苹果,闻着都是心旷神怡的。 扶子初点头,唤来小丫头,给她先预备着。 这苹果可是他们家商队回来,淘换的稀罕玩意。 一大箱子囫囵的只有十几个。他爹原本是要进献进宫的,结果来了这场大雪,宫里的贵人们,怕是烤火都来不及的,谁还愿意吃这冰凉凉的苹果。 他知道顾南青最爱这口,就给要了过来。等会儿她回去了,就给她一个不拉的带走。 坐了一会儿,顾南青身上的薄汗也消了差不多,将她这躺出去新报来的名单,仔细的誊抄了一遍,边写边道:“子初,你不知道。那些公子哥见了我都喜笑颜开的,直道我救他们于水火,特别是你们高阳书院的,好几个都说书院的小宋夫子是个变态,原本以为努力进了书院就是一只脚踏进了朝堂,没想到进去以后才知道,是一只脚踩进了坟场。” 扶子初会心一笑,“那可不是,我当初因学业重迟到了带你去赏花,你还怪我骗人。你可不知道,那小宋夫子不光严于律己,对学生更是一点情面都不讲。我在他手底下混了这么多年,你都不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日子。” 说起念书时候的辛酸史,扶子初就忍不住潸然落泪。 顾南青抬头望她,眼神中带着一丝娇嗔,“小宋夫子那么厉害,你作为一个小宋夫子从开蒙就开始教的得意门生,怎么没有高中状元呢?”要知道,扶家三爷为了让儿子接受良好的教育,可是给高阳书院捐了两座货真价实的山头,才让小宋夫子开了先烈,愿意四下给扶子初做单独授课的。 有史以来,这都是开了先例的事情。 “志不在此,我要是中了状元,回头我大伯再给我求个高官,日子不是太美了么?”扶子初摇了摇头“小爷一世英雄,那种平淡日子,岂能配得上我?” 其实倒不是扶子初不用功念书,只是扶家如今如日中天,高官厚禄已是世家巅峰,若是再进一步,那就是大逆不道了。 当初他爹急流勇退,弃文从商,也有这个意思。 如今后宫两位斗争正盛,到时候谁能笑到最后都是未可知的,大伯选了站队,那么他们扶家也就上了船,到时候若是贵妃不敌,自己跟随父亲从商,日后少不得也能活络一二,扶家还有从新来过的机会。 “我娘一直说我嘴贫,要是让她知道你这样的,就顾不得说我了。”顾南青打趣道。 “那可不成,你娘本来就对我印象不好,觉得是我天天带着你无法无天,要是再知道我嘴贫这个专长,到时候你想出来找我都要被拦下的。” “哈哈,有劳替我担着罪名了。”顾南青笑嘻嘻道。 自己活泛这事,她娘还真的冤枉扶子初了,每次有什么闯祸的坏事,十有八九都是自己想的主意,然后一意孤行,扶子初劝自己不过,还要出来顶包,真是委屈他了。 “也不打紧,你要是真的心里有愧,叫三声好哥哥给我听,我就大人有大量的,原谅你了。”扶子初凑上前来,搬了张圆凳,坐在她的身旁。 顾南青的字是他爹亲手教的,字迹工整,风骨苍劲,拿出去给人看,任谁也瞧不出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所写。唯一有不好的地方就是太过硬朗,少了几分女孩子的秀气。 字如其人,顾南青本人也是个皮猴子,即便是平日里做错了事情挨了揍,顾大奶奶打断了棍子,只要顾南青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任家大人把她打死,也不会说一个错字。 可是扶子初却打小就稀罕顾南青的这股子犟劲儿,不扭捏,不造作,遇到事情也不会跟那些俗气的大家闺秀那般,就知道拿着个帕子哭哭啼啼的。 “字真好看。”扶子初由衷的称赞道。 “那可不,你也不看看是谁写的。我了是人称……”顾南青起身拍着胸脯就想开口自夸。却被扶子初幽幽的一句话打乱了阵脚:“顾大侠,小的跟您可是自小光腚一起长大的兄弟啊!” 顾南青被拆穿了,伸手使劲拍了一下他的闹到:“少胡说!” 在扶子初家混了午饭,又在扶子初的百宝库了搜刮一番,顾南青心情愉悦的带着一袋子果子往家里赶。 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顾六府上。 “六婶,你猜我给你送什么来了?”顾南青欢喜着就进了屋子,“先说好,可不能都给你啊,你留下几个,你跟六叔吃的就好,剩下的我提回家。” 云岫正在桌案前站着写字,地上已经落了一地的废稿。 顾六说她字写得不漂亮,龙飞凤舞的,跟鸡刨了似的。加上又看了青青上次给自己写的推牌九技巧的字迹,跟自己写的字放在一起一对比,其中差别就不言而喻了。顾六爷痛心疾首,直道自己没有把媳妇教好。 悔过自新的顾六爷,替小媳妇推了近期的牌局,亲自翻了好多优秀的字帖,让云岫挨个临着练。 云岫苦大仇深的写了一上午,也没有挑出一张晚上顾六回来时候能交作业的。 见顾南青来了,苦笑道:“青青,六婶怕是不能陪你玩了。” 听了云岫的叙述,顾南青嗤然一笑,“这有何难,我帮你写了,到时候给六叔看不就成了,我跟你说六婶,模仿别人的字迹,我可是专业的!” “那可不成,要是给你六叔发现,少不得又要念我,我还是老老实实自己写算了,”云岫臊眉耷眼的拒绝了顾南青的提议。 倒不是她不愿顾南青快来帮忙,只是上次的事情,顾六气的念了她好些日子,还不解气,不顾她是个伤员,狠狠的‘欺负’了她一顿,才酒饱饭足的原谅了她。 再来这么一出,自己这旧伤未愈的小身子板。少不得又添新伤。 加上顾六爷的尊尊教诲,云岫也明白了有些时候虽然努力未必会出成果,但是过程也很重要。顾六给她留的课业,根本就是完不成的,就是想要一个她努力用功的态度,到时候就算没写完,态度在这里,顾六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况且自己还是个伤员,大不了,她就躺下喊伤口疼,顾六心疼她,总不能伤口疼还要逼人去练字的吧。 顾南青看她不乐意,自然也不会去强求的,自己最近忙于生意,累的休息的时间都不够,不用她帮忙,她自然是乐得回去安生睡个回笼觉。 又坐了一会儿,暖和了身子,顾南青便拎着东西起身往自家院子走。 顾六是个讲究人,府里面花木繁多,雪堆堆积在松树上,厚厚的一层,像发开了的糕点似的。 顾南青看了觉得好玩,就伸手去摸,冰冰凉凉,许是吹了冷风,摸起来手感生硬。 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丫鬟,也不顾不得冻手,两只手抓了一把干净的雪来,仔细团了一个雪球,抛在手上,只觉得好玩。 望京城的冬天干冷,虽下过初雪,空气里却依旧干的厉害,一阵风吹过,皮肤上骤然一凉,只觉得冷到骨子里。 第八十章:故人 讨人嫌的 顾南青将雪球丢在地上,把两只手放在嘴边,哈了哈热气。 “幼稚至极。” 耳畔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顾南青扭头观看,不远处的松树下面,站了一个少年。周围一片雪白,他穿了一身深绿的长衫,站在翠绿的松树下,不出声,倒是能与树影融为一景。 只是,这人她认识,还熟的很,熟的压根子直痒痒。 上次顾大奶奶从六叔家追她出来,自己躲到桌子下面,就是面前这个卑鄙小人告的密,连累着后来自己的那些宝贝话本子被娘亲烧了个干净。 虽说自己过于张扬有错,但是这个高密的也算是祸首之一! 顾南青拾起地上的雪球,眯起眼睛,使劲儿望他身上一丢。不偏不倚,正好丢在了那人的衣摆上。白色的雪球在他腿上砸开,散在地上,与满地的白雪融为一体。 墨绿色的长衫沾上了点点白色的印子。 那人也不在意,慈祥的笑了出来,只是嘴里面说出来的话,有些歹毒了。 “多大的人了,还玩雪,冻成了猪蹄子,莫不是要拿到菜市口换银子使?” “你!”顾南青气的脸都黑了。 这么多年来她纵横斗嘴界,从未遇到过对手,怎么今儿就碰上这个仇家,不但进了她家的院子,还光明正大的嘲笑她。 齐永昌才不管她气不气的,扶子初的小青梅,要是气死了,他心里才高兴呢! 前些日子姑姑带着扶子初会娘家,宴席上,一众大人都在称赞扶子初这些年跟着他爹天南海北的做生意,已经渐渐上了门道,小有盈利了。扶子初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跟一只贪足的猫似的,让人看了讨厌。 大人们也是虚伪,当初他中了探花郎的时候一众人只说自己比扶子初有本事,如今自己在刑部当了个名不经传的小官吏,有本事的就变成了扶子初。 齐永昌撇了撇嘴,扶子初的小青梅,跟扶子初一样讨人厌。 “你做什么来我家!你给我滚出去!”顾南青双手掐腰吗,指着面前的齐永昌道。 她这会儿已经顾不得什么大家风范,来者是客了,面前这人真的是讨厌的要死,她是一刻也见不得他出现在自己面前了,指着手就开始赶人。 旁边的丫鬟小声劝慰道:“小姐,不好吧。这要万一是老爷请来了的客人,到时候夫人怪罪下来……” 今日老爷沐休,加上这人之前也来参加过府上的乔迁宴会,自是有几个下人是见过的。 顾南青这会儿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只想让讨人嫌的快些出去了再说。 “管他是谁,快点儿从我家的地盘儿上给我滚出去!” 听顾南青动了脏话,齐永昌是谁,那可是跟扶子初多年争斗,锻炼出来的一张骂人的好嘴。骂人不带脏字这一方面,他熟练得很。 弯起嘴角,摸了摸抱在怀里的汤婆子,只觉得手上热乎乎的,看了她被风吹得通红的手,笑的莞尔,泰然道:“我在六爷府上呢,又没在你家里,什么时候顾大小姐连爹都不要了,这是私下里过继给你六叔了?说起来顾六爷也是好心,就算是心疼自家大哥,也没必要养个呆瓜在府上,少不得日后影响孩子。” 字字诛心,句句戳人,顾南青搂起袖子就要上去撕烂他的嘴。 “齐公子,齐公子!您在这里呢,你们家老太爷正在厅堂找您呢。”顾府老管家大喘着粗气一路小跑的赶了过来,又看到顾南青也在,拍着大腿笑道:“大小姐也在啊,那感情好,省的我在乱跑着找人了,一起走吧,正好老爷也找您呢!” 说吧,老管家也不管这两个人方才是何等的怒目仇视,便抬脚回去复命了。 齐永昌一听到祖父找他,自然也顾不得再留在这里斗嘴,他虽放浪不羁,但是最为听老爷的话了,外人面前,齐永昌就是个小纨绔,虽吃喝嫖赌样样不沾染,但是言语恶毒,没有同情心,不愿理解别人,就连对家中父母,有时候说了些他不爱听的,他都漠然置之,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人活一世短短数十年,何必一定要奉承巴结,迎他人所好,添自己的堵呢? 他最讨厌的就是扶子初那种,背后里骂骂咧咧,说的脏话飞起,恨不得上去刨两爪子再拉泡屎,一到人前,就满脸堆笑,任谁看了都觉得真诚可靠的。 虚伪,假意,看了令人恶心。 所以齐永昌素来不爱听别人的吩咐,就算在刑部里办公,也都是公事公办,该他做的一丝不苟,不属于他的活的,任谁也不能拖他担责。 不过好在,刑部算是六大衙门里面最为清廉的了,未来的一把手顾天润刚正不阿,上行下效,底下的人办起事来,也都是一丝不苟的。 况且老爷子与旁人不同,自幼教养他长大,齐永昌的认知行为,一言一行,都大受老爷子影响。 在他心里面,祖父是比爹娘还要重要的人。 于顾南青,她娘是会动手揍人的人。 别看她娘在他爹面前娇滴滴,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其实在人后,板起脸来收拾她的时候,不比爹爹平日里在衙门办案的时候凶。 柳眉竖起,手里的小竹板,啪啪啪的敲下来,一点情面都不给。要不是自己跟娘亲实在长得相似,她都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爹爹在外面养的外室所出,抱回来让娘亲做便宜娘的。 比起娘亲,自家爹爹就不同了。 虽说外人都觉得她爹做事一言不苟,平日里也不爱说话,只是伴着脸来,胆子小的,看到她爹的那张脸,都能吓得哭出来。 但是她爹疼她疼的紧,虽说她不是个儿子,但是姑娘是爹爹的小棉袄,在她爹面前,撒娇比什么都好用,一个讨饶,马上什么事都准了,一个服软,都可以既往不咎。还有三不五时的零花钱,小零嘴。 连她娘看了,有时候都会吃醋,直说自己养了个小情敌。 如今老娘发话,顾南青那里有心情再去撕人,生怕一个怠慢,自己藏起来的那些宝贝,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抄家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跟着管家到了正堂。 屋子里,地龙蒸的人脸上暖盈盈的。几支冬梅开的正艳,有暗暗的香氛飘了出来,闻起来让人心神安宁不少。 齐家老爷子正坐在上首,乐呵呵跟顾天润两个谈的正是开心。 见两个小辈来了,笑着道:“咱们正说着呢,这两个人就这么有默契的过来了,缘分这东西啊,还真是让人猜不透。” 顾天润在一旁点头附和:“您老说的是,孩子们有默契,这是好事。” 正当底下两个人,一头雾水的时候,就听到齐家老爷子慈眉善目的说出了一个天雷滚滚的大好消息。 十五年前,顾天润和齐永昌他爹是同一界中的举人,兴趣相投,又能聊到一起。 高中之后,都是望京城的世家子弟,一群相识的年轻人就相约南山狩猎。 顾天润文武双全,不光写的一手好文章,还习得一身好武艺,提供射箭打马猎物,这些功夫都是手到擒来不在话下的,但是齐永昌他父亲就差了许多。 这些年一心只顾着念书考试,一门心思的继承父亲志向,光耀门楣了。狩猎这项活动,他唯一稍微有些擅长的就是在马上做的稳当,努力不让自己摔下来。 狩猎场的猎物都是看场子的人抓来的禽兽放进去的,其中不乏有一些野性未训,来了脾气的品种。 齐家公子看着伙伴们都打马而去,欢天喜地的猎取自己心仪的猎物去了,他一个人拉住了缰绳,在马上坐的稳稳的,还不忘回头提醒跟着的小厮,看好了自己,莫要让马受了惊,到时候把自己摔下来,影响了仕途。 跟着的下人在一旁点头答应,却心里一个劲儿的笑,他们猎场头一次碰到这样的公子,明明怕的要死,还要跟着朋友来,背着个弓箭包却只是骑着马儿在林中闲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郊游看景儿的呢。 但是看他骑马的姿势,也不像是个什么都不懂得新手。 乡下人搞不懂这群望京城里出来的公子哥,保不齐人家有什么特殊的不为人知的一些癖好呢,也不好说,只是这般想了,那小厮也就放宽了心。 一个没注意,打树林子里钻出了一只梅花鹿,半人多高,应该是被后面的人追的急了,一路直奔这里而来。 性命危机,也就顾不得怕人了,横冲直闯的就抵着鹿角往前跑,来不及刹车,一头撞上了齐家公子身下骑得那匹枣红小马的马屁股。 那马儿什么时候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受这种重伤? 嘶鸣声响彻了树林子,踢了几脚,就疼的往树林伸出狂奔而去。 那小厮正在认真听着身后扬马追赶猎物的呦呵声,心里直羡慕别人能够跟着个活泛些的公子哥,不想自己,大半天了,还在林子口这一亩三分地里盘地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鸡精转了世,在这里原地刨活儿呢。 一个不注意,再回神,就见刚才还在自己身边晃悠的齐公子,突然骑着马跑远了。 起先他还以为是这公子哥玩够了愿意发力,想也没想就打马跟上。 结果越走越不对劲儿,再往前,就过了自家猎场的划分范围了,就听到,前面齐家公子,嗷嗷大哭,山崩海啸的哭着喊道:“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 那小厮才明白过来,感情是马受惊了,自己狂奔出去的,方才没有呼救,是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傻了,忘记了呼救。 小厮连忙也高声呼救,这公子哥的,要是有半点儿磕着碰着的,到时候不光他们府上的老爷贵人们饶不了自己,连猎场的主子四爷,也能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终于,呼救声被在附近猎兔子的顾天润听到了。 第八十一章:逃婚 空无一人 打马跟上前来,一听小厮说是齐家的公子,连忙紧追而上。 林子深处是管家的林场,并不对外开放,小厮追到了告示牌那里就不敢前行了,思索再三掉头回去回报主子们去了。 顾天润追着齐家公子一路入了深林,后来是马的缰绳绊倒了林子里的灌木枝,才拉住了马匹。 齐家公子一个没坐稳,从马上摔了下来,磕破了膝盖,手掌上也满是鲜血。 “天润兄……”齐家公子不过才十几岁的孩子,哪见过这种场面,皙白的手臂上满是鲜血,裤子也被刮破了,膝盖上被石子可破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顾天润下了马,将两人的马匹都栓好了,替他检查。 万幸只是磕破了皮,没有伤到骨头。 “没事的,没伤到筋骨,不打紧,回去处理干净,歇上两天就好了。” “……手疼。”齐家公子可怜巴巴的伸着手臂给他看。 那可怜的样子,像极了他家六弟顾天泽,加上齐家公子跟顾六的年岁相仿,顾天润那股子爱护弟弟的兄长的职责就油然而生了。 怕等救援的人来再让齐家公子受罪,便要先带着他回去。 “顾大哥,我不敢……”齐公子听说要自己一个人骑马回去,身心都是抗拒的。 他小时候替爹爹的马喂草料,被啃了头发,一大片头发都被生扯了下来,他看到马匹都是害怕的。这次要不是怕同科的举子们笑话,他铁定不来。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一路都小心翼翼的就守在门口,结果还是被马匹祸害了,把他带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顾天润看他是真心害怕,无奈,便先自己上了马,伸出手来,“过来,顾大哥带你回去。” 就这样,两人同程一骑,晃晃悠悠的赶了回去。 一起来的人听到小厮的回报,都以为齐家公子出了大事,齐家老爷子正巧在附近办事,听到儿子出了事,慌忙赶来。见到是顾家大郎救了儿子。自是一番感激。 还开玩笑道:“这你们俩要是一对兄妹,我就去顾家提亲去了。” 原是玩笑,但是齐公子上无兄弟,家里只有一个姐姐,也已出嫁。姐夫是个油头粉面的生意人,他不喜欢。 这顾家大哥刚正阳光,完全就是他心目中好兄弟的样子,索性就拜了兄弟,又定下口头盟约。 若是日后有了孩子,就做个娃娃亲。 齐老爷子觉得孙子事业稳定了,感情上也该发展发展。 但是那小子平日里光顾着跟他表哥两个斗嘴吵架,倒是没有学会子初那孩子的一张讨人喜爱的巧嘴,正经的姑娘家一个都不认识,把人吓哭的情况倒是不少。望京城里适婚的小姑娘们,哪个听到齐永昌的名号,都心生胆怯。 加上他如今又在刑部当值,天天做那些跟律法打交道的事情,面向上看起来,更是冷漠。 时指望他凭自己的本事能给家里娶回来一个孙媳妇呢,如今齐老爷子也早已不做那等妄想了。 跟儿子一合计,顾大哥家里还养着自家的孙媳妇呢。 齐老爷子就备了厚礼,带着齐永昌欢喜的来顾家做客了。 “什么?嫁给他?!” “什么?娶了她?”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可不是么,你们两个可是没出生的时候就定下来的娃娃亲呢,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夫妻!”齐老爷子笑眯眯的道。 “我不同意!”又是异口同声道。 说完两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一脸嫌弃。 “不同意什么不同意,看看这就是缘分,这是不是你们年轻人说的那个……默契!”顾老爷子看两个孩子默契相投,更是高兴了。 顾天润也是认可这门亲事的。 之前顾南青跟扶子初走的近,他还以为宝贝女儿喜欢扶家那小子呢。 两只皮猴子凑在一起,那日后过起日子来,岂不是要闹翻了天。虽说老六跟扶家三爷关系甚好,但是为了日后的家宅安定,他也不愿意女儿嫁给顾家。 这齐家公子就很好,在自己手下当值,处事稳重,宠辱不惊。 遇到难缠的案子还善于动脑,是个有能力有本事的好苗子,日后若悉心培养,顶能有所成就。 况且性子也好,稳重老实,虽然不爱说话,但是自家女儿是个小唠叨,一动一静,过起日子来才是相宜。 顾大奶奶看着齐永昌,丈母娘看女婿,怎么看怎么好。 不论是才学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配她的女儿,甚好。 但是成亲这事,是夫妻两个以后一起过日子的,家里长辈觉得再好,奈何孩子们反对。 “爹爹,我死都不愿意嫁给他!爹你不知道那个人有多损,他骂人不带脏字,这日后我不光打不过他,连吵架我都赢不了,日子过的得有多委屈啊!我可是您亲生女儿,爹爹你忍心看我掉进苦海么?”顾南青哭的一把比一把泪,抱着顾天润的大腿,就诉起哭来。 “礼貌好啊,骂人不带脏字说明内心沉稳,成了亲,知道疼媳妇了,也不会再同你争吵了。”顾天润点头称赞道。 不怪他能这样想,这齐永昌跟他年轻的时候,实在是太像了。 想他年轻那会儿,对媳妇也是冷冰冰的,弄得媳妇见了自己,总是委屈的眼泪汪汪的,总怀疑她是不是转过头就要哭了出来。 但面上冷,他心里热啊,他面子上冷漠不过是害怕被发现自己喜欢她罢了。毕竟直男也有害羞的时候。 顾天润天真的觉得,齐永昌跟自己情况,是一个样的。 见爹爹不愿松口,顾南青继续说道:“他人品不成,说好的替我保密,扭头就把我给卖了,这日后要是背信弃义,背着我三妻四妾的,女儿连诉苦的地方都没有啊!” 没等顾天润说话,顾大奶奶就点头称赞道:“能不畏私情勇于检举揭发你的恶行,是个好孩子,日后也不会一味的惯着你,任你胡作非为。” 顾大奶奶看着齐永昌,一脸深得我心的欣慰。 顾天润听了这话,也点头同意:“那倒是了,两个人过日子,至少也得有一个能理智些,这样遇到事情也不至于马上就乱了分寸。” 顾南青欲哭无泪,她现在不光怀疑自己不事顾大奶奶亲生的了,估计她连爹爹的外室子都算不得。她可能是捡来的吧。 齐永昌还没来得否认顾南青对自己名誉的诋毁,就被顾家夫妻一唱一和的搭配给震惊了。 在人家家里,未来的岳父岳父都对自己很是欣赏,这个时候要是开口拒绝的话,会不会被棍棒打杀出去?听说顾老大武功很是厉害,好几次犯人想要趁机逃跑,都被他一拳打到倒地不起,不知道自己这个小身子板,能不能受得住? 齐永昌还没来得及说话,齐家老爷子就笑盈盈的开口道:“既然咱们两个都觉得这门亲事甚好,那不如就回头两家人选个日子,坐下来吃个饭,把婚期给定下来?” 顾南青在一旁一个劲儿的摆手道:“不好!不好!谁说的甚好?一点都不好!” 但是没有人在乎她说的什么,顾天润也点头同意,“正好,咱们两家好久没有聚过来,回头我做东,带上老六,也让永昌认识认识自家的人。” 齐老爷子点头称好,办完了正事,带着齐永昌便兴高采烈的回家去了。 只等着到时候新媳妇娶进门,再过些日子,自己就能抱上重孙子了。 到时候四世同堂,自己也能跟那些老伙计们一样,带着小重孙出去到处炫耀了。 前些日子,镇国公抱着重外孙到家里来,还炫耀了两首古诗出来,切,有什么了不起的。再过两年,他也带着重孙子去他们府上,况且,他这还不是外的。 齐永昌跟在老爷子后面走,嘴角也挂着一丝微笑。 看顾南青满脸不情不愿的样子,他突然对这门婚事,有那么一丝期待了。 不知道到时候扶子初知道了这个好消息,得多么的‘高兴呢’,想想,齐永昌就觉得,他爹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一早就定下了这手,狠狠地替他打了扶子初一个耳光子,一血他这些年在扶子初手底下吃过的暗亏。 这么亲事,当事人里面唯一不高兴、不满意、非常抗拒、并且抵触的,就只有顾南青一个人了。 她最近生意做的好好的,还觉得自己要发家致富,走上女富豪的巅峰了,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一个打小定下过娃娃亲的未婚夫出来? 况且还是一个从头到脚都跟自己都不头的人,是老天爷看自己最近太过嘚瑟,非要弄这么个人恶心自己的么? 真可谓是应了那句话本子里面的俗话,事业得意,情场失意。 如今她这哪里是失意啊,分明是万念俱灭,刹那间被挫骨扬灰了啊! 下午,顾大奶奶还专门请来了几个老裁缝,给自己定做了几件衣服,到时候两家人坐下来商议婚事,少不得要穿的体面一些,新衣服新气象,也显得自家对这门亲事的看中,到时候齐家看到了,也知道齐家的女婿,他们有多看重。 量完自己的,顾大大奶奶又去敲顾南青房间的门。 却无人应门。 “小姐去哪里了?”下午的时候她还看见小姑娘臊眉耷眼的坐在书桌前写字,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小姐在屋子里啊。”小丫鬟看天气晴朗就坐在庑郎下绣花,也没见自家小姐出来啊。 又敲了好几声,屋子里面还是不见动静。 顾大奶奶有些急了,生怕女儿因为不满意婚事,而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喊来小厮,一脚把门给踹开了。 阳光照进屋子,雪地下阳光格外的敞亮。 空荡荡的屋子里不见一人,衣服被翻了出来,散落在地上,妆奁里面的首饰,值钱的都被卷带走了。 书桌旁的窗子,开的敞亮。 外面的竹林里,小风吹过,只听得落雪在地,扑簌簌的声音。 桌案上,一双浅显的脚印赫然在上。 屋内种种,五一不告诉着顾大奶奶,她那个乖巧懂事的宝贝女儿,逃婚了! 第八十二章:寻人 南青往事 顾大奶奶虽说平日里对顾南青管的严些,但那是因为家大小姐她跟别家姑娘比起来,实在是有些太过跳脱了。 如今女儿丢了,顾大奶奶一下子慌了神,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体统了,连忙打发人去刑部将顾家大爷喊了回来,连带着又去了兵部,把门道繁多的顾六爷也喊了回来。 “怎么就跑了呢?”顾天润一进府门就连连锤手,一个劲儿的后悔自己不该强行逼婚的。不嫁就不嫁呗,就算是不想出家在家里当个老姑娘,养到七老八十的,自己也养得起。 怎么就把孩子逼到了宁可离家出走,也要逃婚的地步呢?顾天润想抱怨几句,看到顾大奶奶比自己还要焦急的模样,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同凶有什么资格去说媳妇呢。 顾六爷一得到消息,连官府都没来得及换了,一路打马就去了扶家。 扶子初正在书房拨算盘呢,前些日子打南面买了几十车的草药,又赶上城郊附近几个村子最近闹风寒,老天爷上赶着送银子过来,不赚都不成啊。 “六叔,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扶子初见了顾六,忙起身喊下人看茶。扶家三爷跟顾六是好兄弟,顾六进扶家来跟在自己家里一个样子,顾六笑嘻嘻道:“六叔过来看看你,过冬了,瞧瞧你这里有什么取暖的稀罕玩意没,你六婶受了重伤,你也是知道的,要是有好东西快些‘上供’了,回头我让你爹给你弄好的。” “六叔玩笑了,我一向对六叔孝心,有啥好东西,肯定是头一个先想着六叔的。”扶子初笑着答道。嘴上虽这么说,眼睛却一个劲儿的打量着顾六手上的动作。 跟着他爹做了这么几年生意了,他还是学了些儿聪明劲儿的。 顾六说一进门就四顾的翻看,一准是来寻什么东西的。 “六叔找啥呢?”趁着顾六专心转看的时候,扶子初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句。 顾六心心不在焉,也就忘了防备,“顾南青来你这儿没?” “青青怎么了?”扶子初问道。 既然瞒不住,但又不方便敞开说逃婚的事,两个孩子平日里走的亲近不假,但顾南青到底是个女孩子,这种丢脸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只是悻道:“跟他娘吵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扶子初大吃一惊“因为什么吵得架呢?”顾南青顽劣顾家大奶奶教训她已是常事,她自己个儿心里也清楚,她娘打她骂她都是为了她好,有时候也会分辨两句,但离家出走这种事情,倒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六叔天天忙得照顾你重病的六婶都没时间,哪有功夫管你们这些小孩子闹脾气的事儿。”顾六挑眉“若是顾南青藏在你这里了,趁早把人教出来,你放心,六叔疼你,不会把你招供的事说出去,早些让她家去,也省的府里上下跟着闹腾。你看六叔官府都没来得及换,他爹也慌得丢下公事去找人了。” 看顾六说的真着,扶子初只当是顾南青闹了小孩子脾气,"真没在我这里,若是我藏了人,六叔您都亲自上门了,我还能骗您么。"扶子初把书房小隔间的门都开了“六叔若是不信,大可进来搜查。” “真没在?” “真的没有在!”扶子初赌咒发誓“我若是骗了六叔,就叫我这个月的生意赔个精光!” 见他说的真诚,顾六自是信了。寒暄了两句,也就起身离开了。 顾六爷走后,扶子初也匆忙赶车去了平日里顾南青会去的地方找了找。却丝毫不见顾南青的身影。这下子扶子初也慌了神,顾家没有人,也没来他这里,平素常去的地方也没有,就连扶家铺子里都派人去挨个儿打听了,谁也没有见过顾家大小姐的身影。 望京城就这么大,顾南青打小在这里长起来的,总不能任谁也没有见过就凭空消失吧。 “少爷,顾家小姐该不会是被拐子拐了,塞进车里送出了城吧?”跟在扶子初身边的五儿小声念道“前儿我打咱家庄子上取账本儿回来的时候还听说了,有一伙拍花子最近在望京城里频频作案,连望京衙门县太爷家的亲侄女都失踪了,出门打酱油的功夫,就不见了人,满城都寻遍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起先还以为是采花贼呢,后来被衙门里的暗线报了消息,才知道是伙专门干这个的,转拐一些富贵小姐,凡是一个人出门的姑娘,专挑那些长相漂亮的,有线人故意上去问路搭讪,引至无人之处,就用迷药把人迷晕了。” “然后呢?” “然后就拖进马车里送出城外,听说连那马车都是特意改造过的。在座位底下专门挖了个空出来,放上箱子,把人往那里面一装,手脚动弹不得,嘴巴又被塞住,即便是守城的上车检查都不怕。” 听他这么一说,扶子初心里就怕了。 他自小跟跟顾南青一起长大,自然是知道顾南青是个什么人。 顾家大小姐顾南青,不光胆子大,勇气可嘉,还不计后果,好奇心一上来,管你天皇老子,她想到了就顺手就给做了。 顾南青三岁的时候,跟着他六叔进宫参加皇贵妃开的赏秋宴,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扎着两个红头绳,任谁看到了都想伸手摸摸,喊两句乖囡囡。贵妃娘娘喜欢的不得了,把自己最喜爱的玉如意都拿出来赏给她了。 九公主抱来了自己最喜欢的宠物狗小雪球,在场的孩子都是公主皇子的,最不济也是个皇亲国戚。一群孩子在蹲在西边小花园的墙角下面,不哭不闹的,一呆就是一个多小时。 四皇子的奶娘担心四皇子玩困了要睡觉,才凑上去看了看,不可能不要紧,这一看,惊叫着抱着四皇子就往皇后面前去了。 原本干干净净的四皇子,不仅弄脏了衣服,连指甲缝里都满是泥巴。 围在那里的一群孩子,抱回来一瞧,个个都是脏兮兮的,那顾家小姑娘顾南青,不仅一身脏泥,手里还拿了一根不知道从哪位娘娘头上顺下来的银簪子,当做刨土的工具呢。 四公主一脸认真的站出来解释“顾家小姐说了,小雪球是只小狗,小狗就得钻狗洞,钻了狗洞才能长大个儿。但是皇宫里没有狗洞,就得挖出来一个。”十几个小家伙,一个多时辰,狗洞虽然没有挖出来,但也刨出了一个巨大的坑。 还是皇上出面,夸了句“顾家青青不光是个实干派,也是个口齿清晰的,连比她大好几岁的哥哥姐姐们都能说动了,跟自己一起做事,日后定是个比她六叔还要厉害的实干派。”一众找顾六爷讨个说法的王亲贵胄们这才善罢甘休。 不过多年以后,四公主懂事了,自是明白那天自己到底跟着顾南青做了什么蠢事,以至于到现在,四公主看到顾南青开始爱答不理的。 顾南青四岁的时候,镇国大将军北边跟毛子一站,大获全胜,皇上办了庆功会宴请功臣。 顾六爷负责的后方供应,自是赫然在会。 顾六爷又没有成家,没有家眷可带,唯一溺爱的就是经常跟在自己身边的小侄女了。所以顾南青又荣幸参加了这次庆功会。 小太子乃皇后所出,中宫多年才得这一子,自是娇养的不成样子。小霸王一般的人物,看了谁都想欺负两下子。众人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也不敢跟他理论。恰好看上了顾南青手里拿的糖人了。 二话不说就上去抢了过来。 透明的小花猫他还是头一次见,伸手摸了摸,黏糊糊的,指尖上一股湿意。 脏兮兮的小花猫太子爷不稀罕,“还给你。”小太子又将糖人塞回了顾南青的手里。拿过太监递来的湿帕子,擦干净了手就要扬长而去。 顾南青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啊,虽说顾家孩子众多,但是她爹和六叔这门嫡出的可就她一个宝贝疙瘩。她六叔是谁啊,望京城出了名的混不齐,来翻脸的时候连皇上的账都不买的犟驴,顾南青打会走路就跟着她六叔屁股后面跑的人,哪里会管你是不不是太子。 扔了糖人就往小太子头发上招呼,南海的夜明珠也掉了,金丝银线的新衣服也被撕破了,就连脸上都被抠出了两道血印子,太子爷哭哭啼啼的去找皇上老子告状去了。 再看顾南青,小揪揪被扯得散开了,嘴角被打的流血,衣服上的琉璃盘扣都不见了。来的时候是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这会子看着像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小小乞丐了。 顾六爷在酒宴上正寒暄着呢,听到下面的人来报,马上丢下酒杯就赶了过来。 问明了缘由,当机立断,教了一番说辞就抱着哭哭啼啼的小丫头就往酒宴上去了。 太子爷刚告完了状,正在皇后身边抱头痛哭呢。 皇后娘娘素来偏爱,顾六爷还没走近,就被皇后沉着脸质问道,“小小年纪以下犯上,竟敢揪太子的头发,这是蔑视皇家的重罪!” 下面的王公大臣都停愣了,一看范式的是早就赫赫有名的顾家大小姐,也都释然了,顾家小姐做出这种事情,不足为奇,能带着公主皇子们挖狗洞的脑子,跟正常人应该是不一样的。 一个两个的都望着顾六和他怀里又闯大祸的顾家大小姐,这次可是蔑视皇权的大罪,就算是皇上偏袒,也无法替他们开脱了,毕竟太子爷脸上的血印子,可是赫然在目的。 “哇!”顾南青的哭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响彻云霄,连哭带嚎的喊道:“皇上!太子他扯我衣服!哇!他要喊我睡觉,我不困!宴会上这么多好吃的我还没有尝过呢,我不想跟太子去睡觉!哇!” 此话一出,下面群臣议论纷纷。 第八十三章:寻人 女侠威武 太子才不过六岁,就已有此等癖好,这日后若是登了大统,那各家千金岂不是要遭殃了。 细看那顾家小姐,虽说皮实了些,但是模样细看,可是上乘的,宫里的孩子都有人教,做出这种事情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上首,皇后的脸都被气黑了,明明就是自己儿子受了欺负,没打过一个比他小的小丫头也就罢了,这会子又被污蔑有贪图美色的癖好。 “我没有!你胡说!”小太子伸着脖子反驳“你少胡说,我才不想跟你睡觉呢!你这个丑八怪,长得还没有我身边的小太监好看呢,谁稀罕你啊!” 众人目光齐齐的看了看太子爷身边的小太监,恍然大悟,原来太子不光有特殊癖好,连审美都跟旁人与众不同。 “你方才把人家的衣服都扯破了,你还不承认!”顾南青哭哭啼啼的憋着眼泪,“你自己说我领口的扣子是不是你扯掉的!” “是……” “你不是硬拉我去睡觉,难道是抢了我的糖葫芦么?你是太子,又不是小孩子了,抢我糖葫芦干嘛……”说完,顾南青哭得更伤心了。 太子却在那里沉默不语,他堂堂男子汉,要是被朝臣知道跟一个小姑娘抢糖葫芦吃,岂不是要被笑掉大牙。半天也没有再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既然如此,事情也已经明了了。 太子爷觊觎顾家大小姐的美色,在无人经过的小路上把小姑娘堵了,硬拉着人家去困觉,顾家小姐性子刚烈,抵死不从,还被太子把衣领子都扯了。 大陈不幸啊,太子年纪轻轻就荒淫无道! 皇上看着顾南青说的言之凿凿的样子,疑惑的看着太子。 好家伙,这小子平日里虽说骄纵了些,但是也是刘太傅亲自带出来的学生啊,没成想私下里竟是这般行径。 养不教父之过,儿子犯了错,皇上亲自把顾家姑娘抱在怀里,替她擦了眼泪。让太子爷方面向她道了歉。转天又送了许多赏赐去顾府,说是顾家姑娘深得天子欢心,好生教养,日后必有大作为。 弄得很长一段时间里,大伙都以为顾家大小姐是被皇上内定了的太子妃呢。 直到——太子因镇西贪墨案受了牵连,废了太子称号,封庸王去了邺城。 庸王离京的那天,顾南青觉得好歹也是小时候认识的朋友,邺城离望京山高路远的,日后回来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出于对童年伙伴的关怀,特地起了个大早,坐着轿子跟扶子初一起去城门口送送他。 没成想,原本还在跟人依依不舍道别的庸王殿下,看到了顾家的轿子就两腿发软,等顾南青聘聘婷婷的打轿子里下来的时候,哪里还能看得见庸王的影子啊,早就匆匆启程,跑的远远的了。 事后顾南青还跟扶子初抱怨,庸王但凡做太子的时候有这半点儿的勤快劲儿,也不至于落到被废逐的地步。 因为顾南青的这些光荣事迹,此后的宫宴,但凡顾六爷参加的,都会被特殊交代,不要带他们家的小祖宗,虽说顾六爷深受皇上宠爱,但是皇家也是要脸免得。 无缘再去宫宴这件事,对顾南青的影响不大,毕竟她打小吃过见过,皇宫又如何,这个不许,那个不让的,还不如在外面天高任我飞的玩的自在。 自打顾南青跟着她爹去过一次刑部衙门以后,就爱上了跟她爹爹一起去刑部的日子了。 刑部衙门什么好玩的事情都有,有采花多年,后来生了女儿幡然悔悟,自己投案自首,却因为罪过太大当地府衙不敢擅自定断,上报来的。还有全家一十八口惨遭灭门,结果一查,愣是把砒双当作明矾丢进水井里的,死亡过重,虽是无心之过,但当地衙门也不好裁断的。 更有宫里宫里害了皇子却死不招认背后主谋,一心只想求死的犯人,因身份太过卑微,不配进宗人府,就被积压刑部,耗着等他开口的。 形形色色的人,各式各样的事,这不比皇宫那个大牢笼要有趣的多么? 顾南青跟着爹爹进了刑部以后,顾侍郎自去忙自己的事情,顾南青熟门熟路的就拐进了嘴里面的院子。门外的官兵认识她,也不阻拦,还笑眯眯的跟她打招呼,“顾小姐来了,尚书大人正在屋里打坐呢,小姐可要安静些,莫要吵到老尚书。” "放心吧,我保证安安静静的。"顾南青做禁声的收拾,跟他们保证道。 进了屋子,老尚书正在蒲草上盘腿打坐,上了年纪,一场早朝下来,身子就撑不住了,说是打坐,连带着也能闭上眼睛小睡一会儿。老尚书勤勤恳恳这么多年了,就算是点了某回家睡大头觉也没人会多说什么的,只是老尚书责任心太重,觉得拿着皇上的俸禄,不做些什么对不起每月的银子。 顾南青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子,先到老尚书的桌案上看了看,都是些厚厚的文件,她虽然顽皮,但是也分的清轻重,加上家中祖父也上了年纪,最不喜欢旁人乱动他的东西,上了年纪的人记性不好,要是再被旁人给动了,就更找不到了。 觉得无趣,顾南青就起身自己找好玩的了。 转了一大圈,只觉得老尚书白花花的胡子是个稀罕玩意。 长长的还打理的整齐,垂在胸前,跟观里牛角老道士拿得拂尘一样。顾南青早就想拥有一柄拂尘了,但是她娘说又不出家,要那玩意干什么,不愿给她买。 今儿倒是碰到了好的了,不给她买,那她自己做一个岂不是比买的更好? 顾南青娴熟的从抽屉里找出了剪刀,蹑手蹑脚,齐根而下,把老尚书的白胡子剪得整整齐齐。 又剪了些幔帐,撕了老尚书房里的一副卷轴,用那根轴心做拂尘的柄,将胡子用成条的幔帐捆结实了。 一条独一无二的拂尘就做好了,顾南青拿在手里,左扫扫,右弹弹,玩的好不开心。 不小心弄倒了凳子椅子,发出了声响,这才把老尚书给吵醒了。 刚睡醒的老尚书还有些迷糊,只觉得顾南青手里的东西看起来眼熟,还笑着跟她打招呼:“青青来了,今儿是那个采花贼开堂的日子,你爹是主审,你不是早就好奇下场什么么,偷偷到后堂的屏风后面躲着,我让他们给你备了把小板凳,透过屏风还能瞧得见人呢。” 老尚书一辈子无儿,唯有一女又嫁到了青洲,路途太远,好几年也未必能回来一次的。 顾天润是他的得意弟子,所以看到了顾南青就跟自己的孙女一样的。加上顾南青对审案这一套都很有兴趣,虽说是个女孩子,但如今大陈风尚正好,日后说不定女子也能走上朝堂,顾南青未必就不能继承了父辈的衣钵,到时候,可就是他这一支的传承了。 是以老尚书对她格外优待。 听到有好玩的,顾南青欢呼着就丢下拂尘出去了。 老尚书一脸慈祥的在身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孩子果然生机勃勃。 又看到桌案上的东西都在原位,一样都没有被挪动过的痕迹,直夸顾南青是个懂事的孩子,顾天润教女有方。 当老尚书又一次看到了那把拂尘,拿在手里,摸起来的感觉格外熟悉,习惯性的就伸手去摸胡子。 结果…… 除非重病下不了床,刑部老尚书从来没有无故缺勤过,却在这一天气奄息息的回家了。 后来卧床大病了一个多月,皇上派德公公亲自带了太医去探病。 顾天润为这事,在顾南青耳边念了大半年,还专门为她请了夫子到家里为她授课,决定对女儿严加管教。 虽然老尚书没有怪罪一句,但是顾天润出于歉疚,再也不愿意带女儿再去刑部了。 自此,顾南青可能成为未来刑部新星的愿望,算是破灭了。 老尚书的胡子又留了一两年,才慢慢长到可以摸的地步,时常感叹,不知道踏进棺材之前,能不能留的跟之前一样的长度。 这种在望京城出了名的女纨绔,做出些一个人在大街上为非作歹的事情,扶子初是一点都不觉得没可能的。 一想到顾南青要是一个人出去被拐走了,扶子初就急的坐不住了。 思来想去,还是去了扶家的永威镖局。 “二少爷放心,这事包在兄弟们身上,这黑白两道的,哪个咱们吃不透啊,这就四处去打听打听,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兔崽子,把顾家小姐给劫走了!”永威镖局的李总镖师拍着胸脯保证道。 “一定要保证好顾家小姐的安全,若是对方要银子,只管报我,先给了银子,莫要让顾家小姐受了委屈。”扶子初不放心,又交代道。被拐了要求银子去赎人这个,他不怕,怕就怕拐子要的不是钱,而是把青青给卖到了外面,一旦出了望京城,能认识她的人课就少了,到时候山高路远的,她一个人就算是要逃回来,也未必能碰上好心人。 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成了,您要是这么想,那人救回来的就更快乐,您先进屋里歇着,咱们这就去打听去,您就请好吧。”李总镖师道。 扶子初哪里坐的下去,又匆匆出去,赶着去下面铺子里面的人也交代一下,万一有看到顾南青的消息的,第一时间报予他知晓。 一时间各大赌坊琴楼,都有一些年轻的小伙子出现,混在人群中,一双眼睛却四处搜寻着一个姑娘的身影。 最为开心的莫过于望京城的地方府衙了,一天之内,四五起拐卖妇孺儿童的花子被人检举,严刑审问之后,有好几个堆了好些年的陈年旧案都被破了。 衙门里面人人喜笑颜开,年关将近,绩效也有了,今年上面拨下来的赏钱,可是少不了了。 任谁也没有想到,此刻众人满城找寻的顾南青,此刻正躺在贵妃椅上,抱着汤婆子在啃骨头呢。 第八十四章:炫耀 扶二疯了 “六婶,你府上这厨子手艺甚好!”顾南青舔着手指,“比我们院子里的那个刘大厨子可好多了。” “哦?炖个骨头还有味道的差别的么?”云岫不解的开口问道“这不是把骨头丢锅里煮熟了撒上盐就成了的事?” 顾南青摇着头道,“你还是太年轻,你不知道刘大厨子做过什么离谱的菜。有一次我爹说他菠菜汤煮的不错。顺嘴夸了他两句,他就翘了尾巴。买了一大车菠菜回来,菠菜馒头、菠菜汤、菠菜炒鸡蛋、菠菜饺子……能想的出来的带菠菜的菜都给做完了,那段日子我觉得我整个人都是绿的。” “有这么实心眼儿的人?”云岫笑着问道。 “实心眼儿?他才不实心眼儿呢,菠菜便宜,一日三餐的拿绿叶子打发了,少不得能剩下多少银子呢。”顾南青撇嘴“他是吃准了我娘是个好说话的,平日里糊弄些也就过去了,这要是放我六叔,早就教会他主子怎么写了。” 云岫点点头“六爷确实厉害些。”这些日子相处,她也摸透了这个大嫂是个什么脾性,虽说做起事情来一丝不苟,但是从不计较什么,人也大度,平日里就算是下人们犯了错,说上两句,让他们下次不要这个样子了,也就过去了。从没有说打骂苛责过谁。 就算是府里的家生奴才,也有偷偷背着主子偷懒耍滑的。 她家六爷就看不惯这种现象,但不是自己府里的人事,也不便多管。有时候实在是气不过了,就跟自己抱怨两句。 就拿前些日子老大家院子里打理花草的马婆子私自拿府里的盆景出去贩卖这事来说,这要是搁他们府上,早不知道被六爷给教训的改过自新了。但大嫂当面把人抓住了,也是说了两句,让她日后不要这样了。把卖出去的东西从新赎回来就成了。 一来二去的,就明摆着告诉府里的下人们,做贼可以,打不了把吃下去的银子吐出来就成了。 别看小小的府宅,管起来里面门道可是多着呢,要不是有六爷在旁细心教她,搁她自己来,未必能有大嫂做的这般好呢。 又想起顾南青带着包袱出来的事情,不禁好奇道:“青青,你带着包袱是要做什么?” “离家出走。”顾南青啃着骨头道:“我爹跟我娘逼我嫁给一个叫齐永昌的,那人可是我的仇家,上次害我被抓的就是他!我不乐意,又怕到时候被捆着上花轿,只得提前收拾了行礼,先跑路再说。” “六婶你可别高密!” 云岫听了这话,眉头紧蹙。 被逼婚这事,她听了就来气,当初自己也是被逼婚,差点嫁给那半只脚入土的黄老爷。要不是自己逃婚,路上侥幸碰到了六爷,这会子自己早就找一颗歪脖树挂上了。 所以顾南青被逼婚后逃跑,她是支持的。 “这次六婶是支持你的。”云岫肯定的说,“只是两家府宅离得这么近,你娘过来一下子就找到你了,到时候还是会把你抓回去的。” 顾南青拿湿帕子擦干净了手,“那不会,我专门带了衣服首饰,连盘缠都带齐了。一看就是要跑的远远的,我爹又是个刑部多年的断案老爷了,经验老道,这会儿一定在家好好分析我能逃跑的路线有哪个。我娘就会在家里哭,然后问我爹该怎么办。至于我六叔,估计也得了消息,少不得也要出来。但是我离家出走,六叔头一个要想到的地方就是扶家,找不到人,也只会想着在外面找。” 喝了一口清茶,神清气爽,摇头晃脑道:“这个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反其道而行之,呆在你这里,路上有没有被人瞧见,只要六婶你不说,春桃不告密,那任他们找遍了天,也想不到我在这里。” 这一套可是她在他爹书房里翻了好多个真实的案例,才策划出来的完美方案。 这次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强扭的瓜不甜,不喜欢的人,坚决不嫁! 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云岫也没很清楚里面是个怎么的弯弯绕绕,但是只要她自己想好了法子不被捉回去就成了。 吃了饭,在云岫的帮助下,顾南青躲进了西边院子的客房。 那里原本是顾六给云岫布置的书房,后来天气凉了,顾六心疼她,怕她在过去的路上着凉,就把卧房的隔间改了书房,但是改好以后,书没看进去几本,净顾着借着看书的名义,培养夫妻感情了。 如今西院客房也用不到,平日里除了一个老仆人在院子里打扫,也没人会过来的,顾南青躲在这里,是再好不过的了。 安置好了顾南青,顾六爷就回来了。 跑了一大圈子,该找的地方都找了,拿着画像连地方衙门,寻街的,九流三教的都问了遍,谁也不曾见过有一个见过画像上的姑娘。 知道云岫跟这个侄女的关系最好,害怕她担心,顾六也不在她面前提顾南青离家出走的事情,云岫正想瞒着他,自然也不会自己去多嘴问他这些。 你不闻我不问,倒是让顾南青在顾六爷家的西院里住了四五天都没有被人发现。 只是急坏了顾家大房和顾六爷了,从不缺勤的顾侍郎破天荒的请了假,说是家中有急事。 有听说顾侍郎家女儿跟齐家结亲的,便都去问齐永昌。 齐永昌一头雾水,上次虽说祖父带他去了趟顾家,但是那亲事定下来以后,顾家说好的要约着吃个饭,却到现在也没有再提下文了。 祖父还曾找他父亲念叨过,要不要上顾家再走走,人家不定日子,他们要娶媳妇,主动些把日子定下来,也是可以的嘛。 只是上门两次都没有见到顾侍郎人,顾大奶奶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弄得他也好奇顾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总不能是那顾南青不愿成亲,她逃婚了吧? 更让齐永昌感到不解的是,他那个不对付的大表哥扶子初,最近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生意也不做,天天早出晚归的乱晃悠。 上次在街上碰到他,想上前嘲讽两句,他都打马疾行,似乎是没有注意到自己。 “人怎么还没有找到!”扶子初皱着眉头,桌子拍的啪啪作响。 “少爷,不是没找到,是人真的不在望京城里啊。”李总镖师也愿望的很,起先他以为找个姑娘嘛,简单的很。黑白两道去打听一下,就算是个小猫儿也逃不掉的。结果四五天了连个人影也没见到,派出去的打探消息的人,是一点儿有用的消息都没弄回来。倒是把好几个拍花子的给送进了大牢。弄得衙门口想给他发个锦旗以兹鼓励。 “京城找不到就往外面找!城郊,附近的几个镇子,再远一些的地方,让咱们家的人都出去,散开了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我找回来!”扶子初扭头紧皱“永威镖局这么多人,连个人都找不到。顾家小姐要是找不回来,你们也不要回来了!” 这么多天了,还是不见踪迹,扶子初可算体会到了一把心急如火的感觉了。 “成!我这就去。”李总镖师一拍大腿,叹着气出去了。 他自己也觉得窝囊,说起来也是叱咤江湖,有名有号的人物,两个人都找不到,白吃了主家的这碗饭。 “大表哥,你这是有什么大生意来护送,怎么就晃到这里来了?”齐子初幽幽道“我刚才在后面喊你都不理人,是什么大事让你如此心慌焦急的?” 他回家的路上远远的就看到扶子初匆匆而过,直奔永威镖局。 直觉告诉他扶子初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扶子初的祸事就是自己的喜事,有这等乐子,岂能有不看的道理。 齐永昌便调转马头,跟着也进了永威镖局。在门头听他们说话,似乎是扶子初在找一个人,好几天了都没找到,倒是奇怪了,在这望京城的地界上,还有他们扶家找不到的人? “看见你激动,心里就急了。”扶子初不想跟他多说那么多,这会子心里烦躁的很,也没有那闲工夫跟他抹嘴皮子,只想三两句话把人打发走了,清静清静。 “急什么急?过些日子我定了亲,到时候祖父也该考虑你的婚姻大事了,那个时候大表哥你再急也不迟。”齐永昌笑道“没成想我到比表哥你早这么一步,话说大表哥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是早些物色个姑娘,娶妻生子了,姑姑姑父也能安心。” 齐永昌说完,瞧着扶子初的脸色。要是他气上加气,他看了心里才高兴呢。 “你要成亲了?”扶子初望着他“谁家姑娘啊,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 “嗨,别提了,之前我也不知道呢,听祖父说是我爹年轻的时候给我定的娃娃亲。”齐永昌假装理理衣岫,“我本来也不想的,但是祖父态度强硬,急着抱重孙子,一个劲儿的催我娶了那姑娘,这不是百善孝为先嘛,孝字当头,我不答应也不成嘛。” "哦?"扶子初挑眉“谁家姑娘这么厉害,能入了你的眼。” 这齐家表弟可不是善茬,订的是谁家的姑娘能让他跑这一趟过来跟自己炫耀? 扶子初倒是有些好奇了。 “说来你也认识。”齐永昌笑的灿烂“刑部侍郎那顾家的姑娘,顾南青。他爹还是我的顶头上司呢,大家伙都说我这是门好亲事,日后上司做了岳父,我在刑部的日子,也有了盼头了。” 言语中满是炫耀,一个劲儿的往扶子初这里看。 他倒是想看看,素来稳重的大表哥听到了这个消息,会作何反应? 好半天的,扶子初愣在那里没有动作。 齐永昌还以为他傻了呢,伸手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大表哥,嘿,大表哥,开心到愣住了?” 突然扶子初眼神一转,拧着眉头,眼神里满是愤怒,扭头从墙上摘下来一柄长剑,抽出来提在手里,对着他怒目而视,咬牙切齿道:“我杀了你这个王八蛋!” 齐永昌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就连忙仓皇落跑。 第八十五章:出门 找他算账 扶子初乱剑之下,齐永昌早就打马落跑,头也不敢回的就一路狂奔,直往家里赶。 今天的大表哥,太可怕了。 平日里虽说大表哥嘴巴不饶人,有时候两个人生气起来,还会拳脚相向,但那都是心理把握着分寸呢。 只是出口恶气罢了,谁也不敢真的下去死手。 但是今天的大表哥却是跟以往不同,剑都拔出来了,一点章法都没有。 刚才若不是自己跑的快,保不齐一个不注意,就要死在大表哥的剑下,做了冤死鬼。 齐家的门人看到少爷回来的如此仓促,出门探头看了看他身后的路上,也没有人在后面追赶啊。 只觉得心里奇怪,又想到少爷平日里板起的脸,终究是没敢上前去问问缘故。 齐永昌不知道扶子初为什么会生气,扶子初心里却清楚得很。 刚才齐永昌开口一句话,他就大概猜出了顾南青为什么会离家出走的原因。 虽然顾六叔没有说,还借了个别的缘由出来搪塞。 但他是谁,打小跟顾南青一起长大的人,顾南青一个皱眉他就知道下一句要说的是啥。 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懂顾南青了。 上次顾南青来的时候,就提过在顾六叔家院子里遇到了一个刑部跟他爹同僚的少年,不但十分无理,还害她被她娘给烧了家里的话本子。 说那个男孩子背信弃义,不讲道义。 刑部,在顾南青她爹手底下当差的,还是个年轻男子,毒舌又对她不友善的。 这都不用猜,他就听出来顾南青说的那个人一定是齐永昌了。 但是他害怕顾南青知道自己是齐永昌的表哥,到时候找自己撒气,就忍着没敢说出来两家的关系。 虽然顾南青不知道齐永昌是谁,可是齐永昌是知道顾南青的人。 这些年来自己没少在齐永昌面前炫耀自己这个小青梅。 顾南青从小到大两个人相处的事情,他都有事没事就找齐永昌炫耀。 因为虽说齐永昌文武双全,文人忠厚,两个人比较起来,不分伯仲,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即便是外祖父也没有办法在两个孙子里面说出到底哪个更胜一筹,。 但是齐永昌有一点是差他好大一截的。 那就是自己比齐永昌有女孩子缘,从小到大,不管是同龄的小姑娘们,还是上了些年岁的夫人们,看到扶子初都喜欢的紧。 更何况扶子初还有顾南青这么一个大小一起长大的小青梅。 这种诗文里面才写的出来的感觉,齐永昌这种女孩子绝缘体是不可能体会到的。 齐永昌从小就不是很招女孩子喜欢。 虽说样样优秀,便是在长辈们严重,他跟扶子初两个都是不分伯仲的。 但是那些来家里做客的小姑娘们都只愿意跟扶子初玩,看到了齐永昌都拘谨的很,有过胆子小一些的小姑娘,还曾经在饭桌上被齐永昌给吓哭过。 为了这事,扶子初笑话他了好长时间。 所以,扶子初百分之百的肯定,齐永昌会答应跟顾南青的这门亲事,肯定是为了气自己。 齐永昌是什么样一个放纵不羁,不愿意听家里人约束的人,他清楚的很。 他又不喜欢顾南青,肯定是不会娶顾南青的,但是抗婚之前,用这件事情来气气自己,绝对是齐永昌干得出来的事情。 只是他知道这是个玩笑,是个恶作剧。 但是顾南青不知道啊。顾南青一心以为自己要嫁给齐永昌了。 她又是个自己有主意的,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逃婚了。 想起来顾南青失踪都是齐永昌害的。 扶子初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现在人吓跑了,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顾南青才是顶要紧的事情。 既然知道顾南青是自己逃跑的,那么找人的方向就不能光盯着拐子拐人这一个方面去找了。 包括那些跟顾南青关系好的,认识的,关键时候能收留顾南青的,都得去问问。 为了保险起见,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庸王那里,扶子初都排了人手过去。 扶子初的人到的时候,庸王正在看美人跳舞呢。 礼乐齐全,他当太子的时候可不敢这么做,少不得就被一个弹劾说成了骄奢淫逸。 现在他已经没有资格参与皇权竞争了,不管是跟他同母的三弟还是皇贵妃所出的六弟。他自认为自己在宫里的时候,跟两个弟弟关系处的都很好。 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做个土霸王,就算是天下易主,也不管他的事情。 没想到正舒心的时候,望京城来人了。 扶家的下人说顾南青有可能过来找他。 虽然还没有找到人,但是庸王也吓得够呛。 酒也不敢吃,舞曲也不敢看了。 就连府上新来的美人儿也没有心情宠幸了。 一想到顾南青那个小魔头,他的脑袋就兔兔兔的疼。疼的都快要秃了。 庸王在那边惆怅先不提。 扶子初将望京城跟他们熟识的公候少爷家里都找了个便。这事又不方便直说,只得亲自上门去看看。 “子初兄你来我这里到底意欲为何?”阜南王的小世子,看着扶子初也不看宴会上的歌姬,一门心思的四处大量。还时不时的起身走动。 实在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了。就开口问道。 “找个小丫鬟。”扶子初编了个谎话。 实在是这个时候直接说他在找顾南青有些不妥,若是顾南青真的在这里,那么知道自己来找人,依照顾南青的性格,肯定早早的就收拾行李跑走了。若是顾南青没有在这里,那么她离家出走的事情被人知道了,日后于顾南青的名声不好。 少不得被人说道。 “是什么样的丫鬟呢?”以为是扶子初千年铁树开了花,准备背着他们家顾南青出来采采野花。阜南王世子好心的问道。 “嗯,一个长得很合眼圆的小丫鬟。”扶子初心不在焉的说道。 阜南王世子点了点头。 不多时候,扶家少爷喜欢上了一个眼睛圆圆的小丫鬟,并且去阜南王世子那里去找人的事情,就被当做趣事传了开来。 春桃把这件事情当做笑话讲给云岫的时候,顾南青在一旁气的火冒三丈。 原本她躲在六婶这里,她还担心扶子初会不会担心自己,或者为了找自己天南海北的跑着寻人。 她连事后怎么跟扶子初道歉的事情都已经想过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 扶子初那个王八蛋,实在是太不够兄弟了。 明知道自己离家出了,不但不满城的找人也就算了,连装模作样为她掉两滴眼泪的事情都不愿意做。 还有心情去阜南王世子那里去找什么小丫鬟? 眼睛圆圆的是吧?她看了看镜子里面的自己,嗯……她的眼睛也是圆圆的。 天天跟自己在一起,扶子初怎么就没有觉得自己好看呢? 虚伪! 云岫看她一脸生气的模样,笑着打趣道:“哟,咱们家眼睛圆圆的顾大小姐,这是吃醋了呢?”早在苏庄村的时候,她就听顾南青说过她有一个小竹马,叫做扶子初,还天天扶哥哥扶哥哥的称呼。 云岫一直以为顾南青喜欢扶子初呢。 后来嫁给了顾六,两家的府宅又连在了一起。 跟顾南青相处时候久了,云岫又觉得顾南青好像不喜欢扶子初呢。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怎么说呢……嗯……像是兄弟。 云岫也觉得奇怪,还曾经问过顾六。 第八十六章:痛骂 给个解释 顾南青突然想起了什么,鞋子也顾不得穿了,光着脚起身就走到扶子初近前,揪着他的耳朵,大声质问道:“好你个扶子初!长本事了是吧?还眼睛圆圆的小丫头,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本事,能找到眼睛圆圆的小丫头,我不在你身边烦你,你乐的飞起来是吧,你这么能耐,怎么不上天啊!” 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 扶家的下人们早已习惯顾家小姐收拾主子的行为了。 一个个低着头,悄无声息的出了院子,走在最后的还贴心的把院门给带上了。 主子挨揍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观看。大家心里知道就行,在他家少爷面前,顾家小姐的地位,远高于他们家少爷的。 扶子初被骂了一顿,耳朵也被揪的通红。 疼的他只咧嘴。 咧着咧着,就笑了。 知道了疼,肯定就不是梦了。 扶子初笑着笑着抱起顾南青,哭了起来。 这么大的人了,嗷嗷叫着哭的伤心。 顾南青原本是等着他道歉给个解释呢,没想到人竟然哭了。 “你哭什么?知道错了么?”顾南青替他擦了擦眼泪,嘴硬的问道。 “知道了,呜呜呜……我知道错了……”扶子初虽然不明白她到底要自己知道什么错,但是小青梅问了,自己就要回答。 错没有?错了! 她说自己错了,自己肯定错了! 顾南青就是欣赏扶子初这一点。 知错就改,从来不狡辩,认错速度积极,态度端正。 就算是生气,但是碰上他这个态度,没一会儿也就原谅他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满意答案。 顾南青替他拍了拍身上的水珠,雪水化了,衣服都湿了。心疼道:“把衣服换了吧,小心等会儿感冒了。” “我不去,我怕我一出门,你又跑了。”扶子初拉着她的衣角道。 顾南青拍了一巴掌他的脑袋:“冰天雪地的,我跑哪里去,快去换衣服,脏兮兮的,等下把我的衣服也蹭湿了。我可告诉你,我出门的时候没带衣服。” 见她态度如初,扶子初嘿嘿一笑,开心的回房换了干净的衣服来。 又喊厨房准备了上好的饭食。 “青青,喏,你最爱的五香凤爪,还有南瓜酥,祥芝球……”扶子初端着好几盘顾南青最爱的饭菜一个劲儿的往她身边端。“这些日子你在外面受苦了,多吃点儿好的,补一补。” 顾南青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这些日子在外面流浪的吧?” 流浪?流浪倒不至于。 扶子初只是觉得除了在自己这里,顾南青在别人那里都不能受到好好招待。他最怕的,就是她受苦了。 “那你到底去了谁家避难?”扶子初好奇的问道。 顾南青别有意味的笑了笑,“你真的想知道?” “嗯嗯。”扶子初点头肯定。 他是一万分的想知道。 自己这些日子城里城外的找了好多天,就连千里之外的庸王那里他都派人去问了。 却一点儿都没有找到顾南青的信儿。 如果今天不是顾南青自己出现在了他名下的客栈里面,恐怕他这会儿还没有找到人呢。 “想知道那你就先给我解释一下,你什么时候看上了一个眼睛圆圆的小丫头的?”顾南青瞪着眼睛质问道。 扶子初一头雾水,“什么小丫头?还有眼睛圆圆是什么意思?” 顾南青看他这个样子不像是故作不知的模样,就把自己在春桃那里听到的传言讲给他听。 扶子初听了,哭笑不得。 只是感慨,阜南王府的下人们,有够好八卦的。自己还没有出门呢,消息就能传的满城皆知。 这要是派个书局的人潜入阜南王府当下人,少不得生意兴隆啊。 “他们听错了!”扶子初解释给她听,“我去阜南王府赴宴,原本是想着去看看你是不是藏在他们府上扮做了小丫鬟什么的。然后我左右看着只顾着寻人。又起来找了好几次。阜南王世子心生好奇就问我在干什么。我哪里能说出你离家出走的事情,只能找了个理由搪塞他,只说是再找一个小丫鬟。他问是什么样的丫鬟。我说是合眼缘的小丫鬟。他们下面的人听差了。听成了眼睛圆圆的小丫鬟了。” 扶子初拍着胸脯,“天地良心,我这些日子找你找得都快把望京城翻遍了,就连城郊附近的村子我到处都找了,就连城里的拐子都被我检举了好几家呢,保不齐过些日子县太爷都要来给我送锦旗的。” “真的?”顾南青道。 “天地良心,我要是骗你,天打五雷……”怕她不相信,扶子初堵住发誓道。 “打住!”顾南青制止了他“我信我信,别动不动打雷下雨的,你也知道,我最怕冷。” 说着把脚边的被子又掖了掖。 “那你多吃点儿,吃饱了就暖和了。”扶子初笑着跟她说。 “我说你啊,赚这么多银子,也得学会享受生活,学学我六叔,那家里面地龙火热,在屋子里穿夏天的衣服都成,活动起来也轻便。” 顾南青在顾六府上住了几天,深刻的感受到顾六爷对生活的质量要求如此之高的福利了。 外面大雪纷飞,在屋子里面养蝴蝶都成。 就连他们屋子里的水仙花,都比她见过旁人家的开的绚烂。 听她这么一说,扶子初大概就知道她这些日子人消失的时候是去哪里了。 “你是躲在了顾六叔家里?!” 扶子初只觉得不可思议,两家府里离得这么近,若是顾南青真的在顾六叔府上藏着,那么那天顾六叔来自己这里找人的时候,干嘛还有所避讳的?难道说,还是自己道行太浅了。没看到顾六叔的这波操作么? 顾南青笑着解释道:“是不是没明白过来?实话告诉你吧,我有内应!” “顾六婶?”扶子初试探的问道。 “那可不,我跟六婶可是最好的小姐妹了,我们俩是有话本子一起看,有美人图一起分享的,让六婶帮我一个小忙,这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扶子初满脸黑线。 就差没有掘地三尺了,感情这大小姐还觉得这是个小事情呢? 他这边一通操作,人力物力的先不说,就说顾六爷这些日子城里城外的到处奔波,劳神又劳身的。 还有顾家大爷,专门跟刑部请了假的,一心出来找他的女儿。 还有顾大奶奶,自己去顾家的时候,看见顾大奶奶眼睛红肿,不知道背地里哭了多少回了。 这要是给他们知道顾南青离家出走只是到隔壁好吃好喝的小住几天,估计到时候顾南青没受苦,回家以后也得受苦了。 扶子初只觉得她太过胡作非为。 但是又不忍心说她。 叹了口气,只道了一句“你啊你啊!” “我怎么了?”顾南青刚喝了一碗热粥,也吃不下去什么东西,窝在榻上,躺着歇息。 她怕冷的的很,天一凉,就整个人都不想动了。这会子吃饱了,更是不想动,也不想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幽幽的对扶子初道:“对了,你帮我想个法子。” “什么法子?”扶子初问道。 “怎么让我平安回家还不被我爹我娘和六叔收拾的法子。”顾南青窝在被子里面,不想动弹。 扶子初听了这话,也不禁嗤笑。 这小丫头片子,自己瞒着大家离家出走的时候勇气可嘉,还以为是个有勇有谋的呢,结果都走到这一步了,就躺在这里把烂摊子一丢,她老人家不想管了。 真的事这么多年了一点儿都没有变。 不禁让扶子初想到了几年前,顾南青做过得一件类似的事情。 应该是四五年前吧,顾大奶奶一向对顾南青管的严厉,但是顾南青就属于那种越是压迫越是要反抗的人。 若是顺着她的意思来,没多长时间,她也就厌烦了。 顾南青那个时候在他家书局里不知道从哪里看了个俊男排行榜,里面说江湖上第一杀手丁毅长相俊美。 顾大小姐好奇的很,四处讨巧从长辈们那里得了银子,听说连她祖父的小金库都被撬开拿了钱来。 然后托永威镖局的李总镖头帮她联系了丁毅。 丁毅哪里肯陪小丫头玩过家家啊,人都没到就拒绝了。 顾南青越挫越勇的性更,就更好奇丁毅到底张啥样了。 丁毅嫌他烦,又不好直接回绝了李总镖头,只说自己是要银子雇佣的,想跟他说话成,拿银子出来。 顾大小姐有钱啊,才撬完户部尚书的小金库,那可是满满的真金白银。 三百两黄金,买丁毅三天,要求三天之内,寸步不离的跟在她的身边,她要让自己的银子花的物超所值。 结果见到人的头一面,顾南青就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心里没有别的想法,只想把那个写俊男排行榜的作者拉出来,鞭尸! 面前的丁毅,瘦高个子,颧骨高高的,一双手骨节分明,再拿着一柄长剑。活像一个行动的骷髅架子。 顾南青嚷嚷着要退货,丁毅摸了摸手里的长剑。 顾大小姐就不敢退货了。 但更要命的问题来了。 第一杀手,未必功夫就是最好的,但是职业操守绝对是最强的。 百分之百满足跟客户的所有约定。 比如,寸步不离。 但凡丁毅是个大帅哥,顾南青还愿意因为他跟顾大奶奶抗争一下。 但是丁毅这骷髅的长相,顾南青实在是不愿意为了这样一个人去跟她娘吵架。 就这样,为了完成跟雇主的约定,第一杀手丁毅差点就屠了顾家。 后来还是扶子初请来了李总镖头,好说歹说,又给了银子,这才把人打发走。 顾南青就是这个样子,只管去梗着脖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曾想过要去考虑后果如何。 扶子初笑着摇了摇头,她这个样子真是让人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顾南青对自己依赖的这种样子,他虽嘴上说着麻烦,但其实,心里欢喜的紧。 “你既然知道有这么一遭,当初何必要离家出走呢。”扶子初笑道。“你这一闹,家里长辈们早就闹翻了天。万一日后六叔知道了六婶帮你,少不得要夫妻不睦了。” 第八十七章:调戏 反客为主 顾南青撇撇嘴,抱怨道:“才不会呢!你不知道,六叔在刘婶面前,那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六婶做错了事情,六叔就跟我说我的媳妇我宠,我要是做错了事情,六叔就威胁我,让我娘收拾我。” 扶子初是不懂她们家的现况。 她六叔这个人啊,偏心得很呢。 说起六叔家的夫妻恩爱,顾南青突然又想起了个事情。 不满的跟扶子初抱怨道:“子初,你不知道!我离家出走真的是被逼无奈的!我爹竟然告诉我给我定了个娃娃亲!我要是不走,两家就要坐下来好好商议婚事了!” 说起这个她就一肚子的气。 她爹原来多么善解人意的一个人啊。 碰到什么事情不先考虑她的意愿,唯独在这件事情上,非说什么是长辈们先前的指腹为婚,还教育她做人要遵守契约。 就齐永昌那个擅长高密的小人,她看到了就恶心,才不愿意嫁给他呢! 听到这话,扶子初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满脸的不悦,愤懑道:“是齐家的齐永昌么?” 顾南青点了点头,好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是六叔告诉你的么?” 完了完了!这下子丢脸丢大了。 扶子初知道了这事,一准是要嘲笑自己的。两个一起玩起来的好朋友,说好的一起放浪不羁爱自由呢,自己突然就冒出来一个未婚夫出来,真是丢死人了。 扶子初脸色阴沉,咬着牙说道:“是齐永昌亲口告诉我的!” 那个王八蛋,要是因为他的婚约,顾南青也不至于会闹到离家出走的地步,他又不打算娶人家,何必要嘴欠上来插这一脚呢。纯粹就是欠收拾。 扶子初已经在心里给齐家表弟安排了十几种死法,每一种都是痛苦不堪的方式,只等着回头偷偷把人抓来了。 “你怎么认识他?你们两家是亲戚?”顾南青恶趣味的猜了一句。 以为她都知道了,扶子初点头回答道:“他是我表弟,我舅舅家的儿子。” 顾南青听得头顶一声惊雷! 她只是随口一猜,竟然还被她给说中了?这下自己可算是有救了。 扶子初跟自己这么多多年好兄弟了,肯定不忍心见死不救的,眼看着自己就要落入火坑,到时候跟着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郁郁寡欢,在齐家后宅悲痛而死。扶子初一定不会忍心看着自己沦落道那种地步的。 顾南青绕过小桌子,扑着就抱上了扶子初的脖子。 眼泪潸潸道:“子初哥哥!救命啊!” 突如其来的小姑娘软糯糯的臂弯圈在脖子上,让扶子初一下子从头红到了脚,憋得像一只虾子。 小姑娘细软的碎发在脖子上蹭着,脖子上痒,心里更痒。 一双无措的手,下了好大的决心,才拍上了顾南青的后背,宽慰她道。“别哭了,乖,别哭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会子他心跳的,自己都能听的一清二楚的了。 顾南青情到伤心处,开始是假哭,为了让扶子初同情,说着说着就真的哭了。 “扶哥哥,你不知道!哇……那齐永昌好过分的!他明明恨我恨得牙痒痒,他还要答应要娶我,他这哪里是要娶我啊,分明就是要把我弄回家,然后把我关在牢笼里整我。到时候我要是落到了他的手里,我肯定没有好日子过。我跟我爹说他欺负人,我爹还不信,还一个劲儿的夸他厚道老实。我娘就更离谱了,非要说他比你好。他哪里比你好了。” 顾南青哭的哽咽,在扶子初衣服上擦了眼泪,才又接着说道:“长这么大,你从来没有欺负过我,哪次你都让着我,他才不是你,他不光跟我娘告我黑状,他还瞪我。哇……扶哥哥,你要替我报仇啊” 顾南青越说越委屈,她长这么大,打小就是跟扶子初一起长大了。 怎么就莫名其妙出来一个人说是她未婚夫,不但没有自己的小伙伴体贴,还欺负人,关键是一问还是扶子初的小表弟。 “我不管!扶哥哥,你得替我报仇!”越说越委屈,没一会儿顾南青就哭的两眼红红的。 扶子初替她擦了眼泪,贴心的哄道:“别哭了,乖。扶哥哥替你报仇,别哭了。回头咱们把他捆起来打。” “眼睛蒙起来,让他找不到是谁!”顾南青狠狠道。那个齐永昌长了一双会记仇的狼眼,就算是要打他,也不能让他知道是谁了。 “好好好,蒙上眼,叫他找不到咱们。你乖,不要哭了,再哭等下眼睛肿了,回头又要闹着难受了。” 扶子初哄了好半天,才把顾南青的眼泪哄住了。 屋子里暖和,哭累了,没一会儿顾南青就躺在榻上睡着了。 扶子初让人撤了小桌子,替她盖好了被子才退了出来。 管家过来问:“少爷,顾小姐找到了,那咱们的人是不是要撤回了。”这些日子大家伙都忙着出来找人,镖局的生意拖了好多,有些老雇主都有不满意了。 扶子初看着他,大概也知道是因为镖局的生意,人已经找到了,确实不能耽误了赚银子的事情。 便说道:“让镖局要出镖的都撤回来把,那些近期没事的,还继续去找。告诉那间客栈的掌柜的,人没找到,还继续打听着。派出去的人,一个也不准回来!都给我在外面继续找。” 这个时候,他手底下的人一定都停了找人,那不出一盏茶的功夫,顾六叔就知道顾南青被他找到了。 所以这个时候,就算是装模作样,他的人也得继续找下去。 否则到时候小姑娘回去以后,少不得要挨收拾的。 扶子初又想了一会儿,喊来管家,吩咐了几句。 便回屋去陪着顾南青了。 顾南青在她六叔家里虽然过得舒服,但是要时时刻刻担心会不会被六叔发现的问题,所以整日里也是提心吊胆的。 生怕一觉醒来就被六叔堵上了,到时候把自己扭送到娘亲面前。 听说她爹为了找她,已经告假了好些日子了。到时候父母双打,她能头一次体会到来自老父亲的厚爱了。 但是在扶子初这里就不一样了。 扶子初有主意有脑子,就算是六叔来了,扶子初也能有办法好好保护自己的。 所以这一觉顾南青睡得特别踏实。 一觉醒来,天色已晚。 屋子里没有点蜡烛,暗沉沉的有些看不清楚。 顾南青只觉得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闻闻味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是扶子初身上的味道。 两个人穿戴整齐,依偎着躺在榻上,盖着一床被子。 扶子初的身子炙热,跟自己脸对脸的躺着,呼吸间,她都能听到扶子初的心跳声。沉重而稳定,让她分外的安心。 知道他这些日子四处奔波着忙于找自己,顾南青也没有乱动,生怕把人吵醒了。 两个人离得很近,昏暗中,扶子初的脸在她的脸前,她都能看得清扶子初纤长的睫毛,小小刷子一样弯弯的。高挺的鼻梁添了几分帅气。皮肤白皙,顾南青怀疑他是不是偷偷做了什么保养,看上去倒是比自己都要细嫩。 有些好奇,便伸手上去摸了摸,细滑。 果然,扶子初的皮肤比她的好。 心里有些愤愤,不觉得就下手重了些。 扶子初突然睁开了眼睛,刚才在梦中觉得有人在拧自己的脸。 睁眼一看,果然有人在拧自己的脸。 “姑奶奶,开心了么?”扶子初幽幽的问道。鬼知道小姑奶奶她是想到了什么觉得生气的事了,来找自己出气呢。 顾南青忙收回手,悻悻道:“我梦游了,你信不信?” “信!”扶子初笑着望着她。 呼吸间,能感受到她的鼻息,这种感觉,让他想到了一个词形容,再贴切不过了。 “耳鬓厮磨” 觉得有些尴尬,顾南青坐起身来,抢了被子问道:“你怎么也睡在这里了?” “小祖宗,冷啊!”没了被子,屋子里的凉意瞬间充斥在了四周,加上刚从被窝里出来,扶子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顾南青将被子分他一半,两个人挨着坐在榻上,扶子初才解释道:“你哭着哭着睡着了,我怕你醒了找不到我心里急,就坐这里陪着你,没一会儿我也困了。屋里太冷了,我就借了你的被子蹭一下。又不是头一次,小时候咱俩也不是一直躲一个被窝么?” 扶子初一脸习以为常到。 顾南青看他面色坦荡,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要是矫情的话,就显得自己不地道了。 摸了摸鼻子,没再说话。屋里面凉意盎然,天气果然愣了。 顾南青幽幽道:“扶子初,你这别院,是不是该弄个地龙了,真的冻得人下不了地。” 扶子初转身望了望窗外,看起来要比平日里更要亮堂一些,淡淡道:“是不是外面下雪了。” 顾南青将窗子打开了一个缝,放眼望去。 雪地里一片茫茫,树上院子里,满是白雪。这是今年的第二场雪了。 第一场雪的时候,她碰上了最讨厌的齐永昌,碰到了一场糟心的婚事。 第二场雪,她身边坐着的是扶子初,两个人一起长大,一起成长。不会凶她,也不会骂她。有担当,能为自己遮风挡雨,能容忍自己的一切小脾气。 顾南青不禁莞尔一笑。 她好像明白了六婶说起六叔时候的那种感觉了。 就是一看到他,就知道,这个人肯定会不顾一切的保护自己,宠着自己,让着自己,无条件的哄着自己。 顾南青幻想过无数次日后自己会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却总是忘记看看身边。 有这么一个人,他永远都在。 只要自己一回头,他就在那里站着,对自己笑。 顾南青伸手在扶子初脸上摸了摸,手感果然很好。 扶子初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这都坐起来了,总不能再是梦游了吧。 小姑娘的手软软的,鼻息间能闻到一股她独有的香气。 扶子初的脸上,不自觉的浮现了一片红晕。 他好像,害羞了。 顾南青摸了摸他的脸,他的眉,他的眼。 然后把手落在了他的唇上。 他的嘴唇,炙热的很。 顾南青俯身上去,吻了一下,舔了舔,软软的。 扶子初坐在那里目瞪口呆。 他这是被小姑娘给,调戏了? 第八十八章:回家 有人倒霉 顾南青觉得自己是有些大胆了。寻常姑娘家哪有跟男子表白的,更别说像自己方才做的那样,主动去摸男子的脸了。 但是又一想,自己跟扶子初已经这么熟悉了,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情谊,自己什么糗事扶子初没有见过啊。 觉得他好就是觉得他好。 扶子初跟齐永昌相比,她是宁可嫁给扶子初这个知根知底,还愿意事事都顺着她,对她好的人。 不管怎么样,打死她都不愿意去嫁进齐家跟那个讨人厌的齐永昌结为连理。 做了就是做了。顾大小姐从来都是敢做敢说的主。 目光坚定,毫不退却。顾南青捧着扶子初的脸,一副认真的模样,努力地表现出深情款款的样子。 “扶子初,我要嫁给你。” 一声闷雷从天而降,扶子初觉得自己已经被击傻了。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他想了这么多年的小姑娘,不光捧着他的脸亲了下去,还深情款款的告诉他。“扶子初,我要嫁给你。” 他这么多年藏在心底没有说过的愿望,就要成真了。 扶子初觉得自己在做梦,伸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巴掌。 顾南青正等着他的答案呢,却看他伸手先扇了自己两耳光。声音清脆响亮。 心里想道,不乐意就直接说啊,她又不是那种不能在一起就做不了朋友的人,若是他不喜欢自己,嗯……她可以用别的办法让他妥协的。没必要这么自残吧。 “你若是不乐意,可以告诉我,毕竟成亲这事,是两个人一辈子的事情,若是你不乐意,我也不好强求……”顾南青喃喃道。 “乐意!乐意!我乐意!”脸上的巴掌印火辣辣的疼,一切都清晰地告诉他,这不是个梦。 扶子初惊喜的抱起顾南青,在原地转了三个圈。他守护了这么多年的花朵,今天终于盛开了,芳香扑鼻。 笑着笑着,扶子初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顾南青打入了学堂以后,就很少见他哭过了。 连着两天,见了两次。 “哭什么呢?”顾南青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痕,笑着问他。 “我高兴,我高兴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心里的喜悦了。”扶子初泪流满面道。 这么多年了,他跟顾南青是从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已经久远到了快要记不清楚了。 好像是顾六叔带着她来的吧。 头一次见面的时候,顾南青才三岁,被顾六叔抱在怀里,冲着他笑。 顾六叔笑着问他:“我家侄女,可爱吧?” 扶子初狠狠的点了点头,三岁的顾南青长得确实可爱,很多年后扶子初都记得,三岁的顾南青小牙白白的,笑起来有两颗梨涡,甜到他心底里去了。扶子初带她去看小猫,带她去抓蝴蝶。把自己的玩具都拿出来,让她选。 顾六叔跟爹爹关系甚好,见他喜欢跟顾南青玩,就经常带着顾南青来家里。 六岁的顾南青已经会做坏事了。听说她跟着顾六叔去皇宫里做了了不得的大事。 后来皇上就不让顾六叔带顾南青进宫了,为了弥补六岁小姑娘幼小的心灵,皇上上次了好多好玩的东西。 顾南青不是个小气的人,虽然调皮,却跟她六叔一样,有着深厚的江湖义气。 顾南青带了两个大箱子,把皇上赏赐的玩具都搬了过来,说是分他的一份。扶子初当时就感动的热泪盈眶,顾南青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不像他的小表弟。 齐永昌可只会在背后告他的黑状,编谎话去让大人收拾他。 虽然后来听顾南青说漏了嘴,那两箱玩具是顾大奶奶嫌家里放不下,要拿出去送人的,顾南青带过来给他只是想要先寄放在他这里而已,毕竟扶子初的东西,都是他的。 但即便是这样,扶子初也感动,顾南青有问题第一个能够想到他,那么他们两个就是最铁的好朋友了。 十一岁的顾南青跟扶子初说了个小秘密,她爱上了一个小戏子。那小戏子会唱戏,长得好看,还有一个心爱的姑娘。 扶子初问她,那个心爱的姑娘是你么? 顾南青摇了摇头,笑着说,不是的,他爱他的姑娘,这又不妨碍我爱他啊。 扶子初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只觉得顾南青不争气。宁愿喜欢一个有妇之夫,也不愿找个好青年。顾南青一定是瞎了,顾南青眼光不行,交了自己这么一个好朋友,大概是把她这一辈子的好运气都用完了吧。 后来扶子初知道顾南青喜欢的那个小戏子是本话本子里面的人物的时候,高兴地一夜没合眼。 顾南青果然还是有眼光的,喜欢话本子多好,话本子里面的人物有血有肉的,还见不着面,摸不着,他听了也不会生气。 为了满足顾南青的这一癖好。扶子初专门拿自己的零花钱,开设了书局,专门为顾南青写她喜爱的话本子。 没想到后来深受望京城的闺阁女子喜爱,上至贵女公主,下到坊间小姐,就连那些不识字的妇人们,也爱听说书先生讲一些话本子里面的故事。 顾南青于他,简直就是招银子的小福星。 如今,小福星长大了,漂亮了,好看了,也属于他了。 这让他怎么能够不激动。 “别哭了。”顾南青替他擦擦泪眼,笑着说道:“你这么哭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呢。” “喜欢。喜欢的很。”扶子初擦着眼泪说道。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他可是喜欢了十多年了。 扶家别院的下人们看着主子抱着顾家大小姐又哭又笑的,暗自揣测,顾家小姐的本事越发的厉害了,都能把少爷给弄哭了,佩服佩服。 然后一个两个的躲得远远地,生怕两个主子的事情连累到了自己。 找到了顾南青,当下首要的问题就是打消齐永昌愿意定亲的想法,否则到时候自己再一站出来,到时候兄弟两个为顾南青争夺起来,自己面子要不要无所谓,他是不愿意让顾南青背后受人指指点点的。 “你要怎么办?”顾南青疑惑的问道:“总不能把他绑起来打一顿吧?” 扶子初笑着摇头道:“那怎么能成?”他们可是文明人,怎么能做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呢。 要想要让顾南青和齐家的这门亲事不成,就只能载两个人身上下手了,一个是顾南青她爹,一个就是自己的外祖父了。 顾侍郎是个严苛的人,又在刑部衙门呆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手段他不知道看过的多少了,更何况还有一个顾六叔在那里站着,要是在他面前耍什么小手段,被拆穿了倒是无所谓,到时候自己再上门求亲,少不得要被厌恶。 所以这门亲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外祖父自己去顾家道歉,说这门亲事成不了。 这样即便是齐永昌再见不来债的讨厌人,也没有办法。 齐家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有本事的,性格刚硬,强势的不得了,不信神佛,只信事在人为,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一身英勇才博了个好功名。 后来上了年纪,或许是好日子过得久了,就舍不得割舍了。 以前不信鬼神的人,现在恨不得出个门都要找风水先生算算该朝哪个方向走才好。 所以要他改了想法这事也容易的很。 扶子初找了个北边来的黄毛老道,花银子说了意图后,那道士拍着胸脯保证道:“少爷放心!别说是一个老将军了,就算是皇上老子,只要您银子到位了,小的也敢去做了这事” 俗话说的好,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一孤家寡人的,只要有银子,杀人放火都干得了。 安排了这事以后,下一步就是该策划一个找到顾南青的戏码了。 “要不我就说我出来玩迷了路?”顾南青提议道,话刚说出口,又自己给把这个主意给否定了。“不行不行,太过卓略,我爹一下子就看的出来,到时候再调查一番,估计六婶都要被我连累了。” 她六叔可是费尽心思在爹爹和娘亲心里给六婶树立了好的形象,可不能因为她而让两家有了隔阂,到时候就算是爹娘不在意。六叔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更何况她跟六婶是最好的姐妹淘,出卖好闺蜜这种事情,她怎么能够做的出来。 扶子初看着她动脑子的模样,不由的笑了出来。 小姑娘呆呆傻傻的,倒是个勤于动脑子的。 笑着打趣她“你啊你,你这脑袋,要是到时候在你爹面前没说两句就露馅儿了,那可不怪我咯。” “我爹才不会拆我后台呢。”顾南青傲娇的说道。 顾天润是个女儿迷,任何事情只要是在顾南青的面前,顾天润的脑子总让人感觉到傻傻的,平日里能看的出来的疑惑,在顾南青这里就看不出来了。 平日里能注意到的事情,在顾南青这里也不会注意到了。 “那是你爹疼你。”扶子初笑着告诉她。 又一想,自己不也是这样么。 就是因为疼她,所以有时候她的那些小伎俩,明明心里明白的很,看到了也不愿意拆穿她。 生怕打了她的自尊心。 每次自己故作不明的时候,小姑娘骄傲的小眼神和高挑眉梢的小得意,看了都让他心生欢喜。 只要是她心里欢喜就好了,至于事情的真相到底该如何了,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顾侍郎的这种感觉,怕是没有人比他更为体识颇深的了。 “才不是呢!就是我爹糊涂。”顾南青高抬下巴,一副我的爹爹我最懂的模样。 她才没有说谎呢,每次娘亲给自己留的女红的课业,她都是让身旁的小丫鬟九儿帮忙做的。她手上连一个针眼儿都没有,娘亲都能看得出来东西不是她做的。 但是只要是爹爹回来,把东西拿给爹爹看了,一准儿会夸自己做的用功刻苦,有时候还会抱着自己在院子里转上一圈,欣喜的女儿长大了,眼角眉梢掩饰不住的欣喜若狂。 她娘看到了爹爹这个样子,便是心里清楚她打的小九九,但是为了不让爹爹失落,还是会丢一个警告的眼神,也会跟着说笑。 那她让九儿帮忙做女红的事情,自然而然的也就不再追究了。 家里请了三四个做女红的师父过来传授,后来都因为自己功课太差,又不愿意好生学习,最后都怕砸了自家的招牌,连工钱也不要了,就纷纷落逃。 她爹还直抱怨那些先生没有师德,这么好的苗子都不愿意教,是他们没有眼光。 所以,在顾南青心里,顾侍郎糊涂的很。 第八十九章:报仇 赵家姑娘 翌日,地方县衙门传来了顾家大小姐被找到的消息。 顾侍郎和顾六爷两个都匆匆赶了过来。 问清了缘由,把被囚了六天的顾家大小姐给找了回来。 顾大奶奶泪眼婆娑的看着人虽然没有饿瘦,看上去仿佛还胖了不少的顾大小姐,哭的嚎啕。 “娘亲,别哭了。”顾南青伸着小手给顾大奶奶擦去了脸上的眼泪,笑着劝慰她道“我又没有受什么苦,那些贼人虽说把我抓了,但是我跟他们说虽然我爹爹没有钱,但是我六叔钱多的很,他们只要对我好一些,拿我去找六叔还钱,肯定不会亏的。” “你倒是把我给折进去了。”顾六笑着说,只是嘴上虽然是抱怨,但是眼眶子红红的,泪珠子也在眼眶里一个劲儿的打转转。 云岫在一旁也跟着抹眼泪,她倒不是因为感动于顾南青被找到了。 而是她自己心里清楚明明顾南青失踪的这几天是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躲着呢,怎么就变成了被贼人劫走了呢? 今天一大早顾六兴冲冲的过来告诉她顾南青被找到了的时候,云岫心里还吓了一大跳。 家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要是被大哥大嫂发现是自己私藏了小丫头,估计两家这么好的关系就要心生隔阂了。 顾六又跟他大哥关系那么好,到时候未必会站在自己这边,大哥大嫂逼婚顾南青固然不对,但是自己瞒着一大家子私藏了小姑娘,更是罪过更大,要是因为这件事情跟顾六吵一架去,她不得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正想回去躺床上装病,只要自己本人不去,大哥大嫂两个人总不能到弟媳妇的闺房里去骂人吧。 结果顾六过来竟然告诉她,顾南青找到了,是在大牢里的一个犯人嘴里得到的消息。 说的是是前些日子被抓住的一伙拐子,有人才入伙不就的年轻拐子,实在是耐不住严刑拷打了,索性就把事情给招了出来。 说是他们老大前些日子拐了一个小姐,长得漂亮,身段也好,她自己说是顾家大小姐,放了她能去顾家要银子。老大怕被官府查到,就雇了个院子,请了两个婆子好吃好喝的看着她。然后拍自己出来打探消息。 结果自己下了大牢,他年轻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牢里刑法他遭不住,老大也不使银子想办法把自己弄出去。他们无情,就怪不了他无意了。 索性把事情都给抖搂出来,还能换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在牢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大哥大嫂两个已经赶过去接孩子了,他专门过来说一声,让她快些收拾了跟他一起出去。 云岫听到这个结果,云里雾里的,还没来得及收拾一下就被顾六连拉带扯的给拖到了这里。 刚一过来就看到顾家大爷跟顾大奶奶两个人抱着顾南青一家三口在大门口这里抱头痛哭。 云岫一脸雾水,搞不清面前的是个什么情况? 就看到顾南青背着她爹娘偷偷的冲着她眨眼睛。 这才心里安定了下来,小姑娘自己心里清楚,说不定是碰到了什么厉害的高人,替她想出来什么门道吧。 管她什么门道,只要事情解决了就好,她可不想因为这事跟顾六爷起了隔阂。 她还想好好过日子,以后跟顾六过一辈子呢。 顾南青回来了,顾家两府上下都高兴地很,顾侍郎对于那个绑架自己女儿的罪魁祸首,专门去了一趟衙门口,亲自交代了县太爷不要轻易放过他们。重刑!这种拐卖妇孺女童的罪人,一定要用重刑! 县太爷再三保证后,顾侍郎这才回家。 顾家大奶奶正在准备宴席,准备几家人做在一起,庆祝一下。因为顾南青失踪这事,就连顾大奶奶的娘家兄弟也跟着找了好几天了,家里的老两口也跟着焦急。 顾尚书虽然不跟他们一个府了,但是好歹是顾南青的亲祖父,老爷子对顾南青这个唯一的孙女也是疼爱颇深的,也没少到处派人去找。 所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老爷子请过来做一做,顺带着也能缓和一下老爷子跟两个儿子之间的僵持着的关系。 大人们都在外面忙,顾南青跟云岫两个偷偷躲到了顾六爷家的小院子里,还是那间顾南青只前躲在的书房里。 只是这一次再也不用关上门,偷偷把声音压得低低得了。 “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的就被拐子拐走了呢?”云岫以为顾南青是从自己这里走了以后又被拐子拐走了,只是改了个时间,省了自己这里的这场事情而已。 怕她受委屈,还拉着她前后都看了个仔细,生怕她身上哪里有什么伤口了。 顾南青笑着把她的手放下,“六婶,你慌什么呀,我好得很呢。什么事也没有,”说着转了一圈给云岫看她全须全影的样子。 云岫皱着眉头问道:“那你跟我说说,怎么就被拐子给劫走了呢?是不是咱们俩分开后,你没注意碰上了,都怪我不小心,你一个小丫头,我也是心大敢让你一个人出去。”这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她自己都没办法放过自己了。 顾南青笑道:“我是自己走进拐子手里的。” 云秀满脸不解,这是个什么道理,怎么可能有人自己去往拐子手里跑,又不是个傻子。 顾南青继续解释道:“我真的是自己去找的拐子。这事说起来,还要感谢我的狗头军师呢……” 然后顾南青就跟云岫讲了自己这事情后来的来龙去脉。 原来那天她跟扶子初两个人商量了一个下午,没有定下来到底该如何去掩饰顾南青被顾家六婶藏起来这件事情。 顾南青气呼呼道:“早知道这样,我当初要是被拐子抓到就好了,虽然受些苦,但是也不用连累六婶了。”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扶子初笑着说,有了! 顾南青吓了一跳,有些忐忑的问:“你该不会要把我送给拐子去吧。”扶子初笑着点了点头:“就是要把你送到拐子那里。” “好你个扶子初!才说好的要娶我呢,你就想把我给卖了,我不嫁给你了!”顾南青撇着嘴抱怨道。 扶子初笑着跟她解释:“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呢……” 然后一番解释,顾南青跟着扶子初两个人,坐着马车,沿着七拐八拐的巷子,进了一处不起眼的小院。 里面的下人们都是身强力壮的男情人,带头的是个一只眼睛的独眼大哥。 扶子初一千两银子拍出来,独眼带头大哥顿时换了副模样,拍着胸脯说道:“公子放心,这件事情,我毒龙肯定给您办的妥帖。” 然后顾南青就留在那里,扶子初掏了银子,那些人自然是对她态度好的很,又是好吃好喝的招待,还请了两个说书的先生,在那里给她讲话本子。 然后……然后她就被爹娘给接出来。 听说那一院子的下人都走了,只有一个管事的在那里留着,被官府抓了去,解释了来龙去脉。 至于那个独眼的带头大哥,早就不知道带着一千两银子去哪里了。 顾南青也就跟着顾大爷顾大奶奶回来了。 接着就是大家都看到的清醒了。 “也真是有你们的,两个鬼机灵,竟然能想出这种法子出来。”云岫笑着揶揄道。 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只要人没受罪,就好。 又感慨道:“不过你那朋友也真是有钱,一千两银子说拿就拿出来了,若是你要还他,六婶这里还有些私房钱,虽说不够,我回头再从公里支些银子给你,就说是买珠宝首饰了,不让你六叔知道,你去把银子还给人家去。” 小姑娘家的,欠别人银子不好,日后少不得被人拿这个事情说事。还是还了的好。 顾南青笑着抱着她的腰,道:“六婶,还是你最疼我。” 云岫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就你这一个小侄女,我是你婶婶,怎么会不疼你呢。” “不过那人的银子不用还。我跟他合伙开了个生意,那银子是我们两个合伙做生意赚来的,也是我的银子,还他做什么?”顾南青解释道,语气里满是撒娇的韵味。 “当真?”云岫有些不大相信,什么生意能够这么赚钱,况且顾南青做生意这事她也知道,这才过去几天啊,就能赚到一千两银子,莫不是去山上聚众做了匪徒? “绝对是真的!”顾南青笑着肯定。 云岫怕她年纪小,被人蛊惑着做了什么违背王法的事情,忐忑的问道:“青青,你也是个打孩子了,要是缺银子了,跟六婶说,六婶虽然没几个银子,但是照顾你一些也是可以的。但是你还小,可不要被坏人骗人,去做出一些不法的事情啊。” 顾南青听她这么一说,就乐了。 扶子初还真的是个大骗子,长得好看还蛊惑人心,但是那些不法的事情,他还真的做不出来。 扶家做生意就一个原则,不违法不损人。 扶子初不是什么大好人,但是做生意的名声还是好的很呢。 “六婶,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是合情合规的。”不方便跟云岫再解释的详细了,顾南青只是含糊的分辨道。 看她说的煞有其事,云岫也只得信了,不再提这件事情。 顾家宴请众人,不光是顾尚书来了,还有两个重要的人也在这场宴席上碰了面。 一个就是扶子初。 顾南青跟扶子初两个人才互道了心意,再见面自然是跟往日不同了。 “你回来以后还好么?”扶子初坐在庑郎下面,踢着脚下的花圃道。 “好得很,你的主意能不好么?”顾南青笑着回答,又嫌弃的拍他一下“别踢坏了我娘的花,我可告诉你,这都是我六叔赞助买的,你要是踢坏了,我六叔也饶不了你。” 扶子初撇撇嘴,“喜欢牡丹我回头给你送来几十盆,用的着这么小气么?” 顾南青拿眼睛瞪他,娇嗔道:“花银子的时候给我仔细着些,那可都是我的!” 听了这话,扶子初眼睛笑眯眯,一个劲儿的点头道:“成成成,都是你的。日后我要是有用银子的地方,我自己来找您请示成不?” 小姑娘的占有欲,不管是对银子还是对他,都让他心生欢喜。 他喜欢紧了顾南青的这股子霸道劲儿。不讲理还脾气暴躁,让他一下子就真切的觉得,自己在她心里是重要的紧的人物。 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顾南青小脸一撇,“那件事情,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爹说?” 第九十章:缘由 太过心善 没等到扶子初回答。就听到有人打月亮门那里走过来,笑着说道:“说什么呢?怎么没想到你们两个偷偷躲在这里说悄悄话你呢?” 来人不是别个,正是顾南青最讨厌的一个人齐永昌。 齐永昌装作看不到顾南青眼神中的嫌弃,径自走了过来,故作潇洒的也在廊下扶手上坐下,嘴角微笑,眼神里好似洞悉一切似的,不怀好意的盯着顾南青和扶子初两个,揶揄道:“大表哥好兴致,怎么的我们都跟着祖父在外面听大人们讲话,怎么就大表哥跟着我的未婚妻两个在这空无一人的小花园里说悄悄话呢?” 顾南青气的想跟他吵两句,这齐永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开口就没什么好话,真是让人越来越讨厌! 却被扶子初拦了下来。 扶子初笑着抬眼看他,盯得齐永昌身上直发毛。 不是他胆子小,实在是这个大表哥鬼主意太多,他一笑,就不知道哪个倒霉蛋要吃亏倒霉了。况且他今天有种十分不祥的预感,那个倒霉蛋,恐怕可能就是他了。 “大表哥,你别这么深情款款。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兄弟两个有什么首尾呢。”启用产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满身不舒服的说道。 扶子初笑道:“哟,我还以为小表弟你素来是艺高人胆大,怎么今儿个这么怂了?” “我这不是怂,是担心未婚妻的名声,和大表哥你的好风评。”齐永昌又强调了一次顾南青是他的未婚妻的事情,只想气到扶子初生气。扶子初生气了,他心里才高兴得很。 谁料扶子初不光没有生气,还笑着问道:“未婚妻?小表弟这是想媳妇想的发了魔?要不表哥把那赵家小姐给你接回来,全了小表弟心里迫切的愿望?” 一听到赵家小姐,齐永昌脸上变颜变色的。 顾南青不知道谁是赵家小姐,听得云里雾里的,但齐永昌心里清楚的很。 赵家小姐就是齐永昌的噩梦。 从小到大,齐永昌之所以能够做到如此正直洁身自好,其中一多半的功劳都要归功于赵家小姐的。 赵家小姐是谁?齐永昌母亲的亲外甥女。 从小赵家小姐就爱到姨妈家去,不为别的,姨妈家有个长得跟天仙一样的小哥哥。 “永昌哥哥,你在写什么啊?练字啊,这个我不会,永昌哥哥能不能教教我呀?”赵家小姐迈着圆步,胖乎乎的凑了过来。 “不行!”齐永昌想都没想的就拒绝了她。塔克记得这小胖墩上次在他书房里把墨汁打翻了,涂得墙上地上哪里都是,就连幔帐上面都有好几个黑不溜秋的巴掌印。这种笨手笨脚的笨蛋,怎么可能教的会写字。 “哇~”赵家小姐得到了心爱的永昌哥哥毫不留情的拒绝,哭的包子流汁的。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去找姨妈告状去了。 后来齐永昌被他娘提着耳朵念了一个多月。 还有一次,赵家小姐兴致冲冲的拿着一根糖葫芦来找齐永昌。 “永昌哥哥,永昌哥哥,我得了一串可好吃的糖葫芦了,你来尝尝……” 兴高采烈的冲进了屋子,还没走到齐永昌面前,就自己踩到了裙角,甩了个狗吃屎,糖葫芦也被糊在了地上,沾满了灰尘。 齐永昌正在书房跟扶子初两个在比赛作赋呢,就看到胖墩墩的赵家小姐在门口摔了个狗吃屎,目瞪口呆的目送赵家小姐自己起身,还不忘捡起来那根看不出原样的糖葫芦,眼泪汪汪的就出了门。 还没走出院子,就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哭,赵家小姐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被齐永昌他娘哄走了。 后来,齐永昌因为这事,被他娘又念了好几个月,不懂得爱护幼妹,念再多的书有什么用呢? 齐永昌听得耳朵眼儿都要堵上了,原本就不喜欢小姑娘的他,从此以后见到女孩子就退避三舍。 女孩子都是麻烦精,不但长得丑,还笨的出奇,山水大好,为何要在这种没有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呢。 齐永昌讨厌女孩子,尤为讨厌赵家姑娘。 扶子初这一句赵家姑娘,简直就是直戳他肺管子上。 气的齐永昌火冒三丈,脸色都沉了下来。 见自己素来争吵不过的齐永昌再扶子初这里吃了憋,顾南青笑着在身后给扶子初竖了个大拇哥。简直是太棒了! 得了心爱的小姑娘的夸奖,扶子初乐的高兴,继续说道:“怎么,小表弟听到赵家姑娘,内心激动?已经按奈不住了?” 齐永昌知道吵不过他,跟扶子初从小到大斗嘴方面,他就没有赢过。 已经输了何必再自取其辱。 齐永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扶子初你太厉害了!今儿个可算是替我出了口恶气!要是能再打他一顿,我心里才高兴呢!”顾南青笑着玩笑道。 扶子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快到吃饭的点儿了,两个人怕等下下人过来叫,被顾府的下人看到了不方便,便也跟着回到了席上。 “世伯,确实是我们顾家不对,但是两个孩子的亲事,我思索再三,还是觉得不是很合适。一来我们青青还小,我跟内人想着,还是把她留在身边呆上几年才好。”顾天润满脸愧色的跟齐家老爷子说道:“二来呢两个孩子没有互生欢喜,到时候若是性子不合适,那可是两家的幸福呢,实在是不能草率了。” 书房里只有顾天润和齐家老爷子两个人。 就听得齐家老爷子开口说道:“世侄啊,不瞒你说,我这次来也正是有次想法呢。两个孩子看着也没有心生爱慕,到时候青青嫁到齐家,虽说我们不能亏了她,但是永昌那孩子你也是知道的,是个倔脾气,我就怕到时候让青青受委屈了。既然你也有次意思,那正合我意,这门亲事,还是日后再议吧。” 顾天润鼓足了勇气才开口跟齐家老爷子说婚事不作数这事,原以为还要一番口舌才能说服得了齐家老爷子呢,毕竟那一天在花厅的时候,齐家老爷子可是对这门亲事满是期待,恨不得马上就能抱到孙子似的。 没想到今天他也能有这种想法,不管原因如何,倒是跟他想法不谋而合了,真是万幸。 两个人又寒暄了一会儿,这才相互谦让着也往宴席上去了。 顾南青和扶子初两个在墙角的花丛里藏着,顾南青听得瞪大了眼睛。 她爹开窍了不跟她逼婚了,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齐家老爷子能有这种觉悟,真是让她大跌眼镜。 “扶子初!你是什么神仙能有这种本事?”顾南青一脸仰慕的看着身边的扶子初,好奇的问道。 扶子初笑着跟她解释道:“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顾南青最喜爱的……” “别卖关子,快些说。”顾南青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说道。 “好好好,你送我,我跟你讲。”扶子初笑着道,“你不知道,我外祖父这个人啊,上了年纪没有别的爱好,钓鱼喝茶他一样不爱,他年轻的时候是个武将,这些文人的东西他也不好。” 扶子初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深道:“但是!我外祖父上了年纪以后有了一个特殊的癖好……” “什么?” “修道!” “修道?” “嗯。”扶子初点了点头,笑着跟她解释:“我外祖父兴许是觉得自己年轻的时候杀孽过重,不知怎么的就爱上了修道,尤其是对天命这事,尤为相信。我花银子找了个假道士,去府上忽悠他,说齐永昌这个人三十岁之前成亲会有血光之灾,说的玄乎奇乎的,他就信了。你要知道,齐家可只有齐永昌这一根独苗。” “这也行?”顾南青觉得怎么想都难以置信啊。齐家老爷再糊涂也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怎么可能去信这种毫无根源的江湖小道呢? “怎么就不行了。”扶子初嗤然一笑“你就是想的太过复杂了,越是这么简单直白的事情,我外祖父他老人家越是深信不疑。孙媳妇是谁其实他并不关心,但是孙子能不能长命百岁,他在乎的很,不光是你的这门亲事取消了,就连齐永昌日后的婚事,不到三十岁之前,也是没戏。” 他这叫做一劳永逸,齐家老爷子就算再自私,也不可能让谁家姑娘为了齐永昌等上个十几年吧。 齐永昌要是知道了这事,肯定是要感谢他的,至少这么多年的时间内,再也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姑娘要以身相许的事情发生。 有老爷子在那里看着,也不会有人再去找他逼婚了。 自己这个大表哥,越想越是觉得太尽职尽责了。 劳心劳神的,一心都是为了弟弟的终身大事,毕竟只有单身一人,才能更好的一心为国,报销陛下的赏识之恩。 顾南青听了他这话,又是精细又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想破了头的事情,扶子初弄了一个老道士就给解决了? 早知道这样,自己何必离家出走呢? 第九十一章:你猜 幕后主使 顾南青和扶子初两个人进入到宴席上的时候,众人都已落座。只有临近齐永昌的门口有两个位置。顾南青不愿挨着他坐,就让扶子初坐在她和齐永昌之间。 齐永昌看到顾南青嫌弃的目光,不怒反笑撇着嘴打趣道:“哟,小娘子这是害羞了?日后习惯了你就不会害羞了。” 顾南青想要发作,被扶子初在桌子下面按住了手。 “别理他,都在呢。”扶子初小声提醒道。 宴席之上,顾家的人早就知道扶家少爷跟顾南青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两个人小时候就玩得十分要好,虽说这些年长大了,但是关系还是很好。大家早已习以为常了,也就只当做是他们两个孩子在闹着玩,也就没有放在心上,顾大奶奶还笑着说:“你就仗着子初让着你,就可劲儿的欺负人家。” 齐家老爷子原本还觉得顾家小姑娘娇娇滴滴的,不能让孙子耽误了人家的前程。 男子可以等到三十岁再成亲,但是女孩子家可不能这么耗着。这么好的姑娘,可惜跟他们齐家没有缘分了。还为此有些伤神呢。 看外孙跟齐家小姑娘你来我往的,很是熟络,心里也是高兴。做不了孙媳妇,能做外孙媳妇也是一样的,况且他觉得顾家姑娘跟外孙两个看起来,倒是比孙子更般配些。 齐老爷子笑着说道:“男孩子让着姑娘些,也是应该的。我这外孙子啊,轮脾气秉性可比我那倔脾气的孙子要强得多。” 听得老爷子又在外人面前拿扶子初跟自己作比较,自己还是被比下来的那一个,齐永昌就生气。只是脸上还的跟着强颜欢笑,看起来说不出的别扭。 顾南青看齐永昌吃了瘪,意味深长的瞪了他一眼,跟扶子初两个相视而笑。 原本齐永昌把两个空位留在自己旁边,是为了在席上跟顾南青说两句话,好让大表哥吃醋的。 结果大表哥吃没吃醋他不知道,自己是被气了个够呛。老爷子不知道是哪根筋抽错了,一个劲儿的夸扶子初跟顾南青两个青梅竹马,甚是般配,弄的顾尚书都拉下了脸,说自己的亲孙女他自然会看着办,不用您老人家费心。 可是他们是不是忘了,自己才是那个要跟顾南青有过娃娃亲的人啊!回了齐府,齐老爷子把齐永昌叫进了书房。 瞧着面色,有些严厉。 “什么?!婚事不能商议了?为什么啊!”齐永昌惊讶道。他可是舍得了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打定了主意要娶顾南青的了。 幸不幸福的都不重要,只要大表哥看着心里不爽,他后半辈子都爽呆了。 “爷爷这是为了你好。”齐老爷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你想想要不是大师说你三十岁之前成亲会有血光之灾,爷爷也不会推了顾家这门亲事的,那顾家姑娘乖巧听话。爷爷知道你喜欢的紧,但是让人家姑娘跟你一起耗到三十岁,咱们也做不出来这种事情啊。” 老爷子一副都是为了他好的样子。 齐永昌此刻只想杀了那个牛角老道!他之前觉得老爷子上了年纪,有些爱好也无妨的不嗜酒不贪色,比别的家那些老糊涂们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了。只是喜欢个修道而已,不炼丹不乱吃,有个信阳还能有个奔头呢。 现在他在知道,普普通通修个道也能成个大麻烦的!这个时候再跟老爷子争辩这些已经没有用了,亲事已经退了,总不能去顾家说后悔的话吧。 “我觉得您老人家能正经找个事由,不要天天在家闲着净听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讲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会比较好。”齐永昌淡淡的说了一句,甩袖子走了。 他能怎办?那个胡说八道的牛鼻子老道士,死定了! 他拿老爷子没有办法,但是对付那个牛鼻子老道士,还是可以的。 齐永昌从齐老爷子的书房出来以后,转身就去了西厢别院。 那个通过挂像给齐永昌看出来三十岁前成亲会有血光之灾的牛鼻子老道士,就在这里住着。 齐永昌带着七八个小厮,手拿棍棒,进了西乡别院,嘴角噙着一丝微笑,道了一声:“上!” 身强力壮的几个下人们一脚踹开了房门,进去搜了一圈,却连个人影子都没有看到。 “少爷,人好像是跑了……”主事的出来道。 “跑了?” “应该是,屋里屋外的找遍了,都没瞧见影子。” 齐永昌进去看,除了几件来的时候穿的旧衣服,乱七八糟的丢在地上以外,就连包裹卷都带走了。 又去问了门房,说是今天一大早就看到道长抬了个箱子说是去去看朋友,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看朋友? 傻子都看的出来,这是知道自己要挨打,趁早落跑了! 齐永昌气的牙痒痒。就这么一个骗术劣质的骗子,就算飞了自己的这门“好”姻缘。怎么想怎么怀疑,这事看着怎么那么像扶子初做的呢? 下午去刑部点某以后,他就完全打消了对大表哥的怀疑了。 因为,那场血光之灾,它真的来了。 齐永昌跟往常一样,忙完了手里的活,悠闲的沿着巷子里的小路往家里走。 夕阳西下,云帛似锦,氤氲着五彩霞光,好一副落日戴霞归的诗卷。 齐永昌正在感触,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了一群蒙面黑衣人,二话不说就拿麻袋罩住了他的脑袋,用棍子把他打了一顿。 更过分的是,那群人不光打了他一顿,还把他捆了手脚,丢到了顾家的后花园里。 吃过晚饭,还是去后院巡夜的婆子看到了麻袋,才把他救了下来。 齐老爷子带着下午回来的牛鼻子老道关切的过来看他。 一张俊美的脸又青又肿,膝盖也被大破了,左脚应该是被敲到了骨头,走路都使不上劲儿。 府里的大夫过来看了,说是伤到了筋骨,要好生疗伤,若是治疗不便,日后怕是不良于行。 要知道在朝廷做官的,若是跛了腿,就只能回家丁忧吃自己了齐家老爷子怕误了他日后的前程,愣是进宫又把太医院的骨科圣手胡太医给请来了。 惊动了太医院,齐永昌被人打的消息也就传开了。 先是刑部来人表示了关怀,老尚书特别送了自己最近的养生秘方让他早日保养,日后跟人打斗起来,好歹能还上几手,也不至于只能落到个挨打的份。 顾天润因为是上司,又是长辈,自然也得来关怀一下。 正好扶子初要去齐家,顾南青就自告奋勇应下了这事,跟扶子初两个一起带着大夫良药去齐家慰问。 齐永昌躺在床上,虽然动弹一下都浑身发疼。但还是挣扎着起来了。 用没有肿起来的一只眼,努力地等着扶子初和顾南青两个人,咬牙骂了句:“狼狈为奸!” “要不是看你是个病人,信不信我揍你!”顾南青似笑非笑的举着拳头威胁他。 “揍我?你问问你身边这个,我这一身伤是不是他打的?”齐永昌愤愤的说道。 能花钱买动牛角道士,还能找人来打他一顿,这种事情,除了财大气粗的扶子初,他实在是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能有这么厉害的本事了。 殴打朝廷命官可是大罪,要是被查出来了,可是要坐牢的,银子不到位,谁敢冒这个险。 京兆府查了两天了,也没能查出来是谁下的手。 越是找不到是谁,他就越肯定是扶子初。 “你以为是我找人打你的?”扶子初温柔一笑,问道。 齐永昌白他一眼,“除了你,我还真的找不到是谁这么恨我的!” “怎么坑,你可是我最心爱的小表弟啊。”扶子初笑着否认道,凑近俯身看了看他脸上的伤口,乌青发黑的,下手却是扎实。笑着继续说道:“况且,要是我打,肯定是自己动手,让别人下手,哪能出气啊。” “你!”齐永昌气的要坐起来,挣扎了一下,却实在不能起身,躺在那里又气又无助,骂道:“畜生!” 顾南青在一旁看的合掌而笑,直念阿弥陀佛。 扶子初这个大表哥,简直就是齐永昌的克星啊。 刀刀戳他肺管子上不说,还嘴欠的厉害。真是一物降一物,报应,报应啊! 扶子初被他骂了也不生气,反而笑的更高兴了,伸手戳了戳他脸上的伤口,好心的劝慰道:“小表弟啊,别动怒,气大伤身,不利于养伤。要不白费了大表哥给你带的上好良药。”弯了弯嘴角,一脸真诚的看着他的眼睛“而且,你这一顿毒打,真的不是我。” “真的?”齐永昌有些不信。 “骗你作甚?我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么?”扶子初反问。 齐永昌想了想,扶子初却是不是畏手畏脚的人,若是他做的,肯定不会否认的。况且他们表兄弟两个这么多年的你争我斗,气的再狠也不曾真的下过狠手。 见他说的坚定,也只能相信了。 “大表哥,那你觉得是谁打的我?”齐永昌追问道。 不是扶子初下的手,总得有个主谋吧。这望京城里,扶家的关系网是最为厉害的,他既然能过来说这事,少不得知道些什么内幕。 “哟,这个时候知道我是你大表哥了?刚才我可记得你骂我狼狈为奸,骂我畜生呢?”扶子端起桌上的香茶,幽幽的说道。 齐永昌有求于人,自己这个鬼样子,也着实不可能去找到凶手了。不得不低头“大表哥,对不起……” 扶子初也不为难他,小呷一口茶水,淡淡道:“幕后真凶吧,我这边确实是有些眉目的,只是说出来我怕你生气……” “你快些说,我不生气!”齐永昌急于知道是谁这么丧尽天良,开口催促道。 “真的不生气?”扶子初好看的丹凤眼上挑,笑着问道。 “不生气!” 扶子初觉得自己再逗下去,齐永昌宁可拼了一条腿也要坐起来找自己拼命。这才笑着告诉他:“我手下有一个伙计,看到打你的那伙蒙面人,其中有一个进了赵家……” “哪个赵家?”齐永昌追问道。 “哪个赵家?跟你关系最亲近的那个赵家呗……” 齐永昌他娘娘家姓赵,跟他关系最亲近的莫过于亲娘舅了。 “赵家老四?”齐永昌不确定的问道。 齐永昌的舅舅是镇西军的副将,现在正远在千里之外的西边打仗呢,四个姑娘里面出嫁了三个,只有最小的赵家老四还待字闺中。 第九十二章:痴念 赵女娇娇 赵家现在正经的主子,只有赵四姑娘和她娘两个人。 齐永昌一个婆家侄儿,赵夫人怎么也不可能去找人打他一顿的,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也只有赵家四小姐赵娇娇那种脑子不好使,还有勇无谋的蠢货了! 扶子初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小表弟终于聪明一回了。 “她神经病啊!”齐永昌怒吼! 自己跟赵欣欣远日无缘近日无仇的,好好做个表亲不好么? “那谁知道呢。”扶子初摊了摊手,“不是谁都跟大表哥这般的善良的。” 齐永昌看了他一眼,心道,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扶子初看完了小表弟,又带着顾南青去跟外祖父寒暄了一会儿,才心满意足的送顾南青回去了。 临走时,齐家老爷意味深长的鼓励他:“顾家这小姑娘是个好的,你要好好把握啊。” 扶子初笑着应下,“谨记外祖父教诲。” 顾南青在一旁臊得脸红,老爷子要是知道齐永昌退婚这事就是眼前人畜无害的外孙子做的手脚,估计就不会觉得他是个傻孩子了。 打扶子初和顾南青两个走了以后,齐永昌躺在床咒骂一个上午的赵娇娇。 齐夫人来看儿子,听他一个劲儿的在那里嘀咕侄女的名字。还以为是两个孩子互相生了爱慕,心里直高兴。 她早就希望儿子能娶赵家娇娇了。 娇娇那孩子打小就喜欢自家儿子,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不论是模样还是人品,都是极好的。而且亲上加亲,哥哥膝下无儿,自家儿子做了哥哥的女婿,更是比别家的孩子亲近些,日后得了孙子,若是小两口同意,还能过继一个去,这种事情自己也能说的上话。 齐夫人哪知道,齐永昌这会儿恨不得千刀万剐了赵娇娇,从小到大,大表哥跟他那是相爱相杀,赵娇娇那简直就是单方面无赖讹诈。 明知道自己最讨厌她,还总是哭着找他娘替她做主,赵娇娇越是这个样子,齐永昌就越讨厌她。 或许是心想事成吧,在齐永昌念叨了一个上午的赵娇娇以后,吃过午饭,赵娇娇真的来了。 心事重重的跟长辈们打了招呼,就到齐永昌这里来看他。 两个人是打小就熟识的表兄妹,加上顾夫人有意要培养两个孩子的感情,自然不讲究什么男女避嫌的事情了。 一进门,赵娇娇就梨花带雨的扑到了齐永昌的床前。 “表哥……表哥……我对不起你啊!”别的小姑娘哭都是梨花带雨,赵娇娇不是那种矫揉造作的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都蹭在了齐永昌的胸口上。 齐永昌因为重伤,只穿了里衣躺在那里,一来二去的,赵娇娇隔着被子,愣是把他的里衣给蹭开了。 这道不是个什么大事,只是齐永昌洁癖严重,隔着被子都感觉到赵娇娇鼻涕眼泪,湿漉漉的都剐蹭到了他的胸口…… “赵——娇——娇!”齐永昌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三个字! “昌儿,不要对娇娇那么凶嘛,娇娇也是关心你,况且你是做哥哥的,应该让这些妹妹的。”齐夫人在一旁低声劝着儿子。外甥女过来哭的眼泪汪汪的,她看了都觉得可怜,儿子这个不懂事的这个时候还要凶人家。 “娘!你知道赵娇娇她做了什么么?”齐永昌眉头紧蹙,怒目而视。 “姑妈,你别说表哥了……都……都是我的错……哇……”赵娇娇在一旁想解释,但是没说两句就又开始嚎哭起来了。 “乖孩子,快起来,你表哥伤口疼才说话冲了些,他不是冲你生气的,乖,快起来。”齐夫人搀扶起赵娇娇,摸着她的头安慰道。 “哭?你还有脸哭!”齐永昌在一旁继续呵斥道。 “昌儿……” 不容齐夫人说完后面的话,赵娇娇就泪眼婆娑的抛出了一颗惊雷。 “姑妈……是我……是……是我……哇……表哥是我找人打的……” “什么?”齐夫人有些不敢置信方才自己听到了什么。 赵娇娇擦了眼泪,又重复了一遍,“姑妈,是我找人打的表哥……” “娇娇……你?!”齐夫人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外甥女莫名其妙的找人打了儿子一顿,这怎么说理呢? “娇娇,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人已经打了,但好歹也该给个理由才是吧。 “因为……我都是为了表哥好……”一句话没说完,赵娇娇觉得心里委屈,又哭了起来。 “哭?你哭个屁!你有脸么?”齐永昌躺在床上破口大骂。 被喜欢的人骂了,赵娇娇更是委屈,自己明明一心为了他好。宁可被姑妈误会,也要找人打他,他竟然不领情。 “姑妈……我真的是为了表哥好,我怕表哥得拖到三十岁才能成亲,不是说有血光之灾么?挨了这顿打,血光之灾就没了……表哥……表哥也能早些成亲了,姑妈也能抱上孙子了。” 齐夫人听了这话,不知是真是假。亲外甥女打了亲儿子,一边是娘家,一边是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抉择了。 正在齐夫人左右为难之际,就听得打门外传来哈哈的笑声。 “姑娘倒是个聪明的,是哪个高人指点你的?”牛鼻子老道跟着齐家老爷子一起过来了。 老道士走到齐夫人面前深施一礼,笑呵呵的问赵娇娇。 赵娇娇如是道:“是清风观的李道长……” 牛鼻子老道点了点头,“李道长就不假了,这等乖巧的法子,也只有他老人能想的出来了。” 清风观是望京城最大的道观了,听说创观的无尘道长得道成功后,就在清风观飞升的,所以清风观的香火,一向鼎盛。 齐家老爷子也是信服的很,一听说是清风观的李道长所言,自是觉得不假。 “道长,那我孙儿的血光之灾?”齐老爷子追问道。 “破了。”牛鼻子老道笑眯眯的看着齐永昌,高声喝道:“无量天尊!” 又看了看赵娇娇,此二人,倒是有一段救命的姻缘。 齐永昌躺在床上看着他装神弄鬼的劲儿,但凡是能爬的起来,他就上去踹他两脚了。 狗屁的救命姻缘,赵娇娇那个蠢货,差点没要了他的命! 他现在已经彻底相信不是扶子初给老道士们塞得银子了,赵娇娇!绝对是赵娇娇给塞得银子! 这个憨货,真是又笨又蠢还不带脑子! 但是齐永昌行动不便,躺在床上又喊又叫的,大家伙只当是没有听到。 齐夫人得知侄女宁可冒着得罪众人的风险,也要帮儿子破了血光之灾,就更觉得赵娇娇跟齐永昌这对表兄妹两个般配的很了。 只要侄女一心喜欢着自家臭小子,铁石迟早也能被捂热的。 赵娇娇也觉得莫名其妙,自己原本是想着这法子一出,众人少不得不相信。就算是被姑妈哄出去她也认了,只要表哥健健康康的,她就心满意足了。 结果没想到表哥家里也有高人,不但替自己解了围,还冤家变恩人,齐家老爷子一个劲儿的夸她好孩子。 羞的她小脸绯红。 作为大恩人,赵娇娇就被齐夫人留下帮忙照顾齐永昌了。 两个小孩子独处的机会多了,一来二去的总能生出感情的。 正巧小丫鬟给齐永昌端来了药,赵娇娇觉得自己来伺候病人干坐着好像有些说不过去,就接过来要亲手喂。 “表哥……张嘴……啊……”赵娇娇可怜汪汪的看着齐永昌道。 …… 齐永昌撇过脸去,不愿意理她。 “表哥,乖……把药喝了,就能早日好起来了。” …… 齐永昌还是不愿意做声。 赵娇娇对付齐永昌自然有自己的办法。 “表哥,你要是不喝,我就天天过来喂你,不光喂你吃药,还喂你吃饭,你不吃我也不吃,日后咱俩一起饿死得了,到了下面我也不怕,反正有你陪着我……” “闭嘴,快着些!”齐永昌皱着眉头,张着嘴等着她喂药。 天天过来?还不如杀了他的了。赵娇娇这个神经病,早些打发了,他的病还能好的快一些呢。 赵娇娇看着齐永昌张着嘴巴,像一只嗷嗷待哺小鸟。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得逞的小雀跃。 喂完了要,齐永昌脑袋昏昏的,有些困乏了。 “你回去吧,在这里看着我心烦。”齐永昌开始撵人了。赵娇娇在这里,他越看越烦,影响他的恢复。 “我没事,我怕你闷,我在这里,咱俩还能说说话,你要是还生气,你就骂我两句,打我几下……”赵娇娇不愿意离去,她要是走了,表哥一个人肯定要胡思乱想,到时候要是真的不理自己,她以后可怎么办啊。 “我要睡觉了,你也要在这里看么?”齐永昌冷冰冰的说道。 谁愿意跟她说话啊,困得要死,直感觉脑袋更沉了。 赵娇娇坐在一旁委屈的不说话,好一会儿才泪眼含珠,“表哥,我能不能不出去……我想……我想陪着你……” 齐永昌并没有回答她,因为他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有过第一次成功喂药的经历以后,赵娇娇来的更勤了。 每天一大早就来了,夕阳西下才依依不舍的回家。 齐家门子上的小厮都怀疑,表小姐是不是在背后盯着他呢,大门一开赵家的马车就准时的如约而至。 以往少爷沐休的那天不上早朝,他还能开了门坐在春凳上打个盹。 但是自打赵家小姐天天过来探病以后,他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了。 “你怎么又来了!”齐永昌眉头皱起了一个川字,一脸不满的看着赵娇娇。 说好的吃了头一次的药就再也不来了,结果任他怎么赶都轰不走,这是赖上了么! “表哥,张嘴……啊……”赵娇娇也不回答他,盛了一勺粥递到他的嘴边,哄他张嘴。 僵持了好一会儿,齐永昌到底是身子残废,不得不屈服了。一口咬下,愤愤不平的咽了。 赵娇娇乐了,张道长的法子真管用。以往自己怎么跟姑妈告状,表哥都是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后来她没法子了,连一哭二闹三上吊都用上了。 谁知道表哥不但没有可怜自己,更是对她恶语相向了。 她心大,旁人说她也就听听,但是表哥不一样。是她从小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表哥不喜欢她,她心都要碎了。 但是就算她捧着碎成渣渣的心到表哥面前,表哥也不会回头看自己一眼的。 她真是又委屈又无奈的。 第九十三章:醉酒 一夜风流 赵娇娇虽然为人处世大大咧咧了些,又爱哭是个娇气包。 但是她又不傻,齐永昌不喜欢她这事,她看的明白。 岂止是不喜欢,简直就是讨厌,并且是厌恶至极的那种。 但是她管不住自己啊,明知道表哥不喜欢自己,但是她还是喜欢表哥。 之前听说他跟顾家大小姐有过婚约的时候,她难过的在家里哭了好几天,差点就落发出家了,要不是遇到了张道长,又告知了她表哥的血光之灾。 她早就不知道在哪个尼姑庵里面青灯古卷去了。 如今表哥平安渡劫不说,顾家的亲事也推了。 这是上天给她的一个机会,她已经放弃过一次了,这次她一定要牢牢地抓住才行。 既然打了这个决心,赵娇娇自然有的是耐心跟齐永昌耗,反正齐永昌腿不能乱动,躺在那里也只能任她摆布。 有了这种觉悟,赵娇娇来齐家的劲头更足了,加上齐夫人又是她的亲姑妈,一心想着撮合两个人的感情,也对她欢迎的很。 瞧着两个孩子日渐亲近,齐夫人心里也不禁欣慰,都说日久生情,此话果然不假,纵然是儿子这种嘴硬的人,碰到娇娇这种脾气好又贴心的小姑娘,也得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再大火气也发不出来了。 “娇娇,你也不要总是惯着昌儿,说到底他是哥哥的,理应让着你才对,你现在这么纵着他,日后少不得要委屈。”齐夫人笑着跟赵娇娇传授着御夫之术。 赵娇娇知道姑母是什么意思,红着脸点头。 再努力一些,只要她再努力一些,表哥肯定能看到她的真心! 她们在这里想的长远,却不知道齐永昌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再忍耐一下,只要再忍耐一下,腿伤好了,他就搬出去住! 找个赵娇娇找不到的住处,连他娘也不要联系了。 这种被人惦记着又无可奈何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齐永昌每天吃药的时候看见赵娇娇的脸,吃饭的时候看到赵娇娇的脸,就连早上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都是赵娇娇。 满脸的害羞?还是委屈?然后再娇滴滴的喊一声“表哥——”吓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倒不是讨厌赵娇娇,而是想想若是自己从了她,这辈子都要过这样的日子,简直是人间炼狱啊! 再加上赵娇娇是个好哭包,一哭就鼻涕眼泪一大把。 嗯……他还是喜欢干干净净的小姑娘……比如顾家那个顾南青,虽然脾气撅了些,但是不管是做事还是行为举止都干净利落,为人也爽朗。 只可惜,那个顾南青分明就是大表哥嘴里的肉,大表哥那个人,谁也不能从他嘴里分食儿的。 他说要娶顾南青单纯的只是为了想看大表哥生气罢了,对那顾南青,他是一点儿想法都没生过,他就是再混,也知道嫂子是大哥的。 齐永昌试着动了动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弯曲抬起都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脸上的伤口也都好了,结了痂,就等着到时候自然脱落了。 快了,再忍上一两天,他一定出去。 齐永昌连到时候怎么去坑大表哥,怎么混吃混喝都给自己安排好了,就等着自己能下地走路,一个人也不告诉,就马上搬出去呢。 结果,一个晚上的功夫,他的所有打算都幻化成了泡影。 因为,赵娇娇跟他有了说不清摘不干的关系了…… 说起这个就得从一壶提前喝下去的庆功酒开始。 齐永昌寻思着,马上就要逃离他娘和赵娇娇两个人的魔爪了,胜利就在眼前。 内心甚是欢喜,加上胡太医说他的伤要清养,才能更利于后期不落下伤疤。齐夫人是个遵守医嘱的人,天天清粥白饭的,养儿子跟养兔子似的,喝的齐永昌胃里直冒酸水。 又听到院子外面那个牛鼻子老道喝醉了的声音,酒味都顺着窗子飘进了屋。 趁着脚终于能将将下地了,齐永昌就想起之前还从大表哥那里拿来了一壶酒正好开了解解乏,就自己一个人在窗边月下独饮。 喝醉了以后,他做了一个……嗯……很不可描述的梦…… 梦里有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小仙女,两个人翻云覆雨,共赴云端…… 临昏睡之前,小仙女淡淡的体香还在他的鼻息间回味。 结果一大清早,就听到他娘呵斥的声音:“都别进来!” 齐永昌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得罪了他娘。 要起身,觉得脚边有个什么重物压着自己的腿。 他娘关上门,走上前来指着他的鼻子呵斥:“你这个冤家啊!” 齐永昌一脸诧异,第一看,他床上竟然真的有一个女人,一丝不挂的躺在他的被窝里,嘴里呓语道:“表哥……” 天雷阵阵! 齐永昌觉得自己虽然活着,但是已经死了! 床上的女人分明就是那个好哭包赵娇娇! 在齐夫人的催促下,齐永昌忙穿好了衣服,赵娇娇也被吵醒了,看到表哥跟自己在一个床上,姑母在面前一脸错愕。 她也蒙了,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还历历在目。 她晚上不知道为什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突然闻到了一股子香味,淡淡的,像是花香,又好像是……酒香? 隐隐的听到有人在作诗。 她为了方便照顾齐永昌,在齐家住下来的时候,专门选了一间离齐永昌近的院子。 胡太医嘱咐了不要饮酒,她怕齐永昌没有遵守医嘱,到时候脸上落了疤痕,索性睡不着,就起来沿着香味到了齐永昌的院子。 一进门就看到表哥一个人趴在窗前的书桌上一个人在喝闷酒。 “表哥,不能喝了,胡太医说了喝酒是要落疤的……” 赵娇娇上前要去夺他手中的酒杯,却被齐永昌一把抱住了腰。 “小仙女……嘿嘿……小仙女……”齐永昌面色红润,好像喝醉了,说话间一股子浓郁的酒气扑上了赵娇娇的脸上,夹杂着一股子淡淡的香味。 赵娇娇伸手去扶他,“表哥,你坐好了,你喝醉了……” 但是齐永昌像是没有骨头似的,一个劲儿的往她身上缀。嘴里还呢喃着:“小仙女……嘿……你好香啊……”然后一双大手就顺着赵娇娇的肩头滑落,落在她的腰间。 炙热的感觉贴在了她的衣服上,让她心里一阵轻颤。 齐永昌的呼吸吹在她的耳朵上,吹起她鬓间的发丝,她头皮都是滚烫的。 “表……表哥……”赵娇娇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手也僵硬了,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闻着齐永昌呼出来的气息,她觉得自己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了,脸上滚烫的热,身子……也热。 “小仙女……我难受……”齐永昌伸手扶上她的脸,好的睫毛像一把刷子,眼神中带着一丝迷离和撩人。 赵娇娇想推开他,眼前人她虽然喜欢的紧,但是好歹她也是大家出来的姑娘,这种时候,她应该想起那些礼教条约的。 但是眼前的人不是别人,他是齐永昌啊!是她想了这么多男,盼了这么多的齐永昌啊。 理智还是战胜了期盼,赵娇娇使出力气去推齐永昌。 转身就要往外跑,然后在门口的时候绊倒了门槛,齐永昌就追了上来。 “小仙女,不要走……不要走……”齐永昌哀求的声音,像个孩子,揽着赵娇娇的腰死不松手。 赵娇娇觉得自己好像中了一股迷药,这药正是眼前的人给自己下的。 她知道自己逃不开了,什么礼义廉耻,什么大家闺秀,为了眼前的人,她什么都不要了。 “表哥……”赵娇娇也捧上了齐永昌的脸,一声表哥,是这么多年痴恋的念念。 然后……此处省略三百字不可描述。 春风一度,赵娇娇以为自己一大清早逃跑了,这件事情谁也不知道,日后她守着她的相思,他守着他的厌恶。这一夜荒唐,就当大梦一场,天亮了,梦就该醒了。 没想到,天亮了,梦醒了,姑母却怒气冲冲的站在窗前。 “呜呜呜……”赵娇娇又羞又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趴在被子上就呜呜的哭。 看到侄女哭了,齐夫人就更加坚定了是儿子这个小冤家欺负了人家。 “你呀你!想想怎么给娇娇一个交代吧!”指着齐永昌的脑门,戳了戳。 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受了委屈的侄女和自家口嫌体直的儿子,真是年少糊涂啊! 明明心里喜欢,却还要说不喜欢,不喜欢干嘛就把小姑娘骗到了床上呢?齐夫人摇了摇头,年轻人的事情,果然是自己老了,弄不懂,实在是弄不懂啊! 便关上了门,出去了。临走还不忘把外面的仆人丫鬟都带走了。 小两口关系好是好事,虽然做事莽撞了些,但是有感情在,日后娇娇嫁过来日子也过得舒坦了。 总归是儿子骗了小侄女,自己这个做姑姑的,也不能偏心了。这种事情儿子对儿子来说不算什么,但是若是传了出去,小侄女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第九十四章:妥协 自去求亲 “别哭了!”齐永昌大声道。 她还哭?自己也是一肚子委屈好不好,明明就是梦中的小仙女,怎么一觉醒来小仙女变成了小表妹,还冒着鼻涕泡在他床上哭的嗷嗷叫? 被齐永昌这一嗓子吼得,赵娇娇哭的声音更大了。 下人们在院子外面都听到了,还有暗戳戳打赌的——少爷又把表小姐惹哭了,这次表小姐能坚持多久出来跟夫人告状呢? 结果这次的表小姐并没有出来,因为她难受的走不动道。 “别哭了成不成?”齐永昌觉得赵娇娇上辈子一定是犀牛精变得,怎么一哭起来就嗡嗡的震得他脑袋疼。 连着被他吼了两声,赵娇娇从被子上抬起了脑袋,泪眼婆娑,委委屈屈的说了一句:“……我疼” “疼?我又没打你!”齐永昌皱着眉头说道,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一下子就红了。 这件事是他的不对,他的过错,他认了。 “别哭了。”齐永昌语气温和了下来。 …… “听话……别哭了……”齐永昌拍了拍她的肩膀,见赵娇娇还是不为所动。双手按着她的肩膀将人从被子上扶了起来,“别哭了,娇娇……” 赵娇娇一脸委屈,眼泪花了脸,被子上湿了一大片。 齐永昌替她擦了擦脸上挂着的眼泪,柔声道:“别哭了,对不起,是我不对,你……你别哭了……” …… 齐永昌有些慌了,昨晚那事是自己强迫梦里的小仙女做的自己做错了事情,刚才又吼了她。刚才她哭着说疼的慌…… 齐永昌自认为自己不算是个体贴的人吧,但是也不觉得自己是个混蛋,但是自己刚才怎么就做了那么混的事情呢。 虽然有些说不出口,但厚着脸皮,还是将赵娇娇抱在了怀里。“乖……” 听到齐永昌这一句话,赵娇娇哭的更厉害了。 齐永昌一下子慌了神,怎么就越哄越厉害了?以为她是疼的了,“你是不是疼的厉害?要不……要不我去给你找个大夫过来吧……”齐永昌带着一条跛着的腿,想要下去。 被赵娇娇拦下了。 “表哥……”赵娇娇将脸埋在了他的腰间,喃喃道。 齐永昌觉得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温热。 似千年寒冰被捂化,水淋淋的,满是小姑娘的眼泪。 “乖,咱们不哭了啊……”齐永昌将她揽在怀里,小姑娘温热的身子暖盈盈的,爱哭包的小表妹,好像还有些可爱。 …… “你要娶娇娇啊?”齐夫人正在给齐老爷泡着新茶,素手芊芊,一举一动尽显美态。 眼皮都不带抬一眼的慢悠悠的说道:“那我可当不了家,你舅舅家的姑娘,你舅舅不在,自然是先去跟你舅妈商量了。” 齐老爷还没明白母子两个这是打的什么哑谜呢,就见儿子急匆匆的出去了。 “夫人……昌儿这是?” 齐夫人笑了笑,将茶盏放到了齐老爷的面前,笑着道:“谁知道呢,小孩子性子,一会儿好的,一会儿了呢,任他们闹去吧。” 齐老爷满头疑惑……自家这混小子什么时候跟赵家那小丫头好过了? 顾南青正在顾六家里偎冬,自打上次在她六叔家里住了那几日以后,她就再也不想回家住了。 六叔家里又暖和还舒服,地龙真是个好东西,除了费银子,真没别的缺点儿了。放着暖和的地方不住,她守着自己那冷冰冰的小屋子? 她又不是傻子。 顾大奶奶拿她没办法,况且顾六又不是别人,女儿又跟她六婶走的亲近,两个人好的跟亲姐俩似的,也就随她去了。 但是这到方便了扶子初上门找顾南青说话。 顾南青跟扶子初的事情,自然一股脑的都告诉了云岫。 云岫素来对这种自己追求的幸福是支持的,况且这事她私下里也跟顾六说过,顾六说扶家小子是个有主意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必管他就成。 有了顾六爷这道金牌,云岫就更加乐意瞧着两个孩子好了。 她跟顾南青要好,小侄女有了自己的幸福,她看着心里也是开心的。 为了方便小姑娘有自己的小秘密,顾六爷专门叮嘱云岫把西边厢房收拾出来,还怕顾南青住的不习惯,让她与什么事就与她六婶说,按她的喜好来。 顾南青哪里有什么不习惯啊,这西厢于她而言,可是故地重游了。 今日大雪,扶子初踏着积雪而来,进屋的时候白发白衣。 “你倒是穿个蓑衣什么的!”顾南青一边替他在院子里打去积雪,一边抱怨道。 扶子初嘿嘿一笑,“走的急,就给忘了。” 其实也不是忘了,而是他忙完了手头的事情急着来看她,晚些他还要出趟远门,得两三天才能回来呢,出门前来看看她,顺带回报一下自己的行程。 顾南青揪着他的耳朵,“你倒是忘性大,明儿怎么不把吃饭也忘了?倒是又染了风寒,是想骗我给你掉眼泪是么?” 嘴上说着最厉害的话,却满满的关心。 扶子初笑着求饶,“好好好,错了还不成么,我下回一定记住,保证不受风寒,不骗女侠的眼泪。”伸手摸过她的手,捂在怀里,放在嘴上亲了亲,“不骗你眼泪,真的。” 顾南青娇嗔一句,“少拍马屁,谁愿意为你哭了,没得正经。” 进了屋扶子初才知道她为啥自己好好的院子不住,偏要来顾六叔这里的。 外面大雪纷飞,白茫茫的世界冷冰冰的,一进屋里就跟春天似的,松木香几上放着两盆盛开的蝴蝶兰,一片春意盎然的。 “怪不得你说我那地方冻得跟冰窖似的,感情六叔才是最会享受的那个!”扶子初感慨道。 顾南青笑着道:“可不是嘛,我反正今年冬天得在这里过了。” 扶子初笑着望着她,“开春我就把我那里也装了,明年冬天咱家肯定比这里更好。” 顾南青笑着啐他一口,“谁跟你一家,自作多情。” 扶子初拉过她的手,放在心口处,“小没良心的,你偷了人家的心,还不想负责了是吧?” 一副幽怨倾诉的模样,倒是把顾南青逗乐了。 “你这个样子,倒显得我跟强抢良家妇女的恶霸似的。让人看到了也不怕笑话。” 扶子初也不松手,“然道就看到,以后当着别人的面我也听你的。你别看我爹在外面吆五喝六的,只要我娘一出现,管他有人没人,我爹都马上伏低做小。”脖子一抬,眼神有些小傲娇“听媳妇的赚大钱,这是我们扶家的家训。” 顾南青看他二皮脸的样子,也没打趣他,笑着抿了抿嘴。 也亏得他是个懂忍让的,强势如她,也只有扶子初这种小机灵鬼碰上了才会当个宝。 顾南青给他沏了杯热茶,让他捧在手里暖暖,扶子初不愿放下手中柔荑,自是不肯,非说自己暖和的很。顾南青拿他没有办法,屋子里又没有别人,也就纵着他了。 两个人呆坐着自然是说一些有趣的事情。 “你知道昨儿出了什么大的新闻不?” 顾南青天一冷就不想出门,自然是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好奇的问道:“什么新鲜事儿?” “香我一口,我就告诉你。”扶子初凑上脸来,讨好处。 顾南青推开他的脸,“快说,要不我让你出去上雪地里去。” 怕她生气,扶子初摸了摸鼻子,屋里暖和,还能摸小手,知足常乐啊。 “齐永昌,我那个不争气的小表弟,你还记得么?” 顾南青瞪他一眼,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她自然是记得的。 “他怎么了?”顾南青瞪着眼猜测“难不成采花被抓?又被人打断了腿?” “额……”扶子初沉吟了一下,幽幽的说道:“结果很相似,但过程不是这么演的。” “怎么说?”顾南青追问道。 “他上次不是被人被打了腿,然后是赵家四小姐做的么?” 顾南青点头,这个上次她跟扶子初一起去的齐家,自然也是知道的。 “然后那个赵家小姐出于愧疚,就要留在齐家照顾他,我那个舅母可是赵家的姑奶奶,自然是应允的。”扶子初自己说着都乐了,“然后齐永昌不知道哪根筋儿不对了,趁着酒醉把赵家小姐哄到了床上去了。好巧不巧的被我舅母撞到。” “他俩成亲了?”顾南青好奇道。 扶子初点了点头,笑着回答她,“不成亲怎么办?我舅母本来就偏颇娘家,娘家的侄女要做儿媳妇,自然是乐意的很。” 顾南青感慨道:“齐永昌那个夯货也同意?” 扶子初笑着解释道:“你还别说,这事还是我那小表弟自己提出来的,估计是馋人家赵家小姐的身子,千年铁树开了花,念念不忘了。自己去找我舅母说要娶赵家小姐,我那舅母是谁?手段高着呢。也不替他揽下这事,只说自己做不了主,他要娶媳妇自去找赵四姑娘他娘去。我那小表弟一大早饭都没来的急吃,就着急忙慌的去了赵家。” “那后来呢?” “后来?”扶子初笑着道:“原本赵家姑嫂两个就有这个想法,只是我外祖父起先眼光太高,看上了你,这下子水到渠成,哪有不应允的道理呢。” “赵家知道……” “知道他俩滚床单的事?”扶子初笑着摇摇头,“我那小表弟虽然是个呆子,又不是个傻子,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乱说呢。再说他一男的无所谓,大不了就丢脸些,过后谁记得谁的破事啊。但赵家姑娘一后可是要去齐家做当家主母的人,这事传出去,以后还要不要在望京城里走动了?” 顾南青听完这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半天才幽幽的感慨了一句。 “这世道,对女子倒是不公平的很。” 男人传出了首尾的事情日子久了就过去了,女子若是有个什么事情,一定会被穿的流言漫天,明明是两个人闯的祸,罪名都让女子担了。 这世道,不公平的很。 扶子初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笑了笑,握紧了她的手,点了点头,“是不公平。”他的顾南青,就是这般的敢说敢问,不管别人觉得什么理所当然,她觉得不对,就一定要说出来。这股子倔强劲儿,满满的小骄傲。 扶子初一脸深情的望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我虽然没法子改变这个世道,但是我能改变的了我自己,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我都对你公平,日后谁要是把这些不公平强加给你,不要慌,咱家银子多,就算是拿银子砸,我也能给你砸出一片公平的。” 第九十五章:骗子 牛鼻老道 顾南青望着他,相视一笑。 握了握他的手心,柔了语调,“我信你。” 只是一码一归一码,方才扶子初莫名的笑意,顾南青早就觉察出来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笑着问他:“快说实话,齐永昌这事,有没有你的手笔?” 扶子初摇了摇头,想否认,但是迎上小姑娘逼问的眼神,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这事他确实掺和了不假,只是事情的发展方向,跟他原先设定的有所偏颇。 “说吧,你都做了些什么?” 扶子初摸了摸鼻子,想着哪些能说,哪些可以省了。 顾南青瞪他一眼:“实话实说,别想着瞒我。” 洞察的小眼神在他脸上徘徊,扶子初不禁一乐,举手投降,“全说全说,绝不隐瞒!” 原来那齐家的牛鼻子老道也是扶子初花钱买来的。 他跟着外祖父长大的,自然对齐家老爷子了解甚深。什么样的道士能骗得过他,该从哪方面下手,他都一清二楚。 在他的指点下,没几步牛鼻子老道士就取得了齐家老爷子的信任。 目的就是扶子初花了银子交代的,让齐家跟顾家取消婚约。 原本这件事情到婚约取消了就已经结束了。 扶子初甚至算到了齐永昌在两家退婚以后会去找牛鼻子老道士撒气,还安排牛鼻子老道士先走一步。 结果好死不死的在路上碰到了赵家的马车。 赵娇娇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冲进了齐府。 牛鼻子老道士被拦住了去路,索性就回去了。 结果没想到赵娇娇是来自首的? 赵家小姐认下来了打人的事,自然就没有他什么祸事了。牛鼻子老道士既想拿扶子初的银子,还想得齐家的好处,索性就在齐家继续住了下来。 齐老爷子觉得孙子破了血光之灾,对牛鼻子老道士更加信任了。给的东西也就更多了。 欲壑难填,人心不足。 牛鼻子老道士觉得若是齐永昌再有个什么小灾小难的,自己再出来一展法力,那么自己在齐家的地位就会更胜一筹。 一不做二不休在齐永昌房间的酒里下了拍花子用的摄魂夺魄的药,原是打算再弄个小丫头,迷晕了跟齐永昌躺在一起,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过去作法,说是齐家少爷妖邪附体,设坛施法可比修炼占卜赚得多了。 结果牛鼻子老道士欣喜若狂,没迷倒别人呢,就先把自己灌醉了。 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小丫头,他身上的酒味阴差阳错的就把赵娇娇引到了齐永昌房间里。 赵娇娇虽然没有中药,但是齐永昌可是喝了很多的“假酒”,两个人抱在一起,齐永昌是被药倒的,赵娇娇是被齐永昌药倒的。 牛鼻子老大一大早从齐家后花园里醒了过来,趁着四下无人。忙到齐永昌的院子里去看情况,昨天晚上醉醺醺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若是不看还好,才绕过后院的花圃躲在墙沿下,就看到齐夫人带着一群丫鬟下人过来。 然后关门禁声,牛鼻子老道士在贴在墙根,生怕被人发现了,就听到了齐永昌和赵娇娇这对表亲两个人阴差阳错的事情。 没一会儿齐夫人带着下人们都出去了,临走时还不忘贴心的把院子里的人也都带走,他这才得以从后门又逃了出去。 只是齐家这小意外出的有点大,牛鼻子老道士害怕到时候要是被发现了,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就想到了扶子初,是他安排自己去的齐家,虽说后面自己有些小小的私心,但是大体的方向自己可都是按照扶子初的安排去做的,如今出了大事,扶子初就得管他。 扶子初收了他一千两银子,给了他一个锦囊,让他放到齐家他住的那个间客房里,自行离去就成。 牛鼻子老道士差不多把在齐家骗来的钱都给了他,这才带着行李匆匆逃跑。 顾南青听了拍手直笑。 扶子初这个人才,总共才花了一百两银子请来的骗子,临走竟然哄了人家一千两回来,这到底谁是骗子啊! 又好气扶子初给牛鼻子老道士的那个锦囊里到底写了什么,顾南青抬头望着他,好奇的问道:“哎,你到底在锦囊里写了啥?” 扶子初神秘一笑,点了点自己的脸,宠溺到:“香一个,我就告诉你。” 顾南青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这次到没有拒绝,俯身上前,小呷一口。 扶子初一下子从脚跟红到头顶。 “我怕是熟了。”扶子初呓语道。 大冬天的白雪飘飘,这会儿他心里却围了一圈大火炉,暖盈盈的。 “快说,告诉我了以后你再去熟。”顾南青推他催道。 “你凑过来我跟你讲。” 顾南青把耳朵凑了上去,扶子初咬了一下她的耳垂,这才小声的告诉了她真相。 “哈哈哈哈哈哈……”顾南青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直抱着肚子道“扶子初你这个变态……哈哈哈哈哈。” 扶子初替她揉着肚子,扶她坐起。 解释道:“我这法子是最稳妥的了,不然你还有别的主意么?” “没有了,没有了……”顾南青摆着手,抚掌而笑“你也是个奇人,无量天尊四个字也敢卖那牛鼻子老道士一千两银子。” 要是那个牛鼻子老道士知道锦囊里写的是什么,估计要回来找扶子初拼命地。 “但你仔细品,这句话可是最实用不过的了。” 顾南青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想了想。 倒是惊奇的发现,扶子初想出来的这个鬼主意,倒是惊人的合适。 不管齐家老爷子怎么想的。 都是最好的答案。 对齐赵两家婚事喜闻乐见的话,无量天尊功德圆满离去。 若是齐家老爷子不满跟赵家的婚事的话,无量天尊大错以至。 “你倒是个高人。亏你想得出来。”顾南青想明白以后,由衷的赞扬了两句。 扶子初微微一笑:“多亏了娘子调教的好。” 顾南青啐他一口,笑道:“谁是你娘子!” 扶子初撇撇嘴,笑着回答她:“亲都亲了,难道你还想不认账?不认账的话,那就让我亲回来。” 见他要耍流氓,顾南青笑着去推他。 扶子初是真心喜欢顾南青的,自然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两个人也不过是嬉闹一番罢了。笑过之后,扶子初替顾南青理了理衣服,又拿过梳子帮她从新疏了头发。 两个人又做在一起,聊了几句闲话。 不过都是顾南青说,扶子初听罢了。 顾南青统共没有出顾六家的院子,讲的也都是这院子里发生的事情。 说完了闲话扶子初才同她讲了要去章南县两日的事情。 “怎么还要在那里过夜?”顾南青不解的问道。 章南县在望京城郊不远的地方,骑马的话一个上午就能一来一回了,就算是坐马车去也不过半天的时间,也能在城门落下之前赶回来了。 近在眼前的地方,怎么就需要再呆上一个晚上了。 扶子初无奈一笑,小姑娘的好奇心到底是重,不说又怕她心里边胡思乱想的,自己出去又放心不下。 凑到她耳朵边上小声嘀咕了几句。 “真的?”顾南青压低了声音诧异道。 “嗯。”扶子初点了点头,“不过现在还不确定呢,得我们过去亲眼看了,才知道那里是什么情况。” “那怎么的就叫你去了?”顾南青皱着眉头抱怨道。 这种吊脑袋的事情,一个不留神就脑袋搬家了,扶子初只是个做生意的商人,怎么就掺和进来了? 扶子初莞尔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平日里就说你傻,你还不认,果然是个傻子。这事不让我一个谁也不沾包的过去,你说让谁去上面才放心?” 这次事情不光是上面让他去的,也是他自己争取到的。 到时候把事情漂亮结束了,他才好去顾家求亲。 天下人都知道,扶三爷的生意是皇上的,但是扶三爷迟早会有老了做不动的那一天的,扶子初有自己的媳妇要养,那么就得从扶三爷手里把给皇上做生意的担子接过来。 当今圣上跟扶三爷那是同窗长起来的交情,但是他扶子初不是他没有皇权的扶持,凭的只能是自己的本事。 这个道理扶子初心里比谁都明白。 所以该他去闯的路,他自己走,该他去经的事,他勇敢做。 顾南青也知道他的难处,摸了摸他的脸,笑着说道:“那你要自己注意安全。” “嗯。”扶子初点头。家里有小姑娘等着他,他的命,金贵着呢。 呆了一会儿,扶子初就冒着风雪走了,顾南青把自己常用的一个小的汤婆子灌了热水给他。 “拿着,就当我给你捂手了。” 艳红艳红的绸缎做了个八宝吉祥花,包裹着汤婆子,看着都是喜庆的。 扶子初开始还有些害羞,看小姑娘一脸认真的样子,到底不忍心拒绝了她。还是揣在怀里带走了。 冬天雪冷,顾六爷不愿意再开火忙活,就让两府的厨房合了一处,顾大奶奶负责安排一应事物,顾六带着云岫两个擎等着吃就成了。 顾大奶奶是个爱操心的性子,自然是欣然应下。 所以两家吃饭都聚到了顾六爷这里。 中午顾六爷和顾家大爷是不回来的,下雪路滑道路不好行走,中午呆在衙门里能聚会儿热乎气,不忙的时候还能得空睡个午觉。所以家里吃饭的就只有三个人。 云岫跟顾南青两个小孩子习性,就算是屋里暖和也不愿意下软塌,两个人坐在小桌子上一边一个留了左手边的位置给顾大奶奶。 没有男人在场,自然也就不那么拘束,云岫虽说是弟妹,但是年纪也就跟顾南青差不多大,顾大奶奶也纵着她们俩,干脆就把饭桌搬上了软塌。 吃罢饭两个小家伙往身后一躺,就不想动了。 “吃饱了就睡是要积食的,两个小懒虫快些坐起来,咱们娘仨说说话。”顾大奶奶笑着喊她俩。 云岫与顾南青坐起身子,互相依偎着外在一起。等着顾大奶奶训话。 看着两个姑娘跟亲姐俩似的,顾大奶奶一下子就笑了。 云岫不过比青青大那么几岁就已经成亲了,再过几年他们家青青,也要嫁人的。 孩子长大了,一眨眼的功夫,就长大了。 感觉顾南青还瞒珊学步的时候不过是去年的事情,眨眼间,就已经快要到了嫁人的地步了。 孩子长大了,自己也老了。 顾南青看她娘突然笑的慈祥,却又不说话,便开口催她。 “娘,你不是又是要与我们说么?什么事?” 第九十六章:青梅 遍地绿茶 顾大奶奶这才回过神来。 看着她笑道:“你个小皮猴子,一说话把我想说什么给吓回去了。” 低头又想了一下,才想起。 “你还记得齐家么?”顾大奶奶问顾南青道, 顾南青点点头,“知道啊,怎么了?” “他们家儿子齐永昌下个月要跟他姨表妹妹成亲了。”顾大奶奶道,“得亏咱们之前没有跟他们家议论亲,这要是你嫁过去,再来个表姐表妹的跟齐永昌有什么首尾,看着没得让人恶心。” 顾大奶奶出身世家,家里有过这种娶了门当户对的媳妇后又弄个表姐表妹的白月光、朱砂痣、掌中宝、心头肉。好好地日子不好好过,喜欢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娶了,非要弄个无辜的正妻放在中间,自己做那无辜的小白脸。 云岫听她这么一说,这才放心。大嫂虽说强势了一些,但是不糊涂,在教育孩子上,她清楚地很,知道该给青青做什么样的选择,把什么样的关。 顾南青对这个倒不是很在意。 毕竟她是知道的。 齐永昌的这个朱砂痣,不红。白月光,不亮。掌中宝,滑掉。心头肉,二两。 不过是阴差阳错下的机缘巧合罢了。 顾大奶奶抱怨了一会儿,看两个小姑娘都昏昏欲睡的,取来了被子替他们盖上,便自行回自家院子里去忙活了。 齐家的婚事,虽说她厌恶那个齐永昌有了小表妹还曾经惦记过顾南青这回事,但是毕竟两家是世家好友,该送的礼还是要送的,该随的份子也是要去的。 顾大爷回来的时候看她在准备着一应喜庆礼物,好奇的问道:“是谁家有孩子成亲么?” 这年关将近,各家都忙着过年呢,之前也没听谁家提过要办喜事啊。 “你还不知道呢?”顾大奶奶笑着问他。 接过他的帽子,挂在架子上,又替他换下官府,穿上居家的衣服。 这才笑着跟他讲道:“我当你离得近,应该是头一个知道的呢,怎么我们这边都开始准备送贺礼了,你还不知道要成亲的事情呢?” 顾大爷一脸莫名其妙,这种事情,他一个天天守在衙门口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看顾大奶奶盯着自己看,顾大爷讶异,试探着问道:“是齐家小子?” 算他聪明。 顾大奶奶点点头,表示肯定。 这次换顾大爷笑了。 “那我肯定不不知道了,他前些日子不是挨了打么,然后请假了。”顾大爷耐心的跟顾大奶奶解释道。 “合着这都一个多月了,也该好了。”刑部的老尚书可是个严厉的,就算是齐永昌请假,但是到了日子也该去了。 “原本是该好的呢,谁知道他怎么弄的,又从床上摔了下来,老尚书亲自去看的,那叫一个悲壮啊,一旁的小表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尚书才进屋的时候听着那嚎啕的哭声,心里咯噔一声,还以为是来得太晚,人没了。得亏没有说出英年早逝的话出来,要不齐家老爷子能跟他翻脸。”顾大爷笑着说道。 顾大奶奶也笑了,看着他说道:“合着你也算是知道了一半了。” “怎么讲?”顾大爷不解的追问。 “估计那个在齐永昌病床前嚎啕大哭的小姑娘,就是他的赵家小表妹了。过些日子,就是他们俩要成亲的,帖子都送过来了。我看着心里就烦躁。”顾大奶奶皱着眉头说道。 “你烦躁什么,又不是你做丈母娘?” “就是因为这个烦躁的!” “我还想留女儿在身边多待些日子呢。”顾大爷眉头紧皱。 自打经历了上次顾南青离家出走的事情以后,顾大爷总是觉得自家姑娘还小,别人家姑娘懂事的早,一些大道理什么的早早的都知道,所以都是大孩子了。 他家青青不一样,他跟大奶奶两个人是打小宠起来的,万事都有家里人在,出门了六弟也是维护她的很。所以她年纪虽到了,但是心智还小的很呢。 再说家里又不缺这一口饭吃,女儿在他眼皮子底下呆着,他看了才能放心。 “我也没想着让青青这么早嫁人。”顾大奶奶解释道。“只是想到那齐永昌明明家里面就有一个表妹的白月光了,上次那事还要答应跟咱们家青青的婚事,得亏是阴差阳错的没有定下来,否则到时候青青嫁过去了,莫名其妙的领回来一个软香似玉的小表妹。以咱们青青的脾气,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顾大爷也想了想这种事情,不想不要紧,一想就莫名的生气了,咬着牙道:“以后的女婿进门了,头一个定下来的家规就是,不能领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表妹啊小堂妹啊大表姐啊什么的。” 却不曾想到,这一点倒成了日后扶子初说服岳父岳母将顾南青嫁给他的一个有利的条件了。 因为扶家一门都是男孩子,唯一的一个表姐在宫里做淑妃娘娘,还比扶子初打了二十多岁。 扶子初出去了,两天不在,顾南青闲来无事,便跟着 云岫一起学做女红。 云岫倒不是自己想做,只是那天不知道顾六看到谁带着自家娘子做的一个荷包了,回来以后一个劲儿的缠着她也要一个。 云岫哪里会做这些精细的东西,但是男人的攀比心总是会卡在一个莫名其妙的点上。 没有了娇妻做的荷包,顾六爷夜不能眠,白天没精神,晚上睡不着,不光自己不睡觉,还总是在云岫耳朵边上念叨着“娘子,给我做个荷包吧,你亲手做的。我想要个你亲手做的荷包啊……” 念了好多天,把云岫给念烦了。 看他这么大的一个人了,可怜巴巴的追着自己要荷包,云岫脸上也过意不去,想想自己成亲这么久了,不光没有给顾六缝一件荷包,连一件里衣都不曾给他做过。 这哪里是一个合格的好妻子的作风,但是云岫拿着针戳了一个下午,又把自己缝出来的那坨东西都给拆了。 惨不忍睹!实在是惨不忍睹! 趁着还年轻,脑子还有些好使的时候,赶着学习还是不晚的。 云岫痛定思痛,转天就找了个府上女红做的极好的师父,一对一的教她针法。 顾南青倒不是自己想学,而是顾大奶奶怕她日后也被夫君闹着要荷包,正好她们两个关系也好,就干脆打包一起学了吧。 于是两个小姑娘就坐在暖盈盈的屋子里,拿着针线开始在屋里穿针引线。 云岫是个手笨的。 写字这事她已经是极尽所能了,还是让顾六手把手的教了好些日子才能写的出来像样的字。 家里的绣娘肯定不会像顾六爷那样教的仔细认真了。 从早上学到天黑,也不过是缝制出来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口袋。 顾六爷回来的时候,看到针线筐里有一个破布滥砍的口袋,以为是她为了节约,废弃的料子舍不得丢,才放在那里的,还笑着劝她说:“以后用不上的废料子,就扔了吧,虽说爷赚钱辛苦,但是养你一个小丫头还是绰绰有余的,也没必要替爷这么省啊。” 将那块废料捡了出来,又在针线筐里扒来捡去的。翻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云岫今天给自己做的荷包。 一脸讨好的走到她的近前,笑着问道:“娘子……你要送给为夫的礼物呢?” 听家里的下人们说,夫人今天在家辛苦缝了一天,终于做了一个像样的成品出来了。他满心欢喜,进屋的头一件事情就是找出媳妇要送给自己的小礼物。 云岫也没有搭他的腔,撇了撇嘴,转过脸去。 顾六觉得无辜,怎么的就莫名其妙的生气了。 想了想自己也没有做什么惹她的事情,但是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刚才自己错过了什么。 思来想去的考虑了半天,顾六才拿起那个破布滥砍的布袋子,有些不敢相信的走到云岫面前,“娘子,这个该不会是你给为夫做的荷包吧?” 云岫看他一脸惊愕不敢置信的样子,原本生气着呢,看了看自己的手艺活,又看了看顾六无辜的表情,到觉得有些好笑。 抿着嘴,昂起头道:“是又如何?你是不是嫌丑,不想要,”说着,云岫伸手就要夺回来。却被顾六拦了下来。 “不丑不丑!“顾六连连摇头“娘子亲手做的东西,为夫一定如视珍宝,怎么可能会觉得丑呢。” “那你明儿出门要带着么?”云岫故意逗他。 顾六点点头,“带带带,肯定要带着。” “不骗人?” “绝不骗人!” 翌日。云岫专门起了个大早。 不为别的,就是想亲手给顾六带上自己精心缝制的荷包。 顾六爷苦笑不堪,小丫头这事憋着使坏呢。 顾六爷要里子就干脆舍了面子,昂首挺胸的挂着那个娇妻亲制的荷包出门了。 大门口,云家两个兄弟互相看了一眼。 顾六发现,大哥腰间的那个荷包,还不如自己的这个呢!一看就知道跟自己腰间的这个是出自同一师门。 至少自己的这个看起来是个布兜子,大哥的那个,顾南青纯粹是剪了亮片布扭出来的。 自此,顾六再也没有求过云岫给他做什么东西了。 第九十七章:童年 鱼腥水清 扶子初打章南县回来以后,头一件事就是来找顾南青保平安。 小姑娘虽说大大咧咧,却是个爱操心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想来了自己这个外出的,到时候平白伤心。 顾南青也正在等着他呢,说是两天就会,结果七八天了也不见人影。气的她天天骂扶子初是个小骗子,不讲信用。 倒不是因为顾南青有多惦记他,两个人自由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扶子初笔都握不稳的时候就跟着扶三爷跑来跑去的,出去一两个月也是常有的事,再说她信他能不负众望。 只是她新做了荷包包,着急着送给他。 顾南青是个自信的,虽说手艺上可能有些不行,但是在自信心方面,她敢认第一云岫就想离她远远地了。 云岫知道自己的绣活做的丑,除了头一次是想故意臊顾六,好让他断了日后突发奇想,再来魔着要她做东西的念想。 后面顾六执意要带出去给别人炫耀的时候,云岫还红着脸不让。做工太丑了,除了顾六觉得这是给人家炫耀,旁人不知道的,还只当是顾六拿出去是为了告诉别人自家夫人的女红是有多差劲儿。 云岫有自知之明,丢不起这个脸。 顾南青就不同了,就算是你当着她的面明嘲暗讽,但凡她自己没察觉出来,都只当你是在夸她。 那自信心,不是一天两天能娇养出来的。 所以听下人们说扶子初来了的时候,顾南青鞋子都来不及穿,忙到放小东西的抽屉里面翻找。 扶子初打帘子进屋,还没来的及开口,就听到顾南青精细的叫到:“哈哈,终于给我找到了。” “什么啊,瞧把你高兴地。”扶子初笑着问道。 一大清早她能有个好心情,倒是件喜事。 顾南青炫耀的把手里的东西挥给他看:“趁着你不在,我跟着六婶一起学了门手艺,我爹爹有一个,这个是专门给你做的。” “我也有啊!”扶子初眼睛一亮,把手里的包裹随手放在桌子上,笑着上前,“让我瞧瞧是什么东西?” 小姑娘头一次自己做东西能想着他,倒是件稀罕事。 当然小时候顾南青给他喝池子里的养鱼水那次,不算! 在顾南青跟扶子初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顾南青去扶家找他玩。 两个小主子有的是主意,自然是不愿意让奶娘跟在身边拘束着他们。 扶子初跟着扶三爷去南边做生意的时候看到了一盒漂亮的磨喝乐看,不同于望京城里这种用陶瓷烧纸的,那磨喝乐通体晶莹,闪着亮光,拿在手里观瞧就能发现这哪里是闪着亮光,分明就是流光溢彩的水晶而制。 就连外面的衣服都是黄白两色,看上去简洁奢贵。 金的的是流光纯金,采用双面刺绣制作,细腻精巧。白的是银丝拉线翻花云纹钩成,质感挺立。纵然是扶子初这种见过好东西的人,看到了也觉得惊艳,这个要是买回去,顾南青肯定喜欢的紧。 磨了好久,才让扶三爷同意买下来。背地里扶三爷还跟夫人念叨:“子初那小子是不是跟小姑娘们走的近了,怎么好好一个男孩子不喜欢刀枪棍棒,倒是闹着要一套磨喝乐?” 扶三的夫人齐氏是个通透的,儿子的那点儿小九九她早就看得清楚。 自家小子对顾家那个小姑娘啊,哪里是走的近了?分明就是他自己一个劲儿的往人家身上贴,打小就给自己盯了个小娘子呢。 笑着替扶三爷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小孩子的心性,你不能用咱们大人的想法去拘束了,保不齐就是有别的用途呢?” 比如,买了送媳妇……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扶三爷也不在意,又念叨了两句就把这事给扔到脑后了。 再说扶子初,回来还没来得及带着东西去找顾南青,顾南青就自己上门了。 看到了磨喝乐高兴的只跳脚,一个劲儿的夸扶子初眼光好,是个聪明的。 小姑娘有了这种人偶,头一个想到的就是给它安个家,,两个人拎着小铲子就去扶家后花园去给磨喝乐里的小人儿造房子。 扶子初觉得自己是个大男人,挖土这种活儿怎么能让女孩子做呢,就抢着做体力活。 顾南青拿着小扇子在一旁替他加油打气,小孩子哪里有什么力气,凭的不过是小男孩儿在心爱的姑娘面前那股不能认输的倔强罢了。 没一会儿就累的扶子初直冒汗。 顾南青是个体贴的,两个人玩游戏,扶家哥哥替她干活了,她自然要替他倒杯水,兴冲冲的回房拿来了水杯。 走到半路才发现,空杯子里面是没有水的,再回去端一杯来的话,路途太远,她是个懒惰的,自然是不愿意动弹的。 四下里环顾周围,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有个荷花水缸,是用来救水用的,平日里闲着就养些小金鱼种几颗荷花来做装饰。顾南青站在台子上正好能够得着水缸里面的水来。 里面青苔遍布,几条小金鱼在缸里欢唱自在,水面上还能看到浮游一跳一跳的,惊的水面泛起涟漪。 虽说有些不干净吧,但是小鱼都能喝了,扶子初比小鱼坚强,肯定也是不怕的。 顾南青接了满满一大杯,小心翼翼的给扶子初端了过去。 扶子初挖土辛苦,口中正渴。喜欢的小姑娘在这个时候送上清泉,自然是欣然接过。 看都没看,一饮而尽。水都进了肚子,才察觉没有给顾南青留下一口,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说道:“青青,对不起啊,我忘了分你一半了。” 顾南青也不在意,笑着挥手拒绝:“没事没事,我不喝的。” “你不渴么?”扶子初都能看到小姑娘额头的薄汗,到底说是他有些大意了。 顾南青笑的聪颖,甜甜的说道:“子初哥哥,我真的不喝,我娘说了我肠胃不好,只能喝煮熟的水。” 扶子初只当她是误会放凉的水不能喝,还笑着给她解释道:“你知道么?青青,其实放凉的水也是能喝的。”大夏天的,小姑娘只能喝滚烫的热水,还是个太过听话了。 顾南青歪着头看他,一脸好奇的问道:“那小鱼喝过的水也能喝么?” 扶子初有些没明白她在说的是什么意思,以为是小姑娘异想天开。 “水壶里怎么可能会出现小鱼呢?”扶子初摸了摸她的脑袋,解释给她听:“水被烧开了以后,里面是不会有小鱼的,而且下人们也会看好了里面,不会让小鱼进去的。” “可是……小鱼又没有生活在水壶里。水缸里才有的小鱼啊!” 顾南青皱着眉头与他分辨,只觉得扶家哥哥今日不知为何,格外的蠢笨。 扶子初:“!!!” 扶子初觉得脑袋好像有些疼了,是不是头顶太阳太大了缘故,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青青,你是在哪里给我端来的水啊?” “路边的水缸里。”顾南青笑着说道,还认真的看着扶子初强调:“我很小心的,没有把小鱼装进来!” 头顶的太阳确实太大了,扶子初觉得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嘴里不知怎么的,好像充斥着一股子鱼腥味。 后来,因为扶家哥哥身体不适,病倒在床上。顾南青拿着扶家哥哥送的磨喝乐,依依不舍的回了家,还跟顾天润说了自己帮扶家哥哥端茶的事情,只是没讲水的来源。 顾天润还夸奖她,知道小伙伴之间互相帮助,是个好孩子。 现在想想扶子初还能回忆的起来嘴里面的那股子鱼腥味…… 看着眼前小姑娘眉眼欢喜的模样,扶子初爽然一笑,长大了,顾南青肯定是不会做出小时候的那种糊涂事情了。 顾南青把手背在身后,故作高深的歪着头问他:“你先猜猜,我要送你的是什么?” 看她歪着头的模样,扶子初恍惚间有些想到小时候那杯鱼腥水的味道。摇了摇头,冷静些,冷静些,不要旧事重提扫了兴致! “猜不到。”扶子初笑着如是说道。 小姑娘脑子跟旁人不同,随着眼界的增长,他是越来越摸不透有时候出现在她脑子里面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了。 “快些猜!猜到了才送给你。” 看她一幅神秘的样子,扶子初觉得,肯定不会跟小时候那杯鱼腥水一样了,莞尔一笑,试探着问道:“是你在街上寻到的什么好物件么?” “不是!我亲手做的!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做的!” 扶子初牵强的笑了笑,心底有股不太平安的念想。 以顾南青的脑子,怕不是要亲手做一个肚兜强迫他穿上吧? “是……是件中衣?”没敢问是不是肚兜,所以扶子初只是用了比较含蓄的中衣来问。 顾南青笑着看着他摇头:“你也把我想的太厉害了,那中做工复杂的我怎么能这么快就学会了?”还贴心的提醒他:“你往简单的去想。” 听到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扶子初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是一方帕子么?” 第九十八章:入狱 救人无门 “还要难些”顾南青笑着回答他。 扶子初眼疾手快,趁她不注意,一下子从后面抄手,夺过了顾南青手里的东西。 颠来倒去的转了一圈,也没大弄明白顾南青到底给他做了个啥? “这是个?……风口袋?”扶子初有些不敢确定的问道。 顾南青一下子就黑了脸,瞪他一眼,“荷包你看不出来么?”皱着眉头满脸不悦,“难道我做的真的有那么差?” 扶子初连连摇头,“不不不,我跟你开玩笑呢。”把顾南青亲手做的那个看似风口袋的荷包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研究了一番,非常诚恳的点头夸赞,“按照你头一做的这个水平,已经是很有天赋的了。” 其实他自己都没能看的出天赋在哪里,但是顾南青亲手做的东西,肯定是要夸的,小姑娘还没骗回家脚底板塞小娃娃,要是一个不如意气跑了,可怎么办。 哄顾南青这件事情,扶子初是打小就训练出来的技能了。 娴熟而不带讨好的,三两句的就把顾南青夸得如沐春风。 “我就说嘛,我在女红这方面天赋极高的,我娘还说我做的丑,不让我爹带出去。”顾南青嘟着嘴不满的抱怨道。 “你爹也带着同款荷包出去了?”扶子初好奇的问道。 “嗯。”顾南青点点头,“我亲手做的,我爹喜欢极了,还说别个看到了肯定头一个羡慕他有一个贴心的好女儿。” 扶子初笑而不语,顾大人爱女之深这事,刑部上下恐怕早就习以为常了。 一个丑些的荷包而已,没什么的,没什么的。 “你也要带着,知道不?” “嗯嗯!肯定带。”扶子初笑着应下,“现在你就给我挂上吧,你亲手帮我挂上,我这件衣服都舍不得脱了,天天炫耀给别个看。” 顾南青噗嗤一下就乐了。 他就会说好听的来讨好自己,嘴贫的让人讨厌不起来。 玩笑两句,顾南青想起来了他在章南县的事情,压低了声音问道:“章南县的疫情如何了?” 扶子初皱了眉头,脸色有些深沉,“情况不大好,那章南县令是个混子,搭了他妹子是七王爷宠妾的顺风车才上位的,在那里不过是为了七王爷洗银子方便才坐的安生,里面已经被封锁消息了,我们怕生人进村打草惊蛇了,花银子带了几个小叫花子进去探看的,就这都没能进去看的里面的真相,只是在村子的外面转悠了一圈,周围有衙役看守,但是到了夜里,不断地传出村名的哀嚎,听那动静,像是严重的很。” 顾南青听了也生气,拍着桌子怒道:“那七王爷也是个王八蛋!这些年斗倒了庸王,数他势力最大了,还不满意,非要逼了宫自己当了皇上才能收手么?” 扶子初上前捂住她的嘴,“不可妄言!” 顾南青扯开他的手,“你不用怕,我又不会出去乱说,就是心里生气!这些当权的只顾自己日后的势力,丝毫不管百姓死活,这种人就算是做了皇帝,那也是要民不聊生的。与其这样,倒不如庸王那个蠢笨的,虽然本事没几两,也有些贪图享乐了,但是他听得进去好赖话啊。这么多年太子也没见他做出什么结党营私,搜刮民脂民膏的事情来。” 扶子初听了一乐,前太子庸王那是因为老实么?分明是脑子不够用,根本就想不到那里去。 皇后过于娇宠这个让她稳坐后位的儿子了,是以庸王除了玩乐,是真的再也没有别的本事了。 若是庸王当政,身边尽是忠臣孝子也就罢了,一旦有了奸臣,藏了私心,那大陈的天下可就难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顾南青抬头问他。 党政之争这种事情,怎么回答还得看上面的想听的是哪种的答案才成,否则便是说了实话,不如上意,也不得好。 扶子初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去的时候都带着汤婆子呢,身体本来就不好,我都没敢离得近看,只是把家里的下人借给了羽林卫李大人,我一作陪的帮手,我回答什么呢?” 他又不在官场,争斗是他们的,他出人出钱可以,其他的事情他不馋和。 他把事实给上面摆在那里,至于皇上想听到什么样的结果,那就让他自己意会去。 顾南青听到他的回答,笑着说:“即是如此,那你还是沾了我的光了,汤婆子给你带对了?” 扶子初笑着点头,“那可不,我的小娘子聪慧过人,未卜先知,没过门就满满的旺夫命,这以后要是过了门,我这生意做得肯定比我爹厉害!” “去你的!”顾南青推开他的手,笑着骂了一句。 只是到了晚上,顾南青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顾天润被压进了天牢! 原本什么都好好的,顾六去了北边去办些私事,出门前还交代了顾大奶奶好生照顾着云岫。 结果顾六才出门一天,顾大奶奶就自顾不暇了,哪里有闲心再去照顾云岫呢? 顾大爷被压进了天牢,云岫知道了也着急,她在望京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是那些平日里推牌九的几个夫人们,也只是牌局上的交情,这种进牢子的事情,谁也不愿意站出来说上一句话。 跟顾大奶奶两个在家里只能剁脚干着急。 “大嫂!要不你带着青青回老宅去求求老爷子?”云岫突然想起来,顾家老爷子可是户部尚书,虽说跟两个儿子有了隔阂,但是血脉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呢,自己的亲儿子下了大牢,顾老爷子怎么会有不管的道理。 顾大奶奶皱着眉,直摇头,“早就去过了,柳姨娘不让我们进,我娘家弟弟提着刀愣是护着我闯了进去,但是上面应该就是想到了这一点儿,公爹被扣在宫里,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听到丈夫被抓的消息,她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回老宅找公爹帮忙,在路上正好碰到来找她的娘家弟弟,两个人闯了一趟顾家老宅,不但没有找到顾家老爷子,连带着还担心顾家老爷子会不会跟顾家大爷一起下了大狱。 “那……使银子呢?使些银子,就算是让咱们进去看大爷一眼也成啊!我这里还有六爷放的银子我去拿!”这个时候进去看了顾家大爷,问清楚了情况,也能知道是到底因为什么才下的大狱,这样他们在外面使力气也找的住方向。 顾大奶奶拦下了云岫要去拿银子的动作,无奈的叹了口气,“早上我娘家弟弟就带着银子去了,但那可是天牢啊!没有门路,连该塞给谁都不知道。” “那就真的没有法子了么?”云岫皱着眉头抱怨道。 顾大奶奶突然脑子一亮,她想起来了,刑部老尚书! 顾家大爷的恩师,老尚书虽说这些年不大理事,但还是坐镇刑部,就算是在圣上面前,也是个能说上话的人。 顾大奶奶忙让管家备车,跟云岫匆匆交代两句,就去了老尚书家里。 结果没一会儿的功夫,又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怎么了大嫂?人不在家么?”看顾大奶奶这表情,就是事情没有办成。云岫连忙上前询问。 顾大奶奶摇了摇头,眼眶子里红彤彤的,泪珠子转了几圈,终究是没有忍住,落了下来,眼泪落下来的刹那,整个人都瘫了。平日里再坚强不过的顾大奶奶此刻哭的跟个孩子似的,摇着头,哀嚎道:“不是的!老尚书在,可是……可是他不愿意见我!哇……他不愿意见我!” 顾大奶奶不明白,平日里把顾家大爷当做亲儿子一样疼爱的老尚书,怎么就不愿意见她呢? 他是亲眼看着顾天润成长起来的老恩师了,顾天润是什么人,再也没有人比老尚书再明白的人了,他老人家不愿意见顾家的人,就说明了这事,他不想管。 顾南青也潸然泪下,她从小被爹爹跟六叔娇宠着,从没什么事情让她难过的,但如今六叔不在,爹爹入狱,连个能帮她的人都没有。 云岫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扶家三爷!” 六爷说扶家三爷虽然不在官场,但是他的手段却是比官场的那些大臣们都要厉害的。 扶家三爷无官无职,却能直接面圣,他可是皇上的钱袋子,银窟窿! 顾大奶奶听了这个名字,也精神一振! 顾家大爷跟扶家三爷虽然没有什么好的交情,但是顾六确跟扶三爷是再好不过的兄弟了,看在老六的面子上,扶家三爷兴许愿意趟这趟呢? “我去!”顾南青擦了擦眼泪,站出来说道。 娘亲跟六婶两个不方便去扶家开这求人的口,她去! 况且就算扶三爷要是跟老尚书那般闭门不见她也不怕!她可是有扶子初这个秘密武器的。 还没等她走出大门呢,就有一个人影,急匆匆的从大门进来。嘴里还一个劲儿的喊着,“青青!青青!” 来人不是别个,正是扶子初…… 扶子初一听到顾家大爷下狱的消息就打听了详情,知道了前因后果这才急匆匆的往顾家赶。 “扶子初!”顾南青看到扶子初突然出现,心里顿时不是那么慌张了。扶子初在,她就不怕了,不论是出了什么事情,扶子初在,肯定会帮她的。 “别哭了。”扶子初替她擦了擦眼泪,也不顾顾家大奶奶跟顾六婶也在,将顾南青抱在怀里,不住的安慰她。 收拾妥当,花厅听扶子初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顾家众人这才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说是十二年前顾家大爷所经手的一门大案——南城女子残害婆家一十三口的重大命案,那女子原本是被判了死刑,却在前些日子被人发现出现在了平江府的城里,被死者的族人认出。 一纸诉状告到了京兆府。 京兆府的府尹林生早就跟刑部有些罅隙,自然是不愿意替刑部隐瞒这些,这事就被捅到了天子那里,甚至在朝堂之上,一群人还因为这个而争吵起来。 十二年前的命案,明明已经被斩首的罪犯早已应该作古,但人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平江府里。 顾家大爷是当时经办的主审管,那罪妇也是他亲自验明了正身,给送上断头台的。如今除了这种事情,说跟顾家大爷没有关系,谁能信呢。 还有那刑部老尚书,也不是不愿意替顾家大爷站出来说清,只是刑部出了这种差池,连带着他也被皇上当朝呵斥,禁足家中,圣上特地交代了,不准他跟顾家通风报信。 顾南青哭的眼泪汪汪的,看着扶子初,委屈道:“扶家哥哥,那我爹怎么办啊……” 第九十九章:保释 大爷回家 扶子初伸手,温柔的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耐心的哄她:“你也别慌,这事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有什么结论呢。况且我已经去求了我爹爹,这会儿他已经进了宫,去打探消息去了。” “那扶三爷怎么说的?”顾大奶奶听到扶子初说到了扶三爷帮忙管了这件事情,忙开口询问。 扶子初抿着嘴摇了摇头,“我爹还没回来呢,但是他既然去了,肯定是要帮忙说上两句的。况且这事是京兆府捅到天子跟前的,那本应该死了的妇人,他们说是活着的,但是人在他们手里关押着,谁也没见着,又怎么好下定断呢?” 这件事情虽说明面上是京兆府状告刑部顾侍郎十二年前执法的时候有所偏私,但其实暗地里,明白了就是京兆府跟刑部的矛盾纷争罢了。 这些年京兆府尹频频更换,皇上早就想拔了这枚长歪了的钉子了,奈何连着换了好几任,最终都没能中通外直了,天子脚下油水多,哪个官员进了这个地方还能坚守自我的。 十年寒窗苦,一朝科举中第才能做个九品父母官。 那些能经历过科考之后还有幸留守望京城的寒门子弟,说是背后没有关系,任谁都不会信的。 都说寒门清官,其实不尽然。有些世家望族出来的子弟们,到底是从小吃过见过,面对蝇营狗苟的时候,也更能站得住步子,不屑于此。 顾侍郎就是这么一个例子,户部尚书家里出来的贵公子,又站到了刑部这个高位上,想拉他下马的人,可不止京兆府尹背后的人。他走了,别人才能上来,所以这会儿子,不管跟这事有关系没关系,差不多都派人去打探消息去了。 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万一顾侍郎折了,谁知道这刑部又能落到谁的手里呢。 “那皇上的意思呢?”顾大奶奶焦急的追问。 这事别人怎么看都不要紧,只要皇上相信他们家大爷,有皇上保着,最后肯定能平安无事的。 扶子初开口道:“皇上肯定是相信顾侍郎的。”毕竟顾侍郎这官可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别人可能是党政旁左,但是顾侍郎不管明面上还是私下里,绝对是皇上的人,连带着顾六还有顾家的老爷子,他们顾家一门,都是坚定地站在皇上身边的。 “既然皇上相信我家大爷,那为何不把大爷放了!”顾大奶奶有些不明白,上位既然信了大爷,那为什么还要把人拘押在牢里。 这下扶子初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了。顾家大爷这次,不是皇上要把他关在大牢里的,而是旁人逼着皇上把他关在大牢里的。 云岫看顾大奶奶有些上了头,说起话来也咄咄逼人了不少,那扶家小子终归是来帮忙送信的,扶家三爷也进宫去替大爷奔跑去了,大嫂在这里把扶家小子责怪一番,也有些不好。 上前,搀扶着顾大奶奶坐下,劝慰她道:“大嫂,你先坐下来歇歇,这朝堂之上的事情,自然是有他们的规矩,您这会子跟子初他们说,他们小孩子家家的,又能懂什么呢?” 扶子初在一旁连连点头,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一个小孩子,大人的事情他掺和不了。 朝堂之事,岂能是他一个铜臭味的商人能左右的。别说是他了,这件事情,就是顾家的人,最好也不好到处去找人说道也好。 天家的博弈,顾家大爷不过是政治牺牲品罢了。 顾大奶奶听了这话,才回过神来,涩涩的哽咽了一下,底下声音:“是我唐突了,不过是太关心我家大爷了……” 扶子初忙摆手回道:“无妨无妨,大爷早些出来,咱们也都安心,不过这事啊,六婶你还是要早些派人去找六叔回来。” 那些人专门挑了这个日子去敲登闻鼓,就是看准了顾六叔不在望京城,顾家大爷老实稳住,顾六叔可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管你什么证据整人的,拿不出来的都是放屁,再一个激动,提刀把证人宰了,任你说破天去,也什么都不认。 有时候面对那些人模狗样的官员们,顾六叔这种混不齐的倒是更有法子的很。 云岫点点头,“早就去了,得了消息我就让下面的去给六爷传了信儿,只是路途遥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呢。” 顾六去北边帮着去实验这次麻油的实战能力去了。 这事除了顾六,还真没人能胜任的了。 经过他改良的投石车,在石头外面套上一层藤条,上面用草绳链接紧致,再泼上麻油,几百斤的大火球投掷过去,别说是人群了,就算是城墙也能给他们烧着了。 今年经过顾六的钻营,大陈麻油的产量要比往年翻了好几番,他们粮草足够,就算是再奢侈一些,也不怕不够用的。 想到这里,云岫不觉得心底一片感慨。 六爷在背面研究怎么打仗攻城,保家卫国,要是知道后方有人找事,来拿他亲大哥开刀。 以他的脾气,保不齐就丢下一切,杀回来了。 翌日,快中午的时候,顾家大爷才回来了。 官服已经没有了,扶子初赶着马车把人一路送进了顾府。 顾大奶奶看到了顾大爷,一脸沧桑衣衫有些不整的样子,心疼的直掉眼泪。 云岫在一旁直念:“人回来了就没事,回来就没事了。” 扶子初摇了摇头:“还没到没事的时候,案子还没定下来怎么查呢。” “人不是已经回来了么?”云岫不解的问道。 若是还没查清楚案子,怎么就能把人给放回来? 顾大爷尴尬的笑了笑:“是扶家三爷拿了三十万两银子,解了江南水患的燃眉之急,皇上体恤,算做了我的保释银子,才把我放回来的。” 扶子初低着头,小声接话:“只不过从今儿起,大爷得在家里呆着,哪里都不能出去,不准见人也不准跟谁再踏出府门一步,一直等到案件查清楚了,才任皇上另做定夺。” “不让出门就不出门了!咱们谁也不见!”顾大奶奶哭的悲怆,这些规矩什么的都不算什么,只要人没事,不用带在大牢里受苦受罪,怎么样都使得。 顾南青看着她爹憔悴的模样,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原本她爹风度翩翩的一个人,不过才一夜的功夫,就胡子拉碴,看上去苍老了不少。 “爹爹……”顾南青小声喊了一声。 顾家大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爹爹没事,你乖。”说吧又看了扶子初一眼。 他心里清楚,这次扶家能这么积极的出钱出力,说到底还是沾了青青的光了。 别看扶子初天天往小六那府里钻,他到底是去找谁的,骗得过旁人,可偏不了他。 都是打那个年纪过来的人,这个岁数的小孩子心里想的什么,无外乎青梅竹马的那些小美好。 只是这次扶家的态度,倒是能看出是扶子初这小子,是打心底里在乎他们家青青的。毕竟在众人都观望的时候,他们一皇商的身份,能站出来甘愿做这出头鸟。 扶家三爷不傻,能让他这么做的唯一一个理由就是他儿子求得紧了。 “小子,我这是欠了你一个人情呢。”顾家大爷拍了拍扶子初的肩膀,笑着说道。 扶子初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不敢不敢。”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他是个聪明人,顾家大爷这句话是表示已经知道了他这么做都是为了顾南青…… 这到时候他来顾家提亲,老丈人这里,看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顾家大奶奶一心都在顾家大爷身上,急着回去仔细看看他身上到底有伤没伤。听说牢里的牢头们都有自己的法子,打了人还能让旁个看不出来,万一大爷怕孩子们担心,不愿开口,心疼的还是她。 “老爷,回屋歇着去吧,孩子们也担心一天了,让他们也去歇会儿。”顾大奶奶皱着眉头说道,拍了拍云岫的手,“这里就交给你了。” 便带着顾大爷回去了。 云岫将两个孩子带回了自家府上,她知道两个人之间肯定有悄悄话要说,也没打扰他们,说了声自己乏了,便给两个小的腾出了空间。 她倒不是说的假话,昨天晚上陪着顾大奶奶熬了一休,她这会儿浑身都是乏的慌。 恨不得当下有个床榻,她立马就能睡着了。 顾六婶走了,顾南青才坐下来跟扶子初两个好好说说话。 “谢谢你啊,扶家哥哥。”顾南青一脸认真的看着扶子初。 这件事情扶子初帮了大忙,她知道的。 虽说扶三爷跟六叔关系好,但三十万两银子,还是要考虑一下的,扶三爷钱拿得这么快,这其中少不得扶子初在其中帮忙周旋。 扶子初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爹都出来来,你还不对我笑一个,愁眉苦脸的,我看了心里难受。” 顾南青努力挤出了一个牵强的笑意。 她实在是笑不出来,虽说她爹是被放出来了,但是案子还没有审,后面的事情,才是最大的麻烦呢。 “你担心个什么劲儿。”扶子初笑着劝她。 顾南青眉头紧锁,瞪他一眼,“那是我爹!”她亲爹被牵连进了一桩莫名其妙的案子,她肯定是要担心的。 扶子初莞尔一笑,努了努嘴:“他不光是你爹,还是顾六叔的亲哥哥呢。” 顾南青有些不明白,一脸疑惑的望着他。 “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扶子初把脸凑到她面前。 “吧唧”顾南青狠狠的嗦了他一口,一点也不造作,这人竟然趁火打劫,她恨不得上牙咬上一口。 扶子初也不抱怨,揉了揉脸。 笑着替她解释道:“这会儿,就算是皇上不护着,任谁也不可能再动得了你爹一下子了。” “那要是他们真的找到了那个女的了呢?”顾南青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倒不是她不相信她爹的公证,只是她在刑部的案宗里看到过这种能跟正主一模一样的替身,而这种事情,除非是查出最后的幕后主使,否则任谁也不能看的出来站在你面前的替身到底是真是假。 “找到了又如何?”扶子初眉眼一挑,笑着说道:“顾六叔这次在前线一把大火烧光了北绒三十万石粮草,北绒大军后撤四十里。顾六叔以一己之力,做到了镇北军六七年都做不到的事情。” 北绒在背面骚扰了他们大陈六七年的光景了。 游牧民族又没有什么固定的住所。镇北军多年以来只能防御,不见进攻。 第一百章:缘故 黑手内幕 顾六叔这一招射人射马,先断了他们的粮草,又放火烧了他们的牛羊。 北绒游牧民族又如何,一样的需要吃饭,一样的需要喂马。 粮草没了,管你放牛的也好,养羊得也好。是狼是羊都得老老实实的给我缩回去! 顾六叔帮着打赢了这一仗,回来定是首功,只是前线未平,这个时候任谁也不敢上前动顾六叔的亲哥哥。更何况皇上这次,明显是护着顾家的,否则就凭他家捐的那点儿的钱,也不可能让上位破了先例。 “六叔可要回来了?”顾南青眼睛瞪大。 只要她六叔回来了,爹爹的案子肯定就能处理的好。顾南青打小跟着顾六身后当小跟屁虫,看惯了她六叔那行云流水的流氓操作,有些事情光讲道理是行不通的,还是六叔的那种行事作风才能有效。 扶子初摇了摇头,“怕是要到年后了,这次顾六叔去背面都是背着咱们瞧瞧的去的。这事谁也没讲,就连顾六婶恐怕都不知道,你可别说漏了,到时候六叔来了少不得要骂人。” 顾六就是皇上手里的一柄利刃,研制兵器他在行,偷袭技巧他也是把老手。 所以这次派顾六去北边战场,说的只是去跟北边的韩家做生意。 顾南青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又不傻,这种事情我自然是知道有多机密。再说把这事告知六婶,岂不是让她在家里白白担心么?” 况且最近六婶看起来身子有些不好,有时候她同她讲话什么的,总能发现六婶在跑神,或者两个人正说着说着呢,六婶就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再喊她的时候,她就会一脸茫然的问是怎么回事。 饭量上倒是大了许多,往日一碗米饭刚刚吃完的人,如今还要添上小半碗,顾大奶奶直说她是要长身体了。 “要说你在家里也要好好劝劝你爹,这种事情,左右不过是刑部跟京兆府的争斗……”扶子初话说道一半,没有继续往下说下去。 顾南青看他话里有话,皱着眉头问道:“怎么?这里面有个什么故事呢?” 扶子初想了一想,还是觉得告诉她比较好些。 “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的矛盾,京兆府尹上任之前不是在抚州做的四品知府,后来进了望京城做了四品京兆府尹,虽品级上没有什么变动,但是手里的权利可是大了不止一点儿。京兆府尹虽大事上办不了什么,但是望京城周围连带着十四个县衙门都归他管,京兆府尹想做些什么,那可是方便的不能再方便的了。” “然后?”顾南青没明白,京兆府尹这个位置重要跟她爹有什么关系呢?她爹管的是办案又不管地方的管辖什么的。 “然后这任京兆府可是七王爷推举上来的,他的嫡女在七王府里是个侧妃,说起来,他还是七王爷的老丈人呢。” “他们两个有首尾?”顾南青追问到。 扶子初冷笑,“岂止是首尾,岳父跟女婿,那可不是穿一条裤子的事情。” “那跟我爹有什么关系啊?” 扶子初努了努嘴,“这次我去章南县查疫情的事情,你可知道章南县的县令是谁的人?” “七王爷的?” “孺子可教也。”扶子初点头夸赞她,“章南县令是七王爷的人,所以这次疫情才会隐而不报,因为章南县的弥勒山里,有一座铁矿。” “那不是废弃了么?”顾南青不解的问道。 章南县有铁矿的事情也不是什么新闻了,只是望京城派去查看的兵部官员回来说,那铁矿产量极少,不值得开采,况且章南县山体问题,若是开山采矿,必然会造成水土流失,到时候一旦大雨山体滑坡了,整个章南县的老百姓都要遭殃的。 章南县又离望京城这么近,百姓流离失所了,京城少不得要乱起来。 天子脚下要是发生这种事情,于国望不利。 所以思量再三,皇上也没同意开采章南县矿石的决定,怎么这会儿又扯倒了章南县的铁矿了? “废了?”扶子初冷笑一声,“咱们觉得废了,那未必是真的废了。上次去的那几个兵部的工匠说的话未必是真的,你可知道开采矿石一定会造成严重的水水土污染,一个不注意就会让下游的百姓染上疫病。” “你是说!”顾南青惊愕道,“这私自开矿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那些人怎么敢在天子脚下做出这种事情呢?他们不要脑袋了?” “脑袋?他们跟随的可是七王爷,万一事成,他们可是有的是荣华富贵,子孙万福,就算是拿脑袋搏一搏又如何呢?”这个时候搏一搏,回头子孙好几辈子的富贵就出来了。 “他们要!……”顾南青造反两个字没敢说出来,太可怕了,这才过了几天的安稳日子,当今皇上少年天子,是不可多得的明君,轻徭役减赋税,又不沉迷美色,庶族世族皆唯贤举任,总管大陈这么多年,哪里有这么好的皇上了。 这些黑了心的还要想着造反? 扶子初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事情知道就成,说出来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况且那京兆府尹在抚州的时候,还有几个强抢良家妇女杀人灭口的命案,有几个都进京告御状,后来被划到了你爹那里,听说最近可是分给我了那小表弟呢。” 扶子初的小表弟齐永昌可是个士族出身的刺头,家世显赫,谁也不畏惧,他认定的道理敢在金銮殿上跟天子吵起来的主,这要是把案子查起来,到时候京兆府尹又该换了。 齐永昌这个年轻不知道轻重好歹,但是顾天润可是他的顶头上司,谁不知道顾家两个儿子跟顾尚书闹翻了,如今兄弟两个都各自立府。 京兆府尹就是看准了顾尚书跟两个正房的儿子关系不睦,顾六又离京不在,这个时候没人能站出来护着顾侍郎府,这才敢捅出些事,扣下顾侍郎的。 刑部的办案机制是上司步步跟进,没有顾侍郎的亲笔签字,齐永昌再厉害也没法去拘押嫌疑人。 “我再也没有比这个时候更觉得你那小表弟是个顺眼的人了。”顾南青抿着嘴说道。 “哦?”扶子初笑着问道,“你竟然不希望我那小表弟糊涂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把这事过去了?”要知道,只要他小表弟那里不愿死磕这件事情,再加上他们扶家也帮忙说些,顾侍郎这事说不定就这么翻篇了。毕竟只要京兆府尹这个位置做的稳,小小的一个章南县还是能护的下来,就算是到时候章南县的疫情被捅了出来,皇上第一个会安排着处理这件事情的,还是京兆府尹。 毕竟是他直辖的事情。 那么他们自己管自己,怎么个说道,也是他们自己看着来的事情。 “呸!”顾南青皱着眉头啐了一口。 “我爹在刑部清廉了一辈子了,这个时候受他们这个污名去?”她爹兢兢业业一辈子,不贪赃无法,清明的名声谁不知道,这个时候拿下大牢这事来威胁他们?痴心妄想! 扶子初笑着看着她,直感慨自己没有看错人。 顾南青不愧是顾家出来的人,虽然混了些,这个多是被顾六叔言传身教的,但是大事上绝对的三观端的方正,是个好孩子。 顾南青看他拿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看着自己,笑着骂他:“我虽然是个女流之辈,好歹也是受过刑部老尚书的教诲的人!” “哦?老尚书是怎么教诲你的?”扶子初好奇的问她,他到想看看小丫头能说出什么新鲜的。 “遵礼守法。”虽然她娘昨晚说老尚书不愿意出来替他们说句话,但是她相信老尚书一定是有自己的难处。 扶子初点了点头,“老尚书没白疼你,也不亏你爹下狱那日老尚书跪在御书房门口,到现在人都没醒。” “老尚书昏倒了?!”顾南青惊愕。 “那可不,老尚书是第一个站出来替你爹担保的,他说他教出来的徒弟,他敢拿官声作保,是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徇私枉法的事情的。后来七王党太过步步紧逼,皇上无奈只得下了口谕将你爹收押,老尚书又一路跟到了御书房。” 这种事情,刑部做了这么多年,老尚书心里知道的清楚,这件事情不管是不是顾天润的过错,查不查的清楚也无所谓,到时候只要他们弄个莫须有的证人,再杀人灭口,最后来个死无对证,谁也不会管到底是不是顾天润做的,顾天润这一辈子的官声,这就能成为他的污点。 日后政敌提起这个,就能打他个人仰马翻。 这群人根本不是为了追一个真相。 他们要的就是顾侍郎下牢! 顾南青叹了口气,“我娘是误会了,回头我一定给她解释了。” 那天晚上她娘锤头桑次的回来,定是以为是老尚书对她爹见死不救了。老尚书哪里是见死不救,他是不顾自己的身家性命的去求了的。 扶子初也叹了看气,“这件事情,你爹自然会跟你娘讲清楚的。你好好休息吧。” 第一百零一章:有孕 无法高兴 自打顾家大爷在家闭门思过,随时等着皇上的亲传的时候,最勤着往顾家跑的就是望京城第一大皇商扶三爷的儿子扶子初了。 各种名贵的药材不要钱的往顾家送,扶子初还每日腾出时间专门去陪顾家大爷谈天解闷。 “子初,你真的不必这个样子,万一皇上突然传唤我进宫,传话的公公一进来看到我如此玩物丧志,这该如何是好呢。” 顾大爷口嫌体直,对扶子初送来的巨石还是喜不自胜的不舍得松手。 好石头!好石头! 这等品相的太湖石,别说是把门框锯了,就算是把墙砸了,都值! 顾家大爷没有别的嗜好,一生唯爱一个人,一件事,一个物。 顾家大奶奶是他幼时就藏在心里喜欢的女子了,后来他凭自己的法子娶到了。 办案查案是他今生的志向,在刑部的这些年来他兢兢业业,从来无愧于谁过。 最后一样他最爱的物件就是太湖石了。 太湖石贵在大!奇!妙! 石头倒不是跟玉器玩物那般的稀罕,但是从太湖到望京城,路途遥远,如果把一块造型独特又巨大的太湖石完整的运过来,那期间耗费的人力物力,远比石头本身价值连城的多。 顾家富贵,早年间他也买了不少这些玩意。 只是分府的时候带不出来,加上那些东西也是顾尚书的银子买的。顾家大爷是个有脸有皮的人,做不出顾六那般行径。 但凡这事落在顾六爷头上,保不齐他老人家就带着人手跑到顾家老宅把石头挖出来了。 但是这玩意总是顾家大爷心里的一个念想。 只是家里刚置办了新的府宅,顾大奶奶肯定是不会同意他往家里买这些东西的。 如今扶子初给他送了两块,真是深得他心。 顾家大房的院里,有个大的亭台飞阁,下有活水引流,水榭扰石,早好不过的美景了。这是顾六知道他大哥的爱好,在建造的时候专门划出来的。 顾大奶奶从云岫她们院子里回来,还没来得及进屋就听到下人来报,说是大门被老爷给拆了。 顾大奶奶匆匆跑到门外去看,好好地大门被人用斧头卸了下来,就连门框子都被拆掉了一半,只剩下豁了口的半面墙皮,在风中飘摇。 “这是怎么回事?”顾大奶奶眉头紧锁,这才住过来几天的日子啊,就这么的拆门拆墙的,日子还过不过? 小厮们低着脑袋不敢说话,顾南青正好过来。 看到她娘也在,陪笑着上前搀扶住她娘的胳膊:“娘……” 顾大奶奶瞪她一眼,这丫头突然这么积极的过来,一准是知道其中的内幕了。 “你说,怎么回事?”顾大奶奶瞪她一眼,言语中有些生气。 顾南青缩了缩脑袋,心道,扶子初啊扶子初,不是我不救你,实在是爱莫能助。 “嗯……扶子初给我爹送了个礼物……因为太大了……就……就把门拆了才能进来……”顾南青越说声音越小。 顾大奶奶听到是扶子初,倒是没有说话,叹了口气,吩咐下人把拆了的地方修补好了,再从新给安装回去。 顾南青有些惊愕,她娘不是一向觉得扶子初只会带着自己胡闹,最是嫌弃扶子初上他们家来的么?怎么这段时间扶子初天天往她们家跑,她娘不但不生气,还总是规劝着她让着些扶子初,还要积极留他在家吃饭…… “娘?你怎么……” 顾大奶奶无奈的笑了笑,扶家那孩子虽说小时候顽皮了些,但总归是个好心肠的,对青青又好,还耐得住性子。 商贾虽然说身份不是很高,但是人家扶三爷不也坐到了那个位置上了。虎父无犬子,扶子初这孩子日后未必不能有个好前途。 这次顾家大爷进了大牢,她求了一圈才算看明白了。 平日里那些好都是虚的是假的,真的好还是得危难的时候拉你一把的人,才是真的对你好的。 顾家大爷还把老尚书的事情告诉她了,顾家大奶奶听了也就释怀了。但是扶家这孩子,她这次倒是彻底改观了。 顾家这次出事,扶家出钱出力,还不怕连累一门心思的替他们奔波,她也不是傻子,孩子们的心思她一个过来人自然是看的真切。 若是日后两个孩子都有一丝,那结亲也成,只要对她的青青好,孩子们日后过日子顺遂,她就心满意足了。 不愿跟顾南青说这些事情,顾大奶奶岔开话题。 “你六婶最近身体不好,你别三天两头的往她那里跑,就算是要两个人非玩在一处,你也得注意着些,莫要冲撞了你六婶,打闹什么的是万万不可的了!”顾大奶奶又怕她没听进去,还追问了几次“记住没有。” 顾南青连连点头,想逃了她娘的老道。还没迈开脚步,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顾大奶奶,笑眯眯的问:“我是不是要当姐姐了?” 顾大奶奶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点了点她的脑门,笑着道:“你这小鬼头,倒是个鬼机灵的!不准乱说,快去玩吧。” 顾南青知道自己大概是猜中了,揉了揉脑门,也不去找扶子初了,一溜烟的往她六叔家里跑。 六婶肚子里有了小娃娃,这天大的喜事,她肯定的一早的就去贺喜。 顾大奶奶还在身后担忧的告诫她:“鬼丫头,你手脚轻点儿!别磕碰到你六婶了!” “哎!好嘞!”顾南青遥遥的回答她,在看路上,早就没了人影。 云岫正软榻上躺着,一副没回过神的样子。 她这些日子以来身子一直不舒服,她以为是顾六不在家,想他想的了,一两个月了,又越来越乏得慌。 刚才大嫂带了府里的大夫过来,一号脉,说是有了身孕,两个月有余了。 当下她就呆住了,她有了宝宝?!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呢,怎么就怀了孩子? 然后突然想到了顾六出远差的前一天晚上,他跟头饿狼似的,对她又扑又咬的,早上起来原本要替他送行的,她困得胳膊都抬不起来,被亲了一口,迷迷糊糊说了句保重就又昏睡过去了。 中午的时候顾南青过来找她吃饭,她才醒过来,再去找顾六,哪里还有他的影子,早就出门在路上了。 想到这里脸上一片羞红。 顾大奶奶是个过来人,大夫交代了注意事项以后,便让她好生休息,自己便送大夫回去了。 这个时候她若是自己说些什么,一来弟妹跟她虽说关系不错,但是有些事情还是羞于出口的。 但是顾南青就不一样了,两个人一直都是非常能玩到一起的,跟亲姐妹一样,有些事情云岫不方便跟自己说,肯定会跟青青说得。 六弟这个时候又不在,孕妇的情绪是顶重要的事情,所以让顾南青来安慰一下弟妹,也是好的。 所以刚才她在门口的时候才专门把这件事情暗示给青青。 顾南青推门进来,咳嗽了一声。 云岫回过神来,笑着揶揄她:“你在我面前这么有礼貌,我突然觉得好不习惯,感觉有了隔阂似的。” 顾南青笑着看她,“我这不是怕你被我吓到么。” 云岫一下子就红了脸,喏了喏嘴,小声的问道:“你都知道?大嫂不是说这事不能告诉别个么?” 顾南青在她身边坐下,笑着给她解释:“我又不是别个,我不是外人,可是你的亲人呢。”伸出手在云岫腰间,“你躺好让我摸摸。” “大夫说现在还摸不到呢,得过些日子才行。”过些日子,说不定顾六就回来了。不知道顾六回来知道自己要当爹了,会有什么反应。 想到这里云岫嘴角就溢满了笑意,但还是老实的躺了下来。 顾南青伸手小心的贴在她的肚子上,煞有其事的摸了两下,扶下身子,把耳朵贴在上面。 然后一脸震惊的坐了起来。 云岫不解的望着她,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我……我……我好像听到了心跳声!”顾南青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 简直是太神奇了,扑通扑通,很微弱,但是却真实的有心跳声在那里。 云岫有些害羞,红着脸问她:“是不是我刚吃了东西,肚子里面在咕噜咕噜的?” “不不不!”顾南青摇头如不浪鼓,很认真的跟她解释,“真的是心跳声,你听不到的,我听得到,真的!” 云岫把手摸在肚皮上,好一会,她好像也感觉到了! 手下有一个跳动的节奏,扑通……扑通…… “我……我……我好像也摸到了……” 说着,眼泪不自觉的就掉了下来。 顾南青连忙上前替她把眼泪擦干,“别哭呀六婶!”临过来前她娘专门交代了她,不能惹六婶生气,让她手脚都轻着些…… 结果才过来就把人惹哭了,虽说是感动哭的,但是她也记得娘说过,孕妇切记情绪激动了。 这要是被她娘发现,少不得要骂她两句的。 顾南青慌得连忙拿帕子。 云岫却伸手摇了摇头,泪眼婆娑:“我没事,我就是心里有些难受……” 她心里委屈,委屈的很。她有了孩子,有了跟顾六的孩子,原本应该是件高兴的事,只是如今,顾六却不在她身边,这让她怎么高兴的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坏话 被抓正着 顾南青知道她心里在难过什么,只是这种事情不敢提,原本云岫就孕妇情绪不稳定的,再去跟她聊六叔的事情,岂不是伤口撒盐么。只能捡一些别的说给她听,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 “六婶……”顾南青笑眯眯的跟他说话,“你猜今儿扶子初给我爹送了啥?” “什么?”云岫不解的问道。 扶家那小子天天弄些稀罕玩意去找顾家大爷,原本顾大奶奶提起他的时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生怕这混小子把顾家娇滴滴的姑娘给拐跑了,结果不知道是扶子初的礼物起了作用,还是扶家这次在顾家大爷的事情上出的力气起了作用。 顾家大奶奶现在对扶子初不光没有横眉竖眼的,还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少不得就是看未来女婿了。 云岫跟顾南青关系好,自然是希望她能跟自己一样,日后成亲的时候能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 虽说这望京城里盲婚哑嫁的很多,世家子弟,虽说能有些小的毛病,但是大体的根上都是精心栽培的,所以像顾家这种的世家,少不得要找个门当户对的。 说起来扶家门第也不错,只是士农工商,再厉害的生意人,在身份上也总是要矮别人一截。 云岫又想到了自己和顾六的婚事,就算是成亲到现在,顾家老爷子也没有在外人在的场合里承认过自己的名分。 好在她跟顾六都不在意这些,也没什么的,但凡放在别人身上,明媒正娶的媳妇进了祠堂的,没有被婆家公开承认,不知道心里憋屈成什么样了。 想到这里,云岫也就淡然了,她跟顾六两个人的日子,干嘛跟别人比较呢。 顾六没能头一个知道他要当爹的事情,到时候该后悔的是他,自己在这里我自犹怜的,除了会耽误自己的心情,真的没半点儿用途。 想开了,她也就心情好了。 看她笑了起来,顾南青也高兴地揶揄,“我还没说呢,六婶你就乐什么呢?” “我想到前几天扶家小子拿了一排鱼竿来让你挑了,非要带你去钓鱼的事情”厚道老实,扶家小子为人处世就能看得出来是个憨厚的。 顾南青一听,也噗嗤一下就乐了。 笑着说道:“那个铁憨憨……”谁家钓鱼能带几十个钩子的,况且她这个坐不住的性子,非要拖着去钓鱼,就算是巴结她们家老爷子也没必要把她也拉上把。 然后眉眼弯弯,歪着脑袋跟云岫说到:“这次更夸张!扶子初跟我爹两个把我们那府里的大门都给拆了!” “大门都拆了?”这是送了一只老虎么,能到门都拆了的地步…… “可不是,我娘站在大门前面,好一会儿的不说话,我都以为她要发飙了。” “他是送了……”云岫没想到什么东西能过不了门的。 “太湖石峰你见过吧?”顾南青笑着问她。 云岫点点头,“见过的。”他们家后院子的汉白玉大理石喷泉旁边有一个养鲤鱼的池子,顾六说单养着鱼看着空旷,弄些水藻又嫌招虫子不好打理,就弄了几块坑坑凹凹形状奇特的石头,放在了里面。造型好玩,配合着水声空旷幽幽的,也挺有意思。 顾南青伸手比了比,“比咱们家大门都大的石头,扶子初弄了一块来。我爹爱的都不行了,你不知道我爹这个人啊,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这种石头,之前在老宅的时候你没见过,我们院子里后院也有几块,我爹还专门挖的池子来摆放。后来搬家的时候带不过来,他心疼了好几天呢。” “我记得你们后院也有一个池子。”云岫想起来了,隔壁府上顾六帮着修缮的时候,还专门让干活的工人们在顾家大爷书房后面引了一条活水,空荡荡的只有亭台走廊,里面却没有任何装饰。 那会儿子她觉得太过空荡荡,还跟顾六说过,弄些花草什么搭配进去,要不看着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顾六还笑着摇头,直说日后她就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了。 感情这是兄弟连心,专门弄出来给顾家大爷放石头的地方啊。 “可不是嘛。”顾南青点点头,"也就只能放在那里了,得亏我六叔规划院子的时候就留出了那块地方,要不是我爹估计得拆房子也要把石头给找个地方放了。" 云岫莞尔一笑,“扶子初对你上心,这是件好事。他愿意花时间精力去讨好你的爹娘,日后自然会对你也好的。” 顾南青举起小拳头作势挥了挥,“他敢不对我好!” 两个人聊起来这个,自然有很多共同的话题了。 顾南青好奇的问她,“六婶,我六叔当初喜欢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么?” 云岫噗嗤一下就乐了,她跟顾六的感情啊…… “我们两个头一次认识,你是知道的。”云岫眼睛咪咪的看了她一眼,当时这个小丫头还开完笑让顾六把自己这个猹妖给关进笼子里呢,“其实那个时候我是才从虎口逃脱,身上又没带银子,又没带行礼。就想找些吃的东西不饿肚子而已。阴差阳错的就碰上你们了,然后就被你六叔捡回家了。” 顾南青笑着跟她解释,“你是特别的,我六叔这个人,平日里是不喜欢姑娘家的,除了我一个,也没见他对哪个小姑娘更多看一眼的,所以说这就是缘分,你俩命中注定了得是一家,所以才让你一个人逃到了我六叔的面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连连拍嘴,“不是逃,是栽。” 云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还真的是逃呢,要不是碰到你六叔,估计我这会儿就被家里人逼着嫁人了。” 眼睛弯了弯,顾六于她有知遇之恩,也有救命之恩。 “我从为人处世,到读书写字,都是你六叔教的,若没有你六叔,我还不知道苏庄村外面不光有一个县衙门,还有汝南府还有望京城。” “就因为这个你就喜欢上他了?”顾南青撇了撇嘴。就算那个人是她六叔,但是她也没明白,怎么就因为这些事情,云岫就喜欢上了? 云岫认真的点了点头,“不光是喜欢,是崇拜。”转头看着顾南青,眼睛里面亮亮的,“就是觉得他哪儿都好,什么都是最厉害的!” 顾南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云岫问她,“你对扶子初有这种感觉么?” 顾南青想了想,脸上一红,抿着嘴摇了摇头,“没有。” 云岫也不拆穿她,自己当初不也是跟她一个样子,明明心里装着顾六,却要死鸭子嘴硬的不肯承认,若不是后来顾六又去苏庄村找他,估计两个人也就这么的错过了。 小姑娘脸皮薄,即便是心里有了喜欢的人,也会装着那一分矜持,心里盼着那个人来先开口跟自己说一句喜欢的。这种事她做过,如今顾南青也是。 “你不信我?”顾南青看云岫满脸不信的样子,有些恼羞成怒,“我真的不喜欢他,是他喜欢我的!他死缠烂打的非要叭叭找我,我……我是看在打小一起长大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的理一理他的。” 云岫拿帕子笑着抿了抿嘴,就听到春桃打帘子进屋,言语有些彳亍的说道:“夫人,大小姐,扶家公子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了,说是想叫大小姐出去,有两句话想说。” 云岫乐的更厉害了,好家伙,顾南青在这里口是心非,感情外面正主就在门口站着呢,这一字一句的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了。 顾南青眉头皱起,看她六婶笑的前俯后仰的,又气又羞,“我不去,你跟他说,我脚疼。” 扶子初在门外高声喊道:“你要是真脚疼,我就进去把你扶出来,我认识的有厉害的大夫,我带你去治病去。” 顾南青连连拒绝道:“不疼了!我脚不疼了!你别进来!”这要是在六婶面前这人把自己收拾一顿,以后小姐妹还玩不玩了? 云岫推了推她,笑着劝道“去吧,我的儿,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你在这里再躲也是没用的。”别看自己这个大侄女说起来把扶家小子吃的死死的,外面那个何尝不是把她也吃的死死的。 背后说了两句话,还能被当场捉到,也是没谁了。 顾南青屁股赖在凳子上,不愿意起身,她觉得这会儿还是六婶这屋子里面安全,出去了以扶子初的性子,少不得要说道她好一会儿呢。 她都这么大的人了,要是被说两句还成,要是他生气了,动手揍她…… 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如今可是打不过他的。 “扶子初,有什么话回头再说。我陪六婶在这里说会儿子话,你要是没事了,要不先回家吧。”她是怎么都不愿意出去的。 就听扶子初在外面悠悠的说道:“顾南青,我觉得你要是这会儿出来,跟我好好的讲一下道理,咱俩还能有道理可讲,要不成……我就只能去找你爹爹讲道理去了……” “你不准去!”顾南青连忙出口将他拦下。 第一百零三章:定亲 一如既往 扶子初才给他爹送了个心肝宝贝儿,现在自己这个心肝宝贝儿怕是没有地位了。 扶子初那信口雌黄的劲儿,保不齐她爹要怎么偏袒的。 “你站住!”顾南青喊住了他,“我这就出来!” 顾南青不情不愿的打帘子出了屋子,冬日的太阳照的大大的,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北风打耳朵边上轻轻吹过,顾南青眼眶子都红了起来。 扶子初看了看守在门口的春桃一众丫鬟,暗了暗眼神,耳朵不自觉的红了起来。“过来。” 清冽的一声,顾南青离他不远自然是听得清楚,心里虽然害怕,但又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打人,就算是扶子初对她凶巴巴的也不能让六婶知道了,自己可是才在屋子里夸过扶子初是个好欺负的,她不能前脚才出来就后脚打了自己的脸。 “我不。”顶嘴的担子顾南青还是有的,小声嘀咕了一声。 扶子初抿了抿嘴,提高了音调,“小姑奶奶,快过来!”说完红着耳朵去了顾南青在顾六叔家的别院。 顾南青嘴角弯弯的,他都喊自己姑奶奶了,那这个时候跟过去,自己也不算丢面子,努力抬了抬脚,还是跟了上去。 进了屋子,扶子初让屋里的丫鬟下人都去门口守着,站的远远地。 冬天天冷,厚重的帘子一落下,屋子里就剩扶子初和顾南青两个人了。 扶子初搬了个椅子坐在门口,噗嗤一下就乐了,“你哭什么?”自己一没凶她,二没动手打人的,进屋的时候人还好好地,怎么一扭脸的功夫就哭的跟只大花猫似的。 “你……你不准打人!”顾南青挂着泪珠,委委屈屈的说道。 “你看我像是会打你的人么?”扶子初小声抱怨两句,“你就这脾气,你打我倒是更有可能的了。” “那你把我喊进来干嘛!”顾南青幽幽怨怨的问道。 扶子初起身,连忙过来替她擦了擦要掉出来的眼泪,“你哭什么,我还没开口呢。”这连一句嗔怪都没有呢,她到先哭成了小泪包了。 “你是不是听到了我刚才跟六婶说你坏话了?”顾南青哽咽的问他。 扶子初替她理了理鬓间的碎发,摇了摇头,“我又不是顺风耳,哪能那么灵啊,什么都听得见,就听到风声呼呼了,找了一大圈子才知道你在六婶这里,我就慌里慌张的过来,春桃还在门口守着,我哪能近前去偷听你们讲话。” 这话倒是骗她的,原本扶子初是想把人拉倒屋子里,好好逼问一番,再顺带讨些福利的。 但是一看这小姑娘说的时候恣肆无拘束,一旦到了拍胸脯承认的时候,是死活都不愿说是自己说出来的话。 逼急了她怕回头在小本本上记仇,自己才花了银子时间敲定了未来岳父大人,就连原来对自己颇有意见的顾家大奶奶如今也对自己和颜悦色的了。他可不想这个时候节外生枝,让小姑娘跟自己闹了别扭。 没听到,就算是一字不落的都听得清楚,这个时候也一定要一口咬定没有听到。 “你真的没有听到?”顾南青狐疑的问道。 “嗯。”扶子初如是点了点头。 顾南青马上破涕为笑,扶子初啥也没有听到,自己也没必要去那么诚实的承认错误了。背后说人这种事情,只要不被当面抓住,无凭无据的只要她死不认账,谁都赖不到她头上去。 看她如负重任的样子,扶子初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顾南青没了负罪感,就恢复了素来凶巴巴的霸王模样。 “笑你长得好看。”扶子初宠溺的回答她。 小姑娘还是平日这种凶巴巴的样子,看起来最让人舒心了。 方才那委委屈屈的模样,眼泪掉在她身上,根根似刀戳进自己的胸膛里。 别看顾南青这么凶巴巴的,也不过是个纸老虎,因为没过几天,扶家前来提亲,扶子初跟着扶家三爷,请来了长公主做媒,抬着一百零八抬下聘礼来的时候。顾南青一下子就捏儿了。 “你怎么没有跟我通气呢?!”顾南青满脸不悦,扶子初要来提亲这事,她娘知道,她爹乐呵呵的看样子也是想知道的。感情就自己这个要成亲的人还不知道扶子初定下了今儿来提亲的日子。 还是方才她去隔壁府里找六婶的时候,六婶一脸诧异的看着她,问了一句:“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顾南青开始还觉得莫名其妙,自己每天去隔壁点某似的找六婶说话,怎么今天就不该去了。 六婶笑着问她,“两家议亲的时候,新娘子不在也成么?” 她才恍然大悟是怎么回事,穿着一身常服就慌里慌张的跑了回来。 一进家门就撞见她爹带着长公主和扶三爷一行人往花厅去。 长公主还笑着打趣她,“青青真是越长大越漂亮了。”扶三爷也看着她乐。 顾南青恨不得当时就找个地缝钻进去得了。 自己一身常服连妆容都没顾得上画的精致,就这么没有形象的让人瞧了个正着。 扶子初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我这不是忘了嘛……”他倒不是忘了,只是怕说出来小姑娘脸皮薄,总是让他再等等,这话她都用来搪塞自己七八次了,每次都是再等等,等我找个合适的机会跟我爹娘说了…… 可是顾家大奶奶和顾家大爷都知道自己心里想的什么。 前些日子顾家大爷在家里实在是闲着无聊了,钓鱼的时候还旁敲侧击的问他:“子初啊,青青比她六婶小几岁啊?” 开始的时候扶子初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顾家大爷又说了:“其实姑娘家早些成亲也好,早些抱上孩子,家里父母也就安心了……” 扶子初一下子就脸红了,顾家大爷这事明里暗里的告诉自己,该提亲了。 努力了这么多年,他要是再不明白这些话,那岂不是白活了。 当机立断,当天晚上就回家求了扶三爷,选好了订婚的日子。 又从望京城里面夫妻最为恩爱又有威望的夫人来帮忙提亲。 望京城里的夫人们论尊贵程度,再也没有人比长公主尊贵还夫妻恩爱的了。 长公主的丈夫镇北大将军战功赫赫,宠妻无妾,一辈子没有多看别的女人一眼,世间哪个女子不羡慕这样的姻缘。即便是宫里的娘娘们,看到了长公主的婚姻,也要羡慕的叭叭的望着。 长公主又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圣宠不断,论尊贵也是绝无仅有的。 长公主来保媒,日后他跟青青两个人也能跟长公主那般。 顾南青不知道扶子初都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伸手提起扶子初的耳朵。 掐着腰问道:“忘了?你怎么那么厉害呢?你怎么不把自己给忘了呢?” 定亲这样的大事,他竟然给忘了,那他也是真的厉害了。 “我这不是得过来伺候姑奶奶您的么?怎么能把自己给忘了呢。”扶子初伸手去摸她的手,想救出自己那被揪的生疼的耳朵。 “哼。”顾南青娇嗔一声,抱着胳膊坐在那里不想理他。 扶子初上前陪笑:“别生气了,回头你爹看到了你这个样子,还以为我怎么惹你生气了呢,到时候一时爱女心切,不答应把你嫁给我了,岂不是要坑大了。” “谁说要嫁给你了?”顾南青撇过脸去,一脸薄怒。 “你不要嫁给我,你想嫁给谁?”扶子初玩笑道。 “嫁给小狗也不嫁给你!”顾南青噘着嘴道。 “汪……汪汪!” “噗嗤……”顾南青实在是绷不住了。这人也太不要脸了,连学狗叫都能做的出来。 “开心了?”扶子初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问道。 “没有。”顾南青撇过脸去,假装生气。 “乖,别气了,咱们快些出去,要不一会儿你娘发现了又该抱怨我不带你往好的学了。”扶子初提醒她道。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旧了,花厅里坐的都是长辈,长辈们说话的时候他们这两个小孩子不在那里好好听着,若是只有两家父母还好,长公公主还在呢。要是给长公主看去了,万一觉得顾南青不懂规矩,那就不好了。 花厅里,扶家三爷正在跟顾家大爷两个相谈甚欢呢。 顾大奶奶和齐氏还有长公主三个人也聊得很合。 顾南青躲在花圃了拍了拍伸手的扶子初,“你说,他们是不是忘了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一个个聊得眉开眼笑的,却不见一个人在讨论他们两个的婚事,难不成两家都忘了这次详谈的目的了么? 扶子初摇了摇头,“没看懂……”按理说他爹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啊,生意上的时候都是当机立断从来没有出过偏颇的,怎么轮到了自己亲儿子的婚事的时候,就左顾而右言它去了。 正当扶子初纳闷的时候,看到扶家三爷偷偷给他比了个三指合拢的手势。这才了然一笑,“咱们还是回去吧。” “怎么?”顾南青一脸诧异的看他。他们讨论婚事的跑到别的事情上去了,订婚的事情要是黄了多么不吉利啊。 “我爹说已经谈好了。”扶子初笑着跟她解释。 “谈好了?”顾南青不解的望着他,这才进门多久的时间啊,他们俩在屋里也没说几句话呢,定亲这么大的事情就给谈好了? 还有,扶家三爷什么时候跟扶子初说的?她明明一直站在这里,她怎么没有发现扶家三爷跟扶子初说谈好定亲的这件事情呢? 扶子初拉她手到一边,“你不信我?” 顾南青撇撇嘴,“我信啊,就是没明白?” “你就明白咱俩的婚事定下来了就成了。”扶子初嘴角弯弯,“日后你就是我的小媳妇了,谁也抢不跑。” 他想了这么多年,惦记了这么多年的小姑娘,终于要成了他的人了。 不管是脸上还是心理,都是抑制不住的开了花。 十多年来,除了小时候过家家,顾南青说以后要嫁给他以外,今天是他最开心的日子了。 倒是也不怪他们两个没弄明白为什么今天的亲事谈的这么愉快。 大陈姑娘碰到上门提亲的,少说也得推脱两次的,一来显得男方家里有诚意,而来也可以问问姑娘自己心里的想法。也能告诉那些对姑娘有意的男子,看看还有没有更好的姻缘来了。 顾家之所以这次没有推脱,一来是因为扶家这次不遗余力的为顾家大爷奔波。 二来是,顾家大爷如今只算是交了赎金,闲赋在家。并不是恢复了自由之身。 若是日后案子出了什么差池,也都是未可知的。 顾南青只有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嫁到扶家去。 扶家大爷是当朝首辅,位高权重,位列人臣,就算是顾家日后出了什么事情,只要扶家大爷在,顾南青就跟娘家没有什么牵连。他们老两口子都是一辈子的夫妻了,自己苦一些没有关系,什么样的日子都能过,只是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与其留在家里担惊受怕,倒不如送到扶家去。 扶家三爷宠妻无妾,夫妻感情和睦,扶子初就算是看着爹娘的榜样,日后也会是个好的。齐氏也脾气和善,是个好相处的。 那扶子初这些日子以来,也是殷勤前后。况且这些年跟着他爹也学了些养家糊口的营生,也算是长大了。 况且从小看到大的,是个会对顾南青好的孩子。 这里面的道理,扶子初可能会看的明白。顾南青却不会懂她爹娘的别有用心。 “哼,那你以后可要听我的话。”顾南青掩饰不住嘴角的笑,得意洋洋的抬了头。 “我还不够听话吗?”扶子初笑着问她。 这望京城里不论老的小的,他可谓是听话的头一个了。 就算是顾六叔有时候还会对顾六婶讲道理什么的,他娘有时候做了糊涂事,他爹也要说上两句的。 像自己这种从小纵容她到大的,翻遍了天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顾南青想了想这么多年的事情,吐了吐舌头,好像还真的没有找出一样扶子初惹自己生气的事情。 “我是说以后。”她笑着眨了眨眼睛,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要在以后的日子里,也要跟之前一样的对我好,知道么?” “嗯。”扶子初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零四章:齐家 坏事千里 扶子初跟顾南青两个人的婚事是定下来了。 齐永昌那边可是马上就要成亲了。 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赵娇娇的肚子里面有了齐家的骨肉了。 这再不早些成亲,等到肚子起来以后,可是瞒不住了。况且到时候孩子出生后月份对不上,齐家跟赵家两家也面上无光。 扶子初的娘亲是齐家的姑奶奶,唯一的侄子成亲,做姑奶奶肯定是要去观礼的。 加上这个姑奶奶嫁的好,夫妻和睦日子富贵,又有扶家唯一的男丁傍身,齐家干脆就让自家姑奶奶做了引礼的媒人。 从提着礼物去赵家提亲,到后面商议婚礼诸事,都由家里的姑奶奶去办了。 只求赵家四姑娘嫁过来以后也能跟齐家姑奶奶一样,头年就剩个大胖小子。赵家也欢喜齐家的这个姑奶奶,这望京城里可再也没有比她富贵的主了,扶家又是世代高门大户,扶三爷虽是个做生意的,但是扶家大爷早年娶过一个媳妇,早逝以后就没有再娶。扶家二爷差一步就快落发成了和尚了,一门上下只有扶家三爷这一支有唯一的一个儿子。 扶家大爷和二爷又没有过继的打算,两家对这唯一的一个亲侄子疼爱的跟亲生的一样,日后的扶家的泼天富贵,少不得都要给了扶子初。 丈夫有不是真的有,儿子的才是自己的,所以齐家姑奶奶这富贵,日后还是要再往上走走的。 齐家姑奶奶终于忙完了一应事情,拖着两条沉重的双腿出了齐家的大门。 扶子初正在门口等她呢。 搀扶着齐氏上了马车,扶子初孝顺的替她按捏了肩膀,“这些事情啊,要我说您也比不事事亲力亲为。少不得有他们齐家的管事的在,还能短了什么的去?” 齐氏笑了笑,“你当他们是真的要我去帮忙的,只是我不发话,哪里来的银子办亲事,你那舅母是什么样子的人,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了。” 说起来自己这个弟媳妇,齐氏就觉得可笑。 赵家好赖也算是个豪门世家的,世代将门出身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姑娘,倒是能养的出来这种扣扣搜搜,不舍得花银子的主来。 她自己亲儿子办婚事,娶得还是自己娘家的亲侄女,按理说就算是大办特办的,也是舍得。 结果这个赵氏,遇到个什么事情都要管事的先过来请示自己,不是这个贵了就是那个银子开销大了。话里话外的跟她明里暗里的要银子。 都知道他们扶家有钱,但谁也不是傻大姐啊,有钱也不能这么嚯嚯。 要不是看在自己那个弟弟跟赵氏还算是感情和睦的份上,她怎地也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扶子初笑着点头,“他们要银子给她就是,怎么说也是给我外祖父和舅舅长脸的事情,还能搬了回娘家不成?” 说到底这不过是银子的事情。 但是他爹从小教她,凡是银子能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情。给了银子能换来耳朵眼儿里清净,何必去跟他们计较这么多呢? 齐氏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我的儿,你到底是年轻,这话要是给你舅母听到了,少不得面上夸你两句孝顺,背后骂你是个傻子。” “怎滴?自己儿子的婚姻大事,还能拿了银子去贴补娘家?”他长这么大,还没听过哪家的娘亲为了娘家的事情,连亲生儿子都不管不顾的。 “那可不是,你还记得前年你舅舅吃醉了酒,回家的时候崴了脚的事不?”齐氏跟儿子说着自己知道的事,“你爹不是弄了些上好的野山参给你舅舅补身子,我是今儿凑巧了问了你舅舅才知道,他崴了脚那次根本就不知道人参的事情,刚才被我问住了,才搪塞着说应该有吧,不记得了的话。” 病人没有喝到山参汤,赵氏这个当家主母的,自然是另有了其他的安排。 这种事情不用猜就知道,少不得又是给她娘家送去了。 连自己枕边人的东西都能扭头往娘家拿的人,还有什么不头一个惦记着娘家呢。 齐氏笑了笑,“我也不是心疼这些东西。”说句实话,他们扶家万贯家财且不说了,就说以往的家底,便是拿人参当萝卜吃,也是吃的起的。丈夫儿子又疼她爱她,便是她没有想过贴补娘家,家里一大一小两个男子汉也早就给她安排好了,那次也没有忘了齐家的一份。 只是这种明白了把她当做傻子,想要从她手里弄钱的这种想法,就令人讨厌。 她家相公儿子赚钱也不是大风刮来了。 她家三爷趟风冒雪去亲自进货,她宝贝儿子小小年纪就猫在书房算账看账簿的时候,也没见过谁出来心疼他们一下子。 怎么就别个一穷就得从他们家里拿银子啊? 你穷你有理?我富我活该? 天下没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情。 扶子初笑着揽过他娘亲的肩头,“好啦好啦,别生气了,知道她是这样的人,表弟这事办完以后,少跟他们打交道就成。咱们就当是交了学费,回头我娶媳妇的时候,您不也有了经验嘛。” 说道儿子的这门婚事,齐氏不禁喜上心头,欣慰的点了点头,“青青这孩子倒是个老实的,你们俩自小一起长大的,我也是看着她长起来的,不矫揉造作,也不虚伪假善,骄纵了些但也讲道理,最关键的是顾家两口子是个好相处的人。” 她这次才算明白亲家两口子要是明事理了,这媳妇才能好的了。 儿子跟顾家姑娘两个人互相仰慕,互相喜欢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的都没有什么首尾不可描述的事情。 那赵家四姑娘就去了齐家一趟就怀上了孩子,肚子里面有了小的,才不得不结了这门亲事。 旁人是不知道,要是给外人知道了,就算是日后成了亲,也造人背后说闲话了。 自家侄子齐永昌是她看着长起来的,孩子老实听话,从小也没有跟哪个姑娘家的有过什么乱来的,怎么这赵家表妹去伺候病症一天的功夫,就被攻克了? 也不怪她能有多想,要她说啊,自家侄儿这病就是这赵家姑娘下的毒手,然后再假意伺候床前,一来二去的,下了蒙汗药才让侄儿糊涂的就着了她的道儿。这种事情,上梁不正下梁歪,听说赵家媳妇当初也是这个法子嫁进赵家的。 可真是代代相传的手艺了。 自家亲家两口子就不一样了,亲家公是出了名的严谨的人,虽说这次出了这种事情,但是三爷说了这是旁人栽赃陷害的,顾家六爷又是三爷最好的兄弟了,这种亲上加亲,又知根知底的好孩子,才是做媳妇的首选呢。 扶子初还不知道,齐永昌这门亲事,无形中让他的娘亲越来越喜欢顾南青了。 扶家跟顾家定下了婚事以后,顾大奶奶就不让扶子初到家里来看顾南青了。 齐家和赵家成亲这事,虽说是压了下来中间两个小的怀孕的事情,但是这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啊。中间的事情一来二去的,大家也都你传我我传你的有所耳闻了。 顾大奶奶也不好直接去问亲家齐氏,但是根据齐氏委婉的表示日后让两个孩子在婚前少接触交流的事情,她也就大致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 扶子初一脸诧异的站在顾家的门口。 看着紧闭的大门和刚才管家对他劝退的话。 真是无妄之灾啊。他这丈母娘不是才改变了对他的态度,现在都是和颜悦色了么?怎么一下子就又回了从前那种不假辞色的状态了。 更何况自己这次可是定了亲的姑爷啊,这都不准上门了么? 不过顾家大房不让他上门,他也是有办法的。 转脸就摸进了顾六叔家里。 顾六家里的管家跟他早就熟识了,看他上门就知道是其中的缘故了,笑呵呵跟他说大小姐在跟夫人两个聊天说话呢,他要找人得等上一会儿了。 等人他倒是不怕,就怕直接断了他的门路,不让见人了。快到中午些的时候,顾南青在被下人们领着,到了别院。 看到扶子初她也一脸惊愕,“你怎么到六叔家里了?没有去跟我爹两个钓鱼下棋啊?” 这些日子扶子初天天跟顾家大爷两个下棋钓鱼的,玩的可开心了,竟然有功夫跑到六叔家里来找她? 听到扶子初说了她娘把人拦在门外以后,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昨儿你要过来还没事呢,就从今儿开始不成了。”顾南青笑着告诉他。 “为何?”扶子初不解的问道。 “我刚还在跟六婶说这件事情呢”顾南青笑眯眯的望着他,“你可别跟别个说啊,你知道不你表弟跟那赵家小姐,怀孕了!” 扶子初:“……” “我还以为是有了首尾才成亲的,美成想孩子都怀上了。”顾南青砸着嘴感慨,“所以我娘怕你有样学样,说是成亲之前不让我见你了。” 扶子初:“!!!” “你也知道原因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顾南青眉眼弯弯笑的像一只偷了灯油的小老鼠。 齐永昌和赵家四姑娘的事情旁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清楚,就是扶子初在中间搞的鬼,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扶子初如今也因为这个不能来她们家里看她了。 哈哈哈哈,这叫做自作自受。 “你这个小没良心!”扶子初气呼呼的点了点她的额头,丢下了一句“你也别急,准备好出嫁吧!” 不让见面他就怕了么?早些把小姑娘娶进家门,谁拦着他也不怕了。 顾南青摸了摸额头,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什么人嘛……她还没答应早些嫁给他呢…… 第一百零五章:迎亲 赵家拦门 腊月初八,大雪。 望京城上下一片白茫茫的,鹅毛的大雪化作厚厚的被子,盖住了城郊的新嫩麦苗,不由得让农户们喜上心头。 来年肯定是个丰收年。 城里喜气洋洋,白的雪盖不住红的花。 庆国公齐家的独孙今年要成亲了,娶得是赵家的四小姐。 庆国公一门以文建工,赵家以武为势。 这文武双全的,更是一个好兆头。 庆国公齐家虽然这些年不善经营,独子是个不顶事的,性子又软糯,在事业方面也无所建树。但是耐不住人家家里面出了门的姑奶奶嫁的富贵啊。 加上这才入仕的小孙子也是个初露头角的,日后少不得要继承他祖父的风采。 因此便是看在姻亲的面子上,齐家的这场婚礼也是盛大无比。 长安街上挤满了人群,官府的衙役派了人手出来,帮忙维持周围的秩序,以防止出现踩踏的事件。 但总是如此,也挡不住老百姓们凑热闹的心性,加上扶家出钱跟随者新郎官一路上抬着铜钱,可着劲儿的撒铜板呢。 一时间捡钱的凑热闹的,把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就连去迎亲的花轿都不得前行。 顾南青跟扶子初两个坐在路边的酒楼二楼的雅间里面,看着外面的热闹,有铜板撒的高的,一半个还掉到了二楼的瓦檐上。 顾南青探着身子,想伸手去捡,被扶子初拉着胳膊制止住了。 “捡那个作甚,你想要回头我给你抬一筐子来。” 顾南青笑着拍开他的手,“你懂什么?这可是喜庆。”听说在新人成亲的时候,捡了新人们扔出来的铜钱,戴在身上,会有好运发生,他们家里这段时间不是很顺遂,六叔又出门在外,她这不是想沾沾喜气,去去霉运。 扶子初将她拉进屋子,“你站好了,我来替你捡。”说着自己探了半个身子,伸长了胳膊去够窗外那枚铜钱。 顾南青连忙拉住他的另一只手,生怕他掉下去了。 小姑娘温热的小手有些紧张的抓住自己的手,又满是担心。 扶子初都能感觉到顾南青掌心紧张的汗渍了。 他有些不想把那枚铜钱捡上来了,就这么一直让小姑娘牵着他的手,牢牢地牵着。 “你够得到么?要是实在够不到我不要了也成,你也不用勉强自己。”顾南青觉得过了好长时间了,迎亲的花轿都走过去了,怎么扶子初还探着身子在那里够那一枚铜钱。 铜钱能不能拿到事小,这玩意要是他脱臼什么的,等下他们两个人还要去齐家参加婚宴,大喜的日子出了这种事情,多不好,那跟她想要铜钱的目的就背道而驰了。 顾南青使劲儿想把他拉回来,“我不要了,你快些站好了,等下万一掉下去,我哭给你看。” 扶子初这才笑眯眯的直起身子,伸手伸出一只手,顾南青掰开他的手心,里面一枚铜钱正好端端的躺在那里。 顾南青高兴地将铜钱收了起来,给他倒了一杯清茶,“来,以表感谢。”还不忘小声吐槽,“果然长得高的胳膊都长。” 看了看街道上已经空荡荡了,顾南青转头问扶子初,“路这会儿子能走的通了,要不咱们俩直接赶去齐家?” 早上她起的晚了,顾大奶奶来喊她出门的时候,她贪恋被窝的温暖,死活不肯早些起来,顾家大爷不能出门,就崔顾大奶奶早些去了,两家交情好,还能帮着些什么忙的。 顾大奶奶这才不情不愿的出门了。 顾南青原本是想着不来凑齐家这个热闹的,扶子初知道她赖床起不来,顾大奶奶又要早出门,就一大早就来找顾大爷下棋,顺带接着顾南青去齐家参加婚礼。 顾南青睡到自然醒,心情自然是好的,也想去凑凑齐家的热闹。 那齐永昌如今成了亲,不知道还会不会那么毒舌了。 况且顾南青还惦念着去新房里面看看新娘子,看着那些婶子大娘们说一些羞人的话,臊的她面红耳赤的,也好报了当初齐永昌怼她的仇了。 顾家大爷嘱咐再三,又给顾南青拿了暖手的汤婆子,才依依不舍的看着两个孩子出门了。 结果一到长安街就跟齐家出来迎亲的队伍撞了个正着。 凑热闹的百姓太多了,挤得人下不去脚,扶子初害怕顾南青受到冲撞,索性带着她上了街边酒楼的二楼雅间,叫了的花茶,等着人群过去了,他们再往齐家走。 “你不想混着去迎新娘子的队伍了?”扶子初笑着问她。 今天为了出门方便,顾南青穿的是男装,跟他站在一起倒像是两个兄弟一般,男装跟着去赵家迎亲,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反正那么多都跟随左右,谁知道哪个是哪个的,恐怕就连齐永昌本人都不会记得自己身边站的到底是谁了。、 顾南青听得新奇,自然是乐意跟着去凑热闹了。 两个人一拍即合,扶子初带着顾南青两个抄近路,跟上了迎亲队伍的后面。 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直跟到赵家门口,凑热闹的百姓们都散了。 扶子初跟顾南青两个衣着富贵,自然就被认作了跟来的亲友。 顺利的进了赵家的大门。 齐永昌板着一副冷脸,敲门要进去。 赵家虽然没有儿子,但是三个姑爷都在望京,一个女婿半个儿,这个时候自然要上阵拦门了。 顾南青拉着扶子初往人群的边上凑凑,想要好好看看齐永昌的热闹。 历来这新姑爷进门可是不容易的,赵家少不得要给齐永昌一个下马威,想想顾南青就觉得心里高兴。 就见赵家三个姑爷抬出了两条长长的板凳,凳子上依次摆满了大腕,有小厮出来挨个的往里面倒酒。 “想做我四妹夫,可得喝完了这两条酒来。” 齐永昌带去的半大小子里面有仗义的,二话不说就上前端起酒碗,一碗连着一碗的,七八碗下肚,扶子初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在人群中高喊一声,“新郎官亲自喝的才算!” 一石激起千层浪,赵家的人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起哄“对!旁人帮忙的不算!得妹夫你亲自喝的才算。” 有积极的又从新拿了酒坛子过来,帮忙把空了的酒碗从新满上。 “新郎喝!新郎喝!新郎喝!”起哄的人群越喊越大声。 顾南青在一旁看的笑的合不拢嘴。 就看着齐永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心里好不开心。 拉过扶子初的身子,凑在他耳边,大声说道“你真是个坏蛋。”扶子初看着她相视一笑,伏下身子凑到她耳边,“我跟你说,齐永昌三杯倒的酒量,这一关他过不去了。” 顾南青笑的更欢唱了,得亏这会儿子人群声音高亮,他们两个说话没人听得见,这要是给齐永昌知道是他最亲爱的大表哥帮忙给他制造的难关,估计大红花都甩了,这亲他不成了。 齐永昌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脸色变颜变色,铁青着上前端了三碗,连喝带撒的喝了下去。 围观的众人一阵叫好,只是这第四碗酒却再也不见端起来了。 齐永昌是个心里有数的人,自己多大的酒量他知道的清楚,再喝下去,就不是头关难过的事情了,而是能不能站着把拜堂完成都是个问题了。 “不能再喝了,哥哥们,放过我吧!”齐永昌赔笑着求饶。 顾南青跟扶子初两个在一旁的人群里面抿着嘴小,他也有今天这个时候,真是大快人心。 但赵家的三个女婿哪里管他这些,这都是当初自己娶媳妇的时候受到过得待遇,除了大女婿外,其他两个兄弟都是从这一步过来的,谁肯愿意放他一马,连连摇头摆手,说不行。 齐永昌正在没有办法的时候,赵将军出来了,赶了捣乱的小子们,这才让齐永昌进了门。 顾南青看了看扶子初,笑着道:“这赵将军倒是心疼这个女婿。”头一次见女婿被拦门了,老丈人出来帮忙解围的,亲生儿子未必有这么好的疼爱了。 扶子初笑着跟她解释,“未必是赵将军本意,你要知道那赵四姑娘对我这小表弟可是一往情深深不见底了。” 笑着,两人就跟着人群进去了。 成亲这事,能进的了大门那还不叫成功呢,因为大门外面拦门的都是一样大的小子,日后谁还不娶个媳妇的,大家互相闹闹也就罢了,未必会真的拦着。 但是进了姑娘的院子可就不一样了。 三姑六婆的都堵在门口伸着手讨要红包。连府上的婆子丫鬟在这一天也可以没大没小的,新婚三天无大小,婚事越是闹腾,以后的日子就越红火。 齐家这方面倒是准备的充足,整把抓的红包掏出来,原本在门口一幅幅不好说话的丫鬟婆子婶子大娘们,个个喜笑颜开。 顾南青在一旁笑着打趣,“你们家的银子可给齐家开了路。” 齐家这次亲事之所以能够办的隆重,望京城谁不知道是拿了扶家的银子出来办事的。 扶子初努了努嘴,低头看她,“我娘跟我说了,这是最后一次了。日后你进了门,掌家的事情要归你管,再有这些亲朋需要使银子装门面的,就得来找你了。” 拉着顾南青的手轻轻地晃了一晃,“你可要心硬着些,毕竟你相公在外面赚银子不容易,可不能学我娘这样心软好说话,看到别人有难处就好心的想帮忙。” 顾南青笑着白他一眼,想把手挣扎开,却被扶子初抓的牢牢的,挣了两三下没有挣脱开,也就随他了。 那些身子大娘拿了银子,把门口的路让开了,齐永昌径自上前去推门,却发现里面也被关着呢。 便拍门喊着给开门。 却听里面的人笑着喊道:“那可不成,我们听说妹夫你在外面的拦门酒就喝了三碗,剩下两条动都没动。想必是姐夫的话不顶用,想娶我们家四妹妹,得过了我们这一关才行呢。” 齐永昌以为女子拦门也不过是吟诗作对,再不济就打个灯谜也就算了。虽然心里不悦,但还是应了下来。没成想就看到墙上搭了梯子,探出头了一个女子,笑盈盈的用绳子捆了一坛酒递了出来。 “这得让新郎官把这一坛子喝光了,这大门才能打开。” 齐永昌当下就黑了脸,“大表姐,你这个样子为难我,是否是记恨我当初在大姐夫娶你的时候给你把鞋藏得太好了,耽误你的洞房?” 在场众人哄然大笑,齐永昌这会儿也端不齐架子了,这一坛子酒喝下去,他连路都走不动道,他是来娶媳妇的,又不是来拼酒的,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想把他灌倒了。 “你少打趣我,酒不喝完,你说破了天我也不会给你开门。”墙头女子笑盈盈的,面色不改。 齐永昌抿了抿嘴,使劲儿推了推门又不开,便把跟前的几个半大小子揽过来,围在一起耳语了几句。 几个人相视一笑,点了点头。 就你踩着我的肩膀我驮着你的大腿,搭成了人梯,三下五除二的就翻过了墙头,还没等站在梯子上的赵家大表姐反应过来,就翻进去把大门打开,一群人瓮了进去。 “齐永昌,你耍赖!”赵家大表姐笑骂他。 齐永昌那里管她这些,二话不说的就一路进了赵四姑娘的闺房。 背着新人一路小跑的就往大门走。 一直把人背进了花轿,齐永昌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赵家的亲戚们太过彪悍,他估计要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来了。 扶子初跟顾南青两个人跟着回程的花轿也出了赵家,顾南青想跟着花轿继续往前走,却被扶子初拉住了脚步。 顾南青诧异的回头看他,“怎么不继续走了?还有别的事情么?”不是扶子初他提议的跟着花轿去齐家的么? 否则他们两个就这么直愣愣的进去了,多惹人注意啊。 扶子初笑着拉她离了人群,“你是不是个小傻子啊,这齐家的花轿要在城里走上三圈的,你跟着去干什么?” 那两筐子铜钱还没有扔完,哪有那么快就结束了。 顾南青这才恍然大悟,吐了吐舌头,跟上了扶子初的脚步。 第一百零六章:撞见 女扮男装 两个人在花轿回齐家的必经之路上找了个酒馆,叫了几个小菜,慢慢悠悠的等着齐家的迎亲队伍。 顾南青喝了两壶花茶,齐家的迎亲队这才敲敲打打的往回走。 扶子初带着她绕过人群,找了个罅隙跟在了迎亲队伍的中间,推推搡搡的进了齐府。 因齐家和顾家的关系交好,顾家又是齐家姑奶奶的亲家,所以顾大奶奶也站在了主家帮忙招呼宾朋的位置。 恍惚之中,顾大奶奶觉得自己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顾南青的身影,一闪而过又不见了踪迹。 回过头来再去夫人闺女堆里去找,却再也找不到了。 齐氏忙完手里的活,来跟她打招呼,“我的好亲家啊,你也歇会儿吧。我侄儿的婚事你忙前忙后的打进了门就没停脚,再也没像你这样实诚的人了,倒像是你的侄儿我是亲家来帮忙的了。” 打进门起就没见自己这个亲家停下脚歇歇,旁人不心疼,她可是头一个心疼的。 顾大奶奶笑着摇头,“也不累,都是帮忙迎来送往的罢了。” 齐家人丁不旺,帮忙招呼女客的主人家带上齐氏这个做姑奶奶的也不过两个人,有顾大奶奶来帮忙,齐夫人知道两家关系交好,也不那她当外人,便让帮忙招呼些客人。 齐氏拍了拍她的手,笑着招呼“咱俩去后面歇歇去也该让她们这些来看新娘子的自己找事去,小孩子们脸皮薄,咱们也别在这里耽误人家闹腾。”说着便拉了顾大奶奶的手往后院自己做姑娘时候的院子里去了。 齐家府宅大,齐氏嫁到扶家进门就是当家主母,扶家三爷虽然是个做生意的,但扶家门第确是大陈数一数二的,齐氏嫁了过去算是高嫁。 连带着齐夫人这个娘家嫂子也要高看小姑子一眼,所以她未出阁时候的院子还收拾的整整齐齐的,让她回家也有个自己落脚歇息的地方。 日后看到了,也能多想着些娘家。 比邻着后院花园,绕过曲曲延延的庑郎,亭台水榭,齐氏的院子虽地方偏了些,倒是比齐府别的地方的装饰更为精致尊贵。 顾大奶奶看在心里,虽说有些惊讶却掩了掩眸子,并不多问。 反而是齐氏笑着自己解释起来,“原先我院子不在这里,永昌现在住的院子是我之前住的。后来有一年我家老爷子爱上了在院子里甩鞭子,几十斤的钢鞭天没亮就在院子里摔得啪啪作响。我嫌他吵,就把这里收拾了,搬了过来。后来住习惯了,便也不愿意多动。” 伸手摸了摸红木的廊子,弯了弯嘴角,继续说道:“至于这些东西是成亲以后我怀了子初,不知怎的就念家念的厉害,子初他爹又忙在北边,两三个月回来一次的。他就索性把我送回了国公府,娘家人照顾着,我也不用一个人呆府里胡思乱想了。这些装饰都是后来子初他爹又找人装的,我家老爷子喜欢素净,不爱这些热闹的,还一个劲儿的说三哥眼光不好。” 顾大奶奶笑着看她,“我说里里外外怎么跟我家老六的眼光那么像,原来是三爷亲自操刀的。” 扶三跟顾六两个是出了名的关系好,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那种的。 齐氏想了想顾六爷的喜好,跟自家三爷,扑哧一声笑了,“他俩倒像是双生的了。” 顾大奶奶提及至此,忽然想到了云岫还在宴席上。 入齐府的时候她怕云岫怕生,就把她安排在了人少的花厅,想着顾南青要是起来了,肯定会忍不住要凑热闹,非得过来一趟不可,到时候让她陪着云岫,也放心些。谁知道顾南青到现在都不见人影,莫非是在家里陪她爹爹吃茶玩闹忘了齐家的婚事? 云岫眼下肚子里面怀有身孕,原本她是不想让云岫来的,只是六弟不在,她家大爷如今也不能随便出府,若是自己一个人来,少不得短了些礼数,云岫自己也提出想要出门走走,虽说是双身子的人了,但是也不能跟瓷娃娃一样拘着她,孕妇身子重要,心情更为重要。 别到时候六弟回来,孩子没事,媳妇到被憋坏了。 歉意的跟齐氏笑了笑,“我头里还忘了些事,老六家的媳妇还一个人坐在前厅呢,我去陪她坐坐,她一个人在望京城里也没有玩的相好的朋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别到时候老六回来怪我没把人照顾好了。” 齐氏拉她的手,笑着劝她,“都多大的人了,难不成你还得跟孩子一样看着不成,让他们年轻人在那里玩去,不认识的坐一会儿时候,大家也都认识了,你就算是一个一个的介绍,她自己没学会怎么交朋友,日后你不在了还是不认识的。” 顾大奶奶笑着回她,“她不一样。” “怎地不一样,老六家的媳妇机灵又漂亮纳凉,来吃喜酒的都是女客,难不成还有人欺负她不成?”齐氏笑着打趣。 顾大奶奶俯身凑她耳朵上耳语几句,才笑着说道:“你说这种情况,我不去看这些成么?她年纪轻,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不能吃的一应不知,万一吃了不合的东西,我岂不是要打脸了。” 齐氏皱着眉头,实在是不愿让她出去。 倒不是为了别的。 方才她在院子里跟扶三爷说话的时候,看到她儿子扶子初带着一个矮他一头的小男孩儿,高高兴兴的去新房闹腾去了。 那矮个子的男孩子,虽然穿着打扮都是男孩子装扮,但扶三爷打身后一眼就认出来是顾南青女扮男装的。 还笑着跟她打趣,“子初这混小子也是胡闹,带着自己未来媳妇去看自己的弟媳妇,这要是被人挤了碰了,他还不得当场跟人翻脸?” 齐氏起初没有听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回来恍然大悟,进了女宾客这边看到顾大奶奶探着脑袋在找寻什么人似的,就觉得大概是看到了顾南青他们两个孩子了。 扶子初犯浑带着顾家小姑娘女扮男装闹新房这事怎么能让顾大奶奶装上了,两家才定的亲事,这别万一顾家觉得自己儿子混不吝,一后悔把婚事悔了,到时候自己那个傻儿子还不得哭死。 生怕两个孩子一个没注意被顾大奶奶抓个现行,齐氏这才带着顾大奶奶来后院,说是歇息,也不过是避开三个人而已。 但把有孕的顾六家媳妇丢在前厅也确实不好,齐氏笑了笑,“我替你走这一趟,你在这里歇着吧,万一你过去了,我那嫂子可是个不客气的,一准儿抓你去干活,咱们随了银子是来做客人的,哪有堆在那里给她帮忙,她自己个儿在屋子里歇息的道理。我替你去,我脾气爆,她不敢喊我,等会儿咱们三个在这里歇着,反正拜堂也完了,不过是在一起说说话热闹热闹罢了。” 顾大奶奶点头同意,她也不爱这些闹腾的。 只是不得不出来应这种场合,加上顾大爷不能出门,她才不得不应了。 齐氏笑眯眯的出来到前厅去接云岫,半道小花园就看到顾南青跟扶子初两个并排坐在小秋千上,用脚点地,晃得悠哉自在。 顾南青顾盼怜惜的看着扶子初,“你不觉得那个新娘妆画的太丑”生硬难看,白的跟女鬼似的,一点儿都不自然,也不知道赵家是从哪里找来的宝贝能画出这样的妆容,还有那一头的金饰,金光灿灿,烁烁发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妆匣成了精似的。 扶子初哪里懂女孩子描眉打鬓的事情,只是顾南青说难看就肯定难堪,他连连点头,“不自然,白的太假。”得亏是平日里跟着顾南青学了几句这方面的话,这才没有穿帮。 顾南青连连点头,“日后我成亲了,可不使这些。” 扶子初笑着道,“你肯定不用这些的,我娘给你请的宫廷手艺最好的宫女来帮你画红妆的,一早就跟皇贵妃预定了。” 顾南青眉眼弯弯,小姑娘哪里有不希望自己婚礼上美美的呢,听到这个自然高兴。 “那我也不要穿这种嫁衣,千篇一律,跟别人的长得都一样。”顾南青继续说道。 齐家这场婚事办的仓促,从决定到办婚事不过十几天的时间,除了一些硬通的金银准备的富裕外,其他这些细节方面,红妆嫁衣都是找的冰人馆去让帮忙准备的。 冰人馆那里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大家你用完我用,连嫁衣都未必是现请人做的。 扶子初莞尔一笑,歪头看她,“你是不是走多路头疼了,怎么傻乎乎的,你忘了秀衣坊是我们家的。” 自家的亲事,就算是让秀衣坊的绣娘们日夜赶工,也肯定能让顾南青穿上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新嫁衣的。 顾南青突然想起这回事,笑着吐了吐舌头,“最近天冷,我脑子有些糊涂。”天气凉了,又天天下雪的,她连下一顿吃啥都不愿意去想,哪里还记得扶家有什么生意。 更何况扶家生意涉及方方面面,自己以后又不准备掌家,管这些干嘛。 又想起天冷她不爱,天热也不爱。 眯着眼睛,有些困意的看着扶子初,“咱们的婚事不要冬天也不要夏天,选春秋成么?穿嫁衣漂亮。” 冬夏出嫁那简直就是遭罪,冬天穿的跟狗熊一样,外面热热闹闹的,坐在轿子里晃荡一路,估计脚指头都要冻掉了。夏天满头大汗的,她自己都不想出门。还是春秋好,天高气爽的,气候宜人。 扶子初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好好好,都听你的。心肝儿都在你那里,还有什么不好的?” 顾南青点脚荡起秋千,笑着说道,“我困了,早上就没睡饱,拜堂也看了,新房也去了,咱们回去吧?” 齐氏怕两个孩子出来的时候撞见自己在一旁偷看,拿帕子捂着嘴,笑着进步向前,去前院喊云岫去了。 顺带准备晚上回去的时候,好好翻翻黄历,转年开春,选个黄道吉日,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办了,要不到时候撞了夏天,儿媳妇怕热。 第一百零七章:招呼 两家孩子 齐氏走到前厅宴席之上的时候,云岫正在跟两三个妇道人家正在说话。 拖了顾南青带她推牌九的功劳,云岫在望京城里也交了几个好朋友,虽说谈不上交心挚友吧,但是碰到这种场合几个人坐在一处说说话,聊聊谈天也是可以的。 齐氏看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坐在那里,心里就笑着想顾大奶奶也是太过于疼顾六家的这个小弟媳妇了,人家明明自己就可以在这里玩的开心,刚想转身回去跟顾大奶奶说说,便不要打扰云岫她们了。 云岫在望京城跟旁人不大熟悉,好不容易来了这种场合,有几个朋友能在一起坐着说说话,就当是散散心了。 刚要转身,就看到云岫突然捂住心口,拂过身子,用手帕捂着嘴,做干呕状。 刚才原本一起说话的几个夫人有体贴的,忙起身过来问她情况如何。 齐氏知道她这是头怀身子,孕吐而已。 只是顾大奶奶说云岫这是头三个月没有过,还不能公而告之,就算是云岫自己,家里嫂子多次交代,这个时候也不好跟旁个说了实话。 齐氏笑着上前,“一准儿是外面太过闹腾,她这个人喜静。我家三爷跟六爷关系是好,关键时候还的是我来救你。” 几个夫人太太一看是她,都知道他们两家好的跟一家似的,云岫大伯子家的独女又跟扶家结了亲,就都笑着让她把人领走。 齐氏笑着搀扶起来云岫,小心领她往后院去。 云岫原本是不认识齐氏的,只是方才听到她说她们家三爷,跟六爷好的三爷可只有扶三爷一个,她听顾六在家的时候说过,扶三爷娶得是齐家的姑奶奶,这又是齐家的喜事,能在这里做主人家的,想必就是齐家姑奶奶了。 云岫跟在她身后笑着道:“嫂子我没事的,就是刚才突然胸口难受的的慌,起来走两步也就好多了。” 齐氏莞尔看她,拉过她的手继续前行,“我就跟顾大奶奶说你是个聪慧的,这一句话就知道我是谁了,她还怕你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没人说话,无聊得慌。”捏捏她的手道,“我也不光是自己请你,还肩负着顾家嫂子一起过来喊你过去呢。我后院里头清净,外面这拜堂也了了,就等着吃酒席呢,到时候人乱哄哄的,吵得人头疼。咱们姐妹三个过我那里去,一样的吃食,你也方便一些。” 云岫听到是大嫂让扶家嫂嫂来喊自己的,自然是欣然同去。 自打怀孕以后她就不爱热闹了,顾南青她们俩在一块儿的时候还好,她喜欢顾南青也不觉得她吵,但是早起她没缓过来劲儿的时候院子里下人说句话她都觉得头疼,方才跟那群人说话聊天的,她脑袋里面直嗡嗡叫,跟进了犀牛精似的。 花厅的茶水又不好喝,喝在嘴里有股涩涩的味道。 她跟在顾六身边日子久了,对茶水这些也慢慢养成了挑剔的性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庑郎下。突然有一紫衣少年笑着跟她打招呼。 云岫自打成亲后这点自觉性还是有的,顾六是个大醋缸,有时候扶家小子到家里来,她多说两句话,顾六嘴上不说什么,但是到了晚上,一熄灯后就可这劲儿的折腾她。 这种情况出现三四次后她也发现了,一面心里欢喜,一面也不大爱跟旁人多说话了,她心里欢喜顾六,何必去招惹着让他生气呢。 久而久之她碰到男子也都自己会主动回避着些。 “六婶!六婶是我!”那紫衣少年并不就此作罢,还伸手撤了她的一脚,拽住她不让走。 听到熟悉的声音,云岫这才回过头来。 “青青!”云岫惊喜的叫到。 大嫂说顾南青一会儿就会过来,她还想着等顾南青过来了陪着她四处走走,也逛逛别人家的院子,结果等了好久也不见顾南青的身影,没想到她竟然女扮男装出现在这里。 顾南青笑眯眯跟齐氏打着招呼,“三婶婶。” 顾南青打小跟着顾六往扶家跑,扶家的一草一木她比扶家自己人都知道的清楚,这两年是长大了,知道避讳了况且扶子初在外面自己另开了别院,这才少去了扶家。但是看到齐氏她还是习惯的叫了声三婶婶。 齐氏早就习惯了她跟扶子初两个孩子一起穿着男装到处跑着玩了,自是不觉惊讶,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 “青青你这个装扮,你娘知道么?”云岫看着顾南青一身紫衣长衫,翩翩公子月朗星姿之态,笑着问她。 顾南青撅着嘴道:“六婶你可不准告密,这要是给我娘知道了,少不得日后连你们府上都不让我去了。” 顾大奶奶管她管的严,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端庄!端庄! 这要是给顾大奶奶知道自己耳提面命的端庄顾南青没有学会,女扮男装胡跑乱玩的倒是学了个精致,到时候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子。 “三婶婶、六婶婶你们两个去忙吧,我就是来打个招呼。”昨天晚上的时候顾南青答应了云岫说是今天来陪她的,结果今天自己跟扶子初两个去陪着迎亲了,自己这一身男装的,也没法子现身,来跟云岫打个招呼,别到时候她回去了生气。 她可记得娘说孕妇的心态是最不稳定的了。 云岫笑着看她,“保密也成,你可怎么谢我俩。” 在不远处的院墙根下站的可是扶子初,顾南青也是真的大胆,当着未来婆婆的面子就带着未来的夫婿两个人胡跑,这个时候不笑她一下,别的时候她也逮不到机会。 顾南青笑着一左一右的缠着云岫与齐氏,“好婶婶,你们可千万替我保密啊,就当是疼疼我了……” 齐氏笑着拍拍她的小脸,“去玩吧,替你保密着呢。”这可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媳妇,她不宠着谁宠。 顾南青笑眯眯的在齐氏脖子上蹭了蹭,“我就知道三婶婶最疼我,六婶你也疼我。”笑着打了招呼就风风火火的跑走了。 到了扶子初那里,就见一紫一白两个小孩子,笑嘻嘻的并肩前行,袖子下的小手,紧紧的扯着。 齐氏转过云岫的肩膀,“好妹妹,孩子也看了,咱么去找顾大奶奶去吧,别她等久了就睡着了。” 云岫笑着点头,两个人这才往顾大奶奶那里去。 顾大奶奶帮了一上午的忙了,累的脚底都是疼的,在齐氏的院子里,清风水榭,好不自在,正歪在椅子上浅眠。 云岫老远就笑着喊她,“大嫂。” 顾大奶奶听到声音,这才睁眼,笑着起身扶住她,“我说亲自去接你的,你三嫂疼我,她就替我去了。” 又关切的问道:“你身子还舒服么?有没有难受的地方,你要是不舒服就直接说出来,你三嫂不是外人,她这里直接传大夫过来也方便的很。” 云岫笑着看了齐氏一眼,原来她也知道了。 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方才闹腾的很,外面太过热闹了,晃得我头疼。” 顾大奶奶给她倒了一杯清茶,“你喝口温的,润润嗓子。” 齐氏笑着说道:"你尝尝我这里的茶。"抿了抿嘴道,“我看你在宴席上眼前的茶水都没动,也不怪你不爱喝的,这里没外人我也就说得明白,我家那个大嫂可是个会过日子的,在我这里拿了足足的银子去置办茶水,谁知道搓了谁家的高碎回来顶数的。” 乐的顾大奶奶抿嘴直笑。 不过也不怪齐氏这么说,这赵氏给自己儿子办酒席,一度应用却并不是可着最好的东西准备的,大面子上过得去,但是具体到茶水点心这些小细节上却并不尽心。 “听说这场婚宴三嫂你们家出了一万多两银子?”云岫好奇的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她跟顾六成亲那时候没有游街撒银子的情节,但是晚上的时候顾六拿了自己的体己盒子,连银子带地契都给了自己。所以她倒是很好奇齐家的喜宴花费几多。 齐氏笑着点头,“小两万了,三爷说永昌也算自己半个儿子,让他们可着好的办。” 又连连摇头,“结果……你看他们弄了个什么……”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 云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这些东西她也不太懂,反正家里有顾六安排的老管家主事,又有大嫂帮忙,她天天吃喝玩乐的跟甩手掌柜似的,就连账本子也是大嫂手把手的教了她好久她才看得懂了。 底下的铺子店面都是顾六找的人来管,定期送账本红利给她,她看两眼烦了就闹着让顾六帮她看了,这些东西她只当故事去听,所以别人家的她到好奇了。 顾大奶奶笑着安慰齐氏,“怎么说那也是人家孩子的事情,咱们这些做亲戚的,看看也就得了。” 齐氏笑着点头,“说的也是,日后自己孩子的,咱们两个可得辛苦着些,办的绝对排场。”她可是决定了回去就跟三爷商量选婚期去,来年开春一定要把顾家姑娘给娶进门,早日成亲她也能早日当上祖母,抱上大孙子。 顾大奶奶扭过头抿了抿嘴,虽说姑娘年纪是到了能成亲的时候了,两家的亲事也定了下来,但是她跟顾家大爷的意思可是要把姑娘再留些日子。 他们夫妻两个没仨没俩的,身边就这么一个姑娘,虽说顽皮了些,但那也是自己的心头肉。 只是大爷这事情还没有着落,他们又想着姑娘早点儿嫁过去,日后万一有什么事情也牵连不到。 这种事情,真叫人左右为难。 齐氏看出她的不舍,笑着道,“顾大嫂你也别伤心,这小两口成了亲,依照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的个性,十有八九的是要跟着媳妇住到顾府去的,你们不光没少了姑娘,还多了个儿子,这事啊,该难过的应该是我才对。” 顾大奶奶破颜而笑,齐氏这话还真不假,得亏是没有成亲呢,扶子初是自己的事情再忙再累也要天天往他们府上跑,就算是坐下来陪着顾家大爷喝杯茶坐着歇歇也好,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把顾大爷感动的热泪盈眶的,私底下一个劲儿跟她感慨,亲生儿子也未必有这份孝心了。 又想想扶子初没有定情之前的表现,那也是挑不出半点儿毛病的。 攥了攥手里的帕子,回家就跟自家大爷商量一下两个孩子的亲事去。 云岫不知道两个亲家们心里都是怎么想的,但是看大嫂也不说话,又怕齐氏尴尬了,笑着道:“这茶倒是真好。” 齐氏笑着道:“这是我们今年的秋茶,你喜欢的话回头我让子初给你送去些。” 云岫点头道:“那我就先谢谢三嫂了。” 第一百零八章:对联 春意满园 过了腊八节就入了冬了,年味渐渐重了起来。 朝廷里也无人再提起顾家大爷的事情,皇上也没有再让他回去,但也未下发官复原职或者压入大牢的圣旨,就这么不咸不淡的把他搁置了。 顾家大爷倒是也放宽了心,扶三年前去了趟北边,说是跟韩家有什么生意交情,回来的时候给他送了些特产,在特产里面还有一封顾六偷偷给他写的信。 信上简略写了自己在北边的大概情况。 顾六是个改进武器的技术活儿,并不直接上前线打仗,最多不过是带着工匠,在后勤方面进行改进什么的,但是战争在继续着,他们离得近些也能方便改进工程和后期运输,虽说是没有亲自上战场,但是耳边还是随时传来战火和厮杀声,有时候战况惨烈了,就连火烧着死尸的肉糊了的味道都能闻到。 虽都是些平淡的语气,但是顾家大爷看了也是老泪纵横。 自己这个六弟打小娇生惯养,虽然自己性子桀骜不驯,但好歹也是家人亲朋的辟护下长大的,就算是一直在兵部做的都是这些事情,但是头一次离战场这么近,亲眼看到那些卑劣的凄惨,哀鸿遍野,战鼓连连,还是苦了他。 心里还交代让顾大奶奶常去他们府里陪着些云岫,家里的媳妇还是个小孩子,这也是顾六出门在外最为担心的了。 原本他接到皇上密令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只是说去北边跟韩家商议生意。 到了地方就被韩成业拉着送到了前线,这改进的工作,谁也不能知道。 顾家大爷是扶三爷传达的消息,才知道顾六哪里是去北边做生意去了,分明是被送上前线了。 而扶三爷之所以来顾家传这个口信,也是前线战况渐佳,顾六不日就要回来了,顾家如今生了变动,顾家大爷又这种情况,在皇上的示意下,扶三爷才敢把消息传给顾家大爷。 顾家大爷自己躲在书房哭了一场,点了烛台,将信纸烧作灰烬。这种时候,这样的信绝对不能留下来,保不齐什么时候,上面就来他书房搜查一番了,自己出事是小,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连累了顾六。 顾大奶奶不用旁人交代,就天天往云岫她们府上跑的勤快。 女人怀身子是个大事,云岫无父无母,小小年纪就跟了老六,在顾大奶奶眼睛里面,两个人都还是个孩子,如今老六又不在,她这个做大嫂的,就跟亲娘一样的。 顾南青原本把云岫她们府上当做自己跟扶子初说话见面的方便之处,只是这段时间顾大奶奶就连吃饭的时候也不愿意回府,自己府上倒是比云岫他们府上更是个说话聊天的好去处了。 她也就不那么勤着往那院跑了。 顾南青跟扶子初两个人,在自家院子里跟着顾家大爷,钓钓鱼喝喝茶,有时候扶子初还会带着几个厉害的说书人,讲一些顾南青爱听的单口。 顾家大爷小时候就是个严厉的人,哪里听过这些东西,后来入仕了,更是没有时间听这些闲玩意儿。 跟着顾南青听书这些日子,乌盆记,一钱十三命,虽是说书讲故事,但是人情事理案件侦破都说的细致在理的,一来二去的他也跟着顾南青听得津津有味。 扶子初在未来岳丈心里的地位,又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分,知道其爱好兴趣,不可谓不用心了。 这府上的事情暂且放着。 云岫自打参加完齐家的婚宴回来以后,孕吐就开始了,过了三个月的日子,也都可以跟大家说了。 云岫父母都不在了,云大妮来看过她一次,还带了自己做的爽口萝卜,只是她行动不便,也不好总是麻烦顾大奶奶去帮忙接她,也就不再多来,只是会常让人带些东西过来,顾家吃的喝的一应俱全,吃的东西倒不缺少。 她总会做一些小毛毯还有以后小孩子穿的虎头鞋什么的,云大妮手艺好,跟着秀衣坊的老师傅亲传的手艺,自然是比顾家自己的绣娘做的好看精致。 顾大奶奶拿在手里端看也赞不绝口,一个劲儿夸云大妮是个有志气的好孩子。 寻常旁人要是亲妹妹嫁到了他们这样的人家里来,不说别的,还肯下苦力气去自己学一门手艺的都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云大妮不但没有仗着自己身子不便来攀附顾家,还自立自强,学了一门好手艺。 说起这个她就不得不夸夸云岫的这几个姊妹们都是好样的,云家二姐自己在汝南在茶馆跟着学做生意,虽没什么大的本事,但也是个自食其力的。最小的四妹还在念书,但几个姐姐都是这般,日后想必也是个好孩子。 所以云家这门亲事虽说穷了些,但是贵在家里几个姊妹都是安分的好孩子,不像别的那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指着家里姊妹富贵了拉扯一把的破落户。 顾大奶奶想到这些,就越发觉得云岫是个好孩子。 她有过生孩子的经验,她怀着顾南青的时候顾家老宅柳姨娘当家,顾家大爷虽然心疼她,但是白日里还是要出门当值什么的,柳姨娘私下里没少给她甩脸色看。 就连她娘家母亲带着些东西来看看她,都少不得被柳姨娘冷嘲热讽一番。 所以如今她们出来开府,云岫是她嫡亲的弟妹,顾大奶奶就想把自己当年怀孕的时候没有得到的照顾,加倍的都给了云岫。 不但天天猪蹄黄豆的滋补着,还弄了些新鲜水果,来给她开胃提鲜。 扶子初自然是乐意之至,对自己稍有不满的未来丈母娘头一次找自己办事,扶家南下的商队比往日来往的都要频繁,就算没有什么事情,也有人专门快马加鞭的带着新鲜水果送进望京城来。 不为别的,少东家的未来丈母娘最近爱这口。 云岫望着面前泛着油光的猪蹄汤,是在是难以下咽。 头几天她还爱吃这个的很,但孕妇的喜好就跟六月天孩子的脸似的,说变就变。 这才过了几天的时间,她就不爱了,而且闻到猪蹄的味道还有些反胃想吐。 但是看了看顾大奶奶殷切而期盼的眼神,她咽了咽胃里的酸水,咬着牙,还是轻轻尝了一口,就眉头皱起,想了好久才小声的问道:“大嫂,有醋么?” 顾大奶奶起先还以为她这是改了胃口,结果是问有醋没。 忙笑着亲自去厨房拿醋。 云岫灌了好几大口温水,才解了嘴里的油腻。 拿勺子小心的把碗里飘起来的油脂?到一旁不用的喝水被子里面,清清淡淡的汤水,看着这才好受许多。 顾大奶奶拿来陈醋,云岫笑着道谢。 加了醋的酸意,这猪蹄汤才能将将入口,只是喝的也不太多。 害喜厉害的孕妇不怕吃的少了,只要能吃的下去,让厨房勤做着些,也是好的。 只是顾大奶奶是个细心地,转天的菜单就改了,没有了肥腻的猪蹄汤,改了清淡的乳鸽,本来就是专门家里给云岫养的补身子的肉鸽,又把油沫子都撇去了。 云岫倒是有了胃口,连喝了两大碗。 顾大奶奶是个爱学习的,专门跟着扶子初请来的大夫学了好多东西。 吃过了饭不准一个劲儿的坐着躺着,外面路滑,她让人把云岫外屋的杂七杂八的东西腾出了一条路来,几仗开外的地方,天气好了就打开屋里的窗户通通风,让云岫扶着人在屋子里走上几圈,散散食,也散散心情。 起先云岫还有些不太情愿,只是日子久了,她发现自己肚子虽然吹了起来一样的大,但是身上却没有长太多的肉。 连顾南青都笑着问她,“旁人怀孕跟发了一圈似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四肢苗条纤细,一如往常。” 云岫笑着回她,“趁早多巴结巴结你娘,日后你有了孩子,也请你娘去照看你,也能这个样子。” 顾南青听了,好长一段日子都对她娘亲膜拜不已。这得亏是她亲娘,但凡是别人,她就寻思着怎么怂恿着去伺候旁人家的产妇赚银子去了。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七,再过两天就是过年了。 顾南青一大早就带着扶子初两个人,拿着大红喜庆的对联纸到云岫这里。 因为是过年,小辈们要来给长辈们拜年,也就没有那么多规矩了。 扶子初也就跟着进了屋子。 红纸铺好,扶子初帮顾南青研磨。 小姑娘大笔一挥,就写了十几副对联,云岫笑着问她,“你这是准备到处张灯结彩的贴呢?” 顾南青努努嘴,“我可是昨晚上算好的,你们府里每个门口都有,我亲自带着小喽啰给你贴全了。” 云岫笑着点头,“那感情好,我正愁把这艰巨的任务交给谁呢,你就应下来了。注意着些安全,回头六婶给你包个大红包!” 扶子初在一旁笑问:“六婶,那我的呢?估计这体力活可都是得我这个小喽啰出了!” 云岫笑着拿眼看他,“这你就不如你六叔了,怎么没成亲就想着藏私房钱了?” 扶子初臊红了脸,顾南青倒是不害羞,脖子微微抬起,“红包可得是两人份的,他拿了也是上交给我。” 云岫拿帕子掩面,笑的直捂肚子。 顾南青不愧是跟自己呆久了,连这霸道劲儿都跟自己跟顾六像的一模一样。 写完了对联,顾南青也不怕冷,跟扶子初两个人提着浆糊桶,让小厮们带着梯子,头一个就先到正门口去贴。 年轻的小厮先上去拿沾水的帕子把门框两边擦拭干净,仔细的刷上了浆糊。 扶子初才笑着拿着顾南青亲手写的对联爬上了梯子。 “左边些,你往左边挪挪。”顾南青在下面指挥,扶子初按照她说的伸手往左边去了些。“就是那里了!”对了地方,顾南青这才点头。 扶子初笑着把对联按上,这才趴下梯子。 两个人一左一右退远了去看。 上联是:生意堪比春意美。 下联是:财源更比水源长。 横批:春意满 扶子初有些欲语还休,“这是不是太富贵了些?” 顾六叔一个做官的,这大门口对联贴的跟他们家钱庄似的,是不是有些太过爱财了? 顾南青瞪他一眼,“你懂啥,我六叔最爱银子了。” 第一百零九章:吃酒 喜欢姑娘 顾南青字写得好,又有云岫和扶子初两个人的鼓励,所以就把每个门上的对联都写全了。 两个人贴完最后一副对联,扶子初两只手已经冻得冷冰冰的了,顾南青抱着他的手呵了呵热气,心疼不已。 最后这个屋子是顾小七带着她的猫崽子的地盘,自打云岫怀孕以后,顾大奶奶嫌顾小七飞毛四散的,就不准她去去主屋了,顾小七更是乐得自在。 入了冬猫儿就怕冷的要命,要不是云岫跟顾南青两个无聊,常让人把它抱去,她哪里愿意出门乱跑。 脚垫子踩在地上都是凉的,哪儿都不如天天呆在猫窝里舒坦。 顾南青也不客气,拉着扶子初的手往顾小七肚子下面伸,暖盈盈的。 顿时感觉手上回过来劲儿了。 “缓过来了吧?”顾南青笑着问他。 她最爱在顾小七肚子下面暖手了,关键是顾小七来了望京城以后就胖了许多,又不爱动弹,任你怎么揉它也不生气,脾气倒是好了不少。 扶子初笑着看她,摇了摇头。 “不暖和?”顾南青纳闷,不应该啊,不暖和的地方顾小七根本就不会呆着啊。 她不信,就伸手去摸。 笑着瞪了扶子初一眼,“你演我?”谁说不暖和的,没一会儿就回过劲儿来了。 扶子初抓住她的手,眼神直愣愣的看着顾南青,“现在暖了。” 顾南青小脸一下子通红,扶子初自打上次两个人参加完齐家的婚事以后,就越来越爱这方面占她便宜了。 没得讨厌人。 “撒手。”顾南青挣扎着想把手抽回来。 扶子初紧紧地抓住不放,“你不是要给我捂手呢?” 顾南青努着嘴,假装生气,“扶子初,你快松手,我要生气了啊。” 屋子里没人,两个小主子是正大光明定过亲的,宋妈妈跟张妈妈两个人早就知趣的出去不知道到哪里躲清静去了,扶子初自然单子大了起来。 “我抓我媳妇的手,有何不可?” “谁是你媳妇?”顾南青小脸憋的通红,伸脚去踩扶子初的脚。 扶子初死皮赖脸的,也不怕疼,任她去踩,手上却抓的紧紧的,顾小七才不管他们这些人的爱恨情仇呢,盘着睡在那里,抬一只眼皮轻轻看了一眼,又继续闭上眼睛睡得安然了。 “扶子初!”顾南青怎么挣扎都不开,有些微微愠怒,“我手疼。” 扶子初这才松开了手,抱着顾南青的手拉在眼前看,“我抓疼你了?” 顾南青笑着躲他老远,骂他一句,“你这个大色胚!” 两个人你追我赶的去主屋找云岫讨赏去了。 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地龙烧的旺旺的,顾小七躺在那里,喵的了一身,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在汝南那个被自己抛弃的孩子他爹。 起身从新盘了一个圈,又继续躺下来抱着鼻子睡着了。 云岫在主屋正听单口呢,扶子初最近致力于伺候好岳家的每一个长辈,所以这些冬天出不了门也能玩的娱乐活动,他都给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老先生隔着帘子,在隔间的小屋说单口,中间有一扇透气的窗子,这比起茶馆那四面透风的情况,要好的多了。 扶家又给银子,说的好了,顾家的太太还给打赏,这是又拿钱又有面子的事情,老先生们自然是乐意的很,所以说起单口来,也是卖力的很。 顾南青打帘子进屋,摇着头笑道:“你倒是个会享受的,喊我们两个去贴对联了,你自己在屋子里听书吃茶的。”拍了拍身上的凉意,又在门口的暖炉旁边熏了熏,这才敢坐在云岫身旁。 “快把你的好茶拿出来给我吃两口。” 云岫笑着看她,“就你嘴贫,怎么两个人去贴对联,回来的时候丢了一个?莫不是被顾小七叼走了一个?” 她这话也就是开玩笑随口一说,结果顾南青跟扶子初两个人方才还在顾小七那里打闹,顾南青一下子就红了脸。 扶子初也跟了进来,前后脚进了屋子。 云岫看看顾南青红着的小脸,又看见了扶子初鞋子上被踩得清晰可见的鞋印子,笑着揶揄,“你们两个这出门贴个对联,怎么还动上脚了?” 顾南青脸更红了,扶子初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脸不红心不跳,只装作没有听到顾六婶的打趣,面色无常的笑着问道“六婶,有好酒没?容我吃一口,这大冷天的,喝茶怪没味的。” 倒不是扶子初矫情,还真是方才在外面贴对联,冷风嗖嗖的,他为了在顾南青面前表现得动作利索,出门的时候里面穿的单薄,自然有些扛不住冻,在顾小七那里暖温了手,但是身子骨里面还是冷的,这个时候不快些吃些酒驱驱寒气,少不得要感冒。 顾南青笑着附和,“我也要我也要!可得给我拿大腕啊,我可是个海量!”顾大奶奶平日里拘束着她,是从不让她碰这些的,顾大爷又是个非必要场合滴酒不沾的人,其实也是因为顾大奶奶不爱酒味。 顾南青空有一腔热血,要做个豪爽的吃酒汉子,结果英雄无用武之地,就算是偷着也没地方找去。 扶子初打了个头,倒是把她从前的豪情壮志给勾出来了。 云岫笑着让春桃去拿顾六珍藏的好酒来。 她倒不拘着顾六吃酒,有时候顾六还会带着她吃一些,美其名曰,促进夫妻恩爱。 只是顾六走后,寡酒难饮,后来自己又有了身孕,喝酒这事是孕妇绝对禁止的,不用顾大奶奶交代,她也不敢再沾一口。 顾南青和扶子初两个是自家人,云岫更是不会小气,拿了最好的酒来,又让人准备了暖酒的容器。 “吃了冷酒以后写字可是要手抖的。”云岫笑着跟顾南青道。“你那么好的一手字,以后还指望你教妹妹呢,可得好好爱护。” 顾南青笑着仰头,“这事我给你包了!”别的事情她未必能办的好了,但是带孩子写字这件事情,她绝对手到擒来。 顾南青写字这事,完全就是靠天赋,顾家大爷的字体苍劲有力却太过刚正,顾六是个没有边的人,对字体的要求就只有一个,能看就成。云岫师从顾六,更是……嗯,差不多的了。 顾南青跟着这些人能写的一手人人称赞的好字,不得不说是自己天赋所在。 只是听云岫说肚子里面的是个妹妹,顾南青扭头问扶子初,“你从哪里找的大夫?这么厉害,连男女都能看得出来?” 扶子初笑着摆手,“你在做梦么?那可不是我找的大夫。”大夫又不是神仙,哪里能看得出来肚子里面到底是个男孩子还是个女孩子,若是有经验的产婆,猜一猜,还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的,大夫只治病救人而已。 云岫笑着解释道:“你别问他,这事你得问我。” 顾南青不解,她还不知道自家六婶什么时候都学会了占卜这一行了? 云岫拖着肚子,往后坐了坐,“没人跟我说肚子里面是男是女,只是我跟你六叔两个都爱姑娘,你六叔也盼着日后能生个跟你一样漂亮乖巧的小姑娘,粉雕玉琢的,可得放在手心里好好宠着。” 扶子初看了看身旁的顾南青,抿了抿嘴,顾六叔还真是说谎话不带眨眼的,“顾南青漂亮好看这倒是个真的,小时候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这也不假,只是乖巧这个词……嗯……” “你说什么呢?”顾南青踹他一脚。“我怎么就不乖巧了?” 扶子初往后躲了躲,不怕死的笑道:“我想想庸王,再想想御花园的那个狗洞……”顾南青小时候在御花园挖的那个狗洞,到现在皇宫还把她列入在黑名单里面呢。 从大陈开国以来,能在皇宫里面破土动工搞基建的,顾南青她是头一个。 若不是看在顾六爷的面子上,当初那几个娘娘非要把她吃了不可。 这事云岫也曾听顾六私下里说过,笑着拿手帕掩了掩嘴,没继续嘲笑她。小姑娘脸皮薄,特别是在自己喜欢的男孩子面前。 顾南青在桌子下面挥了挥小拳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扶子初一眼。 劝他小心说话,求生欲强一些。 扶子初悻悻的摸摸了鼻子,拿着桌上的酒炉,倒了一杯,给顾南青也倒了一小杯。 顾南青嫌弃的看他,“我要用酒碗!”用小小的酒杯吃酒,娘们唧唧的,男子汉就应该用大酒碗才痛快酣畅! 扶子初翻了个白眼,“你敢用酒碗,我就敢跟你娘告状!” 顾南青抿了抿嘴,想想自家娘亲的唠叨和喋喋不休,嗯……“酒杯也挺好的。” 两个人一人一杯,云岫坐在对面看他俩吃酒。也是笑眯眯的。 “六婶,你这里的倒是好酒!”扶子初由衷的称赞道。 倒不是他虚夸,还真的是好酒不假,比起他们家酒庄里的珍藏的好酒来说,顾六叔藏得这些酒喝起来口味后味什么的,一样都不差,甚至比他们家老师傅酿制的回味还要更好一些呢。 云岫笑了笑道:“这可是你六叔的珍藏,回头他回来了,你们去谢他罢了。” 顾南青小脸一仰,“六叔的就是我的,谢什么?” 云岫笑着看她,连连点头,“这话说得倒是不假。” 不管是云岫还是顾六,还真的都在心底里拿顾南青当做自己的亲姑娘了,顾南青就算长大了也不见外,倒是让人欣慰。 扶子初看云岫也不生分,心里也是高兴,顾南青有娘家人疼爱,日后她过得也开心,这是好事。 三个人正说说笑笑呢,就听院子外面吵吵闹闹的,说是扶三爷来了。 扶三爷带回来了,还有从外面回来的顾六爷,这个时候正在顾南青她们院子里呢。 云岫起身皱眉,顾六回来了,头一个竟然不是回自家府里,扶着顾南青,就要往外走。 却被管家拦下了,“您身子不方便,倒不如先让大小姐去他们府里看看情况?” 云岫也怕惊道了孩子,只得作罢。 第一百一十章:归来 陌生女子 望京城的腊月寒风刺骨,没一会儿天边就乌云压境,北风一吹,雪粒子夹杂着雨滴,卷在风力一刀一刀的刮在云岫的脸上。 她遥遥的站在月亮门口,看着顾六被众人抬着回来,而他的手正紧紧的拽着一个黄衣服的妙龄女子,紧紧的,紧紧的,就算是昏迷不醒也不愿松手。 云岫脚下一滑,觉得身子有些重,得亏春桃搀扶的及时,这才没有摔倒在地。 云岫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头。 春桃在伸手眉头紧皱,夫人担心大小姐和扶家少爷两个人小孩子家家的传话不是很方便,有些事情大人们未必会愿意让他们知道,又听到六爷回来了,着急着相见,想让六爷第一时间知道自己要做爹了的这个好消息。 就不顾管家的阻拦,非要带着自己过来,结果遥遥的就看到六爷手里拽着另一个姑娘的手。 “夫人,咱们还是进去看看吧?”春桃小声劝说。 这个时候六爷昏迷,大家还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只是拉着手而已,又没有什么的,夫人若是就因为这一眼给六爷扣上这么个罪名,那六爷也太亏了。 云岫脸上怒意连连,说什么去北边做生意,倒是带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回来了。 又觉得自己要是这么回去了,不给顾六一个解释的机会也是不好,想了想还是转过了身子,莲步轻移,朝顾家大房走去。 屋子里面已经挤满了人,扶三爷在外屋跟大夫说着些什么。看到云岫脸色微微变了,她大着个肚子,今天天气又不是很好,怎么就这个时候过来,况且里屋…… 扶三爷笑着跟云岫打招呼,“我还想着去让子初他们两个孩子给你报个平安呢,老六受了些小伤,这不正在里面让大夫看诊呢。你身子不适,见不得这些,要不就先回去休息吧,回头我让大哥把老六给你送回府去。” 云岫环顾四周,外屋并不见那妙龄女子,却听里面传来嘤嘤的哭声,百转回肠,惹人怜爱。 云岫冷笑一声,这个时候果然能看出平日是个好兄弟了。 柳眉一挑,“我不打紧,许久没有见到过顾家六爷了,也不知道在北边跟着他的兄弟们做生意近况如何,我好歹还占着顾家六夫人这个名号呢,怎么今天连看他一眼都不成了?” 言语中夹枪带棒的,扶三爷两句话就被说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她了。毕竟这是在人家顾家的地盘上,自己就是想帮着打圆场,也是个外人而已。 顾大奶奶听到动静,脸色微微变化,沉着声音出来,“岫,你要是进去了先别生气,我也没大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不管什么事情,嫂子肯定偏向你的。” 这预防先给云岫说下来,才小心的扶着云岫进去了。 里面两三个大夫围在病床前,看到古代奶奶搀扶着本家奶奶来了,都纷纷让开,众人腾开了道路,这才看到顾六躺在那里,床前趴着一个十六七的姑娘,一身嫩黄,长乎脸,一身精瘦,眉间一颗美人痣哭起来梨花带雨,拉着顾六的手一个劲儿的喊着六哥哥。 云岫冷眼看她,也不做声。 顾大奶奶倒是先开口,问了句:“姑娘,你倒是先说清楚你是谁,我们也好再说些什么?” 就见那女子泣涕涟涟,哽咽着,好半天才幽幽的说道:“我是六哥哥的妻子。”又疑惑的望着云岫,“你应该就是六哥哥说过的家里的姐姐吧?” 云岫后退一步,原本不问自己还能骗自己,结果这么一问,倒是清楚了,不但清楚了还真相大白了。 顾大奶奶目瞪口呆,又怕她乱说,连忙找来扶三爷来问。 扶三爷也是半道上才从韩家手里顾六爷接回来,具体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只是听韩家跟着来送人的人说,这姑娘是顾六的师父给顾六找的小媳妇,让好生招待着。 扶三爷知道顾六家中有妻,还是皇上圣旨赐婚,明媒正娶的姑娘,怎么肯带着她一起,谁知道这个姑娘也是个有手段的,不知怎么的就拉住了顾六的手,怎么的就不松开,谁要是上前赶她,她就哭着擦眼泪,弄得跟谁欺负了她似的。 顾六脑袋上还包着一个大口子,她依偎在顾六身边,扶三爷又怕伤到了顾六,这谁敢碰她啊。 没办法只得把人带到顾家大房这里,顾家大奶奶是个厉害的,到时候让顾家大奶奶看着怎么把这个处理了。 结果这才刚进顾家的大门,就碰上顾六的小娇妻大着肚子也过来了。 扶三爷没办法,只得一五一十的当着众人的面吧话说清楚了。 结果云岫沉默不语,只说自己累了,跟顾大奶奶到了个别,就回去了。 孕妇本来心情就多变的很,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也是正常。 云岫回了房里就吐了,她难受极了,盼了这么多日子,等着盼着好不容易把顾六盼回来。结果他身边还跟了个姑娘,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姑娘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但她看着心里就是难受的很。 顾南青小心翼翼的推开她的房门,“六婶?六婶?” 在外屋站了一会儿,顾南青才敢进去。 小心的掰过云岫的身子,“六婶你还好么?” 方才听春桃说,云岫一回来就吐了,这儿躺在屋里,谁也不愿意里。 顾大奶奶忙着把那死皮赖脸的姑娘打发走,还要招呼着给顾六看病问诊,顾得不过来安慰云岫,便让顾南青先过来替她看着些。 况且顾南青跟云岫私交更好,两个人在一起有什么事情云岫也愿意告诉顾南青。 云岫转过身子,脸上泪痕纵横交错,顾南青拿帕子替她擦脸,“别哭了六婶。”理了理她鬓角凌乱的碎发,“你哭着我心里也难受,我心疼你。” 一下子,云岫眼泪就出来了。 扑在她怀里,呜呜的哭出声来。 她没有爹娘了,兄弟姐妹又离得远,不在身边,之前还有顾六跟她相依为命,如今顾六身边也有了别的姑娘,她自己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大着肚子在这空荡荡的顾府,没人会在乎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顾南青一句我心疼你,才让她空唠唠的心落了地。 顾南青抱着她的脑袋,一下又一下的替她顺着头发,“你别哭,你要是难受的话,肚子里的孩子也难受的,我相信六叔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来的,你想想,六叔多喜欢你啊,比喜欢我都喜欢的人,之前六叔可是最疼我的了,有了你以后我都往后排了。” 努了努嘴,继续道,“我看那马脸比我差远了,她连我都比不过,六叔怎么可能瞎了眼,去喜欢她呢。” 云岫原本哭的伤心,被她一句话逗得破涕而笑。 想了想那个女子,却是长了一张马脸。 顾南青替她擦了眼泪,又让春桃打了热水帕子过来,好生替她把脸擦干净。 “看看你哭的,都是当娘亲的人了,怎么就不知道干净呢。” 云岫幽怨的看她一眼,大有你再说我就继续大哭一场的劲头。吓得顾南青连连举手投降,“不说了不说了!” 两个人围在暖桌上抱在一起,顾南青搂着云岫半躺在被子上,才幽幽的笑话她,“你也是个笨的。” 云岫底下的手去扣她的手,表示不满。 顾南青笑着抓住她不老实的手,“我说的没错,你还不让说。”白她一眼,跟老母亲看自己不争气的姑娘似的。 “你跟着我看了那么多宫斗宅斗的话本子,怎么就没有学会半点儿手段。” 云岫不解的抬头望向她,自己看话本子的时候就记着看男女主角的爱恨情仇,跟着哭哭笑笑了,那里蹭关注过什么手段这些的。 “你想想,你才是六叔明媒正娶,当家做主的夫人,她就算是想进来做妾做通房,也得经过你的同意才可以,而且你跟六叔是圣旨成的亲,没人敢跟你做平妻的,六叔更不敢跟你和离什么的。只要你自己争气,任谁到你面前,都只是奴才,是下人而已。” 顾南青一副老道颇有历练的教育云岫。 “你是当家主母你怕什么?六叔又没醒,便是两个人有些什么,你把那马脸打发了,或者发卖了,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等六叔清醒过来马脸早就不知道被卖到谁家为奴为妾去了,你还在这里哭哭啼啼的?一把好牌可都在你手里抓着呢。我娘又是跟你一条心的,谁还能说你不是?” 经她这么一番提点,云岫这才回过劲儿来,顿时心里敞亮,也不难受了。 不光是顾南青说的这些,顾六的家底体己可都在自己这里收着呢,就连这房子的地契房契也都是写的自己的名字,在自己这里放着,要是顾六真的移情别恋了…… 自己就把他跟那贱妇一起扫地出门!她带着孩子单过! 扶子初刚从大房那里过来,想要喊顾南青出门,正好赶上了顾南青对云岫的这番教诲,顿时站在门外挪不动脚步。 扶子初一向觉得顾南青傻乎乎的,人又大大咧咧的,看话本子也不过是孩子气的天真,一度还曾经担心过要是嫁到了扶家,家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朋友顾南青性子直又没有花花肠子,到时候绕不过别人,会吃大亏。 结果今日听君一席话,醍醐灌顶幡然醒。 顾南青哪里是大大咧咧的,分明就是扮猪吃老虎,装作不懂不知道罢了。 这后院的斗争手段,她虽没亲身经历过,但动起心思来,可比别人的道行都高多了! 扶子初抿了抿嘴,自我安慰道,媳妇聪慧一些也是好的,日后不用被人欺负了扑倒自己怀里嘤嘤嘤。 天知道他幻想了多少次日后顾南青在后院遇到麻烦了好出手相助的情形,还生怕齐氏道行不够,专门找了次中翘楚,私下拜访,学习其中手段。 想想顾南青娇滴滴的来找自己告状,他都酥到了骨头缝里。 结果? 自家小媳妇根本就用不上自己?? 第一百一十一章:打架 祸从天降 春桃端热水出来,看到扶子初站在门外,笑着请安,“扶家少爷,您是来找大小姐的么?怎么不进去啊?” 顾南青这次知道扶子初在外面,她跟云岫两个人正躺着舒服,不想动弹,隔着窗子跟他说道,“你是要回去了来跟我告别的么?我知道了,你就去吧,外面冷,我怕冻着了你心里有愧,我就不出去了。” 扶子初笑着摸了摸脑袋,感情里面这位大小姐不但精通人事,连旁人心里想法都给考虑到了。 “你不必出来,我怕走了没跟你打招呼你找不到我人,过来瞧瞧你,也看瞧瞧六婶,你好生劝劝六婶,左右不过是个奴才罢了。” 扶子初说完,眉梢一挑,笑着出了顾府。 留顾南青抱着云岫坐在那里,心里别有一番滋味。 扶子初临走的那句话,是说明刚才自己安慰六婶的那番话,他不光都听到了,还句句都听的一清二楚。 顾南青头大,这还没成亲呢,就在未来夫君印象里留下了很会宅斗善于勾心斗角的不好印象怎么办? 日后她还想哭唧唧要抱抱,做一个娇柔造作,不会料理家事,只求坐享其成的小娇妻呢! 云岫拉过她的手,拍了拍,“我觉得,你回头跟他解释一下,这形象还能挽回……” 顾南青素来死鸭子嘴硬,下巴一仰“我俩一起长大的,我什么德行他会不知道?这些都还是他教我的呢?” 云岫不得不在心底里给扶子初竖了个大拇哥,厉害厉害,这扶家小子为了宠媳妇,连这些都愿意去学,倒是个真心实意的。 又想到顾六,跟别的姑娘两个拉着手,虽说人昏迷不醒,但是拉手就是拉手了。 云岫不觉得手中的力道狠了下来,顾南青忙抽回自己的手指头,连连叫疼,“六婶,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六叔了?”这狠心不舍的,差点儿没把自己的手指头给掰下来了。 云岫环着她的腰,抱了抱,说了句:“对不起。” 怀里抱着顾南青的腰,云岫又想到自己大着的肚子,终究是做了母亲的人,伸手在肚子上摸了摸。 她不是一无所有,至少她还有孩子啊。 云岫双身子的人,闹腾一番又哭了一场,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顾南青小心从榻上起身,蹑手蹑脚的出门,回了自家府上。 就看到顾大奶奶坐在外屋愁眉不展,顾家大爷板着一张脸在上首的椅子上眉角带怒。 “这是怎么了?”六叔家的麻烦才缓过来劲儿,自己家里面这两个怎么看着就闹起来了? 顾大奶奶将头撇过一边,不愿开口,顾家大爷看了顾大奶奶一眼,亦不做声。 顾南青有些想回六叔那边了,云岫虽哭哭啼啼的,但她这会儿睡着了也能安静,自家这俩怎么看起来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 鼓起勇气,还是察言观色的进了屋子。顾南青里屋的帘子,就看到那马脸女还在六叔身旁,这次还多了一把椅子,更是蹲的安逸。 顾南青眉头紧皱,怒目而斥:“你怎么还死皮赖脸的在这里?哪里来的快滚回哪里去!”原以为顾大奶奶早就把这马脸赶回去了,怎么马脸竟如此厚脸皮的还赖着不走? 马脸也不反驳,眼泪豆子似的滚落了下来,嘴里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顾南青看她哭,就更来气了,能厚脸皮赖在这里,怎么说两句就受不了了?交情不娇情啊! 伸手就要去拉她,想拖着把人赶出去,却被顾家大爷打帘子进来,打掉了拉人的手。 “小姑家家的,对长辈是一点礼貌都没有!你娘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 顾南青没弄明白眼前是怎么回事,怎么出去一趟的功夫,她爹爹就向着外人说话了,还破天荒的说自己没礼貌? 顾大奶奶冲进屋来,拦在顾南青面前,“你疼她肚子里的野种也别那我女儿撒法子!” 将顾南青护在自己身后,愤恨的看着顾家大爷,“就算她肚子里面怀着老六的孩子,但是两个人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之约,放着家里的正妻身怀有孕,这个时候怎能让一个外室生下孩子来!” 云岫这个时候大着肚子守在家里,若是他们这做哥哥嫂嫂的平日里嘴上说着亲的近的,这个时候留下这个女人,岂不是让云岫寒心? “老六现在昏迷不醒,她既然怀了孩子,又怎能打了呢!”他们夫妻两个又不是孩子的父母,哪里有权力去做主这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留还是不留,况且……“况且万一云岫生个女娃娃的话,也能给咱们这一支留个继承……” 说着,顾家大爷的脑袋就更往下低了低,这话他原本是不想说的。只是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无论如何,这姑娘既然肚子里的孩子是他弟弟的,任谁也不能把人赶出去,谁也不能把孩子打掉。 顾南青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的景象。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这姑娘不是说是她父亲托付给六叔照顾的而已么?这才多久的事情就有了孩子?不知道是说六叔厉害还是说这姑娘随便了,还是说……这姑娘骗人,编了个瞎话只是想留下来而已? “娘,这……让大夫看了么?” 顾大奶奶不愿的点了点头,“看了。”扶三爷带过来的几个大夫轮番把脉,都说这姑娘有孕在身,千真万确的事情,谁也编不了瞎话。 顾大奶奶轻敛眼眸,方才他说那句给两家留个继承的时候,她就心里一颤。 这么多年他嘴上说着行为做着,样样都在哄自己,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其实心底里果然还是希望能有个儿子来传承家里的? 顾大奶奶前走一步,还未有什么动作呢,顾家大爷就紧张的拦在马脸面前,身后是他顾家血脉和他一母同袍的弟弟。 顾大奶奶眉头紧锁,“你当真如此?”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他若是这个时候能服软退一步,方才那句话她就只当做没有听到。他还是那个最疼女儿的慈父。 顾家大爷毫不退让,“阿辞,你能不能讲讲道理?”往日那个懂事知礼的姑娘,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今日这般蛮横毒道的? 他嘴里念着她的乳名,最是不过亲密的一个称呼,如今听在顾家大奶奶的耳朵里,却最刺耳。 “讲道理?讲什么道理?”顾大奶奶彻底恼了,“老六昏迷,你一大伯子插手弟媳妇房里的事情,你就是讲道理了么?堂堂刑部侍郎,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连最基本的礼义都不懂了,你还有脸来给我提道理?” 这个时候顾大奶奶已经没了理智,她温柔贤淑,替他操家持业,那是因为爱他谦逊,爱他为人,当她发现自己喜了这么多年他的一颗慈父之心下面,藏着重男轻女的陈旧,她就没什么道理可讲了。 她是顾家夫人不假,但她首先是顾南青的娘,她不强硬,谁保护她的女儿? “你!”顾家大爷被她激的也怒上心头,“我才知道你养的好姑娘那股子霸道蛮横的劲儿是哪里来的!全都是你这个当娘的做的好表率!” 人气的时候,说起话来也就没有什么拘束了。顾家大爷这一句话出来,其实自己心底里也后悔了一半,夫妻两个当着孩子吵架本就不对,青青还在这里,自己就说出嫌弃她的话,姑娘长大了,小心思也多了…… 这……顾南青无话可说。小叔子的私生子竟然能让大哥大嫂两个吵得不可开交,她们家这事也是厉害。 况且自己站在这里什么都还没说呢,就被牵连进去,也是无妄之灾。 好在顾南青是个心大的,伸手想去拉她爹,两个人离得这么近,这要是娘亲一个脾气上来,把她爹当做了她,伸手打几巴掌,这梁子可就结大了。 她才伸手,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腿上一酸,一个力道没有稳住,一下子扑到了马脸山上,连人带椅子给她带到了地上。 在顾家大爷看来,这就是顾南青被说了以后心有怨气,又不好在父亲母亲身上撒法子,就拿人家来出气似的。 马脸当即躺在地上就抱着肚子喊疼,顾家大爷连忙喊管家请大夫来。 也不由顾南青解释,上前给了她一巴掌,“好的不学,偏学些腌臜下流的手段。”当着自己的面子她都敢上前动手了,背地里少不得有多少心窍呢。 顾家大爷觉得面前的女儿陌生极了,顾六房里的孩子,又不是她同父异母的孩子,她都厉害到容不下了,纵容!一定是被她娘纵容成今天这个模样的! 顾大奶奶平日虽对顾南青严厉,但是最爱顾南青的还是她。自己能打孩子,但是旁人谁也不准打她的宝贝女儿。这时候也拼上劲头,一把扯住顾大爷的衣领,将人推开。 顾家大爷打完人有些迟疑,这是他头一次对女儿动手,还没反应过来,一时恍惚就被顾大奶奶推倒在地,摔在地上甩了个屁股蹲。 屋子里大夫管家都低下头去,沉默不语,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顾大奶奶怜惜的看着顾南青脸上红艳艳的巴掌印儿,疼的心都要碎了。平日离开自己眼前都要担心磕着碰着的宝贝女儿,头一遭的被人照脸打了一巴掌。想到这里就更生气了,抓起桌上的茶杯,朝顾家大爷身上砸去。 然后头也不回的拉着顾南青,回了她的院子。 留顾家大爷坐在原地,一脸不敢相信,方才自己不但打了青青,他那个和睦恩爱的夫人竟然对自己动手,眼前有一股湿润流下,糊住了眼睛。老管家连忙上前,惊叫道:“老爷!血!血!您别动!大夫快来看看,老爷的额头流血了!……” 脑子里一阵眩晕,顾家大爷便沉沉倒下。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只留下兵荒马乱的一屋子伤员,和不知道先看哪个的大夫…… 第一百一十二章:吃药 小虎头鞋 窗外大雪纷飞,松叶子上堆积了白皑皑的雪,足有一掌来厚。 扶子初临近年关就有很多事情要忙,扶家负责宫中用度,年关时候扶三爷分身乏术,便拉上儿子去帮忙。 他事情一多自然就没有时间去看顾南青了,自打那次从顾家出来,此后除了让家里的下人给顾南青捎带一些稀罕玩意,最多不过是写些书信。 扶子初不来,顾南青心里倒是踏实,如今她们家里面冰火难容的,顾家大奶奶跟顾家大爷两个谁也不愿意搭理对方。顾南青心里面也不愿意搭理她爹,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给自己一个耳光,到底谁才是他亲生的女儿呢? 顾大奶奶坐在女儿的房间里绣着小老虎,云岫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少不得过完年就要生了,那马脸肚子里的野货她不稀罕,但是云岫肚子里可是顾六名正言顺的亲儿子。 长嫂如母,顾大奶奶盼云岫这个孩子,就跟亲的一样。 大房的热闹云岫自然是不知道的,顾大奶奶不会跟她说,顾南青也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小孩子,自然也都瞒着她了。家里的丫鬟下人都给顾大奶奶交代过,她又是危险时候,更是没人敢跟她说这些去了。 吃过午饭,云岫躺在榻上不愿起身。顾南青笑着哄她,“我娘说你不能吃饱了就睡,不光要积食了,日后生产的时候孩子过大,你自己更是遭罪。” 云岫被他念得耳朵起茧子,无奈的坐了起来,“你倒是跟你娘亲学会了这些,日后我但凡有了银子,就去给你买个女医官,让你过过瘾去。” 又伸手道:“你过来,我给你瞧瞧脸上的伤。” 顾南青脸上前几天有一块明显的巴掌印,顾南青说是自己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摔倒磕到雪窝里了。 云岫是谁,小时候二娘没少在家里摔巴掌,那红肿起来的印子她一看就知道是被谁打的耳光子。 顾南青是顾家视如珍宝的大小姐,能打她的出了她爹娘两个再没别人,顾大奶奶前些日子还跟她母女玩闹的,肯定不是顾大奶奶。 再看这些日子顾家大爷默默无闻,也不再差使人来这院找顾大奶奶了,云岫就大差不差的猜到是大伯子跟闺女闹别扭了。 结合这些日子的事情,少不得是顾南青为了维护自己而起的。 云岫疼在心里,却没法子开口。 顾南青伸脸上来,云岫拿出益母草灰轻轻为她涂上,“你自己也注意着些,姑娘家的这张脸是最最要紧的了。” 云岫自己长得漂亮,吃过长得好的光,自然知道这张脸对女子的重要之处了。 顾南青拿镜子照了照,“我倒是无所谓,就是我娘看到了那红印子心疼的直掉眼泪。”又怕云岫知道什么,多嘴掩饰一句“直说我以后走路要小心,磕破了脸以后就不给我买漂亮头面了。” 云岫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娘不给你买六婶给你买,喜欢哪个咱们都买。” 屋子里说说笑笑,自是热闹。 春桃看了看时候,也有一会儿了,该到吃药的时间了。 大夫说这安胎药一定要勤吃着些。主子身子本来就弱,加上天气冷,六爷回来那次出去了一圈受了些风寒,更是遭受不住。若没有这药吊着,恐怕会有流红的危险。 旁人煮药她不放心,顾大奶奶也交代过煮药这种事情要多加小心,所以专门在主屋西厢支起来了一个小炉灶,并不让外人过来的。 春桃撑起一把伞,提起裙摆去了西厢,煮药的小丫鬟正拿着扇子,歪在门框前打瞌睡。 “六儿,好了么?” 小丫鬟忙抬头去看,见是春桃姐,笑着起身“好了好了,小火偎在炉子上呢,我这就去给您盛出来。” 六儿不过是五六岁的小姑娘,是买办才送来的,小姑娘嘴巴甜,又长得漂亮,手脚也利索,她没旁的认识的人,无亲无故的,春桃这才让她来守着主子的养胎药的。 春桃喜欢她,小孩子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便笑着道:“你歪会儿吧,晚上还有一副呢,睡饱了才能看好了火。我自己去弄就成。” 便亲自上前去将药倒出。 灶台上炭火明灭,有一些残渣洒了出来:“六儿,你怎么把药渣洒在桌子上了?” 六儿听到声音,一愣,含含糊糊的问了一句:“啥?” 春桃抿了抿,伸手将桌上的药渣收起来,药渣这东西不能乱丢,一副药得完完整整的丢到后墙跟或者宅子后面去,主家的疾病才能被丢掉,所以就算是撒出来的这些,也得收好了到时候跟锅里的一起才成。 春桃四顾看了看没有丢的地方,便找了个空碗丢了进去,回头好让六儿看到了好给一起倒了。 春桃端着托盘出去,临走不忘叮嘱六儿:“桌子上的碗里有一些撒出来的药渣,你等下倒的时候可别忘乎了。” 路上还摇头直叹,小孩子就是有些靠不住,六儿这么踏实机灵的,就这都遭不住困意,还得好生提点才能。 春桃打帘子进来,将药放在桌上。 顾南青正躺在美人榻上看话本子,“这又该吃药了?” 春桃笑道:“大夫交代了,顿顿不少,得按时吃才成。”又伸手往心口比了比。 这是心病,得慢慢养,云岫又是关键时刻,更是不能掉链子了。 顾南青了然的点了点头,六婶才刚走了两圈,躺在那里歇息呢,你进去喊她就成了。 “不用喊我,我醒着呢。”没等春桃进去,就听云岫起身说道。 顾南青忙进去帮忙,“你原来是哄我的,我只当你是睡着了呢,你这个小骗子。” 云岫笑着道:“我是真的困了,这些日子不知道是怎么的,吃饱了就犯困,而且越来越不想走路了,腿上没有劲儿。” 春桃道:“这事正常的情况,主子身子笨重,肯定是个小少爷,我娘怀我弟弟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男孩子不养孕妇,少不得要腿疼发肿的,这都是正常的。” 云岫眼神暗了暗,男孩子?她倒是喜欢姑娘呢。 坐起身来,也不必下榻,春桃将药端过来放上矮几。 云岫闻了闻,皱着鼻子“闻着都是苦的,也不怕你们笑话,前儿我做梦还梦到我在吃药,哎呦,那把我苦的,我梦着梦着就哭了出来,醒的时候,枕头上都湿了一片。” 春桃抿嘴笑了笑,她也发现了,还只当是主子夜里馋了,流的口水呢,这话听起来,既辛酸又好笑的。 云岫喝了一口,觉得这次的药味道没那么苦了,倒是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腥味儿。 “你是不是怕苦啊?当着我这个小孩子的面,快些干干净净的喝下去,也好给我这个晚辈的做个榜样。”顾南青笑着打趣她。 云岫摇了摇头,皱着眉头抬头喊道:“春桃,是不是换药方了?” “没有啊,我亲自去给六儿送的药,她守着熬制的,哪里会换药方子。是有什么不对么?”春桃不解的问道。 云岫又尝了一口,又没有什么不对的,只当是自己的味觉出了什么问题,笑着道:“只是没以往那么苦了,可能是我才吃过饭,没有吃茶的缘故吧。” 原先她吃了饭就喝一杯清茶,但是再去喝药没一会儿就得入厕,本来孕妇就在这方面麻烦。云岫自己嫌麻烦,今儿就专门没有喝茶,想到这个缘故,她也就释怀了,没说什么,把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顾南青看着空碗,笑着揶揄她:“你这是嘴巴已经习惯了苦味,都觉得不苦了,脑子还是适应不了。就得一次比一次吃起来苦的你流眼泪,你才心满意足。” 云岫伸手作势要去打她,“你这丫头嘴贫,连长辈也敢打趣,看我不揍你。” 顾南青后退两步,“瞧瞧,这长辈的恼羞成怒了。你还想打我?还不快些把妹妹给我生下来,回头我们两个肯定跑不过你一个。” 云岫又气又笑,伸手指她,“你就欺负我行动不便,别被我捉住了。” 顾南青吐了吐舌头,“你要是吓唬我,我以后就跟你保持一丈的安全距离,到时候你求着要我离你近些。” “为何?”云岫没明白她这话是啥意思。 顾南青将声音压低到不能再低,“就是这个意思……” “什么?”云岫提高声音又问一遍。 顾南青一如刚才,依旧低低的回她:“就是这么的小声……” 三四次后,云岫恍然大悟,“你这臭丫头,明目张胆的欺负人了,这可还行?”笑着转身要拿枕头去丢她。 顾大奶奶正好打帘子进屋,春桃行礼退下。 云岫的枕头正好被顾南青不偏不倚的接在怀里,扭头就看到顾大奶奶来了,“娘,你看,六婶打我!” 顾南青笑着扑在她娘怀里告状,一边跟云岫吐着舌头。 云岫笑着就要起身,顾大奶奶忙让她不要动。 挨着云岫坐在榻上,点了点身旁的顾南青的鼻子,“你呀你,方才我可是在外面听得清楚,也不怪你六婶打你,要是我,早就揍你了,越来越没大没小的,欺负长辈可还行,你就是仗着你六婶宠你……” 顾南青一看自家娘亲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了,忙转头向云岫求救:“六婶,快劝劝我娘,这回头我要是耳朵长了茧子,咱俩可就没法一块儿说说笑笑了。” 云岫笑着开口拦住顾大奶奶,顾大奶奶也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呀,她最爱欺负你了,你还最护着她。我这坏丫头,十分骄纵三分都是你宠的。” 云岫笑着低头,“您自己不也宠了七分嘛。”伸手去拿顾大奶奶放在手边的虎头鞋。 “这么精致,是打秀坊买来的么?”不管是走针还是用线,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顾南青接过来看了一看,笑着摇头,“这个我知道是打哪儿来的,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第一百一十三章:吃梨 孩子没了 顾大奶奶笑着拍她,“别跟你六婶闹,多大的人了。” 顾南青笑着就躲,“她是我婶婶,我多大年纪在她面前也都是个孩子。”说着把虎头鞋丢给云岫,笑着跟她娘抱怨,“娘亲,你偏心了啊,我们两个小的闹着玩您在这里拉偏架可不成!” 顾大奶奶笑着指她,“瞧瞧,她可真是长大了,连她娘都要抱怨了。” 孩子终究是孩子,娘仨说说笑笑也是一番热闹。 春桃洗了几个梨子过来,“除了我们家夫人不能吃以外,您二位好好尝尝,听说是庄子里今年新培育的,说是冬梨。” 顾南青拿起一个,黑皮圆形,巴掌大小,笑着问道:“这黑乎乎的,怎么跟包大人一个肤色呢?” 云岫笑着替她解释:“这是砀山梨的一支,所以看起来颜色偏黑。” 顾南青点了点头,递给顾大奶奶,“娘,我要吃。” 顾大奶奶笑着接过,拿水果刀替她削皮,切成了小块放在盘子里,拿小签子插着吃。云岫看顾南青吃的香甜,也想尝尝,实在是没忍得住嘴上的馋虫,便伸手拿着小竹签,戳了一块最小的,小心翼翼的看向顾大奶奶。 顾大奶奶笑她,“没事,吃一块不当紧的。”孕妇有时候就是如此,有那么一瞬间会格外的想吃某样东西,若是不吃心里怎么想都难受的慌,倒不如让她吃了,过过嘴瘾,心里也舒坦了。 再说苹果梨这些,除了凉些,对身子也没什么大碍。 得了许可,云岫笑的眯了眼睛,小口小口的咬进嘴里,怕冰了肚子里的姑娘,在嘴里捂化了才舍得咽下。 吃完一块,她看着顾南青还在往嘴里塞,趁顾大奶奶不备,又想去拿,手里的小签子伸到一半,突然,身子一歪,抱着肚子蜷缩在软塌上。 “六婶!” 顾南青头一个发现的,云岫刚才伸手想去偷拿她就注意到了,还想着抓她个现形,好羞一羞她。 结果偷眼看着果盘,不见她手伸来,转身一瞧,云岫抱着肚子缩在那里。 顾大奶奶连忙放下手里正在削的梨子,起身就让春桃去找大夫。 今年的冬雪格外丰盈,除了晴了两三天的光景,雪花就没有断过,外面雪子在风里卷着,一个劲儿的往人脸上扑。 春桃也顾不得拿伞,拔腿就往西厢跑。 顾大奶奶有先见之明,怕有个什么意外,就把府里的大夫安置到了离主屋最近的西厢下人住处那里,有两三个小子伺候。 大夫还没来,云岫就已经疼的在软榻上打滚了,顾南青帮着顾大奶奶把小桌子抬下去,替云岫摊开身子,褥子上,一片湿意,顾大奶奶心里一凉。 再看指腹上,鲜血洇洇。 “娘!”顾南青惊叫一声。 她没见过旁人如何,但是看了无数本话本子里面,都曾经写过。孕妇见了血,肚子里的孩子就不保了。吃个梨的功夫,怎么云岫就出血了。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顾南青觉得腿肚子发软,扶着手边的桌子,站不住身子。 没一会儿云岫就哀嚎不断,身下的鲜血更加红艳了。 顾大奶奶看她嘴唇发黑,紧张的忙问顾南青:“青青,你有什么难受的地方不?”云岫今天也没有吃什么别的东西,唯一稀罕的就是刚才跟顾南青两个一起吃了块冬梨。 顾南青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怎么回事,使劲儿感受了一下,瘫坐在地上,“娘!我肚子疼!哇……我肚子好疼……娘……救命啊……” 上了年纪的老大夫天冷无聊,歪在暖榻上嗑瓜子,听到主屋的大丫鬟说夫人出事了,慌得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就匆匆赶了过来。 匆匆赶来,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 主人家好吃好喝的招待他守在府上,千载难逢的用得上他的时候,老大夫医德颇为厚重,拿人家的银子自然要尽职尽责。 打帘子进屋,二话不说就先凑上前来,检查主家夫人的症状。 望闻问切,再三号脉。 老大夫眉头紧皱,“夫人这是中毒了。” 顾大奶奶忙指着被扶到床上的顾南青,“那您快来看看我姑娘,她跟她六婶吃了一样的东西。”虽说这个时候云岫顶重要,但是在人命关天的时候,顾大奶奶心里头一个装的还是顾南青。 老大夫伸手搭脉,疑惑的看着顾大奶奶,“夫人,你家小姐无恙。” 顾大奶奶也是满脸疑惑??? 云岫跟顾南青吃的一样的东西才这个样子,怎么云岫有问题顾南青却说没事呢。 “她说她肚子疼。”自己女儿挺坚强的一个人都疼哭了,怎么就没事呢? 大夫忙着打开药箱先替孕妇施针,头也不回的替她们解释:“那是小姐紧张过度,加上看到乐血心生害怕,才觉得腹中疼痛。幻觉而已。” 经大夫这么一说,顾南青没一会儿也就不觉得疼了,小腿肚子也不疼了。 老大夫隔着里衣替云岫扎了一十六针,这才安定下来了她的情绪。 软榻上的褥子已经红了一大片。 老大夫看了顾南青一眼,“夫人,还请小姐回避。” 顾南青虽然好奇,但也不想耽误了大夫救治,便悻悻离去。 老大夫才面色沉重道:“不管起因如何,孕妇因服用毒物过量,腹中胎儿……还请节哀。” 顾大奶奶后退两步,有小丫鬟在身旁搀扶才没有倒下。 “还能……”顾大奶奶话没说完,老大夫无奈的摇了摇头,“毒入肺腑,孕妇能保下来已经是万幸了,别的,烦请节哀。” 顾大奶奶一下子坐在椅子上,这……云岫在自己面前掉了孩子……这老六醒了,该怎么跟他交代啊! 老大夫净手挽袖,“夫人,接下来我要施针把孕妇肚中死胎打下,场面可能会过于……嗯……激烈,您若是不适可先回避。” 顾大奶奶扶着小丫鬟到外屋回避。 就听里面云岫撕心裂肺的哭声再起,顾南青原本是在隔壁屋子里面坐着,听到主屋云岫又开始哭嚎,也赶了过来。 “娘……六婶她?”顾南青眉头紧锁,看着顾大奶奶。 这不是才施了针,已经不哭了,怎么又开始嚎叫起来了? 顾南青抬脚想进去看看云岫里面情况如何,才走到门口就被顾大奶奶拦住了,她一个未出闺阁的姑娘家,哪能去看这种农场面。 “大夫在里面救人,你别进去。” 顾南青坐下没一会儿,里面云岫的哭叫声更厉害了,嘴里还一个劲儿的喊着救命。 顾南青实在听不下去了,拍案而起,“哪有这般救人的?”抬脚就要往里面去。 顾大奶奶上前阻拦不及,顾南青一个闪身,就进了里屋。 只见云岫躺在软榻上,褥子鲜红一片,沿着流苏滴滴答答的往地上渗血。春桃哭着按着她的身子,另有两个小丫鬟也帮忙按住她的手脚。 云岫哭的岔了音,听不清在喊些什么,只有救命两个字依稀清楚。 肚子上十多支银针密密麻麻的插着,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这是作甚!”顾南青冷着脸去问。头一次见救人反而让病人更为难受的,这哪里是救人,分明就是害人嘛。 老大夫是被扶子初重金请来的妇科圣手,在医治产妇这方面无人能及,看到有毛头丫头出来打扰自己的医治过程,心里自然是不悦。 顾大奶奶忙带着丫鬟过来要把顾南青拉出去,顾南青自然是不走。 就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大夫看时候已到,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叫了声,拉住了,春桃几个小丫鬟忙抱紧了云岫,大夫手起针落。 惨叫撕裂云霄。 死胎坠下,鲜血淋淋的,顾南青一眼就瞧见打云岫身下出来了个东西,定睛一看,吓得后退几步,一个没扶稳,做了个屁股蹲,“她……她……”一个她字没说完,就向后一仰,栽倒过去。 大夫叹了口气,“我就说吧,小孩子见不得这种场面,让她出去避避,结果怎样,没看住。就给吓晕了吧。” 说归说,还是让人把顾南青搭到客房,拿着银针晃晃悠悠的去给她施针问诊。 顾大奶奶撇过脸去,不敢看那没了的孩子,还是她身边的一个管事嬷嬷,是个厉害的,将那没了的孩子拿出去,回来的时候附在顾大奶奶耳朵边说了句:“男孩儿。” 顾大奶奶心中一颤,顾家大爷宁可跟她吵架也要盼一个男孩儿出来,结果云岫肚子里面没保住的就是个男孩儿。这要是那院知道了,不得闹起来。 顾大奶奶猛拍桌子:“查!谁下的毒,左右出不了两个府里,一个不少都给我查清楚了,今天昨天所有人的行动日程,没有人证的都给我捆了,打板子的审!” 春桃哭着帮忙将云岫抬回床上,换了干净的衣服。软榻上铺着的被子已经湿透了。屋子里一股子散不尽的血腥味。 顾大奶奶上前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你家奶奶没有白疼爱你一场,你是个好的。”又吩咐人去带着没了的孩子到顾家相熟的道观去做法超度,不管怎样,好歹跟顾家有这么一段缘分。 第一百一十四章:六儿 大黄丢了 云岫的孩子刚没了,那院顾家大爷就得了消息。 他这些日子原本一直想找个机会跟顾家大奶奶说句话。到时候服个软也就算了。没想到顾家大奶奶总是回避着他,即便是他有意去找机会故意碰面,顾大奶奶远昭昭的看到他的影子,就回避的远远地,根本就不远跟他见面或者说话。 扶子初年根家里忙的跟吹响器似的,也没有时间来帮忙着做个中间人。至于顾南倾,顾家大爷破天荒的打了女儿,自己都还没有回过来那个劲儿,也不好意思去见顾南青啊。 虽然他人见不着顾家大奶奶,但还是吩咐了两府的管家,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都要及时向他回报。 他是本家大爷,两个管家自然会愿意听他的。 顾家大爷听到云岫肚子里的孩子没了的消息,心头一震,老六至今昏迷不醒,各种厉害的药都给灌下去了,就是不见人睁眼,这下子他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又知道了掉了的是个儿子,心里就更懊悔了。 二话不说,也顾不得他正在跟顾家大奶奶吵架。带着人风风火火就来了这院子。 “你不是在旁边守着呢?怎么的还能让不怀好意之人有下毒的机会?”顾家大爷面目阴沉的质问顾大奶奶。 起先他听到弟妹的孩子是被人下毒没了的,他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他们这也算是门户简单的了,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的,怎么的就有看不得孩子的人。 过来这院也是为了问问情况,帮忙找出凶手,结果不知怎么的,一开口就莫名的恶语相向了。 顾大奶奶没好气的看他一眼,“难不成你觉得这毒是我下的?” 顾南青躲在她娘身后,不满的抱怨,“咱家统共就那么一个外人,是谁做的难道还不清楚么?” 顾大爷近前一步,顾南青以为他又要打人,紧紧的抓住她娘的衣服,“娘!娘救命!” 顾大奶奶老鹰护小鸡似的,张开双手拦在前面,“怎地?还想打人?有本事你连我一起打,把我们娘俩打死了,你也落得干净。” 顾家大爷并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想上前看看顾南青脸上的伤口,上次情急之下打了她之后,自己也后悔的不得了,后来听管家说她脸上红肿的地方上药以后包起来一大片,他想看看如今伤口好了没,却被她们母女两个误会了。 “我不是……”顾家大爷出口为自己辩解。 顾大奶奶冷冷看她,嘴角吊起,“你打的少了,为了一个外人,连你亲闺女也舍得动手,现在过来找毛病了?旁个都是有问题的,就您是个好的?” “我寻思着审案这些我在行,只是想过来帮你找出凶手……” “找凶手?”顾大奶奶愤愤看他,“你护着的,就是最大的凶手。”云岫的孩子没了,如今最大的得利者就是那个马脸女了,除了她,这再也想不出来还有不是盼着云岫好的。 便是那些守在府里的大夫产婆们,哪个不是一心想着产妇好了等着拿赏钱的。 他是办了一辈子的案子,到事上就脑子不清白了。 “证据呢?”顾家大爷眉头皱起,“你说人家是凶手得讲究一个证据,没有证据怎么能血口喷人呢?”听到这母女两个一个两个的都一口咬定那姑娘是凶手,他也有些生气。 虽说他也怀疑过是不是住在自家院子那个姑娘,毕竟弟妹的孩子没了,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就更重要了。 但是万事都要讲究一个证据,没有证据谁也不能信口开河。 一家三口又是不欢而散。 顾大奶奶倒是更加认定凶手就在那院了,不为别的,就为了赌拿一口气。 让人去查,还真让她发现了云岫出事的那一天,那马脸还真的有很长一段时间身边没有人呢。 在这段期间,还出现了一件事情。府里的一只叫大黄的狗不见了。 大黄是顾南青跟扶子初两个人出去玩的时候在路边捡回来的,顾大奶奶不喜欢这些小动物的,顾南青就放在云岫这里,自己也时长看着些。 云岫倒是没所谓的。小猫小狗的她都喜欢,如今日子也好了,都能养得起,左右不多添一口吃的,也就留下了。 大黄平日里每到饭点儿都会出来围着家里的厨房讨吃的,有时候还会到主屋这边来,春桃是个心善的,有时候云岫吃的那些大补的汤水,骨头这些的都会赏他。 可是自打云岫出事以后,就没人见过大黄了。 府里忙的人都顾不过来呢,谁还会注意一只狗呢? 顾大奶奶让府上所有人都自己找人证明没有单独行动过,那些有时间下毒的都被集中到一起,由她亲自一个个过问,谁也别想逃过。 别人没有注意到大黄,可是六儿却注意到了。 她没爹没娘的是个小可怜,大黄也是孤苦伶仃的被捡回来的。 旁人嫌她是个小孩子,也不爱跟她多说话,没人跟她说话,她就跟大黄说,大黄没了,她连个说话的都没了。 “春桃姐,大黄……大黄找不到了。”六儿自己找了一大圈子,也没能找到大黄,只得小心翼翼的来到主屋,偷偷跟春桃说。 春桃皱着眉头,都在忙夫人的事情,怎么狗丢了还要去管,六儿这孩子平日里看着聪明,怎地在这个时候犯糊涂,不知道事情轻重缓急呢? 扶子初正巧过来找顾南青,他也听说了顾家的事情,自己这未来的老丈人和丈母娘两个闹矛盾,自己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还挨了一巴掌。 知道消息他就心疼不已,只想快些把人娶回家,以后便是她亲爹亲娘也不能打她了。 跟在他身后的,是大理寺新来的少卿,人称神童的金吉。 十二三的模样,一身绛紫色纹身公子衣,眉目清秀,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 春桃看到扶子初忙过去见礼,也来不及管大黄的事情了。 扶子初笑着将人带到了花厅,顾南青不悦的看他,“你都去哪里了了?”自己最难受的时候他不在,该打该打! 扶子初抱着她轻轻揽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才知道,让你受委屈了。” 顾南青想起还有外人站在身边呢,不满的推开他,“有人,有人。” 扶子初固执的抱着她的脑袋,“别管他,他一个单身狗,还是个小屁孩子呢。就是羡慕我有媳妇。” 金吉轻轻咳嗽一声,“要是用不着我帮忙,那我可要走了。” “别别别,我这不是好久不见媳妇了心里激动。”扶子初笑着拉过他,“你走了谁来帮忙找凶手呢?” “他是?”顾南青好奇的望着金吉,此人看起来比自己还小呢,怎么就能帮忙找凶手了? “在下大理寺,金吉。”金吉躬身行礼,报上姓名。 “你就是那个神童?”顾南青好奇的问道。 大理寺有个神通,她是知道的,小小年纪就是破案能手,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没有贼与坏人敢在他面前行事的。 “世人过誉。” 顾南青见他谦逊,就更觉得他靠谱了。有本事还不自大,是个厉害的。 顾大奶奶也赶过来把自己近日来查出来的这些都告知了他,又问扶子初:“你是直接来的这院,还是去过那院了?” 扶子初恭敬行礼,“没来得及去呢,一得了消息就忙赶过来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也不怕您笑话,好些日子没见着青青,我也担心。” 顾大奶奶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 这孩子拎得清顾家和顾南青,倒是个好的。 扶子初带来的那个少卿则由管家陪着,去了下人住处,却见那金吉并没有去审问顾大奶奶怀疑的那些人,而是把六儿喊过来了。 春桃以为他是怀疑六儿是凶手,忙出来解释,“六儿她……”话没说完,金吉挑眉看她,“你要是觉得你厉害,那你来说,我闭嘴。若是你没本事,就闭嘴老实。” 人随还是个孩子,却眼神凌厉,吓得春桃慌忙闭上眼睛,低下头去。 六儿一脸莫名的被带了过来。 金吉笑着问她,“你的狗丢了对么?” 六儿慌忙点头,以为他是主子派来帮忙找大黄的,“是的,打夫人出事的那天以后,大黄就不见了。” “它平日里爱去哪里?” “厨房,有时候还回去主屋,府里主子心善,它也不怕人,就到处跑。” “那天你喂它了么?” 六儿低头想了想,“中午也没喂,夫人出事了,大家伙都担心的吃不下,我自己都忘了吃饭了。”哪里还有功夫去在乎大黄吃没吃呢,莫不是大黄因为一顿没有吃的,就离家出走了? 六儿眉头紧皱。 “你都找了哪里了?” 六儿如实作答:“他平时爱去的地方,还有厨房后院,连主屋附近我都找了一遍,哪儿都没有。” 金吉抬眼看她,面前这个小孩子眼神清冽,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你在府上是负责做什么的?” “我是负责给夫人看药的。”六儿一五一十的作答,“春桃姐说旁人看着她不放心,就专门在主屋旁边给我弄了间屋子,我就在那里守着药。” “就你一个人?” 六儿点头,“就我一个,我真没见有别人来过,我都守得好好的。” 金吉点头,让六儿下去。 六儿还行问他,找大黄那事怎么说的了?他过来问了这么一通,难道不是要帮自己找大黄么? 却看到春桃姐朝自己摇了摇头,六儿最听春桃姐的了,也就不敢在说话了。 见她走了,管家这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金吉附他耳朵边说了几句,老管家点头就出去了。 没一会儿,就见管家领着两个小厮,带着大黄的身体过来。 而春桃也恰好把还留在府上的那个老大夫给请过来了。 老大夫抿了胡子,“老夫一个看孕妇的,你让我给你看狗?”这不是明摆着骂人嘛?大夫虽说为了银子糊口,也是有骨气的。 老大夫将头一扭,“不干!” 第一百一十五章:看诊 查明死因 “您老人家怎么又耍起小脾气了?” 扶子初正带着顾南青进屋。 他一听说金吉把这老神医给请来代替仵作了,就知道他老人家估计要撂挑子不干了。 老大夫撇着嘴看他,“我治病救人的大夫,他让我看一条死狗,不干!不干!”老大夫一边摇头一边连连摆手。 宋如青认真的问他:“接生治孕妇是治病救人,查出这条狗的死因一样能救人一命,这两者本质一样,怎么在您这里就有了区别呢?” 老大夫被问的一愣。 原本在屋子里看她不听劝然后吓傻那会儿,还觉得扶家娃娃这个未婚妻是个莽撞的,没成想小姑娘年纪虽小,却知道这些大道理,也不亏扶家小子喜欢的把她放在心尖尖上去了。 老大夫哈哈一笑,“算你有理,但是……” 扶子初懂事的拿出两锭金子塞进他的手里,“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老大夫掂了掂手里银子的分量,笑的爽朗,“我今儿就看在这小丫头的面子上,屈尊这么一次,备上清水,取我的药箱来……” 顾南青将扶子初拉倒一旁,低声问他,“这老爷子是什么身份。” 看着跟扶子初关系很相熟的样子,却是个不见银子不撒鹰的主,没有银子便是心里软了也不愿意躬身行事。倒是个稀奇的人物。 扶子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他老人家可是个宝贝。当今太医院的院首都是他的记名弟子,在医术这方面,放眼天下,再也没有比他更熟练的了。”此等厉害的人物,那可是一方难求的,便是要价贵了些又如何,旁人想找他求医问诊,还多苦于没有门道找不到人呢。 “医圣卓天?!”顾南青惊愕。 又回头看了看那老头,不解的问道:“看年纪,也不像啊。” 听说医圣卓天一手家传的医术出神入化。又广纳天下奇方,医术更是比前人精进许多。 只可惜他们卓家医术只能家传,不得告知外人,药材煅制炮烙都是亲力亲为,便是旁人得了方子,没有他们家传的手艺,也是于事无补。 扶子初笑着给她解释:“他们家里人都长寿的很。我小的时候还见过他父亲,那个时候老医仙都一百有二了吧,还是白发鹤颜,走路都不用旁人搀扶的。” 行医问世的大夫们都有自己保养的方子,自己身子骨好了才能更好的治病救人。 顾南青膜拜的看着扶子初,他竟然是见过医仙的人,真是失敬,失敬了。 老大夫蹲下身子,拿出一把特制的剪刀,刀刃有两个刀身那么长,三下五除二将大黄剪了个净开。 鲜血横流,六儿看的心里害怕,抱着春桃不敢抬头。 金吉是个胆子大的,走上前来,“具体需要您帮忙查查它的死因,还有死亡时间。” 他们这些办案的,关系最好的不过是那些个技术高超的仵作了。 一个好的仵作很多时候是揭开案件谜团的关键所在,方才看老人家不管是拿刀还是手里动作都是娴熟无比,一看就是此中行家。 金吉自然对他尊敬有加了。 老大夫看他变了态度,也不搭理他,刚才那股高傲劲儿,要不是看在扶家小子和因子的面子上,他早就拍屁股走人了。 用一柄铁质的长长的夹子,捏出了一些褐色的细小药渣。 小心翼翼的放在一块干净的帕子上。 老大夫这才起身净手整理,又让人点了蜡烛把方才的一应用具都高温烧过一遍。 金吉不解的将帕子拿起来看,老大夫出声提醒:“小心些,别吸进鼻子里去了。” “这是何物?”金吉办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看着像是药渣,但是常见的有毒的药材没有一个是长这个模样的。仔细辨认,又觉得像是什么动物的……毛发? “哼。”老大夫冷声哼他,“你不是高傲的很,一副自己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的样子么?怎么?也有你不知道的东西?” 金吉耳朵一下就红了,只是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放下帕子,走到老大夫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还请老先生告知,方才是晚辈高傲了,得罪了您,还请老人家能够打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这个小孩子计较。” 顾南青在旁边看的眼睛都瞪大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不都说大理寺少卿金吉是个高傲的,任谁他都不屑一顾,就算是在皇上面前他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怎么今儿突然就转性了? 不但俯身作揖,还好话说了一箩筐? 扶子初看出了顾南青的好奇,小声替她解释:“金吉最崇拜有本事的人了。他肯服软,肯定是在心里面打什么歪主意呢……可能……可能是想让老爷子跟着他干仵作吧。” 毕竟刚才老爷子在那里解刨的时候他围在旁边看的认真,好几次眼睛里面都冒小星星,恨不得当场拜师学艺的样子。 顾南青吓得下巴都要掉了,这大理寺少卿也真会想,解刨一条狗都得两锭银子的主,他那一个月的那点儿俸禄,也不知道狗看几条狗的小命。 老大夫看他态度恭敬了,道歉也还算诚恳,抿了抿嘴,“看你年纪小,老夫也就勉强原谅你这一次,以后碰到旁人你可不能这么傲气了。” 金吉点头称是。 老大夫坐在椅子是,幽幽道:“这是六足金蟹的腿毛。” 金吉:“???” “什么?腿毛?”金吉不解的追问道。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过螃蟹长腿毛的,不光是长腿毛,这腿毛还带有毒? 老大夫瞪他一眼,一副瞧你那没见识的劲儿,“六足金蟹不是螃蟹。” 老大夫咳嗽一声,继续解释道:“那是一种在东边沿海伸出生活的一种植物,长得跟螃蟹很像,漂浮在海里面以动物寄生,长着几条金色的触角,能够吸附在动物身上。它脚上的腿毛有麻沸作用。” 金吉与老大夫对视一眼,老大夫被看得心里毛毛的,头一次见到这么求知好学的孩子,这但凡是个学医的,他就勉为其难的收个干儿子,回头传他一两招医术,以后便是在这望京城里混吃混喝,也吃喝不愁了。 “狗吃了会死,那孕妇吃了呢?” 老大夫伸手赏他了个“大鸭梨”,“谁说狗吃了会死呢?”得,这熊孩子不是学医的材料,事情还没弄明白呢,就在这里自己胡乱猜测,这要是给病人看病,连蒙带猜的,那岂不是要医死人的? 老大夫又换上了之前的一脸嫌弃,但凡是没有学医天赋的孩子在他看来,都是蠢材!全部都是蠢材! “你别乱猜,让我满满给你讲。”老大夫嫌弃的说道,“这玩意狗吃了会胃里抽出,翻江倒海的想把吃进去的东西都给吐出来你们那只狗不是被这玩意毒死的,而是吃了这六足金蟹的腿毛以后威力难受,去卡着呕吐,把上一顿吃下去的骨头茬子吐了出来,一下子卡在嗓子眼里,戳破了喉管才死的。” 这种事情也是机缘巧合了,若是旁的仵作不用心一点儿,也就只能检查出来这条狗是呕出了骨头,卡住嗓子丧命的,至于六足金蟹的腿毛,他们怕是连见都没有见过。 “那孕妇呢?”金吉催问道。 狗怎么死的不重要,他就是想通过狗的死因问出孕妇吃了这种东西的下场。 老大夫轻抬眼眸,“这玩意寻常人吃都是没事的,孕妇吃下去却是剧毒。胎儿见了这个,头一个要遭不住,当即就没了性命,孕妇怀着死胎,还能有好?” 顾家老六这媳妇得亏是碰上了自己,换旁人早就一尸两命了。 金吉慎重的点点头,心里却怯怯暗喜。 这事他心里大概有了些眉目。 答应扶子初来顾家帮忙查案他也是有私心的,顾家大爷在刑部的名头无人不知,自己虽说是大理寺少卿,这些年也办了不少难解的案子,但是刑部名头太大,掩了他们大理寺的光辉。 好多案子原本应该先经大理寺审理然后再交由刑部审核的,都被上面直接丢给了刑部。 出门前老大已经再三叮嘱自己,一定要破了这个案子,到刑部侍郎家里头破案,这是妥妥打了刑部的脸,还笑着上去才上两脚的行为。 金吉不爱名利,却对大理寺卿独独敬佩恭敬。 大理寺卿是金吉的老恩师,他能由一个书都念不起的苦命孩子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少不得老恩师的提携帮助。 所以他自己不争不抢,为了大理寺的名号,这次他也想抢一次,争一次了。 金吉兴冲冲的带着春桃六儿去了给顾六夫人熬制保胎药的屋子。留下老大夫跟顾南青扶子初三个人。 顾南青知道了老大夫的名号,自然是恭敬,想起自家六叔如今还昏迷不醒,躺在那里不知今夕何夕呢。 “您老人家也擅长疑难杂症吧,能烦请您帮忙再看个诊么?” 老大夫乜眼看她,“那得看是多么难的杂症了。”他老人家对普通小病小灾的没什么兴趣,若是厉害些的,他还能当练手的功夫,去见识见识。 扶子初懂事的又奉上两锭金子,恭敬上前道:“是这本家的主子,说是在前线受了重伤,如今望京城的大夫都给看过了,一个也没查出来是什么原因的,便是您的爱徒,也过来帮忙看了,说是人好好的无病无灾,等醒了自然就醒了。” 顾南青也上前道:“我们都等了四五天了,也没见我六叔醒过来。您那徒弟是不是学艺不精啊,怎么看诊的不准啊。” 老大夫眉头皱起,听他们这么一说,倒是个稀罕的病症,起身理了理衣服,拿下吧看了扶子初一眼,点了点桌上的药箱,“你背着还是让这小丫头背啊?” 扶子初乐呵呵的提起药箱跟在他身后,还没出屋子,老大夫突然驻足,扭头对顾南青认真道:“太医院那个糊涂小子是我记名徒弟,我就提点了他一二,没有教他!” 简而言之,他那手糊涂医术跟自己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顾南青急着然他给顾六看诊,连连点头,“成成成,我知道了,记名的!” 老大夫这才迈着悠然的四方步,顺着顾南青的指引,往顾家大房去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庸医 医术有疑 顾家大房,院内百景肃杀。 厚厚的积雪在院里的花坛上堆积,顾大奶奶不在,顾家大爷自是想不起来关注这些事情,而府里下人们,上面没有吩咐的事情,做多错多。 至于掌管府里大小事宜的管家呢?对不起,管家老李那可是顾大奶奶陪嫁来的老忠仆。 顾家大爷跟顾大奶奶闹翻的头一天,李管家就得了顾大奶奶的示意,府上众人都不要主动去招惹大爷,晾着他让他自己悟悟自己的过错。 眼看着顾家大爷有悔过迹象,顾家后宅也变不了天,众人自然是听大奶奶的吩咐了。 所以顾家大爷这些时日,除了平日里跟着自己贴身的那几个管事的,竟无人可用。他又有皇命在身,不得出府,只能在后宅这一亩三分地里盘地头。 实在是没有法子了,便让外府的管事调进了内宅,帮忙招呼着些旁的事宜,顺带照顾着怀着顾六骨肉的那个姑娘。 老大夫进门看了大房这一派豪放雪景,摇着头感慨,“此等狂野质朴,不知道是说府上主人审美迥异呢,还是夸府上下人懒得可以呢。” 跟在身后的管家老脸一红,他是吩咐底下的人不要招惹大爷,但是又没说不让他们干活。 这群就知道吃干饭的混小子们! 顾南青撇过脸去,默不作声。 她心理这会儿又心疼又生气,她爹爹头一次打了她一巴掌,虽然在六婶跟娘面前她嘻嘻哈哈的,只当做没事人一样,但是她心里的难受谁也不知道。 那一巴掌打在她脸上,疼在她心里。 一巴掌拍碎了他们父女这么多年的感情。 扶子初看她模样,知道她心里难受。这些日子他虽忙着生意上的事情,但是顾南青这里的事情他都知道。 顾家大房新搬来的时候人手不够,顾六叔便找他要了些人来,反正六叔知道他跟顾南青这事是板上钉钉的,他对顾南青的喜爱,瞒得过旁人,但是顾六是看着他们两个小孩子长大的,自然是心知肚明。 可是便是日后要成一家人的亲戚,也得分得清什么该管,什么是不该管的。 两家再亲近也有个你我之分,就算是顾六叔跟顾家大爷这对亲兄弟只见也是各立门户,最多不过是比邻开了一道小门而已。 日后顾南青嫁来了扶家,他做了顾家的嫡亲女婿,那老丈人家里的事情,他也是个外人。 更何况,老丈人跟丈母娘闹矛盾,连带着打了自己未来媳妇,扶子初若是在两边僵持的时候上门,帮哪个不帮哪个的?回头人家家里和睦,自己少不得要落个里外不是人了。 说到底,扶子初是个商人,是个聪慧过人的商人。 扶子初伸手勾住她的指尖,衣袖相连的地方,轻轻牵她。 男子的掌心一片温热,顾南青抬首去看她,抿了抿嘴,幸亏如今他来了。 入了房门,地暖的温热被外面冲进来的寒风击的七零八落。管家走上前,打开里屋的帘子,马脸守在顾六床边寸步不离,一副关爱倍加的表情。 老大夫嘿嘿一笑,“哟,没想到啊,这顾家六爷就算是病倒了,也风流不减。”看了一眼病床前守着的女子,肚子微微隆起,一看就是有了身孕的模样。 “大的没了,小的还有个保底的,你们这是怕顾家小子断了根系,以后绝户头?”两句话说的马脸起身让开,手足无措。 后退两步站在桌子边上,望了望进来的这一群人,眼神中满是期盼。 “你是找顾家大爷么?”扶子初笑着问她。 马脸看有人对她和善,忙一脸微笑的点头。这顾家上下除了顾家大爷都对她冷面相待,突然出现的这位公子倒是个好心的,不但说起话来和言善于的,还对她笑。 “有着胡思乱想的功夫,倒不如想想什么叫做礼义廉耻把。再说顾家大爷整日忙碌,便是阿猫阿狗也觉得能时刻让顾家大爷注意着么?”扶子初依旧笑容满面,言语中却满是轻蔑。 就是面前这个假惺惺的女的,害顾南青打了一巴掌,又害顾家起了纠纷的。事到如今还要一副可怜模样在这里博同情? 马脸目光低垂,看到了说话这男子把顾南青护在怀里,眼神暗了暗,便知道了这人是过来替顾南青说话的。 她自己在人家地盘上,能护自己的顾家大爷又不在,她是个有脑子的,便将自己退在角落,只求这些人没有瞧见她的。 老大夫看她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看了看顾南青,“丫头,我学过算命。说起来这也是我家传的本领。”老大夫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媳妇年轻的时候学过算命,在庙里挂单后被发现了女儿身,被赶出来了。她恼不过,便放弃了这一行。说来惭愧,我怕手艺失传了,就学了过来。” 伸出大拇指做悄悄状指了指身后,在场诸位都能听的一清二楚的声音道:“喏,就角落里站的那个,跟你八字不和,甚是方你,你可要小心点儿。” 顾家大爷听人说顾南青带着扶子初还有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大夫过来了,说是来替顾六看病的,那大夫还是之前替云岫保胎的。 让妇科大夫来给顾六看病,这不是病急乱投医,胡闹的么? 他便放下手里的鱼竿,匆匆赶来。 马脸看到窗户外闪过一个人影,看着像是顾家大爷的模样,又听到外面有小厮打帘子喊人,便确定是顾家大爷来了。 “你……你们欺负人……我……”脸色憋得酱紫,伸手委屈巴巴的指着顾南青,一句话没说完就歪歪的倒在地上。 顾家大爷正好进屋,瞧见这一幕,手忙脚乱的就喊人去搀她。 这姑娘虽说跟六弟没有名分,但是肚子里却怀着顾家的骨肉呢。 老大夫上前一步,喝住众人,“慢着!别扶,这病我能治。” 上前一步,伸手搭在马脸的脉搏之上。 久久不语。 “大夫,她没事吧。”顾家大爷凑上来问道。 他一进来就看到人晕倒了,又见她临倒下前手指顾南青,一副悲切的模样,又连着最后的那句齐夫人,一知半解的便猜测是顾南青又做了什么仗势欺人的事情,才把人给气晕的。 哪里知道正是面前这个看似仙风道骨的老大夫一句话便把人给说过去了。 老大夫看他一眼,一把抓住他的腕子,摸了摸脉搏,“她倒是无碍,你怕是个病的不轻的。” 顾家大爷不明所以,自己身体健康,怎么就生病了,只当他是胡言乱语,皱着眉头又让人去请府里的大夫过来。 顾府家养的大夫是太医院院首的亲传徒弟,虽年轻了些,却经验丰富,是个知规知矩的人。 老大夫嘿嘿一笑,“稀奇,稀奇,真是稀奇。老夫从医这么多年,头一次有人怀疑我诊断不准的。”顾家大爷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了,扶子初这是从哪里弄来的老寿星,上了年纪连带着脑子都不好使了? 扶子初看了一眼也不言语,将顾南青护在身后,挡住顾家大爷的眼光。 打方才顾家大爷进屋起,顾南青的手就紧紧的抓在自己衣服上,上次顾家大爷生气打她的那一巴掌,到现在她也忘不了。 “要不我陪你去你娘哪里?”扶子初低头小声问她。 “不用,先给六叔看病。”顾南青摇摇头,她害怕她爹。但这是她家,当家主事的还是她娘,没道理她不能站在这儿的。 扶子初摸了摸她的手,给她无声的安抚。 没一会儿顾家的大夫就来了,提着药箱,进屋先给顾家大爷请了个安。 “是六爷醒了么?”顾家大夫伸头往床上探了探。 顾家大爷往旁边让了一步,指了指被人扶着坐在椅子上的女子,“是孕妇昏倒了。” 顾家大夫上前号脉,“她没事。”老大夫幽幽说道。 顾家大夫回头去看,揉了揉眼睛,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老大夫。 突然情绪激动,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 “师祖爷。” 顾家大爷神色一顿…… “师祖爷,您怎么在这里呢?”顾家大夫,恭敬的问道。 老大夫冷哼一声,“人家嫌我医术不成,喊你来复诊。” 顾家大夫回头看了看顾家大爷,乖乖,他师父本人也不敢在他老人家面前质疑医术问题。顾家大爷让自己来定了老爷子的活儿,这不是置他于不孝之地么? “不敢不敢。”他一个做徒孙的,哪里敢在他老人家面前行医问诊,回头传出去了,他这行当还做不做了? 跟老大夫行礼告辞,顾家大夫背起药箱,当场就跟顾家大爷递了辞呈。 顾家这份安稳饭,他不敢也吃不下去了。 顾家大爷站在那里,看着大夫离去的身影,再结合着之前的那些话,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面前的这位老者的身份。 太医院院首家传的医术,能让他喊一声师父的,唯有神医卓天了。 上前深施一礼,恭恭敬敬的赔罪:“卓神医,晚辈方才冒犯,烦请恕罪。” 他母亲待字闺阁的时候,有幸得卓天救过命,后来他娘断了双腿,顾大爷也曾经去找过卓天来救命,只是人海茫茫,卓天又是个飘忽不定的。后又几遭波折,他娘郁郁而死,如今在这里亲眼看到了卓天本人,顾家大爷心生感慨。 如今卓天在,那么六弟的病也就能好了。 老大夫伸手摸了摸胡子,“当不起,我也没什么本事,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庸医罢了。” 顾家大爷知道,老神医这是生气了,又施一礼,“晚辈有错,还请您大人大量,为我六弟看诊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失踪 云岫不见 顾家大房。 外面北风习习,里面寒风嗖嗖。 顾家大爷又是道歉又是作揖的,好一番折腾,老大夫这才稍降辞色。 却依旧迟迟不肯松口说治病的事情。 “你态度不好我已原谅你了,又在这里拦着路不让人出去是个什么道理?”老大夫吹胡子瞪眼,头一次见这种无赖拦门口的。 顾大爷后悔不已,读书人做出这般行进却是不雅的很,更何况女儿和未来女婿就在身旁看着呢。 只是想起来六弟还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人命比什么里子面子重要的很了,也顾不上什么读书人的风度气节,斯文雅致,大字张开挡在门口,一个劲儿的求老大夫给顾六医治。 顾南青跟扶子初两个站在屋里不禁尴尬。 “青青,要不我把窗户打开,把你弄出去?”顾南青看着脑袋都要缩进自己怀里的顾南青,笑着打趣道。 顾南青皱着眉头看他,“去你的,都什么时候你还拿我开玩笑。” 她是又生她爹的气,又心疼他给别人道歉作揖。 “你若心疼大爷了,你就去自己跟老大夫说啊。”扶子初笑着看她。 “我不去!”顾南青转过身去,不愿意理他。 “你要是不去就好好在这里瞧着,那卓神医可不是个好说话的。”扶子初笑着从怀里摸出两锭金子,“我这儿还剩最后两锭,你若是心疼,就带着金子去给神医,他最爱金白不过,光凭一张嘴去求情,你爹爹怕是说到天荒地老,他老人家也未必会同意的。” “他怎地就那么爱财?”顾南青不解的问道。按理说卓家世代行医,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财富不胜其数,放眼天下,卓家的医术都是千金难求的,便是收的诊金,也足够祖孙后代富贵一生了,怎么就能够沦落到如今到别人家照顾产妇又求金子的地步呢? 扶子初宠溺的看着她,摇头笑了笑,傻孩子就是傻孩子,别看自己这个小媳妇看起来精明,到底还是个孩子,“你该不会以为我请他来就给了那两锭金子吧?” 顾南青不解的看着他,便是四五锭金子,请来卓神医,那也是多少人家求之不得的事情。 “你还记得他有个算命的媳妇么?” “家传给他算命手艺的那个?”顾南青抿嘴笑道。头一次听说媳妇教的是家传。 “你还别笑他家传手艺,你可知道他媳妇长他多少?” “不知道。”顾南青摇头。 扶子初低头凑在她耳朵上,小声道:“他那媳妇长他二十余载,原是他舅舅的未婚妻,后来他那小舅舅英年早逝,没成亲她小舅母就守了寡,又是卓家当家主母的儿媳妇,那娘家怕卓家恼怒,也不敢退亲,后来索性就把姑娘送到卓家去了。” 抬眼偷偷看了门口那俩还在争执的一眼,谁也没注意到这里来,扶子初继续说道:“后来不知怎的,卓天就喜欢上自己这个小舅母了,多年前还跟着媳妇四处游历算命度日。” “那怎么就不回家呢?”看那老大夫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早就该回家颐养天年了。 扶子初轻笑,“你别看他岁数大,卓家人长寿的令人发指,他那一百二的老娘还健在呢,如今重孙子都回卓家养大成人了,老寿星还是容不下自己这个儿媳妇。” 顾南青抿了抿嘴,弟媳妇转眼变成了儿媳妇,还把儿子拐跑了这么些年,任谁也容不下这样的儿媳妇啊。 “那他们俩就这么在外面流浪?也没见他媳妇呢?”顾南青追问。 从始至终就听这老爷子提过算命的手艺是家传的,至于那个传奇的老娇妻,也不见人影啊,他们这个岁数,便是早已驾鹤西去也有可能。 “别看他们人老了,上了年岁,心智却依旧不小,前些年有个建道观自己做道长开门派的想法。便要了我家在北苍的那座山,连带着山下的药农一起炼丹修仙去了。” 毕竟卓天的老妻长他年岁,求仙问道寻长寿之方也是人之常情。 顾南青眉头紧皱,“你请他来给我六婶保胎连山带药农都给他了?” 扶家北苍那座山她是知道的,去年开春,扶子初还带她去药田玩看,笑着说这座山仙气笼罩,药材格外的之前,日后给她做私房,不入公账。在这一年来,扶家也没什么用得着大夫的地方,他请卓天,也只能是特地为了她六婶了。 这般大恩情,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偿还了。 扶子初看她一脸凝重,知道小丫头是误会了。 他只是用药田连山的使用权给了卓天,等卓天和他媳妇驾鹤西去,连道观都归扶家所有的。 况且卓天雇佣扶家的药农也得支付月钱,总不能让人白干了吧。 但在交易期间,卓天得帮扶家出诊救人。总得算下来,扶家这笔生意做的不亏。 顾南青误会了心生愧疚,扶子初抿嘴笑了笑,也不愿跟她解释,小媳妇心里愧疚了,倒是温柔了不少,这般软糯也别有一番滋味。 把手里的两锭金子塞进顾南青手中,“去给你爹解围去吧,要不这等会儿就得吃午饭了。” 顾南青一双漂亮的杏眼,水灵灵看着他,眼圈里泛着微红。 结果银子,塞到老大夫手中,“烦请您救我六叔。” 说罢,便撇过脸去,不愿对上顾家大爷错愕的眼神。 老大夫把金子在手里掂了掂,笑着打趣,“我是最公正不过的,看条狗两锭金子,看个人也是两锭金子,不管他是人是狗,只要金子到位,在老夫眼里一视同仁,一视同仁哈。” 顾家大爷一头郁闷。 感情自己争执恳求了半天,他老人家是在等金子到手啊。 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没有用,家里的银钱都在顾大奶奶手里,两个人自打吵架以后,便不再说话。他便是把家里翻过一遍,也未必能找得到钱在哪里放的。 老大夫先上前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马脸,迟疑片刻。 这才给顾六爷看诊。 “我要施针,扶家娃娃,带你媳妇出去。”老大夫幽幽说道,又点了点顾家大爷,“你过来,看你有劲儿没地方使,你过来给我搭把下手,先把他衣服脱了,” 顾家大爷看了看两个孩子一眼,刚才那句你媳妇,直戳他这个当爹的心,只是姑娘如今跟自己生分,大夫又是扶子初请来的,他也又没资格去说些什么,叹了口气,便老实的去帮忙了。 扶子初带着顾南青两个出了屋子,顾家大奶奶身旁的大丫鬟在门外等着,一脸焦急。 见了顾南青他们两个出来,忙上前,“大小姐不好了……六夫人……六夫人她不见了!” “不见了?”顾南青惊愕,好好地一个人,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何况她六婶才小产,身子虚耗,连下床都困难的,怎么就不见了? “找了么?” “两边府里都找遍了,大奶奶急的没办法,想起来扶公子有些门道,让我过来跟您二位说说,还烦请扶家帮忙找人。” 扶子初忙点头应下,“告诉你家奶奶,我这就安排人去找。” 眼下六叔这里有顾家大爷照拂,又有老大夫在。 重要的便是把云岫找到。 扶子初急忙出门安排人手在望京城四处寻找。扶家又被安排出来找人的小厮挠着头纳闷,这自打少爷跟顾家小姐定了亲事之后,这招人的事情就越发的频繁了。再这么下去,他估计就要熟能生巧,便是无事的时候接一些帮忙找孩子或是官府打拐的事情,也能赚不少银子呢。 顾南青着急忙慌的跟着丫鬟去找顾大奶奶。 顾大奶奶记得正坐在那里掉眼泪。 看到顾南青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青青……你……你六婶找不到了……” 弟妹在自己的照看之下,接连出了两次事情,头一次没了肚子里的孩子,这次索性连人都没了。 她作为一个大家长,实在是不称职,不称职啊! 顾南青安慰的拍拍她娘的肩膀,替她顺了顺背,“娘,你别慌,扶子初已经出去找人了,咱们也派人好好找找,六婶她行动不便,肯定是有谁把她带走的。” 又把管家叫来,前门后门的,还有府上闲置的屋子,顾南青都亲自带人去找了一遍。 特别是无人居住,又一应物品都全的地方。 她当初藏在六叔他们府上的时候,就是躲在眼皮子地下,才逃过所有人的视线的,所谓的灯下黑,六婶知道自己当初的套路,保不齐要学了去。 但是到处都翻了一遍,就连顾小七的猫窝她都去找了,也没有找见云岫的身影。 望京城今年的冬天多雨雪,黑云渐渐压了过来,北风起,挂在脸上吹得人生疼。 顾南青看了看天,这雨雪欲来的,云岫拖着不便的身子,若是没有人照顾,该如何是好呢。 想到这里,顾南青就越发着急了。 召集了府上所有的人等,两人一个房间,挨个儿把每个地方都找清楚了,连厨房花园这些地方也不能放过。 只希望能在雨雪来临之前,能够找到云岫的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人命 目击证人 望京城的冬天生冷,黑云压境,天空中飘起卷积的树叶,雪子夹在风力,吹得人脸上生疼。 一辆马车吱吱呀呀的行在出城的路上。 “站住!停车检查。”城门口,守卫们例行检查。 经常进城卖鱼的汉子老欧下车,“官爷,我是城郊葛家村的,跟我媳妇我们俩来接闺女回家养胎。孩子大着肚子跟女婿吵架了,怕她在婆家受了委屈,还是接回自己家里,我们两口子自己照顾着放心。 ”趁人不备,悄悄塞了一小块碎银子给了那查看的官差。 “可怜父母心啊!大着肚子就别下来了,嚯,看这情况看完了走吧。快些回去,瞧这天,等会儿就下。”官差憨憨一笑,他今儿原本歇息,新来的那小子生病了他看着可怜,过来替他顶一天,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自然说话也就客气许多了。 “哎哎哎,这就回去。”老欧赔笑着坐上车辕,赶着驴车晃晃悠悠的上了去往城郊葛家村的大路。 马车上,一个十四五的姑娘脸色苍白,躺在被子垛里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夫人,您要是难受的话,您就跟我家婆子说,咱们出了城,便没了盘查,您怎么舒服怎么坐着都成。” “我没事的,谢谢你们夫妻俩了。”女子虽气喘吁吁,嘴角却挂着笑意。 终于出了顾家那个伤心的笼子。 却看女子是谁,面色倦怠却不掩风采姿色,正是顾家到处找寻的顾家六夫人,云岫。 这边马车不紧不慢的往城郊驶去,另一边,顾家已闹得人仰马翻了。 顾南青那边带着家丁奴仆,掘地三尺的来找人,顾家大爷这边老大夫把顾六背上扎成了一个刺猬,而地上的那女子突然发疯了似的大叫。 顾家大爷正在床上替顾六擦汗,卓家的医术果然与众不同,银针下到背上,顾六脸上就冒了汗,随着银针越来越多,顾六头上汗如雨下,顾家大爷拿干帕子替他擦拭,不一会儿就湿哒哒的了。 突然听到女子惊叫,把顾家大爷吓了一跳,管事的奴仆忙上前去搀扶她,谁知那女子疯了倒变得力大无比了,七八个身强力壮的高头大汉架不住她一个人,屋子里面桌子椅子被掀起来,砸的七零八乱。 老大夫鞋子都来不及脱就跳上了顾六躺着的床上,“拦住她!拦住她!哎呦喂,有着一膀子好力气,去拉船做个纤夫多好啊,一个人少说也能拉得动一条船,又不用跟别人分账,赚得都是自己的。” 顺带拿脚尖踢了踢顾家大爷,“瞧仔细了,就她这身手力气,你家姑娘那娇滴滴的小身子板能推得动她?估计你亲自上阵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顾家大爷看着眼前的景象,整个人都呆住了。 “哐啷!”一个花瓶摔在他的脚下,碎的渣渣溅起来,声响就在耳边。 那女子撩倒了一屋子的人,管事的站在门口,两腿发抖。 看了看顾家大爷,忠心重要,小命更重要。 “主子保重!”管事的道了声别,便撒腿往外面跑。 那女子身强力壮,原本孱弱的衣服下面跟铸了钢筋铁骨似的,有着一身强健,再看肚子那里,平平坦坦,哪里还有怀孕的迹象。看有活物从面前跑过,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 顾家大爷看着她离去的背景,目瞪口呆。 “这……那她的孩子……”说好的怀孕的孕妇呢?小肚子平平孩子被她给塞哪里了? 老大夫瞪他一眼,瞧他一副无可救药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你还在想孩子呢?他一个大男人能怀上孩子也是出了鬼了!” 在屋里选了条顺手的凳子腿,特意把上面的钉子掰直了,拿着就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留顾家大爷在屋子里看着满目狼藉,又看了看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顾六,“神医,这什么时候给拔针啊?” 回答他的只有桌子上被打翻的茶水洒湿了桌布,水滴顺着布角,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碎了的杯子里。 顾南青正带着众人搜府,许是出于自己有过离家出走得继经验,顾南青固执的认为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人,云岫肯定还在顾家府里藏着呢。 正在找寻,就听到跟在大爷身边的掌事的,狼哭鬼嚎的喊着救命,身后那马脸张牙舞爪的追上。 再往后面一些,老大夫举着一柄桌子腿,呀喳喳喳的就往前追去。 顾南青带着众人赶到的时候就见掌事的死尸倒地,老大夫抱着凳子腿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有家丁下人上去查看,别处都没有伤痕,唯有脖子上有一双乌青发紫的手印子,一看就是掐的。 府上出了人命案,顾南青二话没说就报官了。 京兆府来的衙役是金吉的崇拜者,见金吉也在顾家府上,自然就让出来了审案子的这个位置。 大理寺与京兆府共同处理顾家的案子,消息不胫而走。 刑部觉得顾家大爷是他们刑部的人,虽说现在呆在家里,但是别的两个部门都有人去,索性就也派了齐永昌过去。 齐永昌新婚燕尔,一心忙着伺候家里媳妇坐胎这事呢。 莫名其妙的就被推让着来了顾家,脸上不禁一片尴尬。 要知道这顾家大爷差点儿就成了自己的岳父,顾家大奶奶还一度把自己看成了乘龙快婿,至于面前这个站在自己大表哥身边的顾家大小姐……他未来的大表嫂……差一点儿就成了他的媳妇。 顾南青齐永昌两个神色如常,齐永昌却是个脸皮薄的,一个劲儿的往远处站,生怕旁人瞧见他似的。 如此一来,这案子倒成了金吉的主审了。 京兆府的仵作验尸完毕,填写了尸格。 金吉拿过来看,赫然写着窒息而死,而脖子上的手印子却纤细修长,一个女子怎么能把一个大男人给活生生的掐死呢。 老大夫被搀扶倒后宅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给喝了碗热茶,这才缓过来劲儿。 顾大奶奶让人给他煮了银耳莲子汤,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这天色已晚,也该吃些东西了。何况他一手绝妙医术,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保证自家日后没个小病小灾的,所以后宅夫人们对大夫那是格外厚待的。 吃饱喝足,老大夫拍拍肚子,这才是他老人家该享受的日子,刚一起身,就看到金吉带着人进来了。 众人先跟顾家大奶奶打了招呼,便来问老大夫。 老大夫嘿嘿一笑,“你们这群糊涂蛋儿终于想起来我这个当事人了。” 他可是亲眼看到案发现场的人,他们这群笨蛋围着尸体查了那么久,独独把他给忘了。 华灯初上,顾家的庑郎下面灯火明亮,一屋子人坐在屋子里看老大夫手舞足蹈的跟大家讲着当时的案发现场。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那马脸一把追上了顾家那个管事,一把薅住了他的后脖领子,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按倒在地。” “您老人家先等等。”金吉伸手打断他的话。 老大夫挥手,“别打岔。”也不管他,自顾说道,“然后一个过肩摔,就把那管事给摔蒙了,管事的死命的挣扎啊,可就是挣脱不开。那马脸见他要跑,两只手卡住他的脖子,死死的卡住。管事的挣扎不开,两条腿在地上扑腾了两下,也没能逃得掉,后来满满的就伸直了腿……嘎嘣,人就死了。” “那您老人家躲在墙角,那个……那个马脸怎么没来找您啊?”金吉不解的问道。 案发现场的第一发现人,很多情况下都是真实的犯罪凶手,所以即便这个老大夫是卓神医,也不能排除人是他杀了的可能性,所以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办案人员,还是要调查一下的。 老大夫跟看傻子的看他一眼,“你该不会是顾家大爷的私生子吧?怎么脑子跟他一脉相承的蠢。” 顾南青跟金吉两个人坐在那里都红了脸。 扶子初出来打圆场,“您老人家别拿我们这些小辈们玩笑,您怎么逃得过去的,就告诉我们呗,他们方便查案了,也能早些把凶手抓住。” 卓天医术卓绝,便是当今圣上在他面前也是恭敬有加的,这种事情即便他亲口承认他杀了人,案子报到皇上那里,也不会拿他怎么样的,毕竟杀一个人要比救一个人容易多了。 卓天能救别人救不了的人,那么他在天家眼里就抵得过顾家的上百个掌事的。 所以他老人家自然就没有去隐瞒什么的必要。 老大夫笑着点了点头,“还是扶家小子会说话,不愧是个做生意了,该你们扶家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顾南青抿嘴不言,这老头是个见财说话的,扶子初银子多,舍得给他,估计两锭金子放在他面前,就算是让他当场睁眼说瞎话,他也能脸不红心不跳。把谎话说的跟真的一模一样。 “我就说你这孩子傻。”老大夫指了指金吉,“后面不是顾家的小丫头过来了么?人都来了,他杀了人肯定要跑,我在那里还没回过神儿来呢,他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金吉:“……” 他怎么觉得这老头在拿他们这群人开涮? 第一百一十九章:线索 无人作证 京兆府来的人却不这么觉得,面前这老爷子是谁?可是神医卓天啊! 当今世上医术最厉害的人了,能在这种地方碰上老爷子,只要是个正常人,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把家里的疑难杂症问一问,便是不能请老爷子亲自上门去诊脉,问出来个什么养生补气的方子,也是受用不尽的啊。 于是一个两个的没管老大夫都描述了一些怎样的凶手的外貌特征,趁他老人家性下来喝口茶的功夫,一窝蜂的围了过来。 溜须拍马外带求医问诊。 金吉看着被挤得水泄不通的唯一目击证人,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群人怕是早就忘了自己被派过来是干嘛的。 再看厅内唯有齐永昌一人还正襟端坐。 金吉不禁对他有了好感,身为朝廷处办公案的官员,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才能更好的查案办案。在场众人,唯有他能与自己一较高下。 “你也觉得他们很过分对吧。”法不责众,但是也阻拦不了金吉跟齐永昌吐槽几句这群不靠谱的。 齐永昌往门口觑了一眼,“看到门口那个人没?”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扶子初正在低头跟顾南青两个人说些什么,眉眼间尽是不言而喻的温柔与宠溺。 少年壮志,当先立业后成家。 他青春大好,看别人定了亲的小夫妻两个黏黏糊糊做什么?回过神来又一想,齐永昌一个才成亲的小伙子,一个劲儿的盯着扶家少爷未过门的小媳妇,实在是不好吧。 “那是我大表哥,我亲姑姑家的。”就见齐永昌喏了喏嘴:“神医如今在我姑姑府里常住,我有什么头疼脑热的,上门自可,何必去挤那个热闹呢?” 金吉:“……” 齐永昌两句话噎的他头疼,这些富家子弟们如今炫富都比谁家的大夫厉害了么? 他说了两句话,自觉地跟这些浮躁的混子聊不到一起,便提了盏灯,去了后院案发现场。 管事的尸体已经被送去了义庄,如今他手里只有一份抄写的尸格,其他便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一点儿线索,那老大夫说的证词也是颠三倒四的,纵然是他一个在大理寺破了多个奇案的行家,也根本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入手查起。 而顾家六夫人的中毒案件,如今六夫人也找不到了,更是无从查起。 金吉只觉得脑仁疼,他跟着恩师办案多年,头一次碰到这种荒诞又离谱的案子,让他心里又堵又气。 后院一个竹林小道里,有灯火明灭,恍恍惚惚的好像是个孩子在那里祭奠着谁? 金吉走近去看,竟然是上午见过的六儿。 小丫头抱了个炭盆,往里面丢着纸钱,嘴里喃喃有词:“大黄,不是我不救你,他们说你的死因跟夫人中毒的事情有关,所以才要把你给切了找出凶手的线索。你也别伤心,夫人对你好,对我也好,咱们就当是报恩了。” 她使袖子擦了擦眼泪,拿筷子在手边的碗上敲了敲,“大黄,春巧姐说这个碗你舔过了,夫人回来以后也不会再用,就赏给我了。我拿着没用,你带在路上,有人喂你你也有个呈装的东西。” 六儿把碗高高举起,就要往地上摔,听得耳边传来男子的声音:“住手!” 她哭的伤心,被一声大喝,吓了一跳。 “鬼……?”离大黄尸体被找到的地方不远处就是下午那个掌事的被人掐死的地方,这会儿子后院无人,衙门口的老爷们都在花厅听神医描述案发详情,该不会是那掌事的死的冤枉,魂魄没走,回来找个作伴的一起下去吧。 六儿翻身就想往有光亮的地方跑,春巧姐说过,鬼最怕灯光,见了光鬼就没了。 她才起身,就感觉脖领子被人拽住。 六儿心里一阵咯噔,完了完了……她被鬼抓住了! 这下好了,她给大黄来送行,倒把自己给送走了。 “哇……救命啊!”一声嚎哭惊破夜空。 花厅里围着卓神医的那些人顿时回过神来。 京兆府的老衙役,啐了一口,“他奶奶的,还真是邪了门儿了。” 一天之内,顾家接连出事,一死一失踪,才安静了一会子,连饭都没吃呢,就又有事情发生! 几个差官骂骂咧咧的就往后院跑,顾家的下人也跟了过来。 这种惊心动魄的事情,有差官大人们在,自然是不用他们上前的。 老管家带着人举着灯笼,躲在庑郎的拐角之处。 老衙役,看不远处有鬼火明灭,还有小孩子的哭声,心里也有些发憷。 他们为朝廷办事的,阳间的自然是不怕的,但若是碰上阴间的东西,那就是老道士们的业务范畴了。 他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砖头,“呔!是人是鬼!” 说话间,将手中的砖头投掷出去。 只听“嗷嗷!”一声,接着那块石头不知道砸中了什么坚硬的物品,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又被溅起,滚了几下落在了灯光之下。 只见阴影下面,金吉黑着脸走了出来,“刘捕头……是我!” 看到是人还是自己人,刘捕头也不好意思了,挠着头嘿嘿一笑。 “小金大人啊,我当时来偷东西的小贼呢,你手上提着什么啊,跟卷的包袱卷似的。”他笑着给自己打圆场。 身为衙役要是砸伤了大理寺的小金大人,这要是传出去了,日后他在衙门口当差办事的,可怎么混啊。 “包袱卷到没砸到。”金吉面色阴郁,看起来像是要把刘捕头给活吃了似的。 “但是你砸晕了我才找到的证人。”众人的目光顺着他的手看,一个小丫头片子被她提在手里,额头上鲜血直流。 刘捕头憨憨一笑,“误会误会。”我这不是准头不够,砸偏了,偏了。 金吉瞪他一眼,指着黑暗处的地上继续道:“你还把我才找到的重要证据也给砸碎了。” 刘捕头提着灯笼往前一照,一个青花瓷碗搁在地上,被砸碎成了两半,再想起刚才石头落地的那声不同寻常的清响,应该是被自己砸到的。 这下刘捕头连憨笑都笑不出来了,砸晕人证,砸碎物证,这下子七八辈子的老脸都没有了。 老管家在廊子后面认出了六儿,忙带人过来,把她领下去包扎自是不提。 金吉就着他们带来的灯光,仔细看了看那盏碎碗。 端起一半,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眼神突然闪过一丝清亮的光芒。 让人看好现场,他便高高兴兴的往花厅去了。 “老大夫,老大夫您看!” 老大夫正在跟顾南青说话呢,众人都跟着去了后院,顾家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顾南青也不想再听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便指使了老管家跟去,自己则跟着扶子初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在花厅歇息。 才耳根清净没一会儿,就听到金吉激动地嚷嚷着端了半块碎碗过来。 “您看看这是跟上午从狗肚子里找出来的那药成分相同?” 金吉的嗅觉要比旁人灵敏的多,方才他离得近些,一下子就闻出来了。 这碗里的气味跟上午从狗肚子里找出来的那毒药是一模一样的。 老大夫结果碗,凑近鼻子,伸手扇了扇风,“东西是一样的,那玩意在望京城根本无处可找,不是海边长大的也未必认识,十有八九,就是通过这个碗呈装的。” 得到了准确回答,金吉眼神亮了亮。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心心念念的线索,有了! 拿着那破碗,金吉去找管家,又传来春桃,三两下就问清了那破碗的由来。 专替顾家六夫人保胎的小厨房里出现了打胎的药,不但打掉了孩子,连带着害死了看家的黄狗。 至于这药是谁下的,只要查清楚谁曾经去过顾家六夫人的小厨房,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顾大奶奶招待衙门口的众人去吃饭,转身就将顾家大房的下人们都叫在一起。 顾六那院子里都是顾家带出来的老人,一个个的卖身契都在云岫手里攥着呢,便是给了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可能有人会去下毒害云岫。 但是自家这边的府宅里却是鱼龙混杂。 有老宅带来的人,还有后来从牙婆子手里买办的,也有不少从扶家借来的人手。 一个个不知根不知底的,两边府里又只有一门之隔,便是昏了过去趁人不备悄悄下毒也是使得。 后宅夫人们威吓手下的方式也只有那些,少不得简单粗暴的鞭子抽,杖棍打,还有夹板扇耳光。 没有人证能证明自己在案发前的一段时间不在隔壁府里的人被揪了出来,捆着按在院子里跪着。 “我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你们之中肯定有人说了谎。背着旁个偷偷去了小厨房,至于做了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也别叫我动手,到时候连累了旁个无辜的,到时候下黑手的也跑不掉,连累着别个也要陪你挨打。” 顾大奶奶眼眸眯起,她平日里一直和以待人,他们这些奴才当她是猫儿,没有脾气呢。 半晌,无人应声。 “打!” 第一百二十章:花匠 道出端倪 管家领了二十几个年轻小伙子,个个手里拿着棍子,将他们七八个小厮连带着几个买办来的小丫鬟捆在一处,抬起板子就打。 板子落在身上,几个小时丫鬟哭的嚎叫连连。 十二三的小姑娘即便是小时候被卖给了牙婆子,到了顾家也是主子恩厚,哪里遭受过这样的罪责啊。 没两三下就有遭受不住的。 哭喊着,“都这个时候,你们谁做的这种王八蛋的事情,快说出来吧。难不成要连累着大家伙跟你一起被打死不成!啊!” 胆子小的也有求饶:“大夫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做的。” 哭喊声连成一片,在一旁的下人们都看不过去了。 不管是从那里出来的,到了这府上,众人吃住都在一起,住了这么些时日了,也是有了感情的。看着兄弟姐妹们遭罪挨打,自然是有心善的看不过去。 有个打顾家老宅跟来的家丁,站了出来。 “大奶奶,您叫他们停手吧,我知道些线索。” 那人穿着一身粗布短衣,头戴一顶破旧的帽子,虽然衣服不是很新,却洗的干净。 顾大奶奶看她眼熟,管家弯着腰过来提醒:“他是老宅跟来的花匠。” 顾大奶奶沉思片刻,这才想起眼前此人是谁。 那年冬天去庄子上避暑,顾南青顽皮掉进了池塘,周围没有跟着下人小厮的,有个在附近干活的老农听到了呼救声,赶过来这才把人救下来。 顾大奶奶感谢那老农的行为,又听他是个无儿无女的苦命孤独,便命令下人将他带回了大宅。 他有些种花养树的手艺,便在府里谋了一份花匠的工作,也算是有所养老的地方了。 后来顾家大房搬出来另开新府。 管家顾念他是大奶奶领回来的人,他也愿意跟着出来,就把他带了过来,依旧是做花匠的工作。 “你说说,是什么线索。”顾大奶奶示意管家,让他们在那边打板子的人先停一下。 老花匠跪在那里磕了个,“那天中午我胃里难受,人老了上了年纪便有吃不下饭的时候,主人家疼呵我们,但咱们也不能在府上吃白饭。我就想着反正闲着也是没事,就到后院去看看的那株红梅,前些日子小姐还交代过,要是红梅开花了,就让我跟上面报一声,她要折下几只去插花。” 老花匠挠头回想,“大概是午时过了一刻的时候吧,我走到后院的月亮门那里,就听到一墙之隔有脚步声,我以为是哪位主子来了,您也知道我们这种干粗活的,碰上了主子是要避着些的,我怕冲撞了,就着了棵塔松,在后面躲了躲,谁知道那人竟然没有直接到后院去,而是四下看了看,一个闪身去了两府之间的那个小门。” “胡说!”管家拧着眉毛呵斥他,“那门子之处一直有人看守,怎么就能让一个大活人平白的过去了。” 因为大奶奶特意交代过得,所以他还专门找了两个身强体壮的来这里守门,平日里也只是让府上的主子们可以过去,其余的下人丫鬟,因为那院的六夫人正怀着孩子,大奶奶说不能让下人们四窜,到时候人多手杂的,怕出什么茬子。 老花匠一脸肯定的点头:“我说的千真万确,那人影就是去了那院,我亲眼看着过去的。” “守门的都在,他怎么就过去呢?”老管家只当他是在说谎话。 这老花匠是个心善的,少不得因为心疼这些小孩子们挨打受罪,就编了瞎话来替他们开脱。 正当二人还要争辩的时候,就见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管家,我们……我们中午那会儿有一段时间确实没了知觉……” 两人期期艾艾把那日的情况说了出来。 中午马上临近换班的时候了,两个人翘首以盼着等着换班的兄弟过来接替了自己,谁知道不知从什么地方飘过来一股特殊的香味,脑袋晕晕乎乎便没了知觉,等二人回过神来,皆是一副迷茫的倚着门框。 原以为这事没人会发现,虽然觉得这事里面可能会有所蹊跷,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两个人就心有灵犀的人选择谁也不说。 谁知道老花匠出来这么一说,两个人觉得自己昏迷的时间,跟老花匠刚才说的有个人影过去的时候一模一样,便更觉得是个大事。 两个人对了眼神,决定这种事情还是说出来的好。 万一日后主子再查出来跟他们两个有关,到时候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听了二人的描述,京兆府的老衙役出来问道:“可是跟庙里拜佛的香一个味道,还夹杂着一丝茉莉花的气味。” 二人连连点头,“是是是是!就是那个味道,闻到以后,我们俩就神志有些模糊的,就是那种记不得事情,也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感觉。模模糊糊,但人还是能够直愣愣的站在那里。” 老衙役一副了然,“他们中了迷香了。这事江湖拐子新出的一种,叫做任你大风不倒迷魂香。比以往那些闻了就倒的更加厉害。” 得亏前些日子顾家大小姐失踪,被不知名人士举报后查获的几个拐子那里查到了这种东西,他这话一出,可谓是在同行面前长了脸。 “那你还记得那人过去的时候的大概模样么?”金吉上前去问老花匠。 没想到后宅的这种杀鸡儆猴跟玩闹似的手段,还真的是能查出些什么呢。 老花匠搓着手,仔细想了想:“正面的模样我记不得了,但是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府上的丫鬟。看衣服料子是有些尊贵的。若是看背影,我应该能记得个大概吧。” 顾大奶奶点点头,让府里所有的丫鬟都叫了过来转过身去让老花匠辨认。 转了一圈,却一个都没发现有觉得相似的。 京兆府的老衙役眉头紧皱,原以为只要找到了那个丫鬟,这事也就水落石出了,哪想到这就在嘴边的线索,怎么也就没了下文。 金吉眉头紧锁,转身去暗处想事,这里面有些蹊跷,总感觉有什么地方是他们没有想到的,就隔着那层窗户纸,只要在合适的地方轻轻一捅,就能从见光明了似的。 老花匠也是焦急,他明明记得那个小丫头的身影模样的,但是方才府上所有的人都看遍了,也没有找出来那天他见过的那个。 难不成自己老眼昏花,忘了些什么不成。 可是自己在夫人这里已经许下了,自己认得那个人的,这要是找不到那人,岂不是等于是戏耍了夫人。 想到了这里,数九寒冬,老花匠头上出了一脑门的汗。 抬起头私下大量,只求在小丫鬟里面找到那个他要找的背影。 “就是那个!”突然看到了一个人影,老花匠兴奋的站了起来,伸手就往前去指,“我那天看到的背影,就是跟那个一模一样!”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金吉正在那里一手撑头沉思想事。 老花匠才不管这些,高兴地走上前去,指着他的后背道:“就是这个样子的,我记得清楚,那个丫鬟肩宽腰细,看着跟发了叉的桃花树似的,绝对没错。” 众人都抿嘴不语,这当真是老糊涂了,大理寺的金吉大人,哪里可能会是下药去害顾家六夫人滑胎的凶手。 且不说他没有什么目的,就是那个穿女装扮做丫鬟混进顾府,就说不通的。 谁知听了他的话,金吉突然恍然醒过来。 “知道了!我知道这里面的缘故了。” 金吉眼神明亮,“咱们都想叉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京兆府的老衙役问道。 他们这么多经验老道的办案高手在这里,还能又想不通的事情? 金吉嘿嘿一笑:“他们说的都没错。花匠瞧见人去了那院,府里的丫头却没有一个能对的上号的。因为……” 金吉挑挑眉毛,笑的一脸得意:“那个丫鬟他是个男的!” “男的?!” 金吉点头,“既然花匠说是跟我背影相似,那么咱们不妨往男扮女装这个方向去想。”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老衙役出来说道:“我倒是记起来一人,跟你身形相似。”说着从人群中拎出来一个驼背的年轻男子。 十七八的模样,面目丑陋,背上鼓起来一个大包。 他是府里负责倒夜香的小厮。 之前衣着单薄,昏倒在顾家后院。老管家心善,可怜他,又怕他冻死,便留在府里负责刷马桶倒夜香神马的。 他也是知足,不吵不闹的,把吩咐给他的事情都做的很好。 管家还曾经夸他勤劳踏实,是个能干的小伙子呢。 老衙役一脚把他踹在地上,“小子,你还给爷装。老子一下子就看出来你这驼背是假的了。” 就有差役七手八脚的上去把他捆了起来。 一番搜查果然不假,这人哪里是驼背啊,分明就是故意做出驼背的样子又在驼背的包上故意垫了几层厚些的衣物,装出来的样子罢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凶手 顾六醒了 老花匠抬头去看那小子的后背,又抓起他的手看了看,在小拇指上有一块小小的黑痣,他激动地指着道:“就是这个样子的!那天我看的就是他!” 他记得清楚,肯定没错。 人找到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衙门口有的是法子能让一个人开口说话,金吉真诚的上前拍了拍老衙役的肩膀:“这次我是真的佩服您。”这么好的眼力,不是他谦虚,要让他去辨认,肯定是认不出来那个小驼背是装的。 老衙役咧嘴一笑:“小意思,经验,这都是经验。”他们京兆府虽然处理不了什么重大的案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车船店脚牙的打交道,那是他们的常事,这里面真真假假的,有时候就跟玩笑似的,日子久了,自然而然就断乱出来了好眼力。 这边查案审人暂且不说,顾家大爷因为有朝廷的禁足令在身,自然是不能去参与审案的。 只能回避在书房,焦急的等着前面传来的消息。 “老爷老爷!抓到了抓到了!”小厮激动地过来回报。 “抓到哪个凶手了?”一个杀管事的,一个毒害云岫的,还有一个逃跑的那个女扮男装害他跟媳妇女儿离心的。 小厮挠了挠头,“哪个我是不知道,只是听他们说,找到了女扮男装去那院的那个!” 顾家大爷一头雾水,女扮男装的那个不是一直都在自己这边守着么?他那个时候还担心顾家大奶奶会带人过来闹事,转门派了好几个人十二个时辰不停的守着,怎么可能有机会去后院下毒呢? 不听还有些明白,他这没头没脑的解释一听,顾家大爷反而糊涂了。 又想到自己被人骗着误会了媳妇,还动手打了女儿…… 老了,他已经是个老糊涂了。 而被打的顾南青才没工夫去管她爹的这些自己内心的忏悔。 因为他六叔,醒了! 老大夫施针以后,就把顾六丢在了一边,去花厅跟那群官差吹牛讲故事去了。后来又发生了后院的事情,顾南青不愿去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原本和睦的两府如今七零八落的。 云岫失踪六叔昏迷,爹爹跟娘亲又分了心。 想到这里她便伤心,扶子初看她心情低落,就提议过来看看顾六叔情况如何。 正好老大夫也闲在那里,两个人就推着他来了顾六这里。 老大夫看了看扎成刺猬的顾六还老老实实的躺在那里。 自知是自己忘了拔针,只是又不能给旁人知道了。煞有其事的上前号脉,点头道:“嗯,时候差不多了。可以拔针。” 扶子初跟顾南青两个便退到外厅去等候,没一会儿老大夫喊他们进去。 顾六衣着完好的躺在床上,只是眉头紧锁。 顾南青看着六叔,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家里这个样子,能出来主事的六叔却躺在这里,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扶子初过来替她擦眼泪,“别哭了,大夫都说了,顾六叔没有什么大碍了,说不定等下就能醒过来了。” 说话不及的,顾南青就感觉到了手里握着的顾六的手动了一下,她忙抬头去看。 就见昏睡不醒的顾六,慢慢的睁开了眼睛:“青青,哭什么呢?” 或许是睡的时候太长了,顾六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疲倦和虚弱。伸手想要去擦顾南青脸上的眼泪。 看到六叔醒了,顾南青先是一愣,然后“哇”的一声大哭,扑倒顾六身上,嗷嗷嚎哭。 “六叔!六叔你终于醒了!六叔他们欺负我呀!我爹还打我!……呜呜呜……六婶……六婶丢了……” 她呜呜咽咽的,顾六才醒过来,是一句也没有听清楚,喘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好了好了,别哭了,怎么了,你慢慢说,有六叔呢。” 扶子初笑着去扶她起来,“青青,你先起来。”小姑娘激动过度,这要是再扑腾几下,估计顾六叔要被她再压倒晕过去。 顾南青心里激动,哪里肯听他们的话,一个劲儿的在那里嚎哭。 两个人拿她没有办法,只得看着她哭好了。 半天。 顾南青挂着眼泪,坐在那里,可怜兮兮的一件一件的跟顾六说。 “我爹打我!”小丫头泪眼婆娑,还伸着被打的脸给顾六看。 顾六笑着伸手去摸,“大哥做的不对,回头我去说你爹。”即便是小孩子做错了什么,打人就是不对的,这点儿顾六是站顾南青的。 看到亲人疼自己,顾南青眼泪就忍不住。 “六叔,对不起……”想到云岫的事情,顾南青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跟顾六说了。 她们眼睁睁没有保住六婶肚子里的孩子,连带着六婶都丢了。 “怎么了,别哭了。怎么就对不起我了?”顾六笑着去替她擦眼泪。 扶子初知道顾南青难过的原因,又觉得这事自己一个外人去说,是有些不妥。 但是半天顾南青一开口就哽咽的说不出话。 扶子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咽了口气,壮壮胆子,“六叔,你坐住了,有件事情,可能现在说出来,您觉得不妥,但是也就只能跟你说了,要不日后您知道了,也要怪罪我们。” 顾六不解,抬头去看他。 “六婶孩子没了……”扶子初敛了敛眼眸,声音低沉道。 顾六拍在顾南青背上的手顿了一下,有些迟疑,然后反应过来,手握成了拳头。 在他出去的这段时间……他的云岫,怀了他的孩子……然后又失去了他的孩子…… 他心里突然又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孩子没了,云岫一定比他还要难受…… 说到底,是他不好,云岫怀着孩子,他这个当爹的却没有在她身边,这事,怪他。 顾六眼神里没了光彩,抿了抿嘴,“你六婶,还好么?” 怪不得醒来没有看到小丫头在他身旁呢,原来是因为这个,流产可是小月子,好好休息才是。 扶子初看了看顾南青,两个人对视一眼,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顾南青把脑袋垂的低低的,扶子初叹了口气,“六婶她……失踪了……” “什么!”顾六一下子就惊起了。 “你六婶怎么就失踪了呢!”纵然是刚刚醒过来,顾六还是拼着一口气,站起来紧紧的抓着扶子初,激动地问道。 顾南青哭着去解释,“六叔你别生气,这不关子初的事情,他……六婶……六婶孩子是被人下毒流掉了……” 老大夫进屋来看,好家伙,大病初愈的病人好精神。赤脚站在地上抓着扶家小子,一脸要吃人的模样。 “年轻人,何必这么大的火气呢。”老大夫身后在顾六伸手摸了一下,就见顾六没了骨头,身子一软,就瘫了下来。 得亏扶子初眼疾手快,伸手搀扶住了他,才没让人落在了地上。 “把他扶到床上躺好去,不好好养病,是想躺上一年半载的么?”帮忙将顾六放到床上。 转头交代后面两个,“也不知道是说你们俩蠢还是傻,这病人才刚醒,你们就给个惊天大刺激,是嫌他头一次没有死成,再努努力,把人给吓死怎地?” 顾南青垂着脑袋不敢抬头,都是她不好,她光顾着让六叔替她做主,替家里做主了,就忘了六叔的身子状况。 翌日,冬日晴冷。 头顶斗大的太阳照在人身上,也驱散不了寒冬的冷意。 转天就是年二十九了。 除夕夜,年味应该是最浓的时候了,外面街上时不时的传出来鞭炮的声响,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笑笑闹闹的在那里玩耍。 一墙之隔的顾家府宅。 寂静一片,下人们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工作,鲜艳的新春门联眼光下刺人的耀眼。 昨天晚上京兆府,刑部,大理寺三处的官员们,抓住了嫌犯,饭都没来的及吃酒匆匆离去。 临走金吉还交代管家保护好案发现场,回头他还要再来。 果然一大清早,就带人拍响了顾家的大门,把后院碎了的碗碟,连带着其他杂七杂八的现场证据都给带走了。 顾大奶奶坐在屋里愁眉不展。 她等着盼着,终于把老六盼醒了。结果云岫却不见了。 老大夫说他施针让顾六缓缓神,大概今儿白天就能醒。 等下六弟醒过来,要是问起云岫,她该如何回答。 “娘……六叔醒了……”顾南青在里屋出来,小声喊着顾大奶奶。 顾大奶奶微微一愣,反应过来,起身进去。 顾六已经缓过劲来了,昨晚第一时间知道云岫失踪的消息的时候,他还激动万分。一夜思考,这会儿他想到的,就只有怎么才能把人找回来了。 “大嫂。”顾六眼神清冽,只是不知道那老大夫使了什么手段,他昨天还能站起来呢,今儿却手脚无力,只觉得身上使不出力气来。 “云岫什么时候不见得?” 顾大奶奶长喘了一口起,才悻悻回道:“昨天下午,大夫替她施针后她昏迷不醒,我留了一个丫鬟在那里守着她,就出来跟着大理寺的小金大人审问谁曾就去过主屋了。” 她也是想早些找到凶手,给云岫还有老六一个交代,谁知道……竟然出了这种事情。 第一百二十二章:找人 错过消息 顾六沉默好久,没有做声。 大嫂也是好意,如今事情已经出现来,再站出来责怪谁,也于事无补。 “您别自责,我知道您的好意。这事不怪您。”顾六淡淡道。 他越是说不怪自己,顾大奶奶心里反而越是难受,没有人比她更希望顾六的日子过得好了。 自己过门的时候顾六还是个孩子,虽顽劣,但是聪慧可爱,她是真心实意的当做自己亲儿子一样疼爱的。 云岫于她是弟妹更像是儿媳妇一样,哪有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的呢。 顾大奶奶没忍住,眼泪掉了下来。 顾六抿了抿嘴,“青青,替你娘擦擦眼泪,让她别哭了。” 顾南青听话上前哄人。 顾大奶奶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眼神苦涩。 “如今,咱们该怎么办。上哪儿去找,你想想她能去哪儿,我派人去找。”当务之急还是要把云岫找回来才是,别的事情,等找到人之后再去谈也不晚。 “秀衣坊去了么?”顾六开口问道。 云岫在京城没有别的朋友,玩的好的那些贵女夫人也不过是平日里打牌吃茶的泛泛之交,这种把人藏起来的事情,肯定不会帮忙的,所以云岫能去的地方,头一个肯定是她大姐那里。 “去过了。”顾大奶奶道:“她失踪后,头一个地方我就想到了那里,她亲姐姐在,少不得疼她。” “青青,我出门以后,你六婶她有玩的好的朋友么?”顾六问道。 顾南青摇了摇头,“您出门没多久,大夫就诊出来六婶怀了孩子的消息。”她暗了暗眼神,想到云岫才怀孩子的时候,是多么的激动喜悦,没想到这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到了如今这般田地。 顾南青抿了抿嘴,继续说道:“六婶她心里看中肚子里的孩子的很,便没再出过门,也不曾请过旁人来家里过,就连吃食方面也是什么对孩子好她就强迫着自己吃些什么。” 顾大奶奶出口问道:“弟妹她才出月子,应该是哪个亲朋把她接走照顾的。” 当时他们发现的时候屋里并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东西也都好好的,只是带走了几件云岫平日里穿的衣物而已。 一看就是云岫心甘情愿跟着别人去的,云岫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闹失踪的人,恐怕是她家里的亲人或者是关系相好的朋友过来说了些什么,她才心甘情愿的跟着走的。 顾六摇了摇头,“她大姐那里没有人,那便不是她们家里人来接的人。” 先不说云家的人有没有那个本事能混进顾家府里面把人弄出去,除了在秀衣坊的云大妮外,云家如今能惦记她的人也只有汝南那些了。 云大妮虽然没有这个本事,但是教她手艺的老师傅却是个有心思的,之前他们去秀衣坊定制嫁衣,那老师傅看起来就有些想法,若是她吹吹耳边风,再使些手段,求求庄子里的人,还是有可能的。 但是云大妮那里不见人,汝南的云二妮她们就更不可能。 云家二妮是出了名的胆小怕事,打死她也做不出来把妹妹接回去的事情,云四妮还是个孩子,也没有这个心思。 而有脑子的冯家娘子是个拎得清楚的,自然也不会得罪顾家的。 思来想去,竟然找不到是谁能有这个本事和缘由把云岫接走了。 “扶子初来了么?”顾六抬头问顾南青。 “还没有呢。”顾南青摇头否认。 今儿除夕,昨儿扶子初过来帮忙了一天已经是很好的了。 怎么说扶家也是一家人家,总不能没过门的姑爷三天两头的往这里跑吧。 他不来,她也是能够理解的。 “让管家去托扶三爷帮忙找人去。”顾六道。 “子初已经帮忙了。”顾南青道。 六婶找到不的第一时间,扶子初就已经去派了家里的人出去帮忙找人了,再去找扶三爷,不是多此一举,还显得打了扶子初的脸。 顾六笑道:“傻丫头,这哪一样。你只管让管家去扶家跟三爷说一声这事,在告诉他我醒了,没什么大碍。身子好了我去找他吃酒。” 顾南青没有办法,只得出去找管家。 而扶子初为什么没有去顾家呢? 倒不是他因为大过年的,不好意思。 扶子初喜欢顾南青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了,自打两家订婚以后,扶子初更是变本加厉的,俨然已经是顾家的半个儿子了,他哪里会在乎家里过年需要他装点门面的事情。 至于过年忙碌?在没什么比顾南青更重要的,忙完了生意的事情,他便跟齐氏告了假,一门心思的要去岳家效力。 只是昨晚他半夜回家,却见他娘还没休息,在房里坐着等他呢。 入了正月,齐氏说一家人就要住在一起,连带着让他收拾了铺盖卷,搬回了府里。 猛然间看到房里有一个人,他吓了一跳,伴着灯影又看是个女子,还以为是哪个有心眼儿的姑娘呢。 “哐啷”一下就把门踹开了,正要开口去呵斥,就见他娘端坐在那里,在翻看着他闲来无事画的册子。 “这么好的册子,这要是青青那小姑娘看到了,估计要开心死了。” 满满一册子,画的都是顾南青。开心的顾南青、高兴的顾南青、吃东西的顾南青、走路的顾南青。 他这个儿子啊,可是把青梅竹马这个词给讲究了个淋漓尽致。 扶子初不好意思的笑道:“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顺手就从他娘手里把册子拿了回来,塞到一旁。 他才不会给顾南青看到这本画册呢。到时候不知道那小姑娘的尾巴要翘多高呢。 齐氏理了理衣衫,心不在焉道:“我这不是关心儿子嘛,你心里只有媳妇,娘心里还装着你呢。” 自己这个有了儿子忘了娘的小没良心的,巴不得要住在顾家了。 扶子初吞了吞口水,顾家的事情还没有结论,他也不好意思这个时候跟他娘说今儿发生的这些事情,只能傻笑着搪塞过去。 齐氏看他只笑不做声,没忍住也跟着笑了:“知道你孝顺,等回头媳妇娶进门,一家三口的回来了,那才是真的孝顺呢。我今儿来找你是有事告诉你。” 话音一转,齐氏挑眼看他。 扶子初心里一提,他娘素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爹宠妻无度,他娘能有什么事找他帮忙的呢? “你顾六叔的小媳妇是不是找不到了?”齐氏问道。 “您……您怎么知道……”扶子初一脸不可思议。 这事估计连京兆府都没传开呢,自己从顾家出来的时候,他们还在那里收集证据呢,怎么他娘就知道了? 齐氏也不回答他,只是轻轻笑。 扶子初低头一想,猛然抬头! “该不会是您把人藏起来的吧?”能鬼使神差的派人混进顾家,把顾六婶弄出来还不被人发现的,除了他娘旁人还真的不好下手。 齐氏笑着点头,欣慰的看着儿子。 不愧是打她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小机灵鬼,这脑子转的比他爹都聪明。 “云岫也是个苦命的,你顾六叔不靠谱,明明媳妇都怀孕了,大着肚子在家里替他怀孩子,他在外面不老实听话也就罢了,还要带个小的回来?” 齐氏一脸嫌弃,她最讨厌这种对媳妇不忠,在外面胡作非为的男子了。若是扶三儿敢这么有样学样,她不亲自提着刀去吧奸夫淫妇的两条狗腿砍了! “你六婶伤心难过,便写了信过来求我,让我给找个安心静养的地方,任谁也找不到的。” 这得亏是那次在齐家见面的时候两个人认识一场,否则云岫那傻丫头在这望京城里无亲无故的,娘家又是没有本事的,娘家姐姐还腿脚不变的,她一个小姑娘在顾家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顾家大奶奶虽然是个好人,但是嫂子再贴心照顾,看着小妖精们在那里恶心人,哪个孕妇也受不了这种气啊。 齐氏最看不过这些事情,又加上跟云岫说话间是个投脾气的。 当收到云岫的求助时候,齐氏想也没想的就同意了。 安排人手又找了合适的地方,这才决定在今天动手。 偷偷派人潜入顾家,神不知鬼不觉得把人接出来藏起来。 到时候生下孩子,她们娘俩相依为命都成。也不愿意留在顾家看着顾六跟新欢亲亲我我的。 听说那小妖精大着肚子还要对顾六照顾床前,连顾家大爷都感动坏了。 顾南青替她六婶说好话,还挨了一巴掌呢。 得亏她这是娶媳妇,不是嫁女儿。 就顾家这种行径,若是她姑娘嫁过去,指不定要遭罪呢。 扶子初脑子一懵。 完了!完了! 顾南青还央求自己帮忙找人呢,这找来找去合着人是被自己的亲娘藏起来的。 这要是顾南青知道了,还不要气死过去? 扶子初这是有口难言啊:“娘……”他有些吞吞吐吐的,但还是觉得这是要让他娘知道了才成,要不到时候顾家知道了,两家少不得要闹起矛盾。 “那顾六婶她……孩子没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烟花 他食言了 “怎么没了?”齐氏也是一脸疑惑,她接人出来好生养胎呢,怎么孩子没了? “查出来是有人下毒,在肚子就当场死胎了,得亏卓天在,施针保下了孕妇。要不这得一尸两命的事情了。”扶子初如实道。 顾家这事刑部,大理寺,京兆府都去人了,人多嘴杂的,又临近年关,少不得要闹开了,所以他也没有必要去隐瞒什么。 齐氏眉头一皱,直暗暗后悔,自己这是晚了一步,但凡早些派人去把云岫接出来,也不至于让人把孩子害了。 “那我更得把你六婶藏好了。”他们拿人家小姑娘不当人,不但让小妖精跟家里明媒正娶的妻子一起身怀有孕,还让人把孩子给害了,这不是作件人么? “娘……其实那小妾……”扶子初想继续解释,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他娘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齐氏拧眉起身,“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人是我藏得,你别到时候拆了我的台。” “那我爹知道么?”扶子初开口问道,他爹若是知道他娘这么胡闹,少不得要开口劝阻,否则在顾六叔那里,这事也不好交差啊。 齐氏抬起下巴,高傲一笑:“你爹肯定是知道的啊。这事就是你爹派人去办的。”说完施施然就起身离去,不愿再跟扶子初这里多说什么。 其实这事扶三爷也是一知半解的,是扶三爷派人去做的不假,只是齐氏改了个说辞,只说是顾六弄了个小妖精回来诸如等等,又说了云岫在顾家过得艰苦…… 扶三爷一个大老爷们,哪里管得了里面的真真假假啊。 不过那个小妖精倒是他亲自送去顾家的,他是知道的。 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识过了那个女子的矫揉造作,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看着碍眼的慌,也不知道顾家大爷是从哪里觉得那女子知礼懂事的。 加上媳妇发话了,扶三爷也是心善,如今顾六昏迷不醒,里面的曲曲绕绕的谁也不知道真正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顾六当初对云岫的喜爱他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如今云岫大着肚子,总不能让顾六在昏迷中把媳妇气跑了吧。 他也是出于为了顾六着想,便同意了这事。 任由齐氏把云岫从顾家弄了出来,只想着送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安心养胎。 至于后面中毒打胎,还有顾家一天之内发生的种种变故,这是大家谁也不曾想到的事情。 齐氏离去了,留下一扇大开的房门,月牙弯弯,夜空中飘着几朵乌云。在房檐屋角勾勒出一幅简约的美景如画。 屋子里静悄悄的,烛火在烛台跳跃舞蹈,夜色正浓,一阵冷风打门外吹了进来。 扶子初只觉得从头凉到了脚指头,这大过年的,晴冷晴冷的,真的让人糟心。 一边是一意孤行不靠谱的娘亲,但是有他爹做后台,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另一边是一心盼着他能去把人给找到的未婚妻,小姑娘心心念念,临走送他的时候还柔声叮嘱,让他把找人这事给放在心尖子上去办。 他怎么办?找个六啊。 难不成要把自家娘亲给供出来:青青啊,你猜怎么着?你那找不到的六婶其实是被我娘给藏起来了! 然后笑眯眯的舔着脸上去,让顾南青给自己两个耳光子? 左右为难,扶子初索性借着家里有亲戚,就不敢再往顾家去蹦跶了。 顾南青不知道这事,她六叔让去找扶三叔,她又惦念着扶子初找人这事怎么样了。 便替了管家的活儿,亲自来了扶子初的铺子。 即便是除夕夜,扶家的铺子也是不歇业的。 酒楼过年有预定酒席的,加上扶家在工钱方面向来是厚道有加,过了年二十三从厨子到伙计全部人的工钱都翻了三倍,更有一些富家主顾吃的顺心了少不了打赏,所以伙计们干的也心甘情愿的。 扶三爷没空照顾,直嚷着自己上了年纪,要带着媳妇走亲访友。 去家里酒楼帮忙招呼主顾分配预定酒席这些事情就落到了扶子初的头上。 顾南青到扶家跟三爷转述了她六叔的话顺带走亲访友以后,伸着脖子去找寻扶子初。 却被齐氏领到了儿子的小院子里。 “没事,你只管进来,子初今天不在。”齐氏跟这未来儿媳妇相处的好,漂亮又聪明的小姑娘没有人不爱的。 “大过年的他去哪儿了?”扶家的大爷跟二爷两个长辈这个时候比扶三爷还要忙呢,扶子初去看两个伯伯也是不可能的,再有旁的扶家人也没有能让他去拜年的了。 至于齐家,大陈走外祖父家里的话,得过了初二呢。 齐氏笑着揶揄道:“他说自己大了,也该去媳妇了,就去铺子里学习营生去了,好好锻炼,回头赚银子给你花。那小子懂事,知道疼媳妇。” 齐氏本来就性子活泼,跟顾南青又相好,自然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 顾南青红着脸也不回她,在这些话上,她自知不是齐氏对手,只得羞红了脸不做言语。 进了屋子,齐氏神神秘秘的从画缸里摸出一个册子。 举在手里笑道:“我可是冒着儿子跟我翻脸的危险给你分享这好东西的,你可别到时候把你婆婆给卖了。” 顾南青笑着道:“不会,什么好东西?藏得这么神秘。” 齐氏笑着递给她,感慨道:“都是青葱的岁月啊。” 顾南青翻开册子,看了两眼,脸上绯红一片,心里却笑开了花。 就连找六婶的事情都给抛在了脑后,她以为她跟扶子初两个是处的久了,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没想到这册子里面却画了自己从小到大的很多场景,一颦一笑都可见画画之人的用心。 原来扶子初那么小,就喜欢她了…… 齐氏看着儿媳妇害羞,心里也是高兴。 自家儿子聪明归聪明,却是个傻乎乎的,喜欢人家就得告诉人家,你不说她不知,日后感情是要单薄的。 儿媳妇知道儿子有多喜欢她了,小姑娘的真心才会拖了底的都托福给你。 指望着慢慢感悟,那得到猴年马月。 她是过来人,自然懂小姑娘的心思。 顾南青抿了抿嘴,将册子还给齐氏,小脸红红的告辞:“我还要去打听我六婶呢,我……我先走了……” 齐氏拿着册子,直念儿媳妇脸皮薄。 但凡能稍等一下,说不定自己还会心软给她透个底,把她六婶的下落告诉她了。 年轻人,就是心浮气躁的很。 扶子初晚上回来的时候去看自己藏在画缸里的册子,夹在里面的那根头发果然没有了。 努着嘴不满,一定是他娘恶趣味的又来翻他东西了。 明天!明天他就把家当都给搬到别院去。 让她什么也找不到! 除夕夜,万家灯火,千里欢腾。 北面又打了胜仗,更是举国欢庆。圣上御笔亲批,在长安街青松湖举行烟火灯会。 万民同庆! 整个望京城的人都挤上了闹事,一个时辰的烟火会,也就只有天家能够有如此盛大的手比了。 朱衣巷就与长安街比例,烟火升起,绽放的声响在顾家听得清清楚楚。 顾六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声响,“谁家在放烟火?” 顾家大爷如今老婆孩子都不理睬他,只能可怜兮兮的过来照顾弟弟,只求顾六能在顾家大奶奶面前替自己说两句好话。 至于那男扮女装的骗子的事情,卓神医说顾六大病初愈,受不得刺激,如今云岫又失踪,他更是不敢告诉顾六了。 “听他们说是圣上在长安街放烟花呢,全城的百姓都去了。” 顾六苦涩一笑,“大哥,把窗户关上吧。听着怪吵。” 云岫最爱这种热闹了,小丫头长这么大一直念叨着没有看过烟花,自己还跟她保证过到了望京城一定带她看烟花,看最美的烟花。 结果呢? 烟花没有给她放过,还因为自己不在身边让她流掉了孩子,人也失踪了。 顾六直觉告诉自己,云岫一定是对自己失望才主动走的。 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她的云岫到底是遭受了什么,才会抛下昏迷不醒的自己,独自离去呢? 顾家大爷依言关了门窗,坐在桌子前面也低头不语,除夕夜原本应该是家和万事兴,其乐融融的场景,都怪自己识人不清,才打了女儿,惹了媳妇,被一个女扮男装的摆了一道,如今这冷冷清清的,这年过的真是凄凉! 而顾大奶奶呢? 她才没兴趣去管顾家大爷伤不伤心。 在他动手打她宝贝女儿,还要去维护顾家那八字没一撇儿的男丁的那一刻,她就再也不想跟他说什么了。 自己辛辛苦苦这些年,照顾家里家外的,自认为没有做过一点儿对不起他们兄弟俩的事情,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行径。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顾大奶奶是个果断的人,相公指望不上,以后自己跟姑娘的日子还得过。 伤心寥落是别人的,顾大奶奶带着女儿,领着自己的心腹下人,高高兴兴的回娘家陪双亲过团圆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少年 喜欢云岫 远在望京城郊的虾蟆村,村民们熙熙攘攘的都挤到视野开阔的村口去看烟火去了。 今天圣上开了隆恩,在望京城里燃放烟花。 足足要放一个时辰呢! 城门宵禁落锁后便不能回来,所幸的是虾蟆所处的地理位置恰好能看到烟花。隐隐的还能听道轰鸣的声响。 村民们那里看到过这种热闹,烟火大会那可是京城里面贵人老爷们才有资格玩的东西,他们这些寻常老百姓的,只能凑着贵人们心血来潮的时候凑个热闹。 这是圣上放给天下老百姓的,大家伙更是看的心情激动。 村长还专门组织了人在办了桌椅板凳,方便大家坐下歇脚。 一处清冷的宅院,一墙之隔便是依水的比邻。 欧婶端着一碗鸡汤放在院子里的小桌上,“岫儿,天冷,你喝些鸡汤暖暖身子。” 女子一身农家打扮,短衣短裳,梳着未出阁女子的发髻,脸色看起来苍白无力的。 听到欧婶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苦涩一笑,应声道:“好的,麻烦您了。” 云岫接过碗来,一饮而尽,然后又坐在那里,看着远处天空中遥遥升起来的烟花,目光呆滞。 欧婶叹了口气,端着空碗出了院子。 老欧在门口等着呢,“怎样,云岫姑娘情况如何啊?” 三夫人可是派人来问了情况,交代要好生把人照顾住。 欧婶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让吃就吃,让喝就喝,你理她她也跟你说话,你要是不开口,她一个字都不说。人还是丢了魂儿一样的。” 老欧砸了咂嘴,“你照顾好了,好吃好喝的伺候了,咱们也能跟夫人交代。” 老欧是扶家的家生奴才,后来儿子在三爷的扶持下中了举,外放做了个七品县令,他们夫妻两个舍不得离开故土,就留在望京城没有跟出去。 扶三爷疼呵他们,就放了他们奴籍,让老欧到城郊的庄子上做了个小小的管事。 虽不在本家伺候了,但是时间也清闲了,也还是在扶家做事。 虾蟆村离庄子不远,他们来两口为了日后儿子回京能有个方便安身之处,就在此买了两进的宅院,买了个年轻的小姑娘做丫鬟,也过得安生。 平日里老欧去庄子里帮忙照看,晚上还是回虾蟆村来住。 三夫人那他当得力的,就把这事交给他来做。 一再交代,接到了人一定要好生照顾着。 只是来的时候说是个大着肚子的孕妇,不知怎么的,扶家的人把人送到他手里的时候缺是刚小产了的模样。 大宅院子里面的弯弯道道多,虽然扶家后宅干净利落,除了三夫人,大房二房两个当家做主的女主人都没有,更是干净的厉害。 但是在望京城里做奴才这么久了,也跟别家打过交道,听那些一样做奴才的说,旁的精彩的后院,堪比官场。 像扶家这种清贵人家,老爷们还洁身自好的,望京城里没有几个呢。 欧婶叹了口气,“便是夫人不交代,我也会做的。” 都是女人,自然是有心心相惜的感情了。 这些天的来往,她也看出来,云岫这姑娘是个懂事的丫头。 头一次见面的时候梳着已为人妇的发髻,但又没有带着金贵头饰,少不得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失宠或者被逼无奈的妾室。 这种事情望京城里多了去了,那些老爷们一个个的恨不得天底下漂亮的女人全部归他所有,一个两个往屋子里拉人。 等到了手,日子久了,就不珍惜了。 云岫又懂事又知道礼节,虽然是三夫人交代他们照顾的的,但云岫也没把自己当做高贵的客人,事事都礼貌有度,还会顺手帮忙扫个地收拾个屋子,虽然不大说话,但做起活来手脚麻利,看起来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好孩子。 只是她那张脸长得实在是太过好看了,即便是她见过的那些小姐贵女们,也未必有她这般漂亮容颜。 三夫人还有小少爷定了亲的媳妇,顾家那个漂亮的大小姐,跟她比起来,也是不及的。 穷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什么本事也没有,却长了一张祸国妖民的美貌容颜。 欧婶一心盼着要个姑娘,云岫这年纪也就跟她姑娘一样大。 便是出于长辈的这份心,欧婶也对云岫偏爱两分。 云岫坐在那里久久,不知不觉的,眼眶湿润了。 她盼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看到了烟花。 可惜,过往种种,全是幻境。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假的,苏庄村的誓言是假的。 说喜欢自己也是假的。 也是她自己天真,以为两个人互相喜欢着就能安安生生的过一辈。 凭什么? 自己真是傻得可爱,被他骄纵两句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说破了天,自己不过是苏庄村的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就应该跟姐姐们相依为命好好待在村子里,找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好好过日子。 被城里的公子哥教了几个破字,哄了两句好话,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发昏了头,觉得自己可以跟着来望京城,融入他的世界。 真是可笑死人。 他的世界是什么?是她天真过了头,望京城的那些富户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就算是他的亲爹,除了一个扶正的柳姨娘,还有七八个姨娘养在后院呢。 更何况那些逛勾栏瓦舍,夜夜纵情声色的,更是数不胜数。 她不过是仰人鼻息,苟且度日的一个,有什么资格去管他呢? 他说去做生意,呵呵。只有她这种傻子才信他是去做生意了吧。 哪有做生意还带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呢? 听府里的下人们说,那女子肚子里的孩子跟自己的差不多时候。 左右不过前后脚的时间,也就是说顾六在还没有出门的时候,就已经养了那个姑娘。 他在外面娇妾在怀,自己还傻乎乎的在家里替他怀孕生子,幻想着以后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场景。 她就是个笨蛋,一个彻头彻脑的笨蛋!大笨蛋! 顾六承诺她的烟花,她今儿也看完了,烟花好看,就跟她的过去一样,一声轰响,绚烂夺目,但是过往之后,只剩下余烟袅袅。 和一地的可笑。 云岫擦了擦眼泪,起身回屋。 关上房门,也将外面的寒风和寂寞关在了身后。 从此以后,她还是她,好好过日子攒钱,身子好了,她就回汝南,到镇上去,跟这冯娘子做生意去。 这年头,娘有大有丈夫有该腾手,自己有的才是自己的。 指望谁都靠不住,自己吃过一次亏,上过一次当,也算是从活一次了。 此刻她无比庆幸那个给自己下毒的人,帮自己做了决定,不必为了孩子再委屈求全的呆在顾家,守着空荡荡的回忆和过往,渡过残忍的一生。 没有孩子,就没有牵挂,以后她云岫,跟顾六,一刀两断。谁也不认识谁。 转天,已经是新年的头一天了,云岫一大早就起来跟欧婶两个在厨房包饺子。 老欧去外面跑了一圈,转看了回来吃早饭,看到云岫也在,还笑眯眯的跟自己打招呼,吓了一大跳。 老婆子不是昨天还说她丢了魂儿么?怎么今天就能坐在这里包饺子了? 云岫手脚麻利,盛了一碗出来,“欧叔你先吃,等下你不是要去庄子里么?早些吃了不当误过去。” 老欧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好久才反应过来,忙客气道:“怎么您还亲自下手了呢,您是客人……理应……” 这三夫人让他们照顾人,不是给他们家找个帮忙的姑娘,这要是让三夫人知道了,万一责怪自己没有把人照顾好可怎么办。 云岫笑着道:“我也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如今逃了那里,我还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你们夫妻两个承扶三夫人的情,肯在这个时候拉我一把,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了,要是在这里白吃白喝的,我岂不是要惭愧死了。” 拍了拍自己的脸,笑着打趣道:“你瞧瞧,我好歹也是个脸皮薄的姑娘家,做不来那厚脸皮的事情。您安心的吃,我跟欧婶两个帮忙打下手的,也能说说话。” 老欧是个老实人,听她说的有理,又看她手脚确实是干过活的人,也就只能点头应下。 老欧吃过早饭,自去庄子里暂且不提,云岫跟欧婶两个,把过年吃的饺子包完,用笼布盖上,在放通风的地方,等着冷风把饺子冻上。 就听到外面人声鼎沸,有随行的人说话询问。 欧婶出门一听,拍手叫好。 “我儿子回来了!”欧婶神色激动,即便是时隔两三年了,一听声音她就知道自己儿子就在门外。 出门去看,果然是自己的儿子,身旁还跟着乡里乡亲的帮忙拎着东西。 把人送回了家,帮忙的乡亲们就回去了。 给了车夫银钱,欧婶笑眯眯的抱着大小伙子,笑的开心。 云岫隔着窗子去看,一个清瘦的小伙子,斯斯文文的,不像欧叔的粗狂,却带着三分书卷气息,一看就是自小寒窗苦读练出来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自立 呸狗男人 顾六说过,大小读书的人,会不自觉的有一股书卷气息,便是粗狂的人,不经意间你也能够发现那股子书卷气息带来的细腻。 想到这里,云岫咬牙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下,不知悔改,都已经决定要出来了,便再也不能要想起他了。 以后跟顾六有关的事情,她一个都不要再想了。 老欧的儿子欧田,是个争气的小伙子,也知道抓住机会跟时遇。 扶三爷心善,家里专门请了教书先生,办了学堂。 给扶家的旁支和家生子的孩子们一个念书识字的机会,每年还会给学堂第一名的孩子一个参加科考的机会,只要中了,便可以光耀门楣,三爷给赏钱,若是家生子出身,便是带着父母老家都能脱了奴籍。 而且还能在扶家继续做工。 这可是个天大的好事,脱了奴籍,以后子子孙孙便不受此限制,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有自己的未来。扶家虽好,但谁又想世世代代做别人的奴才呢。 况且还能继续在扶家做工,尽管扶家替你脱了奴籍,还愿意拉你一把,便是中了状元,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 欧田打小身子就不好,比不过别人那般的身强力壮,他爹娘又是个只会踏踏实实做事的人,更不会能言善道的在主子面前卖乖讨巧。 所以欧田打进学里的第一天,听先生讲完了规矩,就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念书,日后做了第一,考状元,带爹娘另起门户,以后欧家也能子孙传世。谁家的奴才他也不做了。 旁人嬉戏打闹,他老实用功。 别人玩耍偷懒,他还在用功。 比别人付出多一点儿,比别人坚持长一些,比别人努力久一些。 就靠着这股子坚持劲儿,他虽没高中状元,但就算是个举人二甲,有三爷替他说句话,也得幸放了个实缺。 欧田知道自己如今的这般现状不易,便是在任上也是一心为民,不过两年的时间,就因功绩出众,得以高升,正好趁着这次回京办理交接,还能回家过个年。 欧婶激动的热泪盈眶。 他们老两口住在这里孤孤单单的,天天最大的心愿就是盼着儿子能够早些回家,儿子在身边的时候盼着儿子有出息,等儿子外出了,有出息了有奔头了,有希望孩子能够多多呆在自己身边些。 父母养儿,多是如此纠结。 欧田,替他娘擦了擦眼泪,便带着行李往自己的院子去。 当年临出门的时候他爹给他亲手布置的院子,竹影森森,景致精美,是他心仪的地方。 他在外面的时候,也在府衙里种了一样的竹子,看见了竹子,就能想起家里还有爹娘在等着他,于是他便更有动力做一个好官了。 不知道时隔这么久,那片小竹林长高没有。 进了院子,就看到一个姑娘拿着一个盆子出来接水。 一身水红色一副,梳着姑娘的发饰,一张精致的小脸让人过目不忘。 就好像……就好像…… 欧田眉头皱起,他看过那么多的书籍典故,竟然想不到一个适合的词来形容面前姑娘的美貌。 这才是真的书到用时方恨少。 云岫看到欧婶带着一个男子进来,站在那里也愣了。 端着水盆不知道该回去还是上前打招呼了。 欧婶迟疑了一下,才笑着拍腿。 “哎呦,我是个糊涂蛋!” 这才跟两人解释。 原来欧田的院子时欧家布置装饰最好的,儿子这么多年没有回来,老欧就以为今年儿子还不会来过年呢。 毕竟作为一县的父母官,即便是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擅离职守的。 而云岫又是扶家三夫人交代着要好生照顾的贵客。 贵客自然会想到让她住最好的屋子了,于是老欧就买了些姑娘用的物件,又打了梳妆的台子,把儿子的屋子改成了一个招待云岫的房间。 至于儿子,等日后他回来了再另行安排。 结果倒好,欧田临时接到的皇命,连家书都没来得及写一个回来,就人先回来了。 云岫面色尴尬,“要不,我把你房间腾出来。我去住客房?” 她是不讲究这些的,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他们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只要屋子里收拾的干净利落,有个落脚的地方,她就心满意足了。 欧田连连摇头,君子有道,哪里能把人家娇滴滴的姑娘赶出去,自己去住好的房间呢。 后来还是欧婶拍板,把客房收拾了给欧田住。 云岫也去帮忙收拾。 欧田看着云岫,脸上不自觉的飘上一抹红晕。 收拾停当,欧田闲来无事,村子里的人知道他回来了,也都上门道贺。 村子里出来了一个官老爷,不管是在哪里当官的,日后有什么事情,万一用的上呢? 毕竟有人能够帮忙说句话,有时候比你送金子送银子都重要的很呢。 所以不管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也都拎着家里的东西年货,来欧家拜年。 比起往年来,欧家今年倒是热闹的多。 有认识的,还专门去庄子上跟老欧捎了信儿。 得知儿子回来了,老欧连回家的时候都提早了很多。 什么事情比回家看儿子更加重要? 父子两个见了面,抱着哭了一场,老欧拍了拍儿子的小身子,笑着感慨:“在外面都当老爷了,怎么还没能把自己吃的壮壮的?” 他看别的老爷们,一个个都膀大腰圆的,看着都富贵的很。 自己儿子出去做官两三年了,还是跟出门的时候一样瘦瘦弱弱的,看着一点儿都不威风。 欧田憨笑,“我下次回来争取吃胖。” 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天天忙得跟什么似的,别看是小小的县官,但是要处理的事情也是多如牛毛的,又熬了三四个月,破获了一起江洋大盗,能够有这么快的功绩高升,都是自己拼了命做出来的。 哪有什么顺风顺水,天上掉馅儿饼的事情。 一切的看着顺遂背后都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倍的努力,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 儿子回来了,老欧高兴的要死。 当天晚上就请了村里最有名的厨子摆了流水席,云岫作为本家的人,也帮忙招呼着客人。 云岫尽力了大风大浪的,这些事情自然是手到擒来的。 便是顾家普通的一个宴席,都比这个来的规矩多,这种村里的流水席,更是不在话下的。 欧田喝了些小酒,看着她忙里忙外的跟在自己娘亲身后,在夜色里,脸上又飞起一抹绯红。 这些事情云岫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只想着好好做事,好好养身子,身子养好了,就回汝南。 以后赚钱开茶馆,做个跟冯寡妇一样厉害的女人。 至于男人? 狗男人去死吧! 狗男人顾六还躺在床上苦熬苦等呢。 不知道老大夫是打击报复顾家大爷还是怎么的,来看过两三次,每次都给顾六扎上一针,让他卧床好生休养,却丝毫不提能够起来活动的事情。 顾家大爷闲来无事,只有照顾病人这一件事情了,自然是恨不得事实遵从医嘱了。 顾六的病好了,他提起来的一颗心才能放下来。 至于顾家大奶奶,回娘家过除夕转天也没有回来,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在娘家过年了。 就连扶子初给媳妇送稀罕玩意,都摸去了顾南青的外祖父家里。 顾府上下,凄凄凉凉,管家不敢问也不敢说,只让人挂了两个红灯笼,算是应了过年的气氛。 顾六躺在床上心急如焚。 “大哥,你是不是得罪那卓神医了?” 每次那卓神医过来替自己把脉问诊,临走都要愤愤的瞪一眼大哥那里。 自己都感觉好的差不多了,却还要躺在这里不能动弹,他十分怀疑是不是自家大哥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老大夫。 让自己躺在这里,就是为了下次再来还能再瞪一眼他大哥? 顾家大爷臊的没说话。 之前他……算了,那些糊涂事情,他都没脸跟兄弟去讲。 “没有。”顾家大爷矢口否认。 顾六狐疑的扭头,却因为身子躺着的原因,看不到站在窗前的大哥。 窗户开着,一阵冷风吹过,顾家大爷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自己如今不能出门,顾六在床上躺着连屋子都出不了,媳妇跟姑娘又回了娘家,这谁去老宅拜年啊? 他们那个不着调的爹虽然……很是不靠谱,但是他们做儿子的,该有的礼节还是要遵守的,他爹自己不做人,他们得把自己当人了。 况且祠堂还供奉着他娘的牌位,逢年过节不回去看看娘亲,那是大不敬。 听他说完,顾六抿嘴道:“怎地?一年不回去他们还能把娘亲的牌位给怎么着?” 顾六当年就跟皇上求了一道诰命,他娘可是当今万岁爷御笔亲封的诰命夫人,任谁也不敢去动她的牌位的,不光不敢,还得老老实实的磕头叩拜。 “那……礼数……”过年无人去老宅拜年,说起来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我重症在床,床上都让我好好休息,你又是圣上钦点的禁足名单里,谁去拜?”顾六气呼呼的回他。 第一百二十六章:入宫 为何缘故 自己躺在这里都要发毛了,要不是那卓神医医术高超太过厉害,他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否则他早就掀桌子起来了。 顾家大爷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不再言语,拿了一本书老老实实的坐在暖桌看书。 顾六闲来无事,好奇的打听道:“大哥,你跟大嫂……是怎么回事?” 打他醒来他就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感觉有些微妙,青青提到她爹的时候又不愿意多说话,一看就是闹了什么矛盾。 “没事啊,我们很好,没吵没闹的。这不是我在禁足么,你大嫂想回娘家看看,她就带着轻轻去了。”顾家大爷若无其事的回他。 这种事情,他怎么好意思在兄弟面前承认? 怎么说? 难不成要跟兄弟说,嘿嘿,六弟你不知道,我打了女儿,把你大嫂气的不想跟我说话了? 求夸奖么? 自己这个弟弟小时候跟着自家媳妇长起来了,对他那个嫂子跟自己是一样的,甚至比对自己都要尊敬,这要是说出实情,是想着真的做个孤家寡人?以后连兄弟都不理自己了? 顾六知道他有所隐瞒,不愿说的话这事也不能强求。 夫妻两个人的事情,不管是矛盾也好,误会也罢,总归是两个人的事情,回头两个人自己关上房门,便是下跪道歉也是好的,再亲的人,在夫妻之间也只能算是个外人。 这方面,顾六看的无比通透。 只是他没有想通,自己只是受伤回来,怎么媳妇就跑了呢? 自己也没有什么误会啊,走之前也是好好的啊? 大哥大嫂的事情不能问,但是大哥被禁足的事情倒是可以问问,等他能够起来活动了,也好想想怎么去帮大哥解了这禁足啊。 说道这个,顾家大爷更是羞臊。 他记得明明是亲手把犯人给斩首示众的,行刑前还是他亲自验明正身的,怎么就还能看到死了这么多年的人活蹦乱跳的还活着呢? 只是这种事情他还是没有顾六的点子多,也只能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讲给他听。 “我真的亲自看着那凶犯死的,绝对没有任何徇私枉法的地方!”顾家大爷就差赌咒发誓了,皇上不信自己,老尚书也不信自己。 不是他们不信,而是证据太过确凿,要不是他还年轻,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糊涂了,当时错杀了别人? 顾六是自己的兄弟,别人都能不信他,别人都能信证据,但是顾六得信他啊! 顾六轻笑:“大哥,你真的是!”咬唇看他一眼,“你还记得小时候你教我的那句诗么?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顾家大爷不明所以,顾六只是听了自己的描述而已,还没有见过那证人本人,怎么就知道了其中的缘由? “你明白了?怎么明白的?明白了什么?”顾家大爷忙上前询问。 言语中满是紧张。 他想了这么多个月,都没能想通这中间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差错,怎么他就明白了。 “大哥,你是真的糊涂。”顾六笑道。 突然脸色一变,龇牙咧嘴道:“疼疼疼,大哥你坐到我的腿了!” 顾家大爷忙站了起来,他这坏毛病,一碰到案子的关键,就会忘乎所以,一个没注意,就坐在床边,抓住了顾六的手。 顾六努力想抬起腿来,却不知道卓神医那一针到底使了什么通天的本领,直觉都有,却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来,但又跟武林中传的神乎其乎的点穴大有不同。 试了好几次,他也没有办法。 顾家大爷在一旁早就等急了。 “六弟你先说为什么!腿疼么?我替你揉揉?” “别别别……”顾六连忙开口拒绝,自家大哥这个案子痴迷,下手没个轻重的。 “你就没想到那个证人是假的么?”顾六开口问道。 顾家大爷一愣,“假的?”证人怎么会有假的呢? 自己亲自去跟那个女子当庭对质过得,自己能记起来的当年的事情,她都记得啊! “我见过她的!”顾家大爷皱起眉头道:“当年案件种种,她都说的分毫不差,老尚书还调取了案宗,就连里面的记录,也都是一模一样的。” 顾六展一一笑,“你们刑部都是跟你一样的呆子大糊涂么?” “怎么讲?”顾家大爷还是没有明白。 一模一样的事情,若非轻身经历,又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 “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她能把十几年前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所以她才是假的!” 顾六开口提点。 这件事情里面唯一的蹊跷就是因为太过完美了。 完美的就像是什么人精心安排的似的,就是太过完美,所以一定是个假的。 “她怎么会是假的呢?”顾家大爷还是不信。 “哎,大哥你能替我打你自己一下么?我气得头疼。”顾六气的跳脚,“你想想,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这个主审都未必能把中间审案的案情记得清楚,她一个犯人为什么会把卷宗上的点点滴滴都能记起来呢?” 深呼吸一下,又继续说道:“况且你想过没有,就算她是主犯,有人查到了她,反正当年已经有人死了,那件事情也跟她无关了,她为什么不否认呢?只要她矢口否认,就跟她完全没有关系了。” 顾家大爷坐在床边,道:“可是如果那女子不是当年的犯人,那她为什么要去承认自己杀了人呢?她不是主犯怎么敢承认杀人的罪责呢?” 大陈连杀数命是一命偿一命的重罪,任谁都不能开脱的,平民百姓更是没有求情开脱的机会。 一个不是杀人犯的人,会在多年以后站出来承认自己是当年的犯人? 这种掉脑袋的事情,若是愿望的,便是拼命也要解释的。 “为了金钱这就俗了,这年头临死前任谁都知道人命比钱更重要。”顾六替他解释道“但是如果是为了人命呢?你想十几年前的命案,如今那女犯人也该当娘了,少说也有儿女了。当娘的若是为了儿女的性命呢?” 顾六言语轻轻,却句句砸在了顾家大爷的心头。 糊涂!他就是个老糊涂! 骗子那事他糊涂,打青青那事他也糊涂,就连自己做了大半辈子的办案的事情他也糊涂的很! 二人正说话间呢,就见管家来报,有宫里的公公前来通传,说是召顾六爷进宫面圣。 顾六看了看自己躺在这里的状态,就如今这动弹都动弹不得,“公公您看,这是抬着我走呢?” 不是他矫情,实在是卓天太过厉害了,那一针下去,他不亲手来解了,自己除了脑袋能胡乱转悠,还真是啥都动不了。 就听门外传来爽朗的笑声:“慌什么,老夫这不是来了么?” 就见卓天跟着扶三爷笑眯眯的进来了。 老大夫施针,顾六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躺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卓天用了什么法子,他倒是不觉得身上乏,下地就能活蹦乱跳的。 扶三笑道:“大爷,那我们就先走了。皇命在身,回头再来叨扰。” 顾家大爷没脸见卓天,臊着脸把人送走。 上了马车,顾六心情激动地看着扶三爷:“三哥,我家……” 他头一个想问得继就是云岫的事情,扶三爷神通广大的,也不知道云岫的事情找的怎么样了。 却被扶三打断了他的话:“你倒是不好奇皇上找你有什么事情?” 今儿可是除夕之夜,烟火大会一结束,皇上就火急火燎的让自己过来请人,还要带着卓神医一起入宫,他倒是个心安的,这些事情一个都不问。 开口就是想媳妇的事情,是真的心大么? 顾六靠在马车上洋洋一趟。“左右不过是想知道我碰到了什么事情。” 他重伤回来,又经了韩家的手送回来的,皇上心理肯定是头一个起疑的就是韩家在这中间扮演的是什么身份。 毕竟北边军防战事一向都是扶三哥的人做的后援,韩家这种人家,是断然不可能有能力掺和进去的。 顾六斜眼看着卓天,“说说吧,您老人家怎么看?” 老大夫嘿嘿一笑:“你们这些在朝为官的事情,跟老夫一个平头老百姓有什么关联?你们做你们的朝事,当你们大人,进你们的制售。老夫一个看病救人的,看不了这种病症。” 顾六抿嘴:“您老人家别把自己摘这么干净。我这些日子在床上躺着,可都盘算清楚了,您老人家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怎么就突然现世了呢?更何况别人不知道尊夫人,我们这些跟在小宋夫子身边长大的熊孩子们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卓天的媳妇是小宋夫子的义妹,她的能耐他们这些高阳书院的嫡传弟子自然是知道的清楚。 一手家传的梅花卦象窥透天机,若不是怕折了寿命,才收手隐于江湖的。 又会一身易容的本事,再没人比她更能做这些大隐隐于闹事的了。 若是他们夫妇不想被人找出来,就算是本人站在你的面前,任你翻遍了人群,也未必能够认识出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韩家 罐头鸟人 他们夫妻出山,肯定是有什么大事算到了。 只是不知道这事于大陈是好是坏。 卓天嘿嘿一笑:“说不知道就不知道,你们这些在朝为官的就是心眼多。” 他不愿意开口,顾六也不能逼迫人家,反正进了宫,到了皇上面前,该说的他自然会说。 扶三看着顾六,笑道:“子初跟青青定亲了你知道不?” 两家定亲的时候顾六还在北面,他虽说是个本家叔叔,但是自己跟顾六的关系要比身为亲家的顾家大爷要好的多了。所以这种事情还是要告诉顾六的好。 顾六一拍大腿:“子初这小子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终于狠心下手了?” 他打小就知道扶子初那混小子对自家娇娇滴滴的小侄女心怀不轨,但是又要装作一番正义的跟青青称兄道弟,一副青梅竹马咱俩只是好哥们的感情。 私下里他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看青青的眼神有多爱慕。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两个孩子,能够最后走到他一起,他作为叔叔,看着也是欢喜,加上扶三爷的这层关系在,所以两个孩子在一起,他自然是同意的。 “可不是么,他怕你家大爷不同意,就差没把我们扶家的家底都搬过去了,你嫂子还在家里私下跟我抱怨,儿养到这么大,便是对我们这亲爹亲娘也没有这么孝顺过。”扶三爷撇嘴道。 说起这个他就有些来气,臭小子媳妇还没娶到家呢,心就不知道往外偏去哪出了。 铺子新来了一块三丈来宽的大太湖石,原本是要寻个好主顾,这不是快过年了,也能赚上一笔。 那小子倒好,招呼都没打,说是他岳父心意,一大早就带人把东西送到了顾家? 等自己领着主顾来看货,好家伙,空空荡荡的,要不是是关系相好的主顾,不知道要出去怎么传去。 顾六爷想到当初三哥去齐家追媳妇的场景,顿时觉得扶子初讨好岳父岳父的本事恐怕是天生打骨子里带的。 当初扶三爷看上了齐家的小姑娘,也是三天两头的去齐家送东西,扶家二叔那屋子里的好东西,没少被他捞走便宜了齐家,那齐家老爷子又是个不懂文墨玩意的。 扶家二叔的那些招猫逗狗不务正业的玩意儿,其实他一个都不喜欢,但是齐氏一个小姑娘不懂这些啊。 觉得好玩有趣,礼物收多了,后来就入了扶三儿的圈套里面面。 再后来就有了扶子初。 别看三哥抱怨归抱怨,就连他的岳家,如今也是扶家救济扶持的,否则凭借齐家如今的家境,哪能如此大方度日。 所以扶家巴结岳家的本事,家传…… 顾六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父子俩,五十步笑百步,看看你怎么对齐家的。你就庆幸我跟我大哥谁都不是你小舅子那样的吧。” 扶三爷喏了喏嘴,还想替他小舅子辩解:“其实他只是性子太好了,不过一事无成也好,有我这么一个姐夫,他要什么本事?吃吃喝喝的过日子多好?” 顾六抿嘴,得,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卓天在一旁听得有趣,“你们怎么就跟小舅子相处的那么好?” 他想到媳妇那个严厉的兄长,心里就有些发怯。 顾六跟扶三两个对视一眼,不觉哈哈大笑。 想起来了,卓天的大舅子,高阳书院的小宋夫子,即便是从学院出来这么多年了,小宋夫子也是高阳书院每一个学生的噩梦。 想想小宋夫子,就马上让人想起连板着的脸和铁质的戒尺。 顾六摸了摸掌心,小时候挨板子的感觉现在还历历在目呢。 语重心长的深吸一口气,颇有同情道:"你家大舅子,那是个个例。" 扶三爷在一旁连连点头,深表同意。 能跟小宋夫子打好关系的,都是神仙人物。就算是当今圣上,一起聊到小宋夫子的时候也是面色严肃的。 说话不及的,马车就到了宫门口。 三人下车,由掌事公公领着进了御书房。 灯火通明,皇上高坐案前,正在批阅奏折。 顾六跟扶三两个跪地先磕了一个头。 卓天倒是站在一旁,面色和蔼。 卓家跟皇贵妃是亲戚,排起辈分又对先皇有救命之恩,就算是在外臣面前皇上也是不避讳的喊他一声大表哥的。 “大过年的,咱们都凑齐了。”皇上笑眯眯的赐凳子,落座下来。 头一句就关切的询问道:“老六你身子如何?” 顾六是此行受伤算是为国负伤,于公于私都该关怀一下。 顾六拍拍胸脯:“您瞧,活蹦乱跳的,比之前还要壮了些呢。”扭头看了看卓天,“这可都是卓神医的功劳,除了躺的时候有些久了。” 方才进门的时候他私下里偷偷问了扶三爷,卓天不知怎么的跟自家大哥有了不睦,给自己扎针这事,报复!绝对是报复。 “那是大表哥医术高超。”皇上赞扬道。 卓天倒是不客气:“扶家给钱了,只要银子到位,医术肯定到位。” 皇上脸上变颜变色,这要不是亲的,真想把他拖出去打上几板子。 只是皇贵妃对这个表哥甚是恭敬上心,比亲哥哥有过之无不及。 皇上极度宠爱皇贵妃,连带着对这个大表哥也是纵容的。 客套之后,便要说些正事了。 不出顾六所料,头一个要问的就是韩家。 顾六摸摸鼻子,“韩家这事,说来话长,还不能长话短说了。” 皇上眼眸一敛,屏退了殿内众人。 顾六才娓娓道来:“想必卓神医给我治病也是知道的,我这不是受伤,而是中了巫蛊之术。” 卓天点头:“你自己个儿倒是清楚。” “那可不,萨满来的神婆子在我们那里跳了十多天,开始大家伙都以为是装神弄鬼的,谁知道那婆子做法是假,下蛊是真。没几天的功夫我们十多个人,倒下了七八。王将军知道我有皇上罩着,怕我出了事情不好跟您交代,所以才把我给送了回来,那些人都还在后方府衙躺着呢。” 他这是有身份的,还能有个回来看病的机会。 至于那些没关系的,也只能躺着熬日子了。 皇上皱眉,“你们都倒了,那前线?” 顾六他们可是此次前线的秘密武器,顾六给的改进方案,若是能够用到战场上,那可是以一敌百的利器。 顾六爽然一笑:“头开始有人倒下的时候我就怕出现什么状况,我带头,大家伙把自己的想法跟方案都写了下来,每日开诚布公。我跟他们保证,不管日后是谁出了大的本事,皇上面前我都那官位保证,给大家讨个重赏。” 扭头看看皇上,一脸期盼:“我可是把承诺许下来了,您到时候可要大方一些,别打了我的脸。” 皇上伸手点了点他,“你呀你,我驳了谁也不能驳了你。” 打小一起长起来的兄弟,顾六跟扶三两个他比亲兄弟都要信。 有了皇上的承诺,顾六如负重任,这种空头许诺的事情,他还真怕皇上责怪他越俎代庖,“大家想法都开诚布公了,少了谁都能把东西做出来。后来我们往后撤到了百姓家里,那神婆子法力不够,也霍霍不了谁了。我是身体强壮,挺了几天后才中招的。” “那韩家?”扶三开口问道。 皇上也是一脸期待。 北边战事是外患,那韩家可是内忧。 韩家一脉打北绒落户大陈,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地下发展壮大,等到朝廷注意到的时候,韩家已经独霸了北边的商界。便是扶三能耐通天,在北边也无法跟韩家一决高下。 顾六皱着眉头,不知道怎么开口。 韩家可是还有一个颜铮呢,颜铮跟着韩成业,那可是宁愿抛家舍业的主。 顾六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我没求过您什么,今儿甘冒大不敬之罪,求您日后在处理颜铮的时候,能够多有仁慈。” 颜铮是他们几个一起念书的好朋友里面年纪最小的一个了。 他们几个更是自小就把颜铮当做自己最小的弟弟看待。 顾六自知国家面前无小我,但是他能做的,还是要做。 一句话,皇上就明白了里面的意思。 “韩家的手伸到了军营里面了?” 顾六点头,“左翼军将军三人小将一十三人,全受了韩家恩惠,老婆孩子每年都在韩家领钱。” 韩家小小商贾怎么可能有本事深入大陈的军营里面去,但是有颜铮在,却情况不一样。 颜铮他爹跟北绒打了一辈子,北边战场上的每一个将士都认得颜铮这个少将军。 颜铮给韩家牵线引荐,没有人会有戒备之意。 皇上眼神一暗,半天没有言语。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再明显不过了。 颜铮的举手之劳,却给大陈造成了不可忽略的损失。 卓天幽幽道:“你们这些事情,我也听不懂。但是你身上那毒,却不是蛊。” 三人不解,齐刷刷的看向他。 “萨满法师是假,你们可听说过东海的罐头鸟人么?” “那是什么?”顾六追问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银子 神医爱财 卓天挑眉笑道:“这打探消息可也要算银子啊,表妹夫。” 皇上:“……” 自打卓家断了他们夫妻二人的月钱以后,这个大表哥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捞银子。 顾六爽朗一笑:“要银子有何难,我在汝南有豪宅一所,附带良田千顷,家奴院工上百人,皆送与你。” 卓天听了眼睛一亮,汝南府可是好地方,听闻四级气候鲜明,景致宜人。 顾六又是一个会过日子的人,那顾家的宅子他住过一些日子,就发现了其中的妙处。 不光亭台楼阁布置的讲究,就连屋子里的设计,也是别有洞天,地龙烧的火热却不觉得蒸人,他私下里去研究了一番,原来结合着通风的暗井,既通风又保持了新鲜空气。 这要不是在最初设计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层,后期再去进行改进,肯定是做不到的。 听说顾家六爷在汝南呆了三年,他住的宅院,定是上品。 卓天是个机灵的,故作难色,“算我吃亏,就便宜的把这绝密要紧的消息跟你那小破房子换了吧。” 他虽聪明,却忘了顾六爷也不是那循规蹈矩的。 等到春暖花开,卓天卓神医带着老娇妻车马铃铛,开开心心的去汝南宅邸颐养天年的时候…… 看着眼前的草屋七八间,干净利落。这……就是顾六在御书房许诺的豪宅一所? 周围良田千倾,却有汝南驻军把守,说是军需物资,生人勿近。 家奴院工上百,这个也是不假,不过都是附近的村民在农忙时候过来帮忙,卓天住进去的第二天,就有附近村子的村长过来探看,顺带询问是否需要帮忙做短工的。 那价格,竟然比扶家的药农还要黑心…… 卓天仰天长叹,顾六此贼,奸诈狡猾! 实乃大陈第一老狐狸! 只可惜卓天家传的算卦手艺还没到家,没算的出来顾六是个这样的货色。 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是打前朝永丰六年起,东海的蓬莱仙岛上出现了一艘渔船。 岛上的居民都是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以打鱼为生,看有渔船触礁,连忙上前救助,却没想到进去的人不见出来。 接连没了四五个人,大家伙就更不敢上千了。 蓬莱小岛属曲城管辖,第二天一早,有曲城巡海的官船经过。 官差来了,老百姓们就不怕了。 随船来的老捕快祖上是阴阳杂学的能手,后来说是泄露了天道,怕祸及子孙,这才改了行,入了衙门口。 有天家保佑,这算是改投正道。 老捕快一近那搜触礁的船,就感觉到有森森不详的感觉。朱砂制作了神符,带着桃木剑进去。 哪里像是去搜人,分明就是要进去抓妖的行径。 过了好久,只听得里面有脚步声,老捕快恭恭敬敬的请出来了一个鸟头人身的怪人,有手有脚,其他却跟常人无异。 原来这怪人乃是当年去东海求取长生不老的徐福的后人,后来在茫茫东海入了幻境,到了仙岛,跟随仙人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 因归家情怯,诚心不足,在炼药的过程中大意坏了仙人的一炉长生药,被罚入了畜生道。 这才变成了如今的鸟头人身。 后来子孙后代也都成了这副模样。 后来仙岛内乱,徐家子孙趁乱逃了出来,在海上漂泊,却见大陆早已改朝换代,当初派他们去求长生药的始皇帝也作古入土。 茫茫大地三千里,却不得容下一个鸟头人身的种族。 徐家人又学了幻化之术,这才得以在世间共存。 只是后来发生了一场天谴瘟疫,罐头鸟人一族接连死去,唯有幸存的也被驱逐到了海上漂泊。 这艘船上的人,就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不得不找了一处有人烟的小岛,寻求补给的。 “那曲城为何不曾上报?”皇上皱眉问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他的领土之内,发生了这些事情,他竟然不曾知道过。 卓天继续道:“前朝发生的事情了,陛下你忘了,前朝在曲城做县令的可是李吉祥那个怂包蛋,后来他连夜率部投降,不是还他们的骠骑大将军千里之外一箭射中,死在马前。” 前朝覆灭,连带着都城北迁,曲城县令李吉祥为了求富贵,不仅出卖了沿线将领,献上了地形图还派人偷来了布军图以求高官厚禄。 先帝大喜,鸣锣击鼓出帐迎他。 却被前朝骠骑大将军一箭射死。 战场可以输,但却不允许这种背叛主子的叛徒能够笑到最后。 先帝得了布防图,自是不会说什么,后来还封赏了李家的后代儿孙,只是李吉祥其人,却在大陈的历史上有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毕竟投降不丢人,跪着投降却是谁都唾弃至极的。 便是本朝史官,除了先帝要求的面子上要写的过得去的,没有一人曾经用过正面的词汇去描述过李吉祥的投降献图。 民间更是有许多关于李吉祥的单口评书,供后世取笑。 李家后人自知有负亡国,后来也都改了姓氏,不知所踪。 皇上点头,“那本朝的官员在曲城赴任后,为何也没上报。” 地方上出了这种奇人怪事,哪能有不报的道理?大陈对官员的约束条款向来严厉,若是有什么大事敢秘而不报,即便是过去多年也是要追责到底的。 更何况,徐家找到了始皇帝穷其一生求之若骛的长生之术,这世上帝王,哪有不爱长生术的? 他虽未及壮年,但也对能够长生的本事颇有兴趣。 卓天嘿嘿一笑:“跟皇上实话实说吧,您要是也有对长生的本事有兴趣的心思,还是及早收拾了。” 被卓天拆穿了心思,皇上脸色有些不悦,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就听卓天继续说道:“你就想啊,那神仙岛上连神仙都能掐架闹事的,真要有了长生的本事,难道不是应该各自安好,好生修炼么?再说那徐家,求了几辈子的长生,除了顶着一头鸟毛,屁都没落到,连带着人都做不了,也没听说过徐家哪个老祖宗还活着在世的呢。” 他这话倒是实话,长生之术太过玄幻,即便是真的有长生之人,也定会把自己融入到茫茫人海。 毕竟世道如此,哪个皇帝知道了有长生不死的人,都想弄到身边探索研究一番。 你帮不了皇帝长生,纵然阎王爷不收你,也会被天子的刀捅了,送到地府去的。 这个时候再谈长生,岂不是可笑? 皇上摸了摸鼻子,也不说话。 卓天眉眼带笑:“你若是真的对这些修炼养生的有所想法,倒不如考虑一下我的长寿法子。” 卓天为了让老娇妻能够福寿连绵,可谓是使尽了法子。 卓家秘传的方子可比那遥不可及的长生仙术更为实在。 皇上正色点头:“回头这事朕让皇贵妃跟大表哥说。” 卓天不受皇宫拘束,又随心所欲,自己去跟他探讨,他未必会倾尽相授,但是皇贵妃去跟他聊的话,卓天最疼爱这个表妹,自小是比亲妹妹还要宠的,自然会倾囊相授。 顾六开口道:“长寿这事先放在一边,那罐头鸟人的事情还没有说清楚呢。” 卓天幽幽道:“前因你们也都明白了,后果也自然不言而喻。” “怎讲?”顾六追问。 “改朝换代,大陈做主天下,谁还顾及的上蓬莱小岛上的事情,后来曲城换了新任县令,更是人生地不熟的,不了解里面的情况了。加上去蓬莱小岛上的海路被施了迷阵,打鱼的船只到了那里就遇上鬼打墙,久而久之就无人敢去了。罐头鸟人一族,有些本事,时间一久,就在岛上称王称霸,做了主子。” “那他们跟我们这次中毒有什么关系?”顾六不解,罐头鸟人再厉害,但是跟他们这次昏迷的事情又有什么联系呢? 卓天嫌弃的看他一眼,“妹夫,我觉得你手底下的朝臣,非蠢即笨,可得广招人才啊。” 顾六急于知道真相,也不在乎他说了些什么。 只是瞪着眼睛,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卓天看他也不恼,就没了逗他的心思,继续替他解释道:“那你可知道北绒有一个南院大王,是北绒皇帝的嫡亲小舅子,他明媒正娶的媳妇就是蓬莱罐头鸟人的族长之女。即便是蓬莱小岛上的罐头鸟人避世而居,但是女婿上门相求,身为老丈人会帮不帮?” 听了这番解释,顾六顿时明白过来了。 就听卓天继续讲解:“那罐头鸟人一族,善幻化,又熟悉海域,陆地上的毒花毒草的才有多少种,又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但是海里的东西就不一样了,就算是世代打鱼为生的渔民,也未必会知道全了海里的东西。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我中的毒药……” 卓天笑着点头,“就是东海曾经出没的一种植物,我曾在机缘巧合之下,救过罐头鸟人一族的一位长老,才知道了这些事情,那些稀奇古怪的毒物灵药,也都是那人当做报答,拿给我看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韩家 疑是奸细 皇上顾六扶三,三个人面面相觑。 就听书房外面有宫女说话的声音,“国舅爷在里面么?贵妃娘娘让我来说一声,要是皇上这边忙完了,请国舅爷去一趟,娘娘有些事情要跟过舅爷请教。” 皇上想起来前些日子皇贵妃身子不适的事情,便笑着道:“大表哥,要不你先去瞧瞧皇贵妃,再有什么回头朕再同你请教?” 剩下的事情便是朝堂之上的军机要密了,若是卓天在侧,他们三个说起来也确实有些不方便。 卓天自然是笑着点头离去,他一个乡野的大夫,这些勾心斗角的他一概不想知道。 若不是因为表妹的关系,便是这大陈朝堂对他而言也是不屑一顾的。 他们卓家的医术天下卓绝,当世诸国,哪个不愿意把他们奉为座上之宾的。 只是伴君如虎,他一心想跟媳妇白头到老,志不在此,他们便是天下奉上,他也不稀罕。 卓天走了,三个人说话这才方便了些。 有外人在,顾六言行举止都是绷着的,皇上面前,该说不该说的让外人听到了不合适。 只剩下他们自己人了,也就随性了。 自瘫坐在椅子上,“可把我给憋死了,皇上您不知道,那卓老头是个小心眼儿的,他跟我大哥斗嘴,然后撒法子在我身上,给我施针让我卧病在床,就为了每天到我家里跟我大哥甩个白眼儿。” 扶三儿跟皇上两个皆哈哈大笑。 “这个我能证明他说的是真的!”扶三爷笑着替顾六作证,那卓天使了手脚要不藏着掖着,在他面前大大方方的说了事情,但是他施针没人能解得开,就算他知道了,也没法子。 皇上幽幽道:“你们这算什么,他前些日子还忽悠皇贵妃去练什么改良版的五禽戏,效果卓绝,皇贵妃这些日子下手打人都比往日疼了。” 顾六扶三二人听了抿嘴偷笑,皇贵妃待下人和善,哪里曾经打过宫里的宫女太监们呢,能被皇贵妃打的人,除了皇上本人,不做他想。 说了三两句闲话,便要说到正事了。 “咱们北边的军队里,有内奸。”顾六眼神沉下。 “韩家?”扶三爷开口问道。 顾六摇头,韩家如今身份不明,即便是通过了颜铮的人脉跟军队里的将领们有所联系,但是如今也不能武断的判定是好是坏。 毕竟军供这一方面,可是所有做生意的商人们,渴望已久的大头。 如今大陈跟北绒正在打仗,若是能在军供物品上插上一脚,而不是像附近这样,韩家做出了成品再通过扶家的手转卖一道。 自己辛勤的劳动,做了扶家的二手商贩供货源头。 顾六跟韩成业兄弟俩打过交道,他们兄弟俩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北绒的人,却像是大夏的人。 因为颜铮有一次跟他碰面,曾用了一句大夏的方言。 颜铮是土生土长的望京城人,便是后来上了战场,也只是跟北绒打过交道,而大夏却在三十年前被北绒倾国之力,打下了朝都。 灭国之后,大夏百姓;流离失所,北绒又是游牧一族,自然是管杀不管埋的主。 占了大夏的领土,却不愿意管理大夏的百姓。 如今北绒大陈连带着西边的南浔国都有大夏遗民。 想了想,顾六觉得还是说出来吧。 皇上跟三哥,都是手足至亲。 “那韩家,有大夏风气。” 一句话,书房内满是寂静。 大夏人善商贾,韩家做生意的手段,若非扶家有皇家扶持,早已垄断了大陈。 皇上抬眼瞧他,“可有证据?” 顾六能够这么说,肯定是从什么地方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了,只要找到证据,让人偷偷追查下去,便能防微杜渐,把危险掐死在萌芽。 “没有。”顾六摇头否认。 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却不能说,颜铮本来处境就很尴尬,这个时候更不能把他供出来了。 到时候万一韩家没了,颜铮凭借着多年的交情,还能借着不知情者无罪,开脱出来。 扶三爷出声道:“这事我去查。” 生意场上的事情,他们扶家出面,要不官家派人去调查要方便的多,即便是被韩家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的,也只会当做是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不会多做他想的。 皇上点头,如今内忧外患,韩家的事情交给扶三去处理,他也放心。 只是韩家是谁可以暂且往后放一放,但是韩家插手北部军防的事情,却不得不当即处理了。 顾六道:“韩家私相授受也不着急,只是那些鬼啊神啊的,得处理了。他们有老丈人,咱们还有国舅爷呢。” 皇上看着他,了然一笑。 是啊,卓天既然跟蓬莱岛上的长老们有救命的恩情,肯定有别的门道联系到他们。 神仙还有打架的时候,更何况鸟人了。 卓天正在皇贵妃的长春宫里替表妹诊脉,眼角带笑,喜上眉梢。 “小表妹,你这是有喜了啊!”卫国公一门就表妹一个,嫁进了宫里这么多年也没有孩子,小表妹又是个倔脾气的,不肯吃药调养。弄得他都准备把姑姑姑父供养道卓家祠堂,受世代香火了呢。 卓天这边一门心思的操心着皇嗣的大事,却没想到那边自己的表妹夫一个转身,就把自己给卖了。 他前脚写好了给表妹的保胎方子,后脚就被连哄带骗的发配去了曲城,打入罐头鸟人一族的内部去了…… 三人又商议了些事情,今儿除夕夜,扶三惦记着早些回家陪媳妇,便早早的告退了。 顾六媳妇找不到了,又到了万家灯火团圆的日子,心里面空唠唠的,便赖在皇宫不愿意回家。 只耍赖着求皇上帮他把媳妇找回来。 “你要是追查下毒的真凶,朕还能交给刑部,大理寺去给你查个清楚,你媳妇跟你闹别扭,离家出走了,让朕怎么办你?”皇上笑着问他。 顾六瘫在那里做无赖:“我不管,三哥不愿意给我找媳妇,我觉得十有八九这事他也参与了。” 扶三爷是谁?望京城里上上下下没有他闹不明白的事情。 又是个人精,他专门让顾南青去扶家找三哥,结果这次见面,却不见扶三哥开口提这事。 他又不是傻子,这里面说没有扶家帮忙,云岫要想在他大嫂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去,门儿都没有。 只是他又不能甩开了脸子去质问扶三哥,那就只能求皇上在中间帮忙说情了。 皇上沉吟片刻。 看顾六不像是作假不知,皱着眉头问他:“听他们说,你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身怀有孕的姑娘……听说那月份跟你媳妇的差不了多少。” 顾六:“???” “什么?”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六一时间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哪儿来的身怀有孕的姑娘?”他一脸不可思议问道。 天地良心,他连重病卧床,还仅存着一丝丝理智的时候心里想的都只有自己家里的小媳妇,怎么可能会带回来一个身怀有孕的姑娘呢? 皇上抿嘴轻笑,看顾六这毫不知情的样子,感情这里面还有什么好戏呢。 “那朕就不知道了,扶三是从韩家手里把你接回来的。” 扶三把顾六接回来以后的头一件事情就是进宫说了这事,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知道韩家的手到底伸得多长。 “我草!怎么就跟韩家扯上关系了?我们几个藏在农户家里,除了日常跟我们联系的王将军亲信,没人知道我们几个工匠的行踪的。” 被北绒的神婆子们搞怕了,顾六他们这些人连当地的府衙里面都不敢躲,生怕目标太明显,又被什么人给混进去了。 专门找了镇上的长租民宅,扮做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因战事原因被困于此的。 怎么就落到韩家手里了呢? 皇上心里又给韩家记了一笔,连带着后面颜铮的事情上,也受到了迁怒。 以后的事情暂先不提,但是顾六也明白了云岫离家出走逃跑的原因了。 好家伙,出院门做生意的丈夫,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个肚子里面有跟自己月份差不多的孕妇,这事搁谁心里不难受啊。 加上不知怎么的,云岫自己还掉了孩子。 心里更是要少不得难过。 但是具体的家务事,皇上也不知道了。 还是扶三进宫述职的时候,顺带提了几句顾府的事情,他天天忙于国政,这还是因为关系到顾六,他才记在了心上,要是换了旁人,哪有功夫去让他上心的。 顾六来不及再去询问顾家大爷的事情,也匆匆告辞。 连马车都来不及做,打马赶回了顾家。 皇上连夜召人进宫,顾家大爷自然是担心的要命,可是如今自己又在禁足的时候,也不能出去。 只能在家里翘首以盼,一看顾六回来了,一颗提起来的心这才将将落下。 没等顾家大爷开口说话,顾六就一把揽住了他。 “大哥,那孕妇是怎么回事?” 顾家大爷脸色一阵清白,府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 第一百三十章:真相 有仇报仇 兄弟两个进了府里,回了书房。 顾家大爷这才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了顾六。连带着也讲述了自己识人不清,打了顾南青,跟顾家大奶奶两个吵架闹翻的前因后果,也都说了出来。 顾六不是外人,即便是他现在不说,等顾南青从外祖父家里回来的时候,也少不得要告诉她六叔。 小丫头跟她六叔的关系,可是比自己这个亲爹还要好呢,更何况如今他们父女两个有了隔阂。 顾六听完大哥的讲述,坐在那里整个人都呆傻了。 韩成业那个王八蛋! 亏自己看在颜铮的面子上,在皇上面前还帮他们家遮着说。 结果倒好,那罐头鸟人就是韩家送进他们顾家府宅里面的,连带着还毒死了他未出世的儿子,害跑了他的媳妇。 顾六一双大手抓在椅子把手之上,骨节刷白。 韩家!血债血偿! 他们不仁也休怪自己不义了。 杀子之仇,就算是颜铮亲自站在自己面前来求情,这事也不可能就这么过去了。 顾六脸色铁青的回了自家府里。 留顾家大爷还在书房里暗自神伤,跟兄弟摊牌把事情讲清楚了,是没有了什么心理负担。 但是如今老婆孩子都在娘家,自己只能在府里禁足。 他媳妇的脾气他心里知道的清楚,是个固执的很的性格。 平日里相好无事也就罢了,但是她一旦下定了决心,就很难被人说服改了。 自己大门都出不了,恐怕这辈子都难把人哄回来了。 谁知世事难料。 顾家大爷孤独寂寞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了一夜,一大早起来决定好好写一封道歉信。 只求媳妇看在自己真诚的份上,能够原谅自己。 结果竟然有皇宫的圣旨来了。 说是顾侍郎的冤假错案在大理寺有了眉目,里面牵连甚广,暂不公布,但解了顾侍郎的禁足,依旧官复原职。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顾六昨晚连夜受召进宫。 今天一大早顾六的亲哥哥顾家大爷就解了禁足。 案子还没盖棺定论呢,连官职都还了。 皇上心里,顾家六爷不愧是潜邸时候的心腹。 而那些原本想趁着顾家大爷落难,想就机会踩上一脚,好在刑部捞些油水的人,也都明白了大陈朝堂的风向走势。 只要顾六还在一天,顾家大爷的人头和官职,便稳稳的有皇上护着。 至于顾家六爷,跟皇上是打小就过命的交情,更是不用再说。 一时间那些暗戳戳伸出来的小黑手,又一个个缩了回去。 这件事情最高兴的当属刑部老尚书了。 他求情无果,刑部又没了顾家大爷照顾着些,这些日子他不得不一个人当两个的转,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亲徒弟,他又不愿意让别人协理了顾家大爷手里的事情,万一日后官复原职了,案子过了两个人,谁主谁次的,也说不清楚。 如今倒好,顾六回来了。 徒弟也官复原职了,自己又可以安安心心的等着日子到了,辞官养老了。 顾家大爷先去了老尚书府上见了老恩师。 然后第二要紧的就是去岳父家里跟媳妇赔礼道歉去。 顾家大爷没有什么私房钱,还是临出门的时候跟从顾六府上支取的。 因为他们大房府上管家的连带着账房掌事,都跟着媳妇去了岳父家里过新年去了。 顾家大爷鲜衣怒马,专门选了一件媳妇亲手做的暗红色云纹长衫,玉冠束发,看起来倍是精神。 彬彬有礼的牵马敲开了冯家的大门。 开门的事冯府的管家,一看是他,笑眯眯的出来说话:“是姑爷来了啊。” 顾家大爷笑着答应,自己来岳家是道歉的,就算是见了管家也要陪笑万分,生怕得罪了哪个,阻挡了自己的追妻之路。 老管家乐呵呵的点头:“姑爷新年好啊,我家姑奶奶有命,说是不让给您开门,姑爷您还是早些回去吧,别耽误了吃团圆饭。” 顾家大爷一头无语。 自己老婆孩子都在门里头呢,把自己关在外面,他这团圆饭跟谁去吃? 还想再说两句求情的好话,只听到面前一面漆黑,老管家当着他的面,把大门关上,再多一句都不愿意跟他说的。 顾家大奶奶冯氏跟娘家的关系极好,打小就是娇惯出来的,后来嫁进了顾家才学会了得体大方,因为心里有着顾家大爷,才愿意为她洗手作羹汤。 如今跟顾家闹开了脸,都带着女儿回娘家了,自然是不愿再替顾家大爷遮掩什么。 就把自己在顾家的处境遭遇都如实的跟父母和娘家兄弟都说了。 冯家少爷还在议亲阶段,冯家又只有正房的姐弟两个,所以顾南青在外祖父家里也是娇宠万分的,家的小舅舅比起顾六这个亲叔叔一样的对她疼爱有加。 外甥女挨了耳光,冯家少爷哪里肯忍得了。 便是姐夫也要去上门打回来,管他什么官职身份呢,打了他的外甥女,就是不对! 后来还是顾大奶奶拦住,才没让人去顾家闹。 反正自己都带着姑娘回来了,她也打定了主意,银子体己都在自己手里,等自家女儿跟扶子初的婚事一完,她就跟顾天润下和离文书。 他想要继承家业的儿子,自己这把年纪也没有本事再生,和离以后,他自去找他的传宗接代你美妾娇娘。 自己或改嫁或在娘家常住,都不是问题。 最不济她还有女儿,女婿又是个孝顺的,她跟着姑娘让女儿女婿养老也使得。 顾家大爷吃了一个闭门羹,也不愿意离去。 他好不容易能够出门了,头一样就是得把媳妇哄回来,要不日子久了,自己媳妇那个倔脾气,估计连改嫁以后的幸福人生都已经规划好了。 顾家大爷深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追媳妇要趁早。 毕竟…… 他正在冯家正门口徘徊,就听到远处有打马声传来,抬眼去看,自己小舅子正骑着马,带着一个人有说有笑的往这里走来。 仔细看小舅子怀里的小姑娘,正是自己的女儿顾南青。 顾家大爷笑着上前去打招呼,没等顾南青开口,冯家少爷就猛抽马鞭,将他驱赶开,管家开门他便赫然进去。 等顾家大爷回过神来,眼前哪里还有小舅子的踪迹,冯家的大门也关的严丝合缝的,连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顾家大爷暗暗叫苦,这可完了,媳妇不出来,岳父一家对自己冷眼相向,原本唯一能做和事佬的自家亲姑娘,又被他蛮横无理的一巴掌,给打跑了。 他在这里暗自神伤,暂且不提。 再说顾六爷。 一大清早,就去了扶家。 转天就是大年初一了,扶家自己的族人已经开始走亲访友了,因为大年初一开始,依照惯例扶三爷会带着媳妇回娘家,而扶家大爷跟二爷的府上,对不起,扶家大爷跟扶家二爷不过春节。 孤家寡人不配热闹。 所以除夕后是扶家最热闹的日子。 扶子初在门口迎来送往的,笑的脸都僵硬了。 一个个陪笑的脸,他也不知道都喊些什么,反正他叫错了称呼,也没人敢当面纠正。 齐氏怕热闹,又不愿留在这里虚情假意的招呼扶家的这些亲戚,索性去了儿子的别院躲清闲。 而扶家三爷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 一年到头,也就只有这一天,扶家的宗亲们才有个能上门巴结交好的机会,另外两府走不通的门路,也都指望着通过扶三爷这里说说情什么的。 他又是个生意人,少不得要扶持本宗的旁支远亲,所以也不能把人拒之门外了。 只得老老实实的呆在府里,应付这些亲戚们。 “六叔!你怎么来了?”扶子初看到顾六今天上门,有些惊讶。 今儿大过年的,六叔怎么有空到家里来了? 再看顾六叔身后,不见顾南青,嘿嘿一笑,“青青在家可好?” 顾六面色略显疲惫,“青青回她外祖父家里去了,你初一要去见你岳母,就去冯家。” 他昨天晚上听了大哥的所作所为,也是生气,好家伙为了个孩子,就大女儿,气跑了嫂子。 大哥大嫂这次的家务事,他想都不想就要站在大嫂这边的。 所以直接就给扶子初指明了,任谁也不要去打理自家大哥,除非,他真心认错,好好把大嫂哄回来了,再说别的。 扶子初连连点头,“多谢六叔。” 得亏顾六叔替他指点了条明路,他看着未来岳父跟未来岳母大人两个闹矛盾也是闹心,更何况顾南青还挨了一巴掌。 他正愁不知道要怎么去正确处理在这中间左右为难的状况呢,六叔一句话就指点了眼前人。 跟扶子初说了两句,顾六就径直进了扶家内院,去找扶三爷。 管家来禀报,说是顾六爷到了。 扶三爷一脸抱歉的起身,跟众人说了声稍等。 进了后堂,这才长出一口气。 甭管顾六这次所来为何,简直就是他的救星啊。 他在花厅里笑的脸都僵硬了,还要在那里聊着不知道是七八辈子前的那点儿交情。 要不是大哥二哥不愿掺和,他一个可怜的老三,那里会沦落到家庭社交的地步。 进了书房,顾六爷正在桌案前正襟危坐。 扶三爷笑着看他:“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有意 颇有心机 顾六面色不悦,脸色低沉的很,眼目狰狞,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 “大过年的,谁给你气受了?”扶三爷笑着问道。 顾家这些日子乱七八糟的事情多,过年还有糟心的事情,若是旁人也不敢跟顾六开这种玩笑,但是扶三爷不同,他可是跟顾六打小一起长起来的。 “三哥。”顾六神色凝重,“韩家把我送回来的时候,带了个什么样的姑娘?” 姑娘?扶三爷迟疑了一下,想起来在顾家差点儿没闹翻天的那个假孕妇,“嗨,你说的那个啊。你大哥没跟你说么,那是个假孕妇!” 顾家大爷跟顾六提到此事的时候也是一语带过的,自己一个刑部干了几十年的人,在这种事情上栽了跟头,顾家大爷便是有脸也没有面子去提。 扶三看顾六一脸认真,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韩家把你送到我手里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不醒了,手里还紧紧的攥着一个姑娘的手,韩家的人言语含糊,也没讲清楚那姑娘跟你有什么关系就匆匆离去,后来那姑娘自己说的,是你在北边拜的一个老恩师的女儿,她爹死在了战场上,你不忘师恩,就应下了照顾她的的重任。” “胡说!”顾六拧眉呵斥。 “我一身本领都是在高阳书院跟夫子们学的,正经老师不学,我去找那些野路子去?” 他又不是那种指望着半路出家能遇到高人的,他如今在兵工与农牧上的本事,可都是正正经经的出自高阳书院的夫子们的门下。 好好地放着大陈最好的书院他不学,拜什么师父? 听了他这话,扶三顿时明白,感情自己这是亲手把骗子给接回来了。 结果自己亲手接回来的骗子害了顾六一大家子,如今弄得亲家两口子闹起了矛盾,顾六的媳妇也…… 扶三爷有些不好意思,要不…… 顾六起身,没等他说完话,就告辞离去,怒气冲冲的要到皇上面前告韩家的状去了。 自己原本还想看在颜铮的面子上,放他们一马,结果他想好心做善人,韩家却打算在根上霍霍自己。 顾六哪里是能够甘心吃亏的人?听不进扶三爷的劝阻,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也不管今儿是不是临近年关,宫里有无沐休。 打马离去,怒气冲冲的上了官道,往皇宫而去。 扶三爷站在原地,原本是想着顾六已经如此可怜了,兄弟一场,便是惹了媳妇生气没说出口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原本他是要跟顾六说一下云岫现在身在何处呢,结果顾六早已没了踪迹。 再说云岫。 在欧叔欧婶家里过的甚是开心。 欧婶体贴她,惦念她才小产过,又赶上大过年的,专门从庄子里弄了几只老母鸡,养在自家的院子里。 平日里没事就给云岫弄几只炖。 自打欧田回来以后,村子里的人就经常的来,此地虽然离望京城很近,但是村子里除了里正就再也没有出过大官了,什么王宫贵胄的都是在望京城里的时候听别人说过,在么就是远远的看到过人影,欧田可是他们村子里出来的第一个当官的。 还是脚踏实地,从县令一步一步上来的。 听外出做生意之道欧田的人说,欧田在任期间是个好官,得过县里送的万民伞,欧田回来的时候是他们县里的老板姓亲自护送他回来的,就在村口,那几个百姓回家的时候还叮嘱村里人,对他们的县太爷照顾着点。 一个从老百姓里出来的好官,长得可是村里人的脸。 云岫占了欧田的便宜,村里人想来欧家说话又没有什么借口,少不得要拿几个鸡蛋,送几条鱼过来,说是看看云岫这个病患,说着说着就摸到官老爷的房间里去了。 云岫是个听话懂事的姑娘,所以欧叔欧婶和欧田都很喜欢她。 欧叔欧婶没有姑娘,云岫又是自小在庄家里长大的孩子,没有城里姑娘那么娇气金贵,又大大方方的,为人处世都是个好相处的。 所以就算是来欧家的人里面,有些婶子大娘也都是喜欢她的。 还有些年轻的小伙子,看到了心仪又漂亮的姑娘,自然也就动了些小心思。 欧田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却惦念着近水楼台先得月。 加上知道了云岫识文断字,又是个聪慧的,两个人更是有能聊的话题了。 没事欧田就带着书卷过来找云岫。 村里的人会读书识字的不多,所以看到他们在看书念字,自然也就不好意思打扰。 欧婶又是个爱孩子的,看到欧田是跟云岫两个在那里读书识字,自然是觉得两个孩子有一颗上进的心,也不会多想什么。 云岫呢,只当欧田是弟弟,加上欧田带着书过来,也只是一起看看书写写字,云岫对看书这种事情一向是来者不拒的。 顾六教的那些文理知识她爱,顾南青看的那些话本子情情爱爱的,她也爱。后来顾六给她看的那些游记趣事,她看着也是有趣的很。 如今欧田拿来的这些诗词歌赋,她看在眼里也觉得有趣的很。 简短的话写出来的措辞,虽然比不上名家大师的那些千古名句来的精妙,但是小家碧玉也别有一番风趣。 里面不乏一些乡野杂趣的打油诗。 云岫也是乡野出身的小姑娘,看到那些话糙理不糙的更是看了心里欢喜。 欧田歪头看她用心的在看,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的,我也是喜欢这本。” 拿来的诗本有十七八本,但是云岫唯独对手中的这本乡野杂记最是喜爱,爱不释手,久久不愿意放下来。 云岫不好意思的打书里抽回来眼神,“这本写的很贴切啊,虽然没有什么押韵折合,又有些像是谚语老言的,比那些无病呻吟的,要有趣的多了。” 欧田点头:“还真叫你给猜中了,里面那些没有标记作者的,就是我在任的时候听到当地村民说的一些老话,或者是比较有地方特色的谚语。” “这些你都能听得到?”云岫好奇的问道。 他们苏庄村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县太爷的,县太爷不是都在衙门里面老老实实的呆着,从来不出来的么? 就算是出来的时候也是铜锣明道,锣鼓喧天的,一路上威风的很,怎么可能还有老百姓在旁边说谚语? 总不能可以看着他过来了,再背上两句? 欧田笑着给她解释:“肯定能听得到了。我也是打庄稼人出身的,不过是仗着扶家的恩惠,我老子娘才得了一碗安稳饭,我呢也仗着老子娘的关系,得三爷照顾,才有一个读书的资格。” 欧田不好意思的挠头:“我打小念书的时候就告诉自己,好好念书就是为了以后做一个好官,替老百姓们做些好事。” 他出身底层,虽然有扶家帮扶,但是扶家到底还是主子,主子能帮他们一把,但是主子总不能次次都帮他们。 所以他要是想要在官场这条路上走的远,走的稳当。 要么好好为老百姓们做实事,做好事,做真事,这样老百姓的口碑有了,主子知道了你是真心想努力干大事的人,才会乐意去拉你一把。 要么就能有一个好爹娘,想小少爷那样,家里三座大山抬着,便是他只想做个商人,以后的路也是平坦无阻的。 欧田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出身有什么,他爱自己的娘亲,也爱自己的爹爹。 即便是他们祖上几辈子人都是扶家的家生子,但是他不能决定出身,日后的努力的高度,却是他自己能够决定的。 所以他才毅然决然的选择了第二天路,做一个好官。 打做了县太爷的第一天,他就脱下官服,亲自去地里帮老百姓们种地收田,跟大家达成一片。 在他的治理下,三年清水衙门,县里面的犯罪率税负等等诸如此类,都在政绩上有了出色的表现。 加上扶家看他良好,也乐意拉他一把,所以才有了这么快的高升机会。 卓天看似老老实实,却脑子清醒。 他默不作声的会去抓住身边的每一个进步的机会。 比如现在。 云岫笑着问他:“你回去帮他们种地收田么?” 县太爷会知道这些东西,难不成是要跟老百姓一起干活做工了么? 卓天回答道:“岂止是种地,农忙的时候,我们的县衙门围了一群小孩子。老百姓们都忙着干活,家里孩子没有人看,有时候那些夫子家里也有农田,也要忙着回去收麦子。再也没有地方比县衙门还要空闲的了。”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们在府衙里开了学堂,专门让那些家里无人能照顾的小孩子来我们府衙的学堂里,教读书写字,中午还会管一顿饭。” “家大人们都不害怕么?”云岫好奇。 到衙门口去念书,家大人难道都不怕孩子们会出个什么…… 万一有得罪了县太爷什么的,毕竟小孩子吵吵闹闹的,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情都敢做。 第一百三十二章:求见 媳妇要丢 欧田道:“这有什么怕的,县太爷跟他们一起在地里农忙,有时候中午还要依仗着各家救济吃口热饭呢,他们孩子来念书也算是教的饭钱了。” 他这话看着像是开玩笑,但是却一下子消除了云岫心里的隔阂感。 没有刻意去描述,但是却清楚的告诉了云岫自己是能够跟老百姓们一起下地干活的县太爷。 能跟老百姓一起农忙的县太爷,任谁去看都不可能是个坏人。 要说三年清知府是假的,但是在农忙会帮忙的县太爷,是骗不了人的。 “那你们学堂都教些什么啊?” 云岫没有上过学,所以对于学堂这个是很好奇的。 四妮上过学堂,但是她一个做姐姐的,怎么可能去问妹妹在学堂是什么样子的? 毕竟四妮对自己这个三姐可是崇拜的很,令人崇拜的三姐绝对没有不会的事情。 所以听到欧田说起来他们府衙里面也会自己开学堂,云岫自然是好奇的很了。 欧田笑着起身给她比划:“就是从这里到这里的距离吧,是在衙门后堂的一个小隔间里面办的,县里的一个木匠给打的桌子,两个孩子坐一起,按照年龄大小排列去坐。平日里没什么事情也就是教一些常用的字,会写会读就成了。” “那夫子是哪来的?”云岫继续问道。 他这个读书识字的县老爷都下地干活了,还有谁能教孩子们去念书啊? 欧田笑着挑眉:“你忘了?县太爷可是在地里干活呢,县太爷收的麦子就是夫子家里头的。” 他带着衙役帮夫子们收麦子干活,夫子在县衙门帮忙教书带孩子。 他虽然不是专业的干农活的,但是夫子们一个个的可都是会教学的。 学习这事情,未必就是你读书识字就能教。 小孩子顽皮不懂事,闹腾起来,谁管你是不是县太爷呢。 万一闹出个什么矛盾问题的,你县太爷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所以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 况且县太爷亲自来帮忙做农活,那可是长脸的事情,那些夫子们一个个心里乐的可开。 也都是愿意的,在教学的时候都会比平日里更加努力才好。 这种事情,简直就是一举多得。 虽然绕了一圈子,但是,大家都有了里子面子,日后每到收麦子的时候,不管欧田还是不是县太爷,当地老百姓的心里面,肯定是有这个县太爷的。 虽说是他出于一点儿私心,为了自己的政绩才想出来的这个主意,但是却是真真切切的给老百姓们做了实事,做了好事。 云岫是个实诚的姑娘,自然是没有看出来欧田的小心思,只是觉得这样的县太爷对百姓而言,简直就是青天大老爷的存在。 再对比起来南和县的县太爷,那些胡作非为,仗着天高皇帝远,他们就是土皇帝的行径,欧田这样的县太爷,就算是当地百姓遇到了,也会觉得是三生有幸的事情了。 “那平日里百姓会去你那里打官司么?”云岫好奇的问他。 县太爷跟老百姓们都熟悉了,那老百姓们遇到事情的时候还会头一个就往县衙门里面跑么? “会呀。”欧田笑的眯起了眼睛。 “他们天天过日子的,肯定会有什么家长里短的小事情,也不是什么严重的,无非就是想来县衙门里面找个公正。” 人吃五谷杂粮,少不得有什么斗嘴办气的时候,所以打官司这事也是长见。 “那遇到过贼么?”云岫继续问。 他们能遇上这么好的县官,那么那些做贼的会不会出于心软,就不会在当地作案了? “这个嘛……”欧田敛了敛眼神,思铎了片刻。“贼肯定是有的,不过贼也分两种,一种是师门传下来的本事,这种就是以此为生的,这种贼就算是抓住了再放出去,下次还是会进来的。所以碰到这种贼还是有些麻烦的。毕竟你抓住关几天,出去以后还会进来……” “以此为生了?这是拜了师门啊。”云岫感慨。 她长这么大,还头一次听说做贼的有拜师学艺的,不是只有说书唱戏的当和尚做道人的会有师父门派么? “可不就是么?碰到这种的你把人抓住了,他们只当自己是学艺不精,然后回去还会继续潜心联系,下次还会专门在你眼皮子地下再次作案。” “这是那你当做结业测试了?”云岫笑道。 欧田眼睛瞪的大大的,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有点儿那种感觉了。” 云岫坐在那里听得有趣,也抿着嘴自笑。 欧田看她笑得开心,心里也是高兴,自己说的东西她喜欢就好。 然后想了西安,继续给云岫说道:“还有一种贼,说起来就可怜家了。” 小丫头歪着脑袋,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副好学生的模样:“正经人家,又没有立门派出师的愿望的,谁愿意去做贼了,很多都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会去做些小偷小摸的。” 而且被捉住的也常常都是这样的。 手艺都是自学的,又没有什么技巧本事,全凭一股子真的是走投无路的穷,才不得不走到这一步的。 说起来这些穷困的人,也真的是无可奈何了。 “那,这种可怜的,能不能不抓呢?” 云岫小声的去问他,明明就已经知道他们偷东西不是出于本心,也是走投无路了,那么被抓到了他们岂不是更没有办法。 欧田不想骗她,摇了摇头,还是如是说道:“不可以的。” 又怕她觉得自己是个冷漠无情的人,继续给她解释道:“不管是处于什么样的原因,只要是做贼偷东西了,都是不对的。不能因为你穷你没钱去偷别人东西。别人有钱有银子,那是别人该得的,或是他们自己或者是他们祖上,通过自己的双手挣来的。人家祖辈父辈努力了,才有了今天的好日子。” 云岫明白过来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没有无缘无故的穷。” 就算是他们这些住在乡下的,只要你肯努力,愿意勤劳做事,好好过日子也是能够存得住钱的。 反观那些在村子里过得穷困的人,除却那些图遭变故的,都是些好吃懒做,不愿意凭自己的劳动吃饭的。 他们祖上没有努力,自己又不愿意干活,还惦记着谁能帮他一点。 欧田破颜一笑:“也有。” “怎样?”云岫问道。 “有一年下雨打雷,一道闪电下去,有好几户家里房子都倒了,索性人没有关系。农村房子没了,再修房子可是一笔不少的开销,原本还算不错的家庭,就这么破落了。” 碰上这种天灾的,就算是他们这些县衙门的,也没有什么办法。 毕竟这种事情就算是官家出钱,也是不可能的吗,毕竟是少数人的利益,而他们衙门口的银子每一分都是出自老百姓的口袋里。 让绝大多数人替这么一两个人花钱,这银子花的没有道理。 “那你们怎么处理了呢?” 云岫知道这种事情若是发生了,也只能是自认倒霉了。 毕竟这事就算是村子里帮忙,也只能是每家出一个劳力,去帮你打打下手什么的。再多就不成了。 欧田道:“后来县衙门里面的破土动工的事情,就承包给那几个人了。也算是给他们一些补贴帮助吧。” 他是县太爷,不能老百姓们有个困难就马上捐银子捐东西,因为老百姓们的困难太多了,要想一个个去救,是救不完的。 你帮了这个不去帮那个,你就不会是好官,好官得每个人都救了,即便是如此,人心欲壑难填,是装不满的。 谁也没有能做到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地步。 所以就算是要帮忙救济,也得找个堂堂正正,任谁也说不出口舌的事情。 云岫突然明白过来了这个道理。 眯起眼睛笑着看着欧田,原本还觉得欧婶的这儿子是个老实人,原来老实人也是个花花肠子的。 不过到底还是个好心的,也算是找了个折中的解决办法。 比起那些碌碌无为的县太爷们,要好的多了。 欧田不好意思道:“你是不是也明白了。我就知道你聪明,早知道你能发现,我就不跟你说实话了,不过我骗人就更难了,要是说谎被你拆穿了,那我就更不好意思了。” 云岫也不回答他,只笑着低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云岫在这边,清风朗月的与书为伍。 而顾六爷一路打马进了皇宫。 今儿过节,接连三天是没有早朝的,皇上一年到头也就这几天休息,又恰逢宫里贵妃娘娘传出了身怀有孕的好消息。 所以专门去了后宫,带着贵妃娘娘在太后面前尽孝。 顾六哪里顾得上皇上有空没空管自己。 横冲直撞的就进了宫。 跪在御书房门前,死活都要等着皇上过来。 皇上知道了消息,看着爱妃跟母后,叹了口气。 好歹是自己最好的兄弟,最贴心的臣子。 暗戳戳骂了一句小混蛋,还是心疼他,怕他有什么要事。借故出了后宫,到御书房来见顾六。 第一百三十三章:告状 状告韩家 皇上赶到御书房的时候,顾六已经跪在地上多时了。 “怎么就这么急着过来呢。”皇上笑着抱怨。 皇贵妃一直不得太后老佛爷她老人家的喜欢,皇后是太后娘家嫡亲的侄女,自己冷落皇后偏宠贵妃是不可否认的事情。 所以太后老佛爷她老人家一向不喜欢皇贵妃的。 他作为一个皇帝夹在中间,也是很难过的,一边是生自己养自己的亲娘,一边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表妹。 为了媳妇顶撞太后,他不愿意的。 太后为了自己的前程皇位,年轻时候吃了那么多的苦难,那是拿命换来的自己的前程。 若是因为皇贵妃做出什么对不起太后她老人家的事情,肯定是不可以的。 但是皇贵妃跟自己自小就互诉心意,又体贴自己的难处,便是进宫做小的,也愿意嫁给你,这份真心,也是他不愿意失去的。 索性这么多年后宫不曾有过皇子皇孙的,皇贵妃肚子里面可是怀着大陈未来的头一胎,不管是皇子还是皇女,都是太后她老人家的掌中宠。 因为皇贵妃突然怀了孩子,太后老佛爷她老人家连带着也愿意给皇贵妃好脸色了。 趁着这几天是新春佳节,她老人家还专门召了皇贵妃到慈宁宫去小坐说话。 亲娘和自己喜欢的媳妇两个人关系能够有所好转,这对于皇上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得亏是顾六来找他有事,但凡是换了另一个人过来请旨,都要少不得挨一顿收拾。 耽误了皇上的家庭和睦,这可是大事。 顾六垂头丧气的往地上一坐。 小太监们知道皇上跟顾家六爷关系要好,两个人也有时长在御书房说话的时候,所以都很自觉的退了出去。 殿内无人,顾六行事说话,自然也就放松了很多。 “皇上,你这媳妇都有了,兄弟一场,你得管我。”顾六喃喃道。 他还是从扶三爷嘴里听说的,皇贵妃有了身孕,三哥的孩子都要娶媳妇了,皇上也要当爹了,只有自己,不但跟没出世的还没没了缘分,连带着媳妇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了。 “怎么了?”皇上看着他爽朗一笑,“不成给你赐几个美女,也让你早早当爹?” “您就别开我玩笑了了!”顾六挠挠头,坐在那里发愁,“我媳妇找不到了,您得帮我。” 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这事里面有韩家掺和,他十分怀疑,云岫是不是被韩成业蛊惑了,然后跟着韩家藏起来了? 韩家虽然在京城里面没有什么通天的本事,但是韩家有铺户,有店面,要是想私下里藏起来一个女子,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更何况韩成业那种狡兔三窟,又有些脑子的人呢。 皇上看着他问道:“你要朕怎么帮你?总不能去韩家在京城的铺户里面去搜吧。” 即便是身为皇帝,没有任何缘由的就去商户家里搜人查封的,又是在年关的档口上,万一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的,岂不是要看着闹出乱子么? “他们破坏了我们夫妻的感情,您知道不,我回来的时候,韩家还送了一个罐头鸟人假扮成我的妾室,骗得云岫滑了孩子,还想骗着进了我家后院呢。”顾六抱怨道。 告状这事,一向是顾六爷最拿手的本事了。 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哪次被别人欺负了,都是凭借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在皇上这里找到帮手撑腰的。 就连太后都笑他,但凡他是个姑娘家,这后宫最得宠的就是他这个小无赖了。 顾六想了想自己跟皇贵妃两个以姐妹相称的场景,只觉得一身鸡皮疙瘩。 看顾六脸皱的跟一个苦瓜似的,皇上也觉得好笑:“你再有道理,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去查封了韩家的铺子。” 这个时候什么事情都还没有查清楚呢,还不是跟韩家翻脸的好时候。 等到扶家的人把韩家的目的手段都弄清楚个七七八八了,他肯定头一个就会替顾六把这仇报了。 “谁说没有名目?”顾六皱着眉头道:“臣实名举报,韩家私藏了我家的诰命夫人!”说罢,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皇上,您可要替臣做主啊!” 大年三十,寒风正冷,望京城里北风呼号。 平日里繁华热闹的街道两侧,都关门闭户。 大过年的,没人出来逛街这些倒是其次,都是人身父母养的,也就春节这几天是要热闹一些,都要在家里和和美美的一家团圆呢。 韩家在京城的铺面里,都有留守的人看着。 韩家做的是南北贸易生意。 丝绸茶叶,花瓶瓷器,加上一些地方特色的稀罕玩意,但凡是能赚钱的,韩家都会有铺面。 韩家生意做的杂,加上开年后要有大买卖,所以家家铺子里都有伙计们看着,不光是看着铺子,还要看着里面的东西。 过年的时候,那些布匹丝绸什么的,要是进去一两个贼,那可真的是赞助着别个过年了。 有小伙计正在铺子里面围着火盆打瞌睡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一片嘈杂。 “掌柜的,外面是咋了?”小伙计才来韩家的铺子里面没多久,还是个才进城的傻小子。 舅舅说韩家给的工钱多,待遇好,他就过来。 亲娘舅跟掌柜的是多年挚友,所以他有什么不懂不会的都是问掌柜的。 加上这些日子也是在年根上了,所以也没什么需要学的事情,每天除了打扫完屋子里,整理一下铺子里面桌子椅子上的灰尘什么的。再没有别的。 掌柜的又喜欢没事喝两口的小毛病,吃醉了酒就老老实实的睡觉。 他也闲着没事,就只能跟着掌柜的坐在屋里打瞌睡了。 外面慌乱,还有兵差抓人的声响,还是小伙计进城以后,头一次听到的呢。 急忙把掌柜的摇晃起来,紧张的问他。 掌柜的吃醉了酒,连他说的什么也没有听清楚。 只听到他说的什么官兵的。 “官兵?”掌柜的迷离着眼睛,脸色红彤彤的问道。 小伙计连忙点头,“官兵在外面抓人呢,怎么办!” 他刚才趴在门上看了,一个个都是穿着明黄衣服的人,听说在望京城里面,能穿明黄衣服的人,都是一些皇上身边的近侍,再不济也要是个御林军的。 他在家里的时候,可是看到那些县衙门里面的老爷们,都会害怕的腿肚子发抖呢,怎么就有这些皇上身边的內侍过来了呢。 掌柜的大手一挥,“不用管他们。” 醉醺醺的打了个酒嗝,“那些人都是抓坏人的,咱们是谁,咱们东家可是韩家!” 韩家可是当今大陈唯一一个没有官僚背景,还能跟皇上亲信的扶家相提并论,在某些地方能够抗衡比较的。 扶家厉害,那是因为所有人都害怕皇上,害怕扶家背后的大人物。 但是韩家不一样,没有皇上扶持,韩家的两个少东家,全凭自己的本事在大陈的商界闯出了一片天地。无人引荐的情况下,韩家也一样能跟皇上家里做生意,一样能跟军营里面做生意。 这份骄傲和本事,说出去谁不羡慕,谁不敬佩。 就连着望京城的那些县太爷们,看到了韩家的少东家,也都要恭恭敬敬的,有本事了不起,但是又有本事,又有钱的,韩家算是头一个。 掌柜的正要理理思路,跟这个新来的毛头小子讲一讲东家的本事和厉害呢,就听到“哐啷”一声巨响,丝绸铺子的店门被人一脚踹开,木板子砸了下来,砸在了小伙计面前的炭火盆子上。 盆子里面的炭火被大力砸了起来,溅起来飞高,然后有一块跟长了眼睛似的,一下子就掉到了掌柜的脚面上。 通红的炭火块,在新制的布鞋鞋面上,没几秒的时间,就被烧了一个大窟窿。 掌柜的“嗷呜”一声,叫惊叫着跳了起来。 就听鱼贯而进来的那些官兵大爷们,拿着手里的兵器,逼在两个人的脖子上:“别动!都站好了!” 寒光森森的冰冷的刀放到了脖子上面,掌柜的醉醺醺的酒意,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不不不不……不……” 官老爷一听他不老实的站好了别动,嘴里还一个劲儿的不不不的反抗拒绝。 马上横起眉毛,一巴掌甩他脸上,“大过年的便宜你这个孙子了,老子被抓过来值班也就晦气了,还碰上个你这样的嘴犟的,你不什么不,你长得美?” 在家里正过年,突然听到衙门口召唤,让他们马上出来抓人。 本来就是吃苦卖力的苦差事,旁的家离得远的,这会子也都在家里好好老婆孩子热炕头,一家人团团圆圆呢,就他们这些家离得近的倒霉。 就算是大过年的,也不得安生,还要出来抓人。 冷风嗖嗖的,也没见那些官老爷和大人们,给他们买过一双鞋传,赏过一口饭吃。 领头的这个衙役,正堵了一肚子的脾气,又不能跟兄弟们发了,正好使在了这里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善交 人缘很好 掌柜的被这一巴掌打的酒醒了。 一睁眼,铺子里满是官兵。 “大大大大大……大爷,你们这是干嘛呢?”掌柜的紧张的都要哭了。 他有吃醉了会结巴的毛病,刚才打我干嘛这一句话就说了一个字,就挨了一巴掌,他好好的躲在屋子里喝酒烤火的,这是招谁惹谁了? 那领头的衙役斜眼看了他一眼,“大爷?祖宗也没用。” 拿手里的刀把子戳了戳他的脑袋:“你们韩家再厉害又怎么样,我告诉你们,摊上大事了。” “啊?”掌柜的一脸迷茫,东家那边并没有通知他们到对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怎么就摊上大事了? 该不会是这些官差临近年关了,没有银子过量,想要来捞些油水吧? 掌柜的从怀里摸出了几块碎银子,偷偷塞给领头衙役手里,“大爷,这外面天寒地冻的,还麻烦您过来跑这么一趟,磨坏了一双鞋都得您自己花钱去买,这不是让我们这些做老百姓的看着也是心疼。您带着兄弟们也喝口热茶。” 领头衙役,掂量了一下手里碎银子的重量,大差不差的也有些银子。 拿到了好处,这一趟也就不白来了。 他们这些抓人办事的,最喜欢碰到这种懂事听话的。 什么事情你问归问,只要 银子到位了,你想怎么问都成,但是那种一个大子不给,还一门心思的想从他们这里打听出来什么消息的人。 就很是可恶了。 首先没有颜色,没有眼力界儿这事就先不说了,问问问,也不看看都办的是什么事情。 虽说六扇门里好修行,但是再好的修行他们这些衙门口的官差,也都是给公家办事的,再好的修行也不能让上面抓到了什么把柄。 有时候就算是想给他们通个气儿,救他们一命,但是由于当事人太过不会说话,也不敢当着他们的面儿多说什么。 但是这韩家丝绸铺的这掌柜的,明显是个回来事的。 也没有单头上司在,领头的衙役拿到了银子,也就没有什么好瞒他们的了。 还让人给他送了脖子上的刀,连带着小伙计也给放开了束缚。 “咱这都是望京城的人,也算是乡里乡亲的了,我也不瞒你们,你们东家摊上事了。” “什么事……”掌柜的问的小心翼翼。 这得多大的事情,才能让穿黄褂子的跟衙门口的头头们一起过来抓人? 这不但是权利厉害的很,还找了熟门熟道的,这事生怕他们逃跑了抓不回来的? 领头的衙役往门外面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小声跟那掌柜的道:“你们家东家劫持了兵部侍郎顾大人家里的诰命夫人,还写了个威胁的纸条。如今兵部侍郎都把状纸告到了皇上跟前了。” 掌管的一脸不可置信! “不可能!”他们家东家是出了名的有钱,一个兵部侍郎有什么了不起的,除了扶家他们比不起,哪个当官的能有他们韩家有钱? 衙役摸了摸怀里的银子,自我告诫道:“忍一下,看在银子的面子上。” 他拿了银子,该说的也都说了,剩下的真的假的,可能不可能的事情,也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衙门口的差官能够管的着的事情了 “把人带走,跟那些个捆在一起,带回衙门口去!” 望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韩家的店铺门面,里面的人员都搜查了一边。 一时间,府上韩家绑架了顾家的诰命夫人,这件事情跟长了翅膀似的,吹遍的望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就连城郊的几个村子里面也都知道了。 几个妇人围坐在火盆子旁边在聊天。 冬天冷的厉害,一群人坐在一起说话聊天的时候不烧起来一个火盆子,坐着都难受的慌。 欧婶在给儿子纳鞋底,过了年朝廷里的任命书下来了,欧田就要带着行李奔赴任上了。 “岫儿,天冷动手,你别做了,我自己没事了动两下,也快得很。”欧婶笑着劝她。 云岫听话懂事欧家的一些事情,但凡是她力所能及的都会搭把手帮个忙的。 她总觉得即便是有扶家夫人帮忙说情了,但是自己天天在人家家里面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还住人家的,若是不做些什么,平白着拿自己当客人,自己都不好意思。 欧婶跟她相处了这些日子,也把她当做自己的姑娘。 她小月子才好,又不得跟别人说。 但是女人小月子跟生孩子是一样的,若是在坐小月子的时候没有休息的好,以后少不得要落下什么病根的。 云岫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能脱离了那苦海,以后再找个好人家,生个孩子,相夫教子的好好过日子。 这些都是最好的安排。 云岫笑着拒绝了:“没事,李婶,这鞋底子以前我在家里的时候也给我家里的妹妹做过,虽然手艺没有我家大姐那么好,但是做出来的我爹爹穿着,也都说结实呢。” 就是一个纳鞋底子的活儿,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能帮忙做些什么,吃喝的时候心里也好受些。 她从顾家从来的时候一样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带出来。 那些东西都是顾六的,便是顾六交给自己手里保管什么的,但是又不是自己赚来的,顾六的人她都不要了,更别提顾六的东西了。 而且她要把顾六彻底的给忘了,那么身边就不能再有顾六一样东西,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拿。 走的干干净净的,日后的生活和日子里面,她身边再也没有顾六的影子,她才能真的把顾六忘得干干净净。 欧田跟村里的小伙子钓鱼回来,将木桶放在窗户下面。 冬天河面结冰的时候,在厚厚的冰层上面打一个洞,然后在那里撒网,一准儿能捞上来好东西。 那些鱼儿急着找地方呼吸,也不管你什么陷阱鱼钩的了,一股脑的就往你眼前钻。 今天欧田他们几个收获不错,一个两个的都弄了一桶回家。 屋里的妇女们看到他回来了,大概也就知道是中午了,也该回家做午饭了,还有家里有婆婆妈帮忙照顾的,也得回家吃午饭了。 毕竟县太爷家里的饭再好吃,她们这些外人也吃不着咯。 成了亲的女子总是要大胆一些,还有一些半大的婶子嫂子的,也不跟城里的大家闺秀那样的害羞,胆子再大一些的还会跟欧田逗两句玩笑。 “县太爷这是满载而归啊,有没有在路上看上谁家的姑娘?成家立业的,你这业都立了,还不考虑成家的事情呢?” 有不害臊的笑着调笑道:“难不成因为我美色过人?县太爷看上了我而不敢说,哎,也怪我娘把我生的太漂亮了,可惜我已经成亲生子,儿子回头都要考状元了。你我……无缘啊……” 一番娇柔扮做丑态,众人又是一片哄笑。 大家也只是说着玩闹而已,谁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意思。 欧田自然是知道的,也不恼怒,只是她们这些人说话无所顾忌,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才好。 欧婶出来替儿子解围:“你们这些都要做奶奶的,是不是惦记我儿子好皮相,还不快回家给孩子做饭去,小心我护子心切,拿针扎人了。” 欧婶是个好脾气,欧家人又大房,这些日子家家户户走亲串门的,也都熟悉了。 大家也不害怕,几个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哄闹着出去了。 云岫把屋子打扫了一下,又把那些众人坐了凳子搬到一起。 欧田过来帮忙。 “不用了,你在外面跑了好久了,去厨房暖暖手吧。”云岫笑着喊他出去。 扫地擦桌子这些都是她力所能及的小事情,真的不用两个人帮忙的,白白浪费了一个人的时间。 欧田笑着应下,摸了摸自己冰凉的手背,上面好像还留着方才她那双炙热的手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感觉。 那种温度太过温和,让他生怕自己手上的冰凉伤到了他。 家大人爱孩子最多不过是刚回家的那几天,过了那股子新鲜劲儿,欧婶便也不拿儿子当做掌心宝贝了。 围着水裙就指使儿子去干活:“你也先别换衣服的,正好趁着那身脏衣服,你把你带回来的那桶鱼给收拾了。摘干净了,等你老子回来也轻松一些。” 疼儿子这事是根据情况而定的,比如儿子出门很久才回来,再比如儿子高中做官的时候,但是相公才是跟自己过一辈子的人呢。 疼儿子,更得疼相公。 欧田倒是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了县太爷就不能给家里做活什么的了。 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的,乐呵呵的从厨房拿了一把小刀,提着桶去外面摘鱼。 云岫笑着跟欧婶夸:“还是您教子有方,这做了官老爷还是一样听您的话。这要是换了别人家的县太爷,早就不知道鼻子眼睛长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倒不是云岫夸大巴结。 大家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的人,那些官老爷们什么样子,大家也都是深有体会的。 平心而论,欧田还真的是个好官。 不管是从言行举止,还是行为思想上面来说。 而且待人彬彬有礼,从不夸大吹牛。 便是跟村子里面的婶子大娘们说话,也一向是和蔼可亲的。 这些日子以来,村子里面没人不喜欢欧田的,连带着欧家跟邻里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好了许多。 以往那么多日子都没有打好的关系,这才几天的功夫,一个两个跟欧家熟络的就跟多年老邻居是的。 欧婶不好意思的笑道:“都是孩子他自己的造化。” 第一百三十五章:搜查 韩家偷税 韩家的铺面在大过年的最后一天,皇命所示,带刀侍卫帮着京兆府的衙役捕头们一起。 全部给查封起来了。 缘由是因为顾家的六爷在大年三十的下午哭哭啼啼的把皇上从御书房请了出来,递了一份状纸。 韩家派人抢了他的诰命夫人,如今不知道把人给藏到哪里去了。 顾六爷官拜四品侍郎,位居兵部三把手。 虽然官职不是很高,但是他是真的有本事的人,如今战场之上的那些兵器装备,都有顾家六爷亲自参与设计,兵部的能干人才中,顾六爷是数一数二的, 加上他打小就是皇上的伴读,跟皇上又有好的交情,所以顾家六爷说句话,在望京城里,那可是比那些一品大员们要有用的多。 最有说服力的就是,顾家大爷当年拿出被人翻出来的案子,人都被扣在家里面多少天了,到现在还没有查清楚弄明白呢,主要的嫌犯也没有被抓住。 刑部老尚书去皇上面前求情都没有用,顾家老爷子也因为帮儿子说话被皇上臭骂回去。 在众人都以为顾家大爷要就此没落,再也没有立足之地的时候,都眼巴巴的看着,就想等顾家大爷的女儿跟扶家三爷的公子这门亲事,因为顾家大爷被停了官职这事耽误,两家闹翻了,让众人看笑话呢。 结果怎么样? 顾家六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望京城。 前脚大家知道他进了顾家的大门,连夜被皇上招进宫去,由扶家三个亲自来请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顾家大爷解了禁足的圣旨就下来了。 不光解了顾家大爷的禁足,连带着还官复原职,自己还能协理着大理寺的官员来调查这个案子。 自己查自己,还是在身背案子的时候。 这种事情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不可思议的。 皇上与其说是重视顾家大爷,还不如说是给顾家六爷面子。 听说,这次北边跟北绒的战争,顾家六爷因为改进了投石机这些武器,大陈的将士们一往无敌。 一举歼灭了北绒大军好几万人。 战场上打仗的都是老百姓家里的孩子们,顾六爷改进了武器装备,多死一个敌人,自家的孩子就能够多条活路。 顾家六爷这是在帮自家的孩子,老百姓们最记得恩情了。 顾家六爷这种行为,就是对老百姓们有恩。 所以官员们就算是眼红的泄了底,但是打北边送过来的万民伞这些东西,还是如数的递进了皇宫。 都知道顾家大爷这是沾了弟弟的光,但是圣宠正盛,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就连监察御史的大人们苛刻的很,平日里看谁家多吃两块鱼肉都想写个折子,说人家奢侈浪费呢。 碰到顾家这事,他们也是老老实实的齐刷刷闭上了嘴。 因为这次跟北绒的战役,胜的太漂亮了。 不禁一举把北绒大军打回了老家,连带着还收了之前被北绒抢过去的申城和曲州。 上表给顾六爷请赏的折子堆满了龙书案。 这个时候谁去写顾六爷不好,那就是摆明了要找最红的人去碰瓷嘛。 只是顾六爷一纸御状,把韩家告了。 韩家在京城的铺子店面也都被一一查封。 事情一出,就有眼红着伺机而动的人,写折子告了顾六。 说他骄纵无礼,仗着自己有了一些本事,就太把自己当回事,诬告韩家,蛮横霸道。 皇上笑着把折子丢在一旁。 这些人得亏是没有被顾六知道,依他的脾气,你敢说我霸道无理,那我要是和善可亲,对你笑一个,我就是乌龟王八蛋了。 你说的我的一切恶行,所有不好的词汇,都得一个个给你做的扎实了,这才是顾六骄纵的品行呢。 “把这些拿去存了吧。” 有小太监恭恭敬敬的过来,把这几分折子给存放起来。 皇上对顾家六爷那是信任的很。 而顾六爷呢,他才没有功夫管谁在背后告自己的黑状呢。 他找不到媳妇,这会儿子正忙着在京兆府的厅堂着坐着,等着京兆府尹升堂审问。 好快些把媳妇给找出来呢。 京兆府也是个倒霉蛋儿,那李大人才告老还乡没几天的光景,他才接手了这活儿。 原本在天子脚下的衙门就不好做。 一个两个的都是皇亲国戚,王宫贵胄的,丢个石头都能砸死个三品大员,看着哪个都比自己位高权重的。 便是处理起来案子,也是四处束手束脚的。 原本他还惦念着,临近年关呢,大家都是和气生财,便是有什么小打小闹的,问题矛盾什么的,也都会拖到年后再说。 毕竟嘛,大过年的,能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呢。 开始也确实跟他想的一样,家家平安,户户无事。 那些平日里常有的偷鸡摸狗的小事,也都是因为大过年的这个理由,也无人会闹到衙门口来。 原以为,这一年就要平安顺遂的过去了。 结果这倒好,大年三十的最后一天。 京兆府尹正娇妻美妾,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后宅正吃团圆饭,就连远在老家的老娘都接了过来,过团圆呢。 就听到上司公文到。 说是京城府上韩家大过年的去兵部侍郎顾六爷家里抢了人家的媳妇。 一道闷雷批过,京兆府尹雷的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做生意的去抢人家高门大户的诰命夫人,脑子不清白了闲着没事做? 大过年的给大家都找点儿事情么? 毕竟人家顾家诰命夫人都丢了,这种事情,事关名节,便是谁也不敢拿此开玩笑的。 听说,那顾家六爷,对妻子宠爱无比,就连诰命也是顾家六爷拼了功绩求来的。 共情归共情,只是这顾家六爷来的也忒勤快了些。 大年初一的头一天,家家户户开门走亲戚呢。 他们家有从来老家来的亲戚,几天前就递了拜帖。 说是要来走亲访友呢。 结果早上还没起来,就听到府里管家来报。 说是衙门口有大人在等。 家里的事情再重要,上司们来找他说事,也得收拾了马上过来。 结果京兆府尹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一看,是顾家六爷正坐在自己的县衙门里面吃吃早点呢。 看到他来了,顾六忙招呼人过来:“还没吃早饭的吧,我正好准备了你的那份。快些吃完了,我陪你一起去审问犯人。” 京兆府尹看着面前的馒头小菜,心里一阵骂娘。 合该着他今年要辛苦一年了。这才什么时候啊,一大清早的就把人叫了过来。 连带着准备了早饭的就催促他去办案。 但是想想顾六的身份地位,就算是心里再不情不愿的,京兆府尹也不敢在表面上抱怨出来。 只得老老实实的陪笑,跟顾六一起吃了早饭。 然后高堂稳坐,“带犯人。” 衙役们位列左右,一个个表情痛苦。 大过年的,怎么就碰到了这顾家的祖宗,要被拖来审问案情啊。 再看京兆府尹,也是脸色不悦,却要强颜欢笑。 “威武……” 有韩家的几个管事的被压在堂前。 京兆府尹猛拍惊堂木,心里的这点儿不甘和幽怨,全都拍到这里面去了。 顾六知道他心里不高兴,但是自己媳妇没有找到,他也没办法。 韩家这边的消息,他是一个都不愿意落下了。 那些在韩家做生意的掌柜们,一个个被问的目瞪口呆的。 他们都是好好地生意人,怎么可能知道东家做了些什么事情。 况且那顾家六爷说自己夫人是被韩家东家拐走的,跟他们这些做苦工的掌柜的伙计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他们叫苦喊冤也没有用,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更何况,人家告状的苦主亲自在这里看着呢,顾家六爷谁不知道啊,望京城出了名的混不齐的。 即便是有钱了,在他面前,也是没有用的。 顾六爷亲自监工,京兆府尹把韩家的这些掌柜的一个个问过来个遍。 有时候顾六爷还觉得没有问清楚,还要把每个人最近的行径,跟东家的联系内容这些都要调查清楚了。 到晚上的时候,顾家六夫人没有找到,但是顾六爷找来帮忙的那些账房先生,却在韩家的账本子里面,查出了许多端倪秘密出来。 韩家这些年在望京城做了这么多生意买卖,少不得要成为纳税的大户。 韩家过往记录里面虽然也是交的很多,但是让行家出手这么一算,韩家交的再多,里面也有不少偷税漏税,连带着还查出来了一些跟京城官员的一些贪污行贿的事情出来。 这一下子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顾家的六夫人找到没找到暂且先放在一边,开年的头一天,皇上就收到了顾六爷送进来的一份大礼。 经他们核算审查,韩家连着几年,光是在京城商铺里面,就避税三百多万两银子。 这还是顾六爷的人手查出来的。 韩家的铺户多在背面,京城还是扶家的天下呢,韩家就能在里面逃税这么多。 那背面的税务逃避,得有多少呢。 背面韩家逃了多少的税务,这就是皇上应该关心的事情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酥糖 欧家心善 虽然从韩家掌柜们的嘴里面没有找出来顾家六夫人的下落所在,但是查出来了韩家的偷税的这个罪名。 皇上也没有心思去责怪顾六到底有没有韩家的证据了。 户部尚书老顾大人,笑眯眯的来京兆府领人。 自家大儿子最近闯了大祸,原本他还在其他官员面前觉得丢了面子呢。 没想到这才几天的时间,自己的六儿子就给送来了这么一大笔银子。 今年开春,户部再也不愁没有银子花了。 虽然是大过年的加班加点的干活的事情,但是户部上上下下都喜庆盈盈的。 有银子的事情,别说是大过年的把他们喊来了,就算是新婚夜喊他们来数钱,里面有不少大人都是乐意的。 更何况大几百万呢,这里面少不得要给户部自己留下来一批经费。 开年就是个丰收年,这年啊,好过的很。 有了银子,顾家老大人也像模像样的询问了一下自己的儿媳妇近况如何。 “你那媳妇,可有找到。”顾老大人笑眯眯的问道。 顾六没好气的看他一眼,“找到了我还能在这里掺和这些?” 但凡他找到了媳妇,才不会在大冷天里跟这群人打交道。 躲在暖盈盈的屋子里面,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它不美么? 顾尚书也不介意自己这个不孝逆子的态度问题,反正就算是平日里,这臭小子也没有给过自己面子。 父子两个又寒暄了几句,顾尚书这才乐呵呵的回去了。 户部上下热火朝天暂先不提。 欧家今年是个喜庆年。 云岫跟欧婶两个年三十的晚上炸的年货。 脆生生的藕夹欧田吃的可喜欢了。 欧婶笑他:“这是在外面没有吃过好东西么?” 他瘦瘦的身子,连着吃了两大碗的藕夹。炸的东西吃多了会上火,加上油性大,还可能要闹肚子。 欧田笑着回道:“娘的手艺可比外面的那些人好多了。就连之前我们县衙门的厨子,手艺都没有您的一半儿好。” 他娘做饭的手艺好,云岫做饭的手艺也好。 这些藕夹可都是云岫一个个洗干净了,切出来的。 欧婶那手指头戳戳他的脑门子:“就你会说话,上辈子是个鹦鹉吧,就会说好话哄我高兴。”嘴里面虽然抱怨,但是还是疼儿子的,“你若是喜欢的吃,回头你赴任的时候,娘给你再做一些。” 欧田连连点头,说实在,家里带些东西出去,自家做的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但是拿着跟同僚一起打打关系,是再好不过的东西。 况且自己爱吃娘做的食物,他娘看在心里也是高兴地很。 云岫在一旁笑着道:“便是过了新年,少不得要留京了。到时候住的近,欧婶就天天给她做藕夹吃,吃上个一年半载,也就腻歪了。” 她曾经跟顾六在一起的时候,听顾六给她讲过这些用官制度。 外放的官员若是在任的时候做的优秀,少不得要在京留任一些年,等下次再有契机的时候,才会外放。 因为外放虽然好,但是外面天高皇帝远的,权利过大,少不得把一些人的野心给养出来。 高宗爷怕他们这些外放的大臣们,心里没有皇上,再说呆在京城里面也能离天子近一些,谁有能耐没能耐的,皇上一眼也就知道了。 所以外放回来要在京城做几年的京官,也是给官员们一些动力。 欧田笑着问她:“这里面的弯弯道道的我也不懂,只是做好自己的事情也就罢了。” 云岫点头:“好好做事总是没错的。” 这欧家少爷倒是个实在人,没有因为做官而忘了本心。那扶家三爷扶持着他,也觉得欣慰吧。 欧婶笑着附和道:“这才是个好的呢,回头祭祖的时候,在老祖宗面前,你也问心无愧了。” 这做娘的,再也没有儿子有出息有志向来的骄傲了。 欧叔从庄子里面回来。 今儿过年,庄子里面都放了七天的假期。 扶三爷是个好东家,心疼他们。 过年还在庄子里面守值的人,都会给三倍的赏钱。 欧叔惦记着儿子娶媳妇的事情,又不想儿子跟别个一样,做个贪官,去搜刮穷苦百姓的民脂民膏。 只能自己多辛苦一些,好在扶家机会多,银子多。 过年的时候他多干些,到时候三爷给的赏钱也多。 只是过年的时候,连带着庄子里面的厨子都回家探亲去了。 他没有地方吃饭,只能多跑两步路,回家来吃了。 欧田看着他爹回来,笑着道:“刚才我还跟我娘说,给您送饭呢。您怎么就回来了呢。” 别看他们村子就跟望京城差了几里地的地方,因为在郊区,天气就不一样了。 前一场雪下来的厚厚的积雪,雪还没有化,就又下了起来。 北风吹在脸上,生疼。 欧叔在炭火前烤了烤手,拿温暖的手套往脸上捂了捂。 “要你送什么的,外面怪冷的。我自己多走两步,也能锻炼了身体。” 他心疼儿子。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儿子好不容易回家,他这个当爹的,脸上有光的很。 他一辈子给别人做奴才的命,但是他儿子不是的,他儿子争气,做了官老爷了。清清白白的官老爷,为老百姓做好事的那种。 等到他百年以后,下去见了祖宗,他也是脸上有光的。 云岫看着欧叔,眼圈红红的。 瞧瞧的低头擦了眼眶子里的泪花。 欧叔这种沉默的父爱,太像她爹了。 云木匠活着的时候,也是这般的。 嘴上脸上都不说什么,但是疼爱儿女的心思,却是怎么都掩不住的。 之前云岫她爹也是心疼她送饭,宁可自己带着难吃的干粮出去做活,也舍不得她多跑那十几里的路去送东西,就连下雨的时候她去送伞,云木匠也是嘴上嗔怪她浪费功夫。 他们都是一类的人,父爱太过沉重,连带着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述出来了。 欧叔在家里吃了饭,又匆匆穿戴整齐,去了庄子里。 临走还不忘叮嘱他们,若是下午下了大雪,那他就不回来了。 庄子里面跟他一起守值的还有一个老李头。 他们两个有个伴儿,在一起凑合着一夜,也免得晚上太过辛苦。 欧婶责怪他:“大过年的,哪能在外面过夜呢。” 再看门口,哪里还有欧叔的身影。 欧田笑着跟他娘说:“我爹的怪脾气您还不知道么,你别管他,晚上的时候您做好了饭,我给他送过去。” 欧婶无奈,也只得点头应下。 有村里面的小孩子拿着自家的稀罕物送过来走亲戚,顺带在欧家讨了糖吃。 农村哪里有什么值钱的玩意,都是一些,红糖鸡蛋这些的。 村里人家也不富裕,便是鸡蛋也要等到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 欧婶不是那种小气吧啦的人,人家过来了,不论孩子们拿东西没有拿东西的,都笑呵呵的抓一把糖给他们装着。 是欧田专门进望京城里面买的龙须酥。 上好的糖,吃起来甜而不腻。 糖好,价格也好的很。 一块糖三个铜板。 这要是放在平时,他自己也是舍不得吃的。 只是他娘嘱咐了,要买些好的,索性就买了稀罕的。 村里面的小孩子哪里吃过这个,平日里摇着拨浪鼓的饴糖,跟娘亲撒娇拿几个鸡蛋换了几块,尝尝也就解馋了。 龙须酥这些东西,也就是跟着爹娘进城的时候,看过那些富家公子哥儿姐儿们的吃过。 一大把龙须酥拿在手里。 沉沉甸甸的,走路却是轻飘飘的。 有做人实诚老实的人家,实在是不好意思拿欧家这么贵重的东西。 一大把糖吃到嘴里面可就没有,但是又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就把家里面腌的鱼啊肉的,再送来一块。 礼尚往来的,心里面也好意思些。 欧婶看着院子里挂着的一排熏肉熏鱼,笑呵呵的跟云岫说道:“我家那臭小子最爱这些鱼肉的了,回头让他拿走大半,剩下的咱们娘俩吃。” 云岫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却没有开口。 她心里面已经盘算好了。 过了年,开春天气好了,她就要上路回苏庄村去。 她们家里还有地,老家还有一处房子。 她或是在镇上帮着冯娘子在茶馆里招呼客人,端茶送水的也能混口饭吃。或者是回村子里面,种地吃饭,再养一只看家的大狗,这日子也能安生。 毕竟刘三叔还在,也能照顾着些自己。 欧婶自然是不知道她的心思,只当她是应下来了。 她跟云岫两个脾气秉性都合得来,她心里早就把云岫当做自己的姑娘了。 有这么一个勤劳漂亮,又能说道一起的姑娘,她盼了好久呢。 下午做好了饭,李婶弄了两大食盒。 让欧田提着给欧叔送到庄子里去,老李头也在,他们两个大男人在庄子里面过年,也不能寒酸了。 家里的吃食都给做了几样,还带了一壶欧叔准备的好酒。 欧叔是可怜老李头一个人过年,他这份好心欧婶都懂,所以也没有硬要他回来。 今年她也不是一个人,有儿子作伴,还有云岫也在。 第一百三十七章:受寒 云岫病倒 两个食盒加上一坛子好酒,欧田一个人拿不过来。 欧婶又上了年纪,腿脚不是很方便的。 云岫便自告奋勇的接下来了陪欧田去送饭这活。 她又不是什么小姑娘了,所以也没有什么避嫌害羞的。 加上这些日子只是把欧田当做一个邻家弟弟,所以两个人一起出门,她也是轻松自在的。 云岫轻松自在,欧田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欧田聪慧过人,知道云岫心里有个人。 那人深深地伤害了她,所以她才要跑出来的。 欧婶也早早的知会过欧田,云岫在来欧家之前成过亲,嫁过人。 而且,应该是说给大户人家做过小的。 因为当初她头一次见到云岫的时候,她那模样穿戴样样都是大户人家的主子,却不见正经夫人的钗环首饰。 云岫,好像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得了扶家的帮忙照顾,从家里面逃出来的一个姨娘甚至是没有身份的。 欧婶把她当做自己的姑娘还成,娘俩能聊在一起,云岫还是一个相处起来让人感觉很舒服的姑娘。但是如果儿子看上了云岫,她是头一个不同意的。 也不是她看不起人,只是自己的儿子是欧家的根,他们欧家这么多年才有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孩子,她跟老欧两个就指望着孩子能够娶一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而云岫,却不是她心里面儿媳妇的人选。 云岫嫁过人,打过孩子。 再好的姑娘,她也不愿意云岫做她的儿媳妇。 所以为了断了儿子的念想,欧田才回家的时候,欧婶就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了。 但是欧田却不介意。 欧田开始只是觉得云岫很漂亮,还很能干。 或许是出于听话了这么多年的缘故吧。 他娘说的话他莫名的就想对着干。他娘让他把云岫当做姐姐妹妹一般,他就是好奇为什么不能把云岫当做姑娘。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男人总是有那么一个叛逆的点儿。 欧田好像就是到了那个节点。 他好像,喜欢上了云岫。即便是知道她给别人当过小妾,怀过孩子。 “岫儿,你拿着酒走路小心点儿。” 走在去庄子里的路上,天色渐晚,风雪吹在脸上,耳边的风吹得呼呼直叫。 欧田走在左边,想替云岫当着点儿风雪。 云岫笑着回他:“你放心好啦,我之前在家的时候,也经常给我爹送饭,拿这些东西啊,我手里稳得很,不会给弄撒的。” 欧田轻笑,他倒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怕她拿得太沉,累到手而已。 云岫看他发笑,只当他心里不信呢。 用力往上抬了抬手臂,把酒坛子提的高高的,一副炫耀自己很有力气的样子。 欧田抿了抿嘴,其实她现在这样幼稚的模样,也挺可爱的。 两个人拿着东西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路上,大雪已经把路面盖严实了。索性欧田记忆力好,之前曾经跟欧叔一起来过庄子里,还记得走向位置。 两个人提着酒菜到了庄子里,欧叔正跟老李头两个人在烤火呢。 庄子里面过年都回家探亲去了,吃食倒是不少,只是两个大男人都是不会做饭的主。 平常弄些青菜面条的还能凑合,这大过年的,鸡鸭在院子里蹦跶的欢快,他们俩却一个都不会做饭。 老李头倒是感谢欧叔,他们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他可怜自己一个人,还能过来陪着自己,也算是有情有义。 两个人就着炭火,在屋里有一搭没有搭的说着。 突然听到吱呀一声,小院子的门开了。 有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接着就听到欧田高声喊道:“爹,李叔,我来给你们拿年夜饭了。” 屋门打开,一阵寒风吹进,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孩子,带着风雪和寒意进了老李头的小屋子。 “云姑娘您怎么也来了?!”欧叔看到云岫也过来帮忙,大吃一惊。 这云姑娘旁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但是在扶家三夫人那里她也是多多少少的知道了一些的。 更有昨天晚上连夜发生的顾家六夫人失踪的事情,表面上说是韩家的人把人给接走了。 但是欧叔他亲自去望京城里接的人,虽然他不识字。但是顾家六爷跟他们家三爷关系交好。 平日里三爷在庄子自弄些颇有情调的农家小食,也有让他去顾家府里接过六爷的。 顾六爷的新宅子安置的时候,他还从庄子里弄了花花草草去布置。 那天去接云岫的那所宅院,他记得清楚。 原先他还只当这云岫姑娘是顾家养在府里的妾室,跟正房不相容,三夫人这才愿意好心的帮她一把。 把她接到外面来将养呢。 顾家六夫人丢了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如今谁还不知道顾家的事情啊。 今儿下午老李头从望京城里回来的时候,跟他说了这事,就把他吓破了胆子了。 那顾六爷一纸御状告到了皇上面前,顾家六爷跟夫人的恩爱之情已经传遍了望京城内外。 那顾家六爷,府里面根本就没有妾室外宅。 那么,眼前的云岫,就只能是顾家那个失踪的六夫人了。 他把人家的夫人偷了出来,还养在了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 虽然是三夫人的意思,可是他如今看到了云岫,心里还是敬畏啊。 顾六爷娇生惯养的小娇妻,他家里那婆娘还让人帮忙做饭? 想想欧叔都觉得脑壳子疼,这会子看到云岫跟着儿子一起过来给自己送饭。 更是激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这孩子,怎么能让云姑娘做这些粗活呢。”欧叔皱眉道。 忙接过云岫手里面的酒坛子,腾出了干净的地方让她坐下来歇歇。 老李头看见欧家的小子带着一个姑娘过来,笑着开玩笑:“这是你们家欧田未过门的媳妇么?真是百里挑一的俊品人物。” 两个人平时关系好,老李头说起话来也就没有一个轻重了。 这话要是放在平日里,欧叔也只是笑着骂他一句,让他不要再开这种玩笑。 但是今儿个却破天荒的跟他翻了脸:“胡说八道。我们家欧田这种不争气的小子,哪能配得上云姑娘呢。你那嘴快吃几口东西塞住吧。不会说话就别乱说。” 老李头看他恼了,忙笑着打哈哈。 欧田看他爹脸色突变,只当他是怕云岫害臊,也笑着挠挠头。 欧叔怕天冷云岫在外面受风寒,加上庄子里过年了没有人打扫,也不方便下脚,就忙催她快些回去。 欧田看他爹表情怪怪的,只是有外人在,也不好多问。 只得带着云岫,没呆多长时间就原路返回了。 回去的路上,风雪交加,路上的积雪把来的时候的脚印都盖住了。 云岫小产以后身子骨就弱,加上雪厚风冷。 没走一段时间,脚步就慢了下来。 欧田走着走着,发现身后没有人了,再回头去看,云岫蹲在那里,把头埋在膝盖里面,久久都不说话。 “云岫!云岫你怎么了?”欧田俯下身去看她。 云岫捂着肚子一言不发,脸色苍白,嘴唇上面,毫无血色。 欧田忙丢下食盒,去搀扶她。 “云岫,能站起来么?” 云岫没有作声,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疼……我疼。” 欧田连忙把人大横抱起,连食盒也顾不得了,一路狂奔的就往家里跑去。 云岫现在的这个样子,绝对不像是受了风寒的模样。 漫漫无际的雪地里面,一个红木食盒丢在皑皑白雪里面。 脚印一路延续到了欧家。 再说顾六这边,扶三爷大年初一原本是忙着走亲戚呢。 这会儿子却在书房子左右踱步,脸上一脸的为难之色。 扶子初一大早去了冯家,还要在丈母娘面前表现一番呢,就被扶三爷让人给找回来了。 “爹爹,这么急着什么事情?”扶子初没进门就好奇的开口问道。 大年初一按照往年的管理,他爹应该跟他娘在外祖父家里才对呢。 只见扶三爷愁眉苦脸,“你六婶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扶子初脸色迟疑,好一会儿才幽幽道:“娘亲跟我提过一句,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自从他知道顾家六婶是他娘给把人藏起来的以后,就没有再派人去查过什么了。 这要是到时候自己人查到了自己人头上,被顾六叔发现了,岂不是要炸起来么。 少不得要闹得两家不愉快。 加上最近这些日子,顾家六婶找不到的消息更是被闹得人尽皆知了。 他觉得他爹再把人给送回来,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扶三爷大手一拍,“你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就好办多了。” 扶子初没有听明白这句话,什么叫做自己知道了,事情就好办多了? 人又不是他弄走的,事情也不是他造成的,怎么就跟自己有关系了呢? 扶三爷笑的和蔼可亲:“正好今儿你要去顾家走亲戚,顺带把你六婶的事情跟你六叔说了吧。” 他正愁着不知道跟六弟解释呢,扶子初知道这事,让他去通知消息也是一样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找到 接她回家 扶三爷跟儿子通知了一下,又叫府里的管家给准备好了去顾家走亲戚的礼物一应。 无事一身轻松的晃晃悠悠的备马去了齐家。 他在年关忙的很。 媳妇还在老丈人家里面等着他呢。 扶子初看着亲爹离去的背景,目瞪口呆。 这都是什么事情啊,就让自己去给六叔通知消息。 自己可是扶家唯一的独苗啊,这要是顾六叔听不进他的解释,恼羞成怒把他当场给打死了。 他爹不心疼,他大伯二爹都要心疼死了。 抱怨归抱怨,扶子初还是个听话的。 为了寻求个靠谱的大人能够在六叔生气的时候帮自己一把,他先去了顾家大房,跟顾家大爷见了个面,又带着顾家大爷一起去了六叔那里。 顾六正在屋子里面喝闷酒呢。 云岫找不到,倒是把韩家的事情扯出来了。 但是扯韩家又有什么用呢? 韩家就算是被抄家灭族,他的云岫也回不来啊。 他住在两个人住过的屋子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 他坐在云岫常坐的椅子上,也有她的味道。 就连那张靠着窗户的软塌上,都有她的气息,连带着一股子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听下人们说,这是夫人中毒没了孩子那天,流出来血浸染的。 管家说要弄熏香来给熏一熏,被他给拒绝了。 这血腥味能让他隐隐的感同身受,他的云岫到底受到了什么样的苦难。 才能让那么坚强自信的一个小姑娘,走到落跑的这个地步。 顾六觉得自己醉了,他好像看到了云岫打帘子进来。 一阵冷风吹过,外面的下雪了。 雪花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 两个满头白发的人进来了。 是……神仙? 顾六努力睁开眼睛去看,“大……大哥……” 眼前的神仙变成了顾家大爷的模样,跟在顾家大爷身旁的小童子,他好像也认识。 扶子初看顾六叔这屋子里一股子冲天的酒气,皱了皱鼻子。 顾六叔喝醉了也不知道等下会不会直接动手打人。 顾家大爷看弟弟这副颓废的样子,忙让人去把窗户都给打开了。 又让人点了熏香过来,熏一熏屋子里面的酒臭味和一股子莫名说不出来的味道。 顾六伸手去拦住下人,“别开窗户!开了窗户,就没有云岫的味道了。” 他害怕,害怕再也闻不到云岫的味道,害怕,再也找不到他的云岫了。 扶子初看着往日里英姿飒爽的顾六叔,再看如今。 胡子拉碴,面目憔悴。 便是在他昏躺在床上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心里有些不忍,干脆也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 高声呵斥道:“六叔,你清醒一下吧。六婶她没有丢!” 顾六眼神恍惚,突然凝住了神情,扭头去看扶子初。 顾家大爷也愣住了,扶子初这话里面,好像是他知道云岫现在身在何处似的。 扶子初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桌子后面。 喏了喏嘴,幽幽道:“六婶现在就在我们家城郊的庄子附近,老欧叔家里面。”抬眼偷偷看了看顾家大爷,眼神里满是护着自己的求救:“六叔身边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还怀着孩子。六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难受的要命。就偷偷跟我娘写了求救信。只想逃离这里。” 扶子初看着顾六爷眼神变得凛冽,又往顾家大爷身后躲了躲,继续说道:“我娘怕六婶自己跑了找不到人,干脆就给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小住一段时间,结果没想到碰到了那天六婶出事。阴差阳错的,就有今天的结果。” 里面的事情他没有说明白,这种事情谁又能说明白呢。 鬼知道他娘派来接人的时候竟然能够撞上六婶刚刚被人下毒小产的时候。 阴差阳错的,就成了有人蓄意下毒并且把六婶给偷走的情节了。 再看顾六爷,眼神里面通红通红的。 好几个日夜没有休息,原本是精神不济的,一下子,眉眼都舒展开了。 一把绕过顾家大爷,抓住了扶子初的肩膀:“你六婶现在在哪里!” 说是询问,更像是咆哮,顾六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吼叫着。 扶子初一下子蒙了,顾家大爷先反应过来的。 忙伸手去扯顾六,要把扶子初从他手下面救出来。 得亏有顾家大爷的帮忙,扶子初没有被顾六爷给一把雷死。 夺回了呼吸,扶子初猛的喘几口大气,才缓了过来。 又怕顾六爷再次崩溃发怒,忙指着门外道:“外面,领路的马车就在外面。” 话音还没有落地,再看面前,哪里还有顾六爷的影子,只剩下被暴力甩出去的门帘子,在北风中飘摇怒吼。 外面的寒风透过门口,吹了进来。 带着冬天的寒意与孤冷。 顾家大爷扶着扶子初坐了下来,让他缓上来一口气。 这才开始追问云岫的事情。 顾六听到消息就直奔着冲了出来。 果然,在府门口的正前方。 有一辆马车正停在那里,等着呢。 顾六想也没想的就上了车。“去找老欧!” 扶子初说的话他都没有记住,但是云岫在老欧家里,这句话他是记了个一清二楚。 他的云岫,有了踪迹! 赶马车的汉子也是认识顾六爷的,跟扶三爷是最好的朋友。 虽然面色憔悴了些,还有一些急躁。 但是小少爷早就吩咐过,若是顾六爷冲出来了,就带着人去庄子里老欧的家里面。 他只用管把人送到那里,别的事情与他无关。 主子都这么吩咐了,那赶马的汉子也不敢多说。 扬起马鞭,高喝一声,就打马出了城。 城外的积雪越来越厚了。 扶家的马车质量很好,便是大风天里,坐在马车里面也是温暖的很。 顾六心里面担心云岫,恨不得自己把马车卸下来,亲自骑马去找人了。 又一想他不认识路。 只能透过马车的窗户,伸着头焦急的望着外面的景物。 一遍又一遍的催促着:“快些!再快些。” 车把式被催的一脸懵,顾家六爷这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火急火燎的去找老欧呢。 但是看六爷的神色,他又不敢去问。 只能把手底下的马鞭子,挥的更勤快了。 一路趟风冒雪,车子进了村子。 马铃铛在村口响起,顾六脑袋伸在外面正在观看四周。 忽然一声惊叫:“停车!快停车!” 赶马的车夫没弄明白什么事情,忙吁住马。 马车还没有停稳,顾六就从里面冲了出来。 远处的乡间小路上,有一个人影匆匆赶来,身上好像背着一个人似的。 顾六爷冲了上去,一把就把那人拦了下来。 “放开我夫人!” 再看那人是谁? 不是旁人,正是欧田带着昏迷不醒的云岫,一路狂背才走到村口,就碰到顾六来接人。 顾六伸手就要去拉扯被人背在身后的云岫。 欧田哪里肯放人? 好好地他正在走路呢,就有人出来说着要把云岫接走?凭什么啊。 赶马的汉子也匆匆赶了过来。 他是认识欧田的,欧田回来的第二天,欧叔就带着儿子去了庄子里面,跟大家伙都炫耀了一遍。 他的好儿子,有了出息,欧叔恨不得让庄子里面公事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自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 “欧家小子,快松手。”那赶马的汉子忙开口道,“那是顾侍郎的夫人!” 欧田一下子就愣住了。 手里也使不上劲儿了。松开了手,任由顾六把昏迷的云岫接了过去,抱上马车。 欧田愣在那里,看着远去的顾六抱着云岫。愣愣的问那汉子:“他是云岫的夫君?” 赶马的汉子点头道:“兵部侍郎顾六爷,那可不是人家的夫君嘛。” 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顾六在马车里催促着快点儿回去。 云岫的情况,好像不太乐观。 马车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又匆匆忙忙的赶了回去。 一望无垠的雪地里,寂静的怕人。 只有远去的马铃铛声,似有若无的在耳边回响。 欧田现在什么都听不到。 他呆呆的走回了家里。 手里空荡荡的,没有食盒,也没有云岫。 欧婶看到儿子回来了,忙出来接他。 大雪落在他的身上,头上,都是一片白茫茫的。 欧婶伸手去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雪花。 伸着头往后去看。 “云岫呢,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呢?”再看欧田手里,“咱们家的红木盒子呢。那可是你爹花了一两银子买的呢。” 欧婶还在那里碎碎念着,伸着脑袋往门外看。 转过身来,却看到欧田突然蹲在那里,眼泪哗哗的流个不停。 “哇……”的一声。 欧田哭的痛彻心扉。 欧婶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以为是他跟云岫两个在路上拌嘴了呢。 忙出门去看。 再看外面,空荡荡的,并没有云岫的影子。 “云岫呢?!”欧婶也急了,老头子说了,云岫是三夫人交代了他们要好好照顾的人,这下子人没了,该怎么跟三夫人交代呢! 任她问了三四遍,欧田还是一个劲儿的在那里嗷嗷大哭。 欧婶一个农村妇女,哪里知道怎么办。 看儿子哭,自己也没有办法,索性坐在地上也哭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回来 闭口不言 欧家娘俩在地上正哭着呢,欧叔就回来了。 庄子里赶车的刘二跟他关系相好,冒着风雪赶过来跟他说方才顾家六爷回来接媳妇。 还说在路上碰到了他们家欧田跟云岫走在一起。 顾家六爷可不是个好相处的,这次传的风风雨雨的韩家的事情,就是个捕风捉影的事情,就连带着把韩家的铺子系数抄查干净了。 如今韩家没有找到顾家六夫人的人影,但是顾家六爷却并没有因此受到任何的苛责。 皇上对顾家六爷,那是宠爱有加的。 别说自己的儿子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就算是当朝重臣,也没有会去不长眼的触霉头的。 结果欧叔一回来,就看道媳妇跟儿子两个坐在那里嚎啕大哭。 “云岫呢?”欧叔问的焦急。 只见他们两个人,那云岫到底怎么样子了。 刘二的话他没听完,就着急忙慌的跑了回来。只听到了顾六爷来了,但是现在顾家六爷跟云岫却一个也不见,这不是活活把人急死嘛。 欧田听到云岫的名字,愣了愣神。“云岫走了!” 欧婶看到儿子回过神了,这才安下心来。 加上她男人爷回来了,她男人在她就有了主心骨,就什么都不怕了。 “云岫跟谁走了?”欧婶上前问他。 莫不是儿子把云岫弄丢了?再或者是大过年的他们这皇城根下面有人抢姑娘么? “我去县衙门告状去!”欧婶只当是云岫被别人抢走了,青天白日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欧叔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你就别去添乱了!告谁去!” “谁把云岫抢走的,我就去告谁!咱们天子脚下,王法当道呢!”就算是那些王公贵族也不能没有王法的在这里抢人。 欧叔眉头柠起:“那是顾六爷把人接走的!” “跟咱们三爷关系要好的顾六爷?”欧婶愣了愣,他们这些扶家的下人们,哪个不认识顾家六爷呢。 三爷跟顾家六爷,那是打小一起玩起来的好兄弟。 小的时候一起长起来的关系。 “顾六爷抢云岫干嘛?”好门好气的,顾六爷抢别人的媳妇做什么呢? “人家媳妇?那是顾六爷明媒正娶的夫人!”欧叔没好气到。 一天两天的也不知道这娘俩都在做什么呢,六爷来接媳妇,他们两个倒在这里哭什么。 欧田一下子就愣住了,他娘说云岫是别人家里休弃的小妾,他才敢动了心思。 云岫脾气好,人好,就算是小妾又怎么样,他也不嫌弃。 但是现在云岫是顾家明媒正娶的夫人。 她是高高在上的豪门夫人,哪里轮得到他嫌弃呢。 欧田擦了擦眼泪,起身就要回房。 欧婶看着儿子神色突然变得正常了,心里一愣,刚才还哭的嗷嗷叫呢。问他什么也不说,怎么突然间就不哭了呢。 但是她又不敢上去问。 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了房门。 欧婶擦了擦眼泪,“老头子,儿子这是怎么了。” 欧叔在扶家这么多年,多少有些眼力。 儿子听到云岫的事情以后才做了这等的反应。他是个当爹的。就算是儿子多年在外面没有回家,但是多少也是知道一些他的心思的。 自家这小子啊,少不得心里惦记着云岫呢。 云岫是个好姑娘。但凡她是哪家的妾室便是儿子娶了也没有什么的。 只是,顾家豪门大户,人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又岂是他们这种人家能够惦记的呢。 有些人,好的远在天边。 欧田这边的一场失落,自是不提。 再说顾六。 兴高采烈的把云岫带回了家里,抱着人坐在床上,这才感觉到了真实。 屋子还是他出门之前的屋子,人还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只是云岫脸色苍白,看起来难受极了。 没一会儿顾六觉得腿上有湿意,伸手去摸,鲜血带着浓郁的腥味直冲鼻子。 春桃正巧带着大夫过来了,顾六忙让大夫过来替云岫诊治。 老大夫眉头紧锁,“夫人这……这是小产后……调养不当。” 大户人家常有这种事情,内宅的女人们多,不必外面的官场来的干净。 只是他听说顾家大爷跟顾家六爷的后院向来是干净的,怎么也能出现这种事情。 老大夫颇有几年经验,又闻到这屋子里面隐隐的血腥味,大概也就知道顾家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再加上最近顾家六爷因为找媳妇的事情在望京城里闹得风风雨雨的。 面前这个女子,少不得就是连累了韩家被抄的顾家六夫人。 只是他们这种做大夫的自然是知道里面的轻重缓急,这种事情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是他们这种人能够议论传言的。 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 沉默不言,老老实实的跟着春桃去开了方子。 顾六害怕云岫身子状况,又不放心别的大夫的医术,还专门让管家拿着自己的拜帖去了扶家。 请卓神医过来替云岫再诊治一番。 谁知道宫里的皇贵妃如今也怀了身子,卓神医被皇上好吃好喝的扣留在宫里,便是扶家三爷,也没有办法把人给带回来。 不过好在扶家还养的有妇科圣手,扶三爷请了医术最好的两个过来帮忙照看云岫。 至于扶家三夫人。听说顾六把人找回来,就收拾着行囊进宫去陪皇贵妃去了。 毕竟眼前的事情还没有过去,顾六要是发疯起来,宫里面好歹有人能够拦的住他。 顾六爷哪里有功夫去跟她算账啊,云岫找回来了,他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在云岫的身边。 看着她,心里面才能踏实下来。 他的云岫,终于失而复得了。 顾家大奶奶也在顾家大爷又是作揖又是求饶,连带着在冯家二老面前赌咒发誓下,才将将原谅了他。 带着顾南青回来了。 更有一层原因是,她可怜云岫。 自己不在家,家里面两个大男人的不会照顾人。云岫又是这种情况,更需要她的帮忙了。 之前云岫丢了的时候,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终究是因为她没有把人看好了。 回来照顾云岫,也算是给老六一个交代了。 顾南青看着六婶的气色,比在家里面的时候好多了。 在外面转了一圈,不管是出于她主管的还是被动的,对于她的心情而言,都算是好的吧。 开始听到扶子初说是他娘把人给藏起来的时候,她吓坏了。 顾南青知道自己那个未来婆婆是个胆大的,但是没有想过她能够把自己六婶给偷偷带出去藏起来。 这得亏是没有跟六叔碰上面呢,要是前些日子她六叔找人都快魔疯了的时候知道了这个消息,岂不是要拿刀杀人了。 顾大奶奶虽然人回来了,但是心里对顾家大爷的怨气还是没有消除, 顾家大爷重男轻女,还打了顾南青。这件事情在她心里面就是个过不去的节。 顾南青呢,虽然嘴上跟她爹的关系和好了,但是再也没有办法恢复以往那么好的关系了。 有时候父母以为小孩子是没有记忆力的,但是很多时候孩子对父母无意间做过的言行举止,都记在心里,毕生难忘。 顾南青回来了,连带着扶子初来顾家的时候也多了起来了。 加上扶家三夫人对顾六爷心怀愧疚,还不忘叮嘱儿子带些补品礼物的,以表心意。 扶家的好东西一车一车的往顾家拉。 顾六爷沉着脸色照单全收,却绝口不提扶家三夫人的事情。 弄得扶子初也摸不透六叔这是生气还是没有生气呢。 转天云岫就醒过来了,却不愿意理人。 她身子若的跑不了了。也不知道欧田有没有被自己晕倒了给吓到。 只是她一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顾六胡子拉碴的在自己身边趴着。 云岫只觉得心里面恶心的慌。他曾经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连带着对别的女人也都做了一边,自己肚子里面的孩子都没有了,那个女人还大着肚子在大房里面养着呢。 云岫跟顾家大奶奶提了几次要走,顾家大奶奶看她身子不适,自然是好生劝慰她。 几次之后她便老老实实的,再也没有提过这些事情了。 她现在身子不好,就算是想逃都逃不了,只要她好好养好了身子。脚在她身上,任谁也管不住的。 只是云岫不再理人了。 不理顾六了,连带着顾大奶奶和顾南青还有春桃这些人也都不再理。 顾南青看着她不说话,心里难受。 她明白云岫心里苦,但是这里面肯定是有误会的,只是云岫如今身子不好,她也没有办法一句话两句话的就把事情给讲清楚了。 只等着云岫身子好了,让自己六叔再好好的跟她把事情讲清楚。 顾六看着云岫不理自己了,心里虽然难受,但是只要她人在自己身边,就比什么都强。就算她不开口说话了,但是人他身旁。 她心里难受不想说话,他心里更难受。 他们两个的孩子没有了,那个孩子在自己出门的时候进了顾家,却在自己回来的时候就没有了。他们父子两个,连面都没有碰上。 第一百四十章:拒绝 求你别哭 一直到了正月十五,皇宫里面举办元宵宴。 宫里给顾家发了帖子,以往宫里的帖子是么有顾南青的,但是今年卓神医在皇贵妃那里。 卓神医虽然跟顾南青两个人碰到一起了会小吵小闹的,但是他还是蛮喜欢顾南青这个小姑娘的。 在卓神医的明示暗示加亲笔攥改之下,元宵宴会上就有了顾南青的名字。 加上顾家大爷称病告假,顾六又要在家里面陪媳妇,能进宫赴宴的竟然只有顾南青一个人。 扶子初怕她好久没有进宫了,猛然一次去有些生疏,便好心的过来接她。 顾南青穿着顾大奶奶给她准备的漂亮襦裙,又加了一身桃红的厚厚的披风。 上了扶家的马车,顾南青就跟扶子初两个拐弯去了扶家的别院。 两个人早就商量好了要穿一样的男装赴宴的。 这次元宵宴上男子有彩灯迷,打马球的活动,女子却只能坐在那里赏赏梅花,吃吃清茶。 顾南青不是一个做的住人,哪里愿意让人拘束在里面呢。 加上卓神医传出了消息要带他们两个好好在马球场上玩一玩呢。 一个老的两个小的,碰在一起可就成了一场热闹。 两个换上了相宜的男装,扶子初月明星辉,顾南青英姿飒爽。一个绯红,一个月白,看上去就像一对双胞胎似的。 马车悠悠达达的往宫里驶去。 元宵佳节的,顾大奶奶也没有空在家里照顾云岫了。 冯家一向很在意这种节日什么的,顾家大爷为了跟媳妇打好关系,也顾不得管兄弟了,屁颠儿屁颠儿的跟着媳妇也去了冯家。 至于冯家的小舅子怎么刁难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姐夫这些事情暂且不提。 偌大的一个府宅,就只剩下云岫跟顾六了。 连春桃他们那些下人们也被顾六放了假,让他们出去逛逛花灯,看看转转呢。 一轮圆月。 顾六打开窗户,让云岫躺在床上也能够看到圆圆的大月亮。 顾小七被抱了过来,连带着四个猫崽子也一起过来了。 顾小七好久都没有见过云岫了。 自打云岫之前有了身孕,顾家大奶奶就以她掉毛的缘由把她拘在了房子里面,生怕她手脚没有个轻重,冲撞了云岫。 后来云岫又离家出走,她更是见不到云岫了。 即便她平日里也是很嫌弃云岫的,但是好长时候不见,猛然看到云岫她也不暴脾气了,温温柔柔的喵喵叫着去小心的舔云岫的手心。 小猫崽子是云岫看着长大的,猛然再看到,她心里也是高兴。 嘴角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 顾六笑着去替她把碎发别到耳边,她这般岁月静好的样子,正是自己远在边关的时候,最想见到的。 有她有家,两个人相伴相守着。 此生足矣。 云岫顿时冷了脸,瞪他一眼,身子往后挪了挪。 顾六看她反抗的不是很激烈,自然也不放在心上。 头一天见到的他的时候,云岫可是一口就咬在了他的手腕子上。 对比那个时候的水火不相容,现在云岫对他的态度,已经是十分友善的了。 顾六笑眯眯的坐在床边,伸手在顾小七肚皮上摸了两下。无意间,手指碰到了云岫的手指头。 她指尖一片冰凉。 “你是不是冷了?我把窗户关了吧。”说着顾六伸手就去关窗户。 “咔吧”,窗户落下,遮去了一片夜色。 顾六伸手去摸云岫的手,想看看她冷不冷。 却被云岫一下子躲开了。 顾六也不恼怒,继续伸手去抓云岫的手。 “你恼我我也不气,我是你的,打不走,赶不跑。”顾六坚毅的眼神直瞪着她,说的一字一句。 她如今在逃避自己,但是却不愿意告诉自己原因。 通过跟小丫头呆在一起这么久的时候,直觉告诉他,她在生自己的气,好像跟孩子没有什么关系。 云岫不是一个小家子气的人,知道孩子来临的时候,自己还在北边,不在府里。 而他们的孩子没了的时候,自己还在昏迷中,根本就不知道事情。 云岫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就跟自己闹翻的。 那么能让她如此生气的事情,就只有一个了。 她以为韩家弄进来的那个假女人肚子里面怀了自己的孩子。 “我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发誓!”顾六信誓旦旦道。 他说的声音很大,便是云岫不想去听,却每一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的。 “你以为的那个怀孕的孕妇是假的,肚子里面的孩子不是我的!” 云岫听了皱起眉头,那个孕妇肚子里面的孩子连大夫都给检测了,他这个时候竟然脱口而出孩子是假的。即便是他让别的女子怀孕了,但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可是比一个始乱终弃的男人,更让人厌恶。 “闭嘴!”云岫不想听他说话。 她不想把自己对他的最后一点儿情分也都泯灭的干净了。 虽然两个人没有缘分在一起了,但是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在心里面留住他最后的一份好印象。 即便两个人做不成夫妻了,但是顾六毕竟陪伴了自己人生中最艰难的日子。 顾六于她,是跟父母爹娘一样重要的人呢。 她希望即便是两个人最后分开和离以后,也能够平平淡淡的做个老友。 他这么不择手段的在自己面前信口雌黄,真的让她很失望。 “我不闭嘴!”顾六伸手去抓她的手腕,整个身子朝她逼近。 这个时候他一定要解释清楚,小丫头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若是放任她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到时候不知道她能编纂出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出来。 他想要挽回她的感情,就要趁热打铁,把两个人之间的误会解开了。 她心里面对他怀疑了什么,他一样一样的解释给她听。 他没有做错,为什么要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失去她呢? 顾六不是那种会坐以待毙的人,主动攻击才能够在情理和事实上让小丫头还给自己一个清白! “你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若是我的错我肯定会去改的,若是你冤枉我了,那我们和好,好不好啊。” 云岫拼尽了全力去推他,他身子靠的太近了,她都能感觉到袭到脸上的温度了。 这种感觉让她讨厌,她害怕,自己会心软。 自己已经想清楚了要跟他断绝关系了,就不要再给自己任何一个会心软的机会。 她连回了苏庄村以后自己要做什么都已经打算好了,顾六这个人就是个毒药,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招惹了。 “你没错,你很好。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你了。”云岫这话说的毅然决然,不愿意跟他再留一点儿的余地。“等我的病好了,我就回去,也不会在这里打扰你了。” 听到她要走,顾六顿时就怒上心头。 自己好不容易把人找到了,她竟然要走? 他要去哪里?今天他亲眼看到一个男的背着她回来,她都那个样子了,竟然让别人背着。 他妒忌的要疯,只是当时在意她的身体状况,才不得不赶回来。 她要回去,是要去找那个男人么? 顾六双眼眯起,像一只发怒的大猫。 “你要回哪里?” 言语中带着一丝笑意,只是那笑里面,满是危险。仿佛只要她说出一个地址,他就能化身一只狩猎的狼,把她撕碎永远紧固在自己的身边。 “回苏庄村。回我家。” 顾六把她按在床上,牢牢地抓住她的两只手,“你哪里也不能去!哪儿也不准去!你是我的!这辈子都是我的!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你离开我的身边。” 顾六满眼通红,已经失去了理智了。 一边说着,一边去撕扯云岫的衣服。 将她按在那里,死命的啃咬。 云岫哭着挣扎,却因为身体虚弱,加上实在是因为男女两者之间力量上的诧异,她推不开顾六。 便是拼了全身的力气也推不开。 云岫只觉得四肢都是冰凉的,自己都已经这个样子,他却还要去做那种事情,果然,顾六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文质彬彬温文儒雅的顾六了。 渐渐的,她放弃了挣扎。 她的手不再去推开他的身子,她的脸也不再别过去了。 只是脸上,满是眼泪。 顾六看她哭了,伸手去擦她的眼泪。 “云岫……云岫你别哭啊……” 但是她哭的伤心,他的手怎么擦也不能把她脸上的眼泪擦干净了。 顾六一下子就慌了。 云岫这么的哭,比拒绝他都让人心里难受的慌。 云岫越哭越难受,开始是沉默的眼泪,后来变成了小声啜泣。 顾六慌忙着去哄她,一下子戳中了她内心那个伤心的点儿,后来她干脆嚎啕大哭。 顾六把她揽在怀里:“别哭了,云岫,你别哭了。求求你了。”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求过别人,娘走的时候他没有求过,爹和别的孩子父子子孝的时候,他没有求过。 在大雪天里他快要死的时候,也没有求过。 只是面对她的眼泪,他却无能为力了,只希望自己的求饶,能够让她不要再哭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道歉 和平商谈 云岫只觉得全身冰冷,外面的夜色很凉,屋里的地龙很热。 但是自己却打骨头缝里感到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凉。 是冷到心底的感觉。 她不知道顾六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连自己也认不出来的样子了? 她认识的顾六是温文尔雅,会给自己贴心捂手的男子。 她认识的顾六是举止有度,会尊重自己的所有想法的顾六。 她认识的顾六是亦师亦友,会教她所有事情的顾六。 但是面前的这个人,却不是。 强迫!他竟然要强迫自己! 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花了她的脸,却打在了他的心上。 顾六只觉得心都碎了。自己方才的一时冲动,竟然对自己心爱的小丫头做了那种禽兽的事情,她放弃了抵抗,却用眼泪告诉自己,她心里面的拒绝。 顾六爷心里面慌急了,他宁可云岫这个时候起来给他一耳光,把他打醒了,把自己心里面的气出了。 然后两个人能够好好坐下来,说说话,把误会解开了。 但是,并没有。云岫哭的伤心,却不喊不叫的。 这是连最后一丝沟通,她都不愿意给自己了。 顾六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扯她,这次云岫没有抵抗,但是也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就仿佛,他的所有行为,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云岫已经,拒绝跟他有任何交谈了。 “云岫,你别不理我啊。”顾六把云岫拦在自己的怀里,希望用自己温热的体温去温暖她那颗已经冰冷的心。 但是云岫没有回复他。 顾六的眼泪掉在云岫的脸上,两个人的泪水交织在一起,明明相互交融,却凉的,像冬日的冰渣。 顾六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再去碰云岫,只怕她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毕竟云岫上次失踪,里面是有自己逃跑的主观意愿的。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算是自己再怎么看住她,也不能阻止了她的活动。 毕竟,她是他的夫人,而不是他的范围。 顾六二十多年来头一次出现了手足无措的情况。 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像这个时候做什么都是不对的。 他的云岫,离自己那么近,可是心却离自己那么的远。 云岫面无表情的躺在他的怀里,脑子里面一片空白,眼睛却瞪得溜圆。 顾六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平,让她躺好。 自己也慢慢的躺在了外侧。 吹灭了床前的烛台。屋子里一片漆黑。 两个人,谁也看不到谁。只能听到平静的呼吸声,云岫呼吸缓慢,好像一转身,就会烟消云散似的。 顾六也放慢了呼吸,他害怕自己再有什么响动会让云岫受到惊吓。 他害怕,害怕再吓到了她。 两个人静静的躺着。久久没有人说话。顾小七叼着猫崽子们到了外间。屋子里面的空气太过凝重,便是她一只小猫,也知道两个主子的心情,一个也不好。 “六爷,放我走吧。” 云岫声音平静,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的决绝。 “我……我能拒绝么?”顾六问的小心翼翼。 他已经不敢再毅然决然的拒绝她了,他怕她再走一个突如其然,以后可未必会有扶家三夫人帮她。 云岫出了家门口,就一直在自己身边长大,外面的坏人,她哪里会知道呢? “六爷,我们两个好了一场,我已经很感谢老天爷了。”云岫轻声道,“如今,老天爷说我们缘分到了。你教过我一个词,好聚好散。既然我们两个人只见已经没有缘分了,那么久好聚好散吧。” 她哭过了,也闹过了。 现在心里面一平如水。 顾六已经不是曾经的顾六了,而自己也不会之前那个什么都会听他的,逆来顺受的云岫了。 哭闹没有任何办法撼动他的决定,那么她希望自己好言好语的商量,他能够听得进去。 顾六好久好久都没有出言说话,半晌,才苦涩的说了一句:“好。” 又怕她心急,补充了一句:“你别急着自己跑。等到你身子养好了,我送你回去。” 她如今的身子,还孱弱的很,根本不能经得住长途跋涉。就算是要送她走,也得等到她养好了身子,他们两个再去商议她回去的事情。 “嗯。”云岫点头应下。 只要他能够放的下,答应了放她离开,便是再等上些日子,也是好的。 自己心里的大石头放下来了,云岫自然也就释然了。 呼吸平进,没过多久,就静悄悄的睡着了。 梦里,她看到了苏庄村,看到了她们家的房子。 还……看到了顾六当初在瓜地里捡了自己回家。 顾六心里面却一片苦涩。 天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决定放她回去的。 他爱她,从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她。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有时候,两个人的缘分就像是上天注定的似的。 明明是没有任何关联的两个人,缘分到了,便有那么一个机缘巧合,让他们相识,相伴。 最后能够走到相守。 可惜,自己的爱人,却不能相守了。 云岫做了个一个好梦,梦里面尽是开心的事情。 即便是睡着了她也笑的甘甜。顾六听到了她的笑声,轻轻地俯身,在她嘴边亲了一下。 轻轻的,生怕把她惊醒了。 再说顾南青,女扮男装参加了宫里的元宵宴会,真的是快乐重回了。 这都多少年了,她顾南青终于又回来了。 庸王因为过节,好不容易从封地回来了,宫里的元宵宴打马球是放在宴会开场之后的。 由皇上先发表一席讲话,然后众臣恭贺新禧,皇上才下令赛马球开始。 所以在正式宴会开席之前,他们也只能在花灯区转看一下。 宫里的花灯是有奖励的。 除了跟民间集市上面那样的猜对了就把花灯送给你以外,还会送一些漂亮的陶瓷娃娃,便是男孩子有不喜欢的,也可以带回去送给家里面喜欢的小姑娘。 这可要比外面卖的那些磨喝乐那些的娃娃要精巧精致的多了。 扶子初之前也曾经在花灯会上赢了各种各样的娃娃回去,送给顾南青。 这次,顾南青终于可以自己凭本事给自己赢娃娃了,心里面更是高兴。 要知道就算扶子初本事再大,也未必能选到自己喜欢的。 两个人找贵妃娘娘讨要了两个拿东西的小宫女。 从灯会的开头走起,碰到喜欢的就去答题。 扶子初知道顾南青有收集娃娃的癖好,一年一度的皇宫花灯会,即便他们扶家是这些陶瓷娃娃的提供商,顾南青也总是怀疑自己没有把所有娃娃都给她送了。 这次她自己来答题,肯定是要自己亲自把所有的都给赢一遍的。 扶子初还害怕自己万一碰到了答不上来的灯谜,在顾南青面前丢了脸面。还提前去求了贵妃娘娘,要来了所有灯谜的答案。 所有每当顾南青碰到了自己答不上来的问题的时候,扶子初都可以轻轻松松的回答上来。 一下子让顾南青对他的崇拜更加上了几分。 两个人一路走走转转,顾南青抬头看到了一个熟人。应该是一个老熟人。 庸王在宫里的灯谜会上看到顾南青的时候,心里面是崩溃的。 就看到一个男子,一身英姿飒爽,手里面提满了陶瓷娃娃,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太监手里面也提满了娃娃。 身旁还跟着扶家的三少爷。 若是没有这些娃娃,他还能以为是顾家大爷跟顾家大奶奶身子好,给顾南青生了一个长相有九分相似的弟弟。 但是拿着顾南青最喜欢的陶瓷娃娃,身旁还跟着顾南青的头号爱慕者——扶家的三少爷。 庸王恨不得自己当下就连滚带爬的回到封地去。 不是他丢了太子之位后才有了这份胆小怕事。 即便是他还做当朝太子的时候,碰到了顾南青,他心里面也是害怕的。 不管过了多长时候,顾南青永远都是他心里面的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哟,好久不见啊!”顾南青笑眯眯的上前跟他打招呼。 她倒不怕庸王会拆穿自己女子的身份,庸王胆小怕事,还位居东宫的时候她都不害怕他,更何况现在庸王远居封地,早已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心思了。 一个连王位都能够放弃的皇子,还有什么是他在乎的呢? “好……好……好久不见啊。”庸王陪笑着伸手打招呼。 顾南青眉头皱起:“你怎么在外面住了这些年,养成了结巴的坏习惯呢?” 她记得明明庸王离开望京城的时候,还没有这个结巴的毛病呢。 “水……水土不服……” 庸王只想快些结束跟顾南青的聊天,早早的躲得远远的。 顾南青就是个大麻烦,在皇宫里面的宫宴,碰到了顾南青就没有什么好结果过。 更何况今儿的宴会,并不是他母后主持。 皇贵妃如今圣宠正荣,他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去惹上什么是非的才好。 他既然已经选择了远离京城,便跟这里的恩恩怨怨,再无瓜葛。 第一百四十二章:宴会 球场赛马 以后即便是母后跟弟弟在这场东宫斗争里面娶得了胜利,他也不曾想过能够得到什么好处。 他别的没有,最厉害的就是自知之明了。 他没有当皇帝的本事,以后不管是谁做了皇帝,都是自己的兄弟,自己这个庸王,还会是庸王的。 庸王看顾南青还要跟他长谈,忙把求救的眼神望向了扶子初。 扶子初也不喜欢顾南青跟别的男子说话的。 即便是他知道庸王没有什么坏心思,但是毕竟是个外男。 “青青,咱们过去吧,卓大夫已经在那边等着了。”扶子初开口提醒道。 顾南青想到了老大夫说等下的马球赛,要给自己弄两匹好马。也顾不得多跟庸王说些什么了。 匆匆打了个招呼,就跟着扶子初去找卓大夫来。 看着顾南青远去的背影,庸王这才喘了一口长气。 终于走了,许是已经很长时候没有像在京城这样跟旁人社交了,或者是顾南青在他心里面的影响力太大了,说两句都会让他害怕的。他紧张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毕竟在封地里面,他这个封王就是老大,那些官员大臣们,都是自己的臣属,没有敢像顾南青这般,去直视着他的眼睛,跟自己轻松自如的说话聊天。 又看了几个灯谜,庸王也带着跟随的小太监去了马场,等下的马球赛,他也报名参加了。 他在封底闲来无事,最爱的就是组织着大家一起打马球了。 加上他自小打马球都是强项,小的时候父皇也曾经夸过他的球技了得呢。 顾南青跟着扶子初到了皇贵妃的马场。 “这里面的都能选么?”顾南青看着一匹匹高大威猛的骏马,看的直流口水。 这么多的好马,真的是满足了她小时候骑马打仗做将军的愿望了。 卓大夫指了指那匹枣红的,“那匹追星不能选。别的你都随便。看你年纪小,我就让你一马,让你先选。你选完了,我再跟扶家小子选。” 皇贵妃的追星马,跟皇上的那匹逐月,可是般配的一对,象征着皇上跟皇贵妃两个人恩爱长存。所以追星马虽然是马场最好的一个,却是除了皇贵妃任谁也不能随便乘骑的。 顾南青自然是明白这里面的事情的,摆摆手说道:“我也是知道的,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去犯那种忌讳?” 她转看了一圈,选了一匹高大威猛的枣红马,“我要这个!” 身形高大,马蹄子看起来都比别的马要大上一圈,等会儿跑起来肯定要比别个威风有力的多。 扶子初选了一匹跟顾南青一样的枣红马,只是大小上却小了一圈。 卓大夫眯着眼睛瞧:“你们俩这马,是不是选错了?” 男孩子选了个这么大的,坐上去自己看来都要比马大,顾南青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竟然选了一个如此壮硕的,估计等下要呛不住。 “怎么错了?这马威风凛凛正适合我来乘骑。” 她这么威风凛凛的大人物,就应该骑这种高头大马才对。 卓大夫看说了两句她也不听,便不再开口,年轻人就应该吃亏到了面前的时候,才能够知道事情应该是怎么回事。 到了马球赛场的预赛口,顾南青才明白过来方才在里面的时候卓大夫问自己的那句话是怎么回事…… 因为准备的比赛出口这里,竟然没有上马的地方。 她的枣红马高大威武,虽然有脚蹬子,但是没有凳子供她踩踏,根本就上不去的。 再看扶子初,坐在他的孱弱的枣红马上,翩翩少年威风的很,只是身下的小马,看起来摇摇欲坠。 嗯……顾南青有些往无措。 扶子初不好意思的骑着小马走了过来:“青青,我选错马了,你能不能给我换一换?我怕等下我万一连人带马的摔了过去,今晚就等指望你伺候我了……因为我爹带着我娘回娘家了。” 他说的可怜兮兮的,丝毫没有给人的感觉是因为顾南青上不了她的枣红马。 好像事情的缘由都是因为他自己出了问题选错了马似的。 顾南青自然就大大方方的同意了跟他交换马匹的事情了。 扶子初选的那匹枣红马,好像就是为了顾南青量身准备的似的。 顾南青踩着脚蹬子就上去了,而顾南青选的那匹,也正好适合扶子初。 卓大夫在旁边看的发笑。 扶家小子不光是个做生意的好本事人,在哄小姑娘面前,也是一把好手。 但凡是顾六那小子有扶家小子的一半儿本事,估计这会子跟媳妇也不至于闹得人尽皆知他们吵架的地步了。 顾六爷家里的那些个糟心事,如今岂止是望京城?连带着城郊的那些村子里面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京城兵部侍郎顾六爷因为跟媳妇吵架,把顾六夫人气到离家出走,更有绘声绘色的,把这件事情编成了郎情妾意的故事。 顾六夫人出身寒门,又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这种故事讲出来,是再适合说书不过的了。 同步的话本子连宫里面的宫女太监们,都有不少买过的。 前几天皇贵妃在那里嗑着瓜子看着书,还跟自己打听这个八卦。 正巧碰到了扶家三夫人进宫小住两天,扶家的三夫人可是当初帮着顾六那小子的媳妇逃跑的关键人物,在没有比她对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更了解的人了。 皇贵妃愣是留了扶家三夫人在宫里面住了好几天,把顾家的八卦听了个详细,才把人给放了回去。 卓大夫也在旁边跟着听了好几天,如今八卦两家的儿子和侄女都在自己面前。 啧啧,关于感情这方面,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皇上一声令下,预备赛场的围栏打开。 红蓝两方的选手,都骑着马鱼贯而出。 别看顾南青骑得马小,但是贵在精巧,又是皇贵妃马场里面选出来的精品,一马当先的冲在了最前面。 一记挥杆,就带着球跑了出去。 扶子初怕她被人重装到了,忙鞭鞭打马跟了上去,护在了她的旁边。 有扶子初的保驾护航,顾南青一路走得通畅。 他们是红队,就听看台上众人高声喝彩。 还有下了注的,看红队形势大好,高声呼喊着扶子初的名字。 因为……扶子初身旁那个身手矫健的少年,大家没有一个认出来的。 快走到蓝队的球门前的时候,只见一蓝队后卫,闪身出来了,一个抄球,就劫走了顾南青的马球。 “王八蛋!敢抢你爷爷?” 顾南青骂骂咧咧的就调转马头跟了上去。 那蓝队后卫跑的比兔子还快,一眨眼就带球跑的不知所踪了。 跑出了好远,直到听不见顾南青的咒骂声了,庸王这才喘了一口气,一个挥杆,一个高球,进了球门。 就听到看台上下注堵了蓝队赢的众人,高声欢呼。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庸王必胜!庸王必胜!” 有人开始喊,众人也都跟着喊。 一直在宫里面默默不闻,寂寂无名的庸王殿下,在被撤了东宫太子之位后,终于又重新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就连皇上也不得不点头称赞。 庸王的马球打的确实很好,但凡是这份用功能够用到正事上去,也不至于连个太子都做不好。 皇贵妃对于孩子们素来是一视同仁的,她没有怀孕之前,见到了宫里面的孩子们也是和善待人。 大人的争斗是大人的,孩子们是无辜的。 所以她看的开心,也笑眯眯的起身替庸王加油。 皇上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给自己的孩子加油,加上皇贵妃肚子里面还有属于他们两个的孩子,心里面更是欣慰。 皇贵妃她,不嫉妒。以后养出来的孩子,便能够容忍的下别的皇子。 庸王在马球场上听到大家都在给自己加油助威,脑袋都要炸了。 他只想好好打个马球,谁也别认出谁来,捂好自己的马甲不成么? 何必要闹得人尽皆知呢? 更何况,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心里面清楚的很,刚才被自己抢了球的那个姑娘,可是顾南青! 原本以为是顾南青没有看清楚自己的模样,也就不知道是自己抢了她的球呢。 这下可好,大家这么一喊,就算顾南青不知道,这会儿也知道了。 庸王正胡思乱想着呢,就听到有人在他身后笑道:“我当时谁呢,原来是你这混小子抢了我的马球。球技不错啊。” 就见顾南青跟扶子初两个笑着过来了。 顾南青夸奖的是出于真心的。 庸王球技好,她看的佩服的很。 自己技不如人,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庸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就听到哨声响起,双方各自归队。 裁判把球抛了出来。 庸王一马当先,抢了球就往红队的球门跑去。 扶子初一个闪身,绕过了他的侧边,伸出杆子把球拦截走了。 “你球技好,但也别被青青夸奖糊涂了,万一她回头闹着要你教她马球,你当如何?” 扶子初轻飘飘的一句话,吓得庸王魂飞魄散。 再也提不起来打球的兴致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旧事 峥嵘岁月 没了庸王这个最厉害的球手,蓝队的阵势马上就弱了下来。 顾南青又是个勇猛无畏的,别看她骑得马个子不高,冲起来却比谁都要拼命的很。 几个闪身就躲过了蓝队的追击,跟扶子初两个人配合默契,几个回合下来就把分数给拉开了。 “嘟……”裁判的哨声响起,顾南青满头大汗的下了赛场,跟着扶子初两个人去一旁歇息,等着比赛最后结果统一出来。 元宵节的马球赛是回合制的,参赛的总共有六个队伍,两两对决,获胜的三个队伍抽签决定最后的对决顺序。 最后的大赢家会获得皇上亲自赏赐的礼物,听卓大夫说,今年的礼物是皇贵妃亲自去库里面选出来的珍宝。寻常人家见都不曾见过呢。 顾南青受自家六叔的言传身教,对皇贵妃有格外的好感。 皇贵妃亲自选出来的宝贝,她一定要赢回家去,供奉在书房里面好好瞻仰才行。 有皇贵妃身旁的小太监过来请卓天过去。 “你们红队这边勇猛的不得了的小伙子是谁啊?”皇贵妃笑盈盈的问道。 绥宁候家里的老太太前些日子求到自己跟前,说是要帮忙给她唯一的孙女物色一个般配的郎君,家世门第这些的都不是重要的。 要求男孩子人要好,要有英气。 绥宁候是跟着先帝爷马上打出来的富贵,后面他们家儿子也战死在了背面战场之上。 一家子只剩下了寡妇老太太的,连唯一的孙子辈的也是个女娃娃。 老太太又是个有骨气的,一根龙头拐杖打跑了那些想要过继来继承家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们。 如今来跟进宫求着赐婚,摆明了是想找到一个合了心意的上门女婿。 到时候皇家钦赐的婚事,入了绥宁候府,日后生出个男丁来,再继承爵位,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 皇上感念他们家世代忠臣,也就默许了这件事情,还不忘嘱咐自己给她们家找一个家世平凡些的上门女婿。 方才在马球场上,她看那红衣小将就很好打球打得好又有一股子拼劲儿,颇有老绥宁候家里的风采。 “你该不会是要保媒吧?”卓大夫笑着开玩笑。 他这表妹一向都看不懂打马球这些运动量大的游戏的,是个能躺着绝对不会坐着的懒家伙,怎么什么时候会去在意别人打马球好还是不好了呢? 皇贵妃点了点头:“还真的是想指一门亲事呢。绥宁候李家,表哥看如何?” 卓大夫抿嘴一笑:“倒不是我抹了你的面子,这件事情你最好早些打消了念头。” 皇贵妃不解:“怎地?我瞧他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怎么就入赘不成?” 卓大夫指着扶子初给她道:“看见扶家小子的殷勤劲儿没?你觉得除了顾家丫头以外,还有哪个能让他这么献殷勤的么?” 扶子初表面上待人恭敬有礼,却跟谁都有一股疏离劲儿,便是扶家三夫人跟她是好闺蜜,也经常抱怨自己儿子是个木呆鹅,跟她这个亲娘的关系都不亲近。 而扶子初对待最为特殊的,也就只有顾家的小丫头了。 “胡闹!表哥,你怎么带她参加马球赛了呢?”皇贵妃笑着嗔怪。 马球赛进场前需要搜身的,若是没有自己这个大表哥在一旁帮忙,便是有扶子初在一旁有本事也不能帮着顾南青混进来的。 顾家小姑娘的球技了得,这要是等下在比赛里面胜出了,到时候身上面前领赏谢恩。 她这女扮男装的,朝堂内外少不得有认出她的人来。 到时候被人揭穿了,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卓大夫不以为然道:“我这不是过来提前跟你说一下嘛,等下皇上那边也就靠你去帮忙说道了。” 他负责把人带进来参加马球赛,就是看在这场元宵会是皇贵妃主持的,有自己人在好说话。 就听哨声响起,这场的比赛也结束了,等下就是抽签环节了,卓大夫一路小跑着去赛区准备了。 庸王输了第一场的比赛,后面就没有参赛的资格了。 他换了干净的行装先到皇上面前磕了个头。 如今帝后不和,听闻皇贵妃又怀了龙子。 他乃皇后嫡子,又是被贬谪的前任太子,身份自然是尴尬。 父子两个说了两句话,庸王便匆匆告辞。去了下首。 跟王公大臣们呆在一起,他也不是那么自在,总有人用一样的眼光去看他。毕竟即便他现在早已无心王位了,但是他的母后,他的胞弟如今都在朝堂之上蹦跶活跃,争着抢着想要太子之位的。 他劝不过他们。就只能管好自己了。 父皇心里面只有皇贵妃一人,如今皇贵妃怀了孩子,若是到时候生出个皇子出来,便是太后娘娘那里,也会对皇贵妃消了不满。 母后与弟弟两个,拿什么跟皇贵妃争呢? 皇子,圣宠,都在人家手里呢! 庸王敛下眼眸,自顾喝着自己手里的酒,不去理会别人。他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早已经看淡了这些虚名薄利。 只听赛场上一片欢呼,应该是马球比赛有了结果。 庸王抬头去看,却见顾南青笑着走了过来。 “几年不见,你怎么如此狼狈?” 她的身后,果然有扶子初跟着。 庸王应该是喝醉了,盯着她身后的扶子初举起酒杯:“这杯敬你,你比我,有勇气。” 这话是醉话,也是真心。 顾南青没有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扶子初他,听明白了。 世人都传,庸王最怕顾家的千金小姐,就连顾南青自己都以为庸王对她心怀敬畏的,还一度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凶残,吓到了人家。 其实只有扶子初知道,庸王他,心里喜欢着顾南青。 喜欢了很久很久的时间了。 还在他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心仪顾南青许久。 只是年少的太子不明白爱一个人是什么。毕竟皇后一心指望着儿子能够继承大统,而皇上却并不喜爱他们母子。 后来二皇子出世,皇后直念他顽劣不堪,才不得父皇喜爱,太多太多的言论都告诉他,即便是身为太子,他也不好,他也不配拥有最好的一切。 而顾南青,在庸王的整个童年里,是再好不过的完美了。 顾家父母恩爱,顾六又对顾南青偏宠无度。顾南青虽然总有闯祸,不想别人家的大家闺秀那般老实听话,懂事乖巧。 但是不管顾南青犯下什么样的错误,总会有顾六爷笑眯眯的过来替她把事情揽了过去。 一句童言无忌,一声孩子还小。天知道那是他从小到大有多么渴望得到的话语。 他的母后,从来不会觉得他是个孩子。 便是在人前装模作样的维护了他,那也不过是做给父皇看,做给文武百官看,做给王公大臣们看的。 从他记事起,母后就一直告诉他,他是东宫太子,是以后要继承大统的人。 所以不能有软弱,不能孩子气,不能有错误,也不能承认自己的错误。 可是他……他不敢呀。 他害怕一个人的东宫,冰冷与黑夜把他包围。 他害怕宫里的所有人都对他小心翼翼,没有人愿意跟自己玩。 后面碰到顾南青的时候,顾南青跟别人不同。 不怕他也不畏惧他。 并且毫不在乎他的身份,伸手就打了他一顿。 扭头还要装模作样的去冤枉他。 顾六爷明知道顾南青在说谎,可是还是会偏袒着顾南青,帮她在父皇面前骗人,让他挨了一顿骂。 平日里跟着他的几个小太监被打的好几天下不了床,可是他心里面高兴极了。 顾南青此人,甚是有趣。 后来再碰到自己,顾南青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蛮横,丝毫不管自己是不是太子。有时候他都怀疑,顾南青是不是故意针对自己的。 毕竟能够次次杠上太子的时候,没有那么多,他大多数时候都在东宫跟着太傅学习治国安邦之策。 那些太傅苦口婆心传授的治国安邦的本事,他现在一样也记不得了。 他只是个庸王,管好自己的小小一亩三分地的封地就成,国是父皇的国,邦是父皇的邦,他只要好好做好他的忠臣孝子,就再也没有比着更好得了。 但是顾南青在以前欺负他的时候,说过的那些话,一言一语,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惜…… 他没能握得住东宫,也没能握得住她。 扶子初这个黑心的小狼崽子,早就虎视眈眈的守在她的身边了。 他回来的时候在路上就听说了。 顾南青和扶子初已经定了亲。扶子初这个狼崽子盯了这么多年的肉,终于护到了手里面。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个晚上,他喝了一夜,烂醉如泥的梦里,喊了一夜的青青。 那是他心爱的姑娘的小名,是他清醒时候绝对不敢叫出口的名字。 扶子初接过他递来的酒,一饮而尽。“庸王殿下吃醉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为妙,毕竟……这里是望京城。” 即便庸王已经半醉半醒,也能听得出这话里面的威胁。 第一百四十四章:猫儿 贵妃赏赐 “你难道还怕我跟你抢不成?”庸王吃的半醉,眯起眼睛笑着跟扶子初说道。 “你抢得过我么”扶子初也笑脸相迎,反问道。 当初庸王还是太子的时候他都不怕,更别提庸王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封王而已。还处在皇后跟皇贵妃竞争的关键时刻。 顾家大奶奶就算是瞎了眼睛也不可能让女儿跟了他这样的人的。 更何况,他们已经定了亲。 顾南青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只能是他的了。 “哈哈哈哈哈!”庸王瘫坐在椅子上,笑的悲怆,眼神里满是苦涩。“我抢不过你的。” 扶子初这个狼崽子,恒信毅力,都比自己厉害的多。 他……呵呵……他已经在皇位的斗争中被泯灭了争斗之心。 野心,权利,他一个也不爱了。 就连自己最心爱的姑娘,他也不配爱了。 顾南青没有明白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所言为何。“你们两个打哑谜呢?” 这是方才的灯谜没有猜的进行,这俩人到这里打哑谜去了? “庸王吃醉了,咱们过去吧。”远处,卓大夫跟他们招手。 他们红队是这次马球比赛的第一名,顾南青作为进球最多的球员,是一定要到皇上面前领赏谢恩的。 顾南青面色有难的看着扶子初:“我这……能过去么?” 自己现在可是女扮男装啊!刚才在球场上酣畅淋漓的还不记得呢,一下了球场她就心里直叫糟糕。 她女扮男装到了皇上面前谢恩的话,这不是欺君的罪过么? 况且自己今天还是记名在册子里面的作为顾家的代表人出席今天的元宵宴会的。 这等下就算是皇贵妃看在六叔的面子上想帮自己说两句好话,都未必能提前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 卓大夫看两个人在这里窃窃私语,不愿到前面去。 急的过来喊人。 皇上那边已经派人来催了,顾南青还在那里磨磨唧唧的,也不知道在磨蹭些什么。 “你踩蚂蚁呢?”卓大夫没好气道。 顾南青愁眉苦脸的:“我还是不过去了吧,我这身装扮。” 卓大夫大掌一拍:“你怕个什么劲儿,我早就知道你小子本事厉害,肯定能够拿第一的,等下少不得要在皇上面前露脸领赏。所以方才跟皇贵妃娘娘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把你女扮男装的事情跟上面说过了。你只管放心的去。” 顾南青听到原来这事皇上是知情的,自然也不扭扭捏捏的了,大方的跟着卓大夫到了殿前。 皇上笑眯眯道:“顾家小丫头,好久不见,你倒是给朕了一个惊喜。”皇宫把顾南青写在入宫黑名单里面这都多少年了,没想到还是给她翻身过来了。 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女扮男装拿了元宵会的头一名。 顾南青嘿嘿一笑:“我六叔也常提您呢,他今儿身子不好,怕过来扰了圣驾,让我跟您问好呢。” 顾南青抬出顾六出来,只希望皇上能够看在六叔的面子上面,能够放自己一马,不要跟自己计较女扮男装的事情。至于那个奖励,拿不拿都无所谓的。 皇上自然不可能跟她一个小孩子计较的,更何况皇贵妃已经跟他说过了此事,还怕他生气,悄悄说了软话求了情。 便是看在皇贵妃的面子上,他也不会跟一个小姑娘多说什么的。 扶子初等众人跟着向皇上请了安,问了好。 这才由小太监拿出来了今年元宵会的头彩。 紫檀木的大盒子,足足有七八尺长。 顾南青看着沉重的盒子,心里面直流口水。 皇贵妃果然是大气的很,今年她算是沾了大便宜了。 盒子打开,里面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碧眼绣球猫躺在里面,叫的温柔。 “喵……”顾南青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待她定睛看得清楚了,这才轻手轻脚的上前摸了一下。 软绵绵的小猫回头蹭了蹭她的掌心。 皇贵妃笑着道:“这是曲城今年新进贡的狮子绣球猫,纯色碧眼的也就这一只,你小姑娘最爱这些可爱温柔的了。正好给你碰上了。” 其实这猫是她方才让人从自己宫里抱来的。 自己身怀有孕以后,皇上就让她断了这些小猫小狗的,一个也不准她养了。 可是曲城才进贡了一只绣球猫,看上去可爱的很。她偷偷藏了一只在寝宫,这些日子皇上天天在她那里留宿,弄得她都不知道该把小猫藏在哪里才好了。 正好顾南青来了,把小猫当做礼物给了她,回头自己孩子落地了,就再让大表哥去把小猫给骗过来。 反正顾南青对着这些小猫小狗的也不稀罕。 这倒是皇贵妃一厢情愿了。 顾南青哪里是不稀罕这些啊,顾六家的那一窝小猫崽子她早就想抱一只回去了,可惜顾大奶奶看她看的紧,一只也不愿意养。 顾南青比较挺老娘的话,自然是不敢养这些的。 这下子有皇上亲自赏赐的,皇贵妃亲选的小猫儿。 可是比扶子初送来的更有说服力。 到时候就算是顾大奶奶不同意她养这些,也没法子去忤逆了皇上跟皇贵妃的。 顾南青高高兴兴的谢恩抱了猫儿。 皇上看着顾南青怀里的猫儿直纳闷,明明自己告诉了掌事太监,头一名的奖励把自己收藏的一把寒铁软剑拿出来。 希望大陈的少年们,即便是在望京城这个富贵乡里长大的,也不忘了勤练功夫,日后好报销国家。 不过如今头一名竟然是个女儿领郎,保不齐就是皇贵妃换了软剑,换了这小猫儿来。 猫儿也好,小姑娘家家的,拿剑拿刀天天打打杀杀的,他还怕顾六进宫讹人呢。 顾南青抱着猫儿,自然是无心再去纠结庸王他们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宫里的表演都没有看完,她生怕吵吵闹闹的惊到了她的猫儿。就跟扶子初两个人悄默默的和皇贵妃告了别,摸着溜了出去。 出了皇宫,顾南青才觉得呼吸都顺畅了。 今儿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或许是许久都没有来皇宫里的缘故,宫里面压抑的气氛,让她憋得难受。 家里顾大奶奶跟顾家大爷都不在,顾南青不想自己一个人回空荡荡的家里面,而六叔那边,云岫又是那个样子,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做电灯泡。 思来想去,两个人就去了扶子初的别院。 老管家念着今天是元宵节,小主子又在老宅跟老爷夫人一起过的,便给府里面的下人们放了假期。 结果突然听到有人来敲门,打开门一看,竟然是小少爷领着未来少夫人来了。 怀里面还抱着一只猫儿呢。 “您回来了,快进来,外面冷的很。”老管家把二人请进屋里,又给点上了地龙。这才在角门子里面候着,等着两个人有事随时喊他。 进了屋子,顾南青才觉得有一丝暖意。 怀里的小白猫到了一个新鲜的环境里面,到不是很活泼,还是躲在顾南青怀里面不愿意出来。 “扶子初它是不是生病了?”顾南青抬头问扶子初。 虽然她六叔家里面也养的有猫儿,但是顾小七那只猫儿明显跟普通的猫儿不是一类的,高傲自大,谁也不愿搭理的劲儿,跟狗子一模一样,哪里还算是猫儿啊。 扶子初伸手摸了摸那只猫儿的耳朵尖儿,冰凉一片。 又在猫儿的鼻子上摸了摸,干巴巴的。 这才笑着跟顾南青道:“没有生病呢。只是到了新的环境有些害怕吧。估计是皇贵妃把她藏在寝宫,许久没有出来活动了,猛然间看到这么大的地方,它有些不适应。” 他们临走的时候,皇贵妃再三叮嘱要好好招呼这只猫儿,还当场说要赐名子叫做绣球。 那依依不舍的眼神,一看就是皇贵妃自己养了些时候的。 再结合着她老人家最近有了身孕,皇上跟太后娘娘都金贵的很,是绝对不可能让她养这些小动物的事情。 那么这只猫儿十有八九是皇贵妃藏不住了,才想着借着赏赐的理由,给托付到顾南青这里来养的。 可惜她老人家如意算盘打错了。 这猫儿如今到了顾南青手里面,十有八九是不会肯再还给她了。 到时候娘娘也不能硬要问顾南青要回去。 扶子初嘴角微微弯起,回头扶家去曲城的商队,怕是还要再带一只一模一样的猫儿回来了。 顾南青听到猫儿没有生病,也就放下心来。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软塌上,又用被子围起来了一个圈在它周围。 “绣球……绣球……你叫绣球呀……”顾南青蹲下身子小声喊猫儿的名字。 这是皇贵妃才赐的名字,也不知道它会不会答应。 “喵……”绣球软软诺诺的叫了一声,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无辜与胆怯。 “扶子初!扶子初它知道它的名字哎!”顾南青兴奋的叫道。 顾小七那个笨蛋有时候喊它都爱理不理的,除了六叔它谁都不爱。 如今她也有了自己的猫儿了,而且还是个一叫就会答应的猫儿。 顾南青激动的都要跳起来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庸王 遇事逃跑 扶子初看着顾南青高兴地一蹦三尺高,也笑着眯起了眼睛。 皇贵妃估计在宫里面没少教它,肯定是知道自己名字的。 只有顾南青这个天真的,看不出来这只猫儿是皇贵妃养大的。 是夜,皇上来到皇贵妃的宫里,站在殿内深深的吸了一口起,没有闻到往日里那股子说不出来的动物气。 趁着跟皇贵妃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句:“今儿你作为礼物准备给顾家小姑娘的那只猫儿,怎么那么眼熟?” 他依稀记得,入秋的时候,曲城有送过一直小猫过来,要是藏在宫里面养,到现在也能长这么大了。 皇贵妃娘娘正在吃漉梨糕,酸酸甜甜的糕点,正是开胃。 她如今怀着孩子,胃口不佳,有时候闻到不对的味道还闹着要吐。 吃了两口就把漉梨糕往一旁一丢,板着脸坐在那里不跟皇上说话。 “怎么了?不是吃的好好的么?”她这会儿才有了胃口,吃的正开心呢,怎么就吃了两口就丢下了? “没胃口了。”皇贵妃撇过脸去不愿意理他。一副我很生气的模样。 皇上顿时就知道事情的真相跟自己猜到的大差不差的,只是猫儿如今已经送走了。 她又是个说不得,骂不得的性子。 也不再执着于这件事情了。笑着去掰她的身子,“好好好,算是朕错了,不该无缘无故的多提这一句。你乖,好好吃东西,养好了身子,你自己也好受些。” 这几天看她天天吃什么吐什么的,他看在心里面也难受的很。 自己当做宝贝捧在手心里面的小表妹,如今肚子里面怀着自己的骨肉。 为了给自己生儿育女,小哭包一样的她要遭受这么大的罪过。 他心里面不忍的很。 皇贵妃甩他了一个白眼,伸手在皇上的龙腰上狠狠掐了一把。“以后你要是再敢怀疑我,找一些莫须有的事情给我乱扣帽子,我……我就咬你!” “好好好。”皇上笑着哄她,又让人拿来了她最爱吃的蜜饯来。“你好好地,你心情好了,朕才能高兴。” 冬夜的月色清冷的厉害。 长春宫皇上跟贵妃娘娘和和美美。 而庸王这里却格外的凄凉了。 皇后因为顶撞了父皇,被禁足后宫,二皇子又牵涉了贪墨的案子,如今也被禁足接受调查。 庸王在望京城里面没有自己的府邸,之前住的东宫如今也不方便再住进去了。 没有办法,只得去了皇上在城郊的行宫里暂住。 反正也不会住多长时候,过了元宵节,再找个日子进宫磕头谢恩,他就能平平安安的回自己的封地去了。 这望京城的繁华跟他没有一点儿的关系。 这大陈的江山社稷,也跟他没有一点儿的关系。 庸王又喝了一坛子酒,昏昏沉沉的在枫木梨云床上昏昏睡去。 是夜,他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他跟顾南青告白了,他在她的面前,生平头一次,大胆的喊着她的小名。 摸着她的脸,她的眉眼,然后融入到自己灵魂里。 第二天早上醒来,城郊的皇家别院发生了一件狗血的事情,庸王吃醉了酒,睡了别院的一个八品才人。 那女子是皇后娘娘不满皇贵妃独宠后宫,而给皇上安排的,精挑细选出来的姑娘,无骨香,绕指柔,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女子。 虽然皇上没有碰过她,但是也算是有品号的女子了。 名义上还是皇上的后宫之一。 她跟庸王搅在了一起,传出去,是要打皇上的脸面的。 皇上最近因为皇贵妃身怀有孕的事情,对后宫的事情也都不是很在意。 皇贵妃又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平素不相干的人也都讲究一个得饶人处且饶人。 遇到了这种事情也就抬抬手过去算了。 索性罢免了那个女子的品级,把人交给了庸王手里面。 庸王看着人也发了愁,但他是个心善的,念着好歹两个人有过一夜欢喜,便收拾了行装,准备走的时候把人带回封地去,养在府里面,也不过是多一碗饭吃而已。 那才人还以为是碰到了天大的好事呢。 皇上独宠皇贵妃,皇后娘娘又跟皇贵妃两个神仙打架。这个时候任谁都明白,进了后宫并不是一条完全的道路。 能够跟着庸王去封地里面,虽说远离了京城的富贵,但是好歹算是个正经主子,总比自己如今这般呆在这行宫里面,苦守苦熬的,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的好。 那才人正高兴着呢,却被一道懿旨带进了宫里。 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把这事情传到了太后耳朵里面。 太后娘娘可素来是后宫规矩的遵守者,皇权至上,任谁也不能破坏了宫里面的规矩。 “你就是那耐不住寂寞去违背祖制勾引了庸王的小蹄子?”太后笑着抬眼看她。宫里少不得有大胆的女子,便是动了心思想把皇上往自己身边领的也有。还有为了留住圣宠下药用旁门左道的她也见过。 但是像眼前这小贱人一样,去勾引皇子的,她倒是头一个。 “奴婢……奴婢冤枉!”那才人跪在地上就磕头求饶。 太后说她勾引皇子,可是天大的冤枉。 昨晚分明就是庸王吃醉了酒,用强非礼了她,嘴里面还一直的念叨着一个姑娘的名字,把她认成了别人了。 “冤枉?”太后身边的刘嬷嬷上前冷笑,抬手就拿打嘴巴的板子赏她了几个大耳光。 人赃并获的事情,如今行宫内外都传遍了。 庸王醉酒睡了宫里的才人。 皇后娘娘是太后的亲侄女,相比于皇贵妃而言,太后心里更疼的还是皇后娘娘。 而如今皇后娘娘禁足宫中,庸王传出来这种胡闹的事情出来,日后便是皇后娘娘禁足出来了,外人提起这事,也少不得要埋怨皇后一个教子不严的罪名。 所以这件事情,不管原本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今天都得是这小贱人的过错。 她是自己浪,勾引了皇子们,才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罪过。 那才人哪里受过这般宫里的规矩,没两下就脸颊红肿,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太后一个眼神,刘嬷嬷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命令宫人拖着她,去了外面。 等到庸王接到懿旨赶过来的时候,恰好看到有宫人用麻袋裹起来一个女子往外面抬。 打她头上掉落的发簪,正是他今早起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个。 庸王眼神黯淡,走近前去,将发簪捡起来,从新戴回了她的头上。 沉默不语,转身去了御书房。 太后在宫里瞪了好久,不见小太监把庸王带过来,什么不悦的去追问。 刘嬷嬷出去了一圈,回来禀报:“庸王跟皇上请旨,自知犯了大错,请旨回封地闭门思过去了。” 太后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这孩子,总是逃避,当初太子之争的时候,他也是这般的逃避,如今过了这么多年,这一味的逃避的习惯,还是没有改过来。 叹了口气,这件事情自此便不准人再提起。 顾南青听说庸王早早的就回了封地的消息,人还在扶子初的小别院里面呢。 顾家大奶奶跟顾家大爷两个人这段时间没打算回家。 认真来说是顾家大奶奶没有打算回去,顾六给她带了口信,让她最近不要回来,他们都在了,云岫遇到了事情又要不跟他说话。 顾六想把旁人都支开了,只剩下自己在云岫的身边,这样云岫不得不多跟自己交流了。 而顾家大爷则是要在媳妇面前好好表现,破天荒的留宿在了岳父家里面。 天天在顾大奶奶面前刷存在感,博好感度。 父母两口子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顾南青自然而然的就没有人管了。 扶家的情况跟他们相仿。 扶三爷跟扶家三夫人两口子,按照往年的惯例,少不得要在娘家住上小半个月的。 顾南青跟扶子初两个无家可归的,索性就在别院住下来了。 顾南青平日里无事了也会多来闲逛,别院的下人们对她也都是熟悉的很,还有不少小丫鬟都喜欢的很这个未来少夫人。 她天天带着绣球,一人一猫在屋子里猫着,好不惬意。 扶子初打外面回来跟她讲外面的新闻的时候,顾南青还不解的问他:“庸王怎么回去的那么急?皇贵妃不是说后面还有家宴的么?” “他做了一些坏事,怕受到苛责,就跑了。”扶子初尽量把事情讲的简单一些,出于本心的,他不愿意顾南青那么在意庸王的事情。 顾南青这个傻丫头是对庸王没有什么意思。 但是庸王心里面,却把她藏得深深的。 这次行宫的事情,追本溯源恐怕也是因为顾南青引起来的。 那抬出来的才人出宫的时候他碰巧看了一眼,样貌上有三分顾南青的模样。 庸王自打被废了太子之位以后就小心谨慎了许多,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做出来这种荒唐的事情的。 那女子的面貌长相,加上他又吃醉了酒,情况就另当别论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禁闭 爱上习武 扶子初不想让顾南青知道,庸王对她的私心。 顾南青正在那里吃着糕点看着话本子呢,家里前段时间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也没有心情做这最爱的事情。这会子来了扶子初的别院里,那就是她的天地了。 她跟扶子初从来不曾见外,加上家里的事情如今也已经告一段落。少不得要是个一个完美的结局呢,她也就有了看话本子的好心情了。 放下糕点顾南青拍了拍手上的碎渣,指使扶子初给她倒杯热茶:“庸王还是跟小时候一个样子。总是喜欢逃避。” 记得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他闯了什么祸事,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逃避,先回避了问题,跑掉了再说。 如今都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他还是这个样子。 不知道还要多久,他才能够长大呢。 顾南青也只是随口提了一嘴,她自己家的事情就已经够操心的了,哪里有闲心去管别人家的事情。 好不容易在扶子初这里偷得片刻清闲,她只想吃吃睡睡,什么伤神的事情都不要去想才好呢。 清净日子没有过几天,扶家三夫人就来了。 这次过来是为了给顾南青定制衣服的。 扶家的商队从波斯弄来了一批珍贵的宝石,里面有几块上好的。 扶三夫人拿了过来,给顾南青相看了,选出来她喜欢的,到时候做成一套头面,开年后就准备商定他们两个孩子的亲事了。 顺带着连秀衣坊的师傅也请了过来,专门给顾南青量好了尺寸,开始制作嫁衣。 自家的少奶奶成亲时候穿的嫁衣,自然是要重工制作了,肯定是费时费力的,提前着些总没有大的麻烦。 顾南青云里雾里的就选了宝石,量了衣服。 结果扶三夫人去冯家找顾家大奶奶商议年后两个孩子的亲事,顾大奶奶知道了宝贝女儿在扶家住着的时候。 第二天就带着顾大爷回家了,顺带把顾南青也接了回来。 她原先还以为顾南青跟顾六他们住在一起呢,也没有多管。 没想到她竟然是摸到了扶家,快要成亲的两家了,哪还能再住在一起的规矩呢? 又看到顾南青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板着脸让她给扶子初送回去。 这种稀罕精巧的玩意儿,也只有扶子初才会惯着她,给她买回来。 她干净乖巧的小姑娘家家,弄只猫儿在身边,光掉毛不说,还有一股子动物身上的味道。 出去让别人闻到了,少不得要在背后说三道四的。 顾南青皱着眉头拒绝。 “那可不成,绣球可是我的宝贝!” “宝宝都不成!脏死了,你今天必须给我把它送走了!”顾大奶奶下了逐猫令。 绣球在顾南青怀里,委委屈屈的“喵”了一声。仿佛在说:我不走。 顾大奶奶板起脸来,“都要成亲的大姑娘了,你弄一只猫儿,回头你嫁人了难道还要带过去不成?” 顾南青笑眯眯道:“扶子初他娘可爱绣球了!我肯定要带她过去的。” 扶三夫人不比顾大奶奶这么刻板,她们这对未来的婆媳,两个人相处起来就跟姐妹一样。 顾南青的很多想法和作为,在顾大奶奶看来就是顽皮不听话。而扶三夫人却觉得她格外的可爱。 顾大奶奶那里管顾她的这些借口,喊人就要把绣球抱走。 “谁也不准把它带走了!这可是皇贵妃赏赐送给我的!”不得已,顾南青只得搬出来皇贵妃出来。 顾大奶奶惊讶道:“你去参加一个元宵会难不成还要表演什么才艺?皇贵妃才能赏赐你?” 她是去皇宫参加皇宫里的元宵宴会,都是些女孩子家家赏花看月的,怎么就数她优秀的得了皇贵妃赏赐? “因为……”顾南青一时语塞,她若是说出来自己女扮男装去参加元宵会上男宾们的马球赛,估计她娘亲能连猫带她都一起给扔了。 “便是看在六叔的面子上,皇贵妃娘娘也能赏我一只猫儿吧。” 顾南青随口胡诌道。 又找了别的缘由,便起身离去。 顾大奶奶满腹狐疑,又怕真的是顾南青在宫里面惹出来什么乱子了。 就去托了亲友去打听,才发现顾南青元宵会那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去参加,而且参加的宾客名单上也没有她的名字。 对女儿是极其了解的顾大奶奶稍微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的。 顾南青从宫里面回来的这不假,那请柬听扶子初说还是皇贵妃娘娘亲自点名了送来的。 她那猫儿是皇贵妃娘娘送的也是不假,顾南青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用这种借口来骗子的。 但是! 凭借顾南青跟扶子初两个小混蛋的过往经验,少不得要女扮男装去参加元宵宴会。 在皇上面前女扮男装,那可是欺君的大罪! 但是她一个妇道人家,有没有办法去打听男子们参加宴会的事情。 自己娘家弟弟又是个官职不够的,皇家的元宵宴至少要正五品以上的,也是没有办法去问清楚里面的又来。 再想着去找顾六问问。 如今顾六连大门都不愿出去,一心守在云岫身边。 两个人一个养病一个看对方养病的。 自己还是不要去参合这么一脚了。 没有办法,这个时候能够帮忙的也只有顾家大爷一个人的。 虽然顾家大奶奶也不想去理会顾家大爷,但是为了女儿的未来,便是心里面不愿意,还是不情不愿的过来。 也不进门,只在书房门口撩了帘子去跟他讲话:“青青抱了一只猫儿回来,说是皇贵妃娘娘赏赐的。你回头去宫里面找人打听一下,是个什么由头?” 顾家大爷看媳妇主动过来找自己说话了,心生欢喜,忙把人请进屋来。 便是借着孩子的事情,两个人能够说上话,也是好的。 只要她愿意理人,慢慢的就还能把心偏过来。 天知道顾家大爷有多么怀念顾大奶奶曾经对他无微不至的嘘寒问暖了,只可惜,如今这些嘘寒问暖,全部都不见了。 是他自己作,好好地日子不过,偏偏要去做什么老好人,求什么莫须有的儿子。 他又不是自己心里偏爱儿子的,自家女儿多好啊,又是乖巧,又是懂事听话的。 直到…… 顾家大爷听到同僚绘声绘色的给他讲了他的乖巧听话的宝贝女儿,是如何英姿飒爽的在场地里跟一群男人挥杆打马球,还夺得头筹,被皇上亲自赏赐的优秀表现。 怪他太天真,求仁得仁,便是再从新养个儿子出来,也未必能有自家姑娘这样的英勇。 顾家大爷倒是觉得自家姑娘女扮男装的去参加男子的马球赛不是什么大事,但是顾大奶奶却气的发昏。 好好地一个姑娘家的,怎么就想不开跑到男孩子堆里面去跟人家打马球呢? 还要在皇上面前露脸,是非要告诉别人自己的与众不同么? 扶家的人这段时间正在跟她商议亲事这些,若是这事传到了扶三夫人耳朵里面,少不得要对这个媳妇心生别的想法。 顾大奶奶为了顾南青能够平平安安的老实在家里面呆到出嫁的那天,索性找了七八个小丫鬟,一天十二个时辰的盯着她。 顾南青被她娘亲关在了屋子里面,最苦的就是扶子初了。 以前的时候顾南青被关禁闭的时候他们两个还能借着去顾六叔家里面去找个机会见面说话的。 如今顾六叔家里面是这个情况,顾六婶又身子不适的,别说顾六叔不方便招待他们,他们俩自己个儿也不好意思过去。 所以只得老老实实的书信来往。 开始几天顾南青还能稍微坐得住,那些小丫鬟们都是些会几招拳脚的。她躲不过去,就只能天天跟绣球玩,在不就写写字,画画山水丹青什么的。 日子久了,她就坐不住。 逃又逃不出去,天天只在顾大奶奶面前晃荡,没事就做一些小错事,希望她娘亲觉得她闹腾的慌,把这些监视她的小丫鬟们给撤了。 顾大奶奶哪里不知道她的这些手段,顾南青摔碎了茶碗,她不声不响的让人唤来了新的。 顾南青泼湿了账簿,顾大奶奶就让账房拿回去从新抄写一份新的来。 后来顾南青干脆抱着绣球过来扑的猫毛到处飞扬。 顾大奶奶皱皱眉头,没有说话。 总之顾大奶奶的原则就是顾南青在家里闹翻了天都成,但是绝对不允许她出去了到外面去胡作非为。 顾南青胡闹了一段时间,也没有劲头。 便是她怎么去造作,她娘亲都不愿接她的招数,没一段时间,她就自己心里生了厌烦。 也就自己老实了。 顾大奶奶看她没有再做出什么胡作非为的事情,只当她是自己学乖。 没成想,顾南青倒是起了主意,让那几个会些拳脚功夫的小丫鬟,天天在院子里面教她习武。 扎马步,打推手。 都是一些基本的拳脚功夫。顾大奶奶以为她是小孩子习性,没玩两天也就把这事情抛到脑后去了。 没想到……顾南青还上瘾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破冰 关系缓和 风和日丽,冬日里的一抹骄阳照的天空高亮。 扶三爷带着老婆孩子喜气洋洋的来顾家大房,今日议亲。 应该算是两家坐在一起吃个便饭,顺带正式商议一下顾南青跟扶子初两个人婚事的时候的一些议程。 以及顾家的一些要求。 扶家三爷跟扶三夫人都是好说话的人,扶子初又稀罕的很顾南青。都想着顾家有什么要求的,尽量的都给做到了。 这门亲事日后也能和和美美的。 家大人在屋里面说话,小孩子便是在旁边听着也要老老实实的。 顾南青是坐不住的主,给扶子初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悄默默的从后面饶了出去。 扶子初小半个月没有见到她了,两个人一独处,他就笑的眯起了眼睛。 这么久没有见面,小姑娘好像又长高了。 之前还是倒他胸口的身高,如今已经到他的下巴了。 扶子初伸手去摸小姑娘的脑袋,鼻子凑在她的身旁,小姑娘的味道香香的,带着一股子奶糕的甜腻。 “你最近喜爱吃奶糕了么?”浓郁的奶味好闻极了,扶子初笑着问她。 顾南青惊讶的看他:“你是属狗鼻子的么?怎么这个你都能闻得出来。” 扶子初宠溺的一笑:“我娘有一段时特比爱吃奶糕,我爹宠媳妇,就请了一个专门擅长做这个的师傅回来,你若是爱,回头我把那厨子给你送来。” 他娘吃了一段时间后就觉得甜腻,加上又有了几颗坏牙,她晚上睡不着,闹着牙疼。 他爹就禁止了他娘亲的甜食。 那个专门买回来做奶糕的师傅也就自此没有了用武之地,平日里只能呆在厨房里打打下手。 “味道很好吃么?”顾南青抬头问道。 她身上的味道还是她小舅舅今早过来跟她娘说话,顺带捎过来的一份。 她倒是喜欢这些个甜食,但是她娘管的严,加上府里的厨子并不擅长这些,外面卖的东西又被嫌弃不干净,所以即便是有好吃的,她也很难吃的到。 总是扶子初给她买来什么,她才能吃到。 若是让她自己出去找,未必能够找到货真价实的。 “算了,你吃了甜食要是闹了牙疼,回头又睡不着觉了。” 扶子初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他娘就是因为之前他爹过分纵容着,吃了太多的甜食,才导致这把年纪了,还天天闹牙疼。 平日里喝口凉水都喊着嘴巴疼,他爹心疼的厉害也无能为力。 再厉害的大夫,也治不了牙疼这个病,万一小姑娘到时候跟他娘一样,有一口三天两头闹着疼的坏牙,还不得哭鼻子。 顾南青撇撇嘴,这还没有成亲呢,他就已经跟跟她娘一样,管东管西的了。 这要是以后嫁过去了,还能有自己自由自在的好日子么? 扶子初看她脸色沉了下来,忙开口解释:“我这不是怕把人给你送来了,就算是做了好吃的,也有你娘看着呢,你未必吃到嘴里。反正人在别院里呆着,回头你要是想吃,只管去别院尝尝,人我给你养着,虽是等你召唤。” “哼,说话不算数。”顾南青嗔怪道。 两个人正说着话呢,就听到一墙之隔的顾六叔的府苑那边有人说话。 听声音好像是顾六叔跟顾六婶两个人。 顾南青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两个人冒着腰,把身子往墙边上凑了凑,透过月亮窗的缝隙,看到了那院的情况。 “你能不能理我远一些,让我清净一会儿。”云岫坐在轮椅上,趁着脸色挥手去推顾六。 自打她身子好一些以后,卓大夫就过来给她看过,说是让她没事的时候要多出去晒晒太阳。 呼吸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对身体大有好处。 顾六是个严格遵守医嘱的人,忙到扶三爷那里弄来了一个轮椅,只要是天气好些,就推着云岫出来吹吹风,看看花园的精致。 恰好两个府里的花园是连着的,所以才有了顾南青跟扶子初两个人看到的这一幕。 顾六爷才不管云岫愿不愿意跟他说话呢,反正他私下里已经跟府里面所有人都下达了命令,只要是他跟夫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方圆一里地都不要出现人影。 只有他一个人在身边,云岫身子不适,又下不了地,就算是再不想跟他说话,需要拿个东西什么的,还是不得不跟他说话。 就比如现在,你能把我往旁边推推么? 他把自己放到大太阳地里,又不说话,摆明了就是让自己开口求他。 她是想争口气的不跟她讲话,但是今天太阳厉害的,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她在大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就有些头晕。 不得已才喊他把自己推到树荫下面去。 得到了满意的结果,顾六笑眯眯的到她身后去推人,还贴心的给她端来了茶水。 云岫腿上没有力气,手却是好的,伸手要去接过来茶盏,却被顾六躲闪过去,不愿意给她。 只是笑着让她就着自己的手喝。 云岫伸手要了两三次,都没有得手。 顿时来了小脾气,伸手抓在他的腰上就使劲儿拧了一把。 顾六疼的直龇牙咧嘴,又怕茶水洒出来烫到了她,往后连忙退了两步,结果茶水全部洒在了他的衣服上。 是新沏的茶,还能看到湿了的衣服上冒着热腾腾的烟,云岫也吓了一跳,她只是想自己喝水而已,没想到却都泼到了他的身上。 顾南青担心她六叔,想上前去看看到底烫到了人没有,却被扶子初一把拦住了。 扶子初给她打手势,示意她不要着急,先看看情况再说。 顾南青争他不过,只得继续趴在那里去看。 顾六蹲在那里抱着泼湿的衣服默不作声。 好一会儿都没有一点儿动静,却看到肩膀一耸一耸的。 云岫本来就担心他有没有伤到自己。 又看到他肩膀一颤一颤的,只当他哭了。 开始还是小声的喊他:“你起来让我瞧瞧。” 顾六却依旧蹲在那里,好像是疼的已经听不到了。 云岫心里有些着急,伸着手撑着身子努力去摸他。 但是两个人之间是有一段距离的,总是她伸长了手臂,也还是够不到他。 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云岫只当是因为自己的不小心把他烫伤了。 她原本心里面就有顾六,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又急又恼,只恨自己鲁莽了,才不小心伤害到了他。 小声跟他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可是道歉了顾六还是蹲在那里不动弹,云岫就更急了,眼泪都流了下来,呜咽道:“六爷,你没事吧,你起来啊,是不是疼的厉害……” 伸长了手臂去往他那里够,“你到底怎么样了啊,你快起来啊,我……我原谅你了还不成……” 一个没有稳重,重心晃荡,云岫猛地一下从轮椅上扑了下来,朝着顾六的方向摔了出去。 顾南青又要冲出去救人。 心里面直念叨着大事不好! 隔壁的这两个人,一个大病初愈,一个身子未好。 又烫伤了一个,再摔倒一个,恐怕要养伤都要病床排在一起了。 幸亏扶子初身手矫捷,一下子把她捞在了怀里面,抬下巴示意她看。 只见顾六眼疾手快,一个回身就抱住了云岫,自己垫在下面,没有让她摔在地上,只是顾六却摔了个屁股蹲。 “哇……”云岫哭的更厉害了,“六爷,你摔疼了么……我……我不是故意的……” 鼻涕眼泪一大把,也顾不上退上的疼痛了,伸手就要往他身上去查看他方才烫伤的地方。 扶子初忙捂住了顾南青的眼睛,大人的事情,少儿不宜,有些东西可以看墙角,有些东西却不适合带着顾南青来看。 两个人又蹑手蹑脚的去了别的院子。 这边,云岫伸出去的手却被顾六一把抓住。 “大白天的,你做什么呢。”顾六笑吟吟的问道。 云岫一下子就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刚才是装的!“你演我!”云岫皱起眉头就伸着拳头往顾六身上锤。 “我是急疯了心,就想着让你不生气了而已。”顾六把她揽在怀里,温柔的哄她。 这些日子,顾南青过来了两三次,把后来发生的事情都给云岫解释了一遍。 包括那个假的孕妇,还有那个莫须有的师父家的姑娘。 小丫头心里面明明知道自己是愿望的,却还要天天板着脸不愿意跟自己说话。 他是好话说了一箩筐,却还是连一个好脸色都没有得到过。 实在是没有法子,方才茶水泼在身上的时候,他才灵机一动,要是自己疼这么一场,能让她原谅自己了,不闹脾气了。 就算是烫死他,也值得了。 云岫知道自己被骗了,伸手就往顾六腰上去掐。 顾六最怕她这一招了,嗷嗷叫着直求饶。 云岫两个人破冰和好了,心里的怨气就更想发泄出来。 手下的动作不但没有放松下来,甚至是更加用力了。 顾南青跟扶子初两个人隔着院子都能听到顾六嗷嗷叫的求救声,顾南青回头看了一眼那边,担忧的问扶子初:“我六叔他,没事吧。” 扶子初对这种事情还是颇有心得的,他哄顾南青的时候,也经常使用这招苦肉计。 笑着揽过她的肩膀:“你六叔没事,等你六婶气过了,咱们成亲的时候,估计六叔还能做证婚人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茶馆 别请回家 小两口感情和好这种事情,总是一瞬间的事情。 好像中间就有一道屏障似的,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两个人之间冷冰冰的关系顿时就荡然无存了。 曾经一时的冷漠无语,也都消失殆尽。 顾六跟云岫两个人在花园里面闹了那么一场,之间微妙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 云岫虽然还是不大爱跟他说话,但是却也不再对他冷冰冰得了。 顾六跟她说话,她也有问有答的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顾家大奶奶让顾南青过来请他们两个过那府里去吃饭。 顾六跟扶家大爷关系甚好,顾家跟扶家结亲这事,少不得要看在他的面子上。 听顾南青刚才偷偷说看到了她六叔六婶和好如初了,顾大奶奶有心在中间帮忙推他们一把,就把人请到了一起。 顾六推着云岫两个人到了花厅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入席了。 留着两个紧挨着的位置,一看就会给小两口留的。 顾六笑着抱着云岫坐了下来。 云岫小脸绯红,双手还是不情不愿的抓住了顾六的衣角,生怕自己被他丢下来了。 顾南青偷偷看着扶子初,笑的腰都要弯到了桌子下面。 扶子初伸手去扶她的背,生怕她掉下凳子了。 一桌子人谁也没有去提两个人之间的那段不愉快,扶三夫人出于对之前藏起来了云岫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迎上顾六的目光。 但是顾六却跟不曾有过那些事情一样,脸上笑眯眯的。 如今媳妇已经跟他和好如初了,过往的事情便不那么重要了。 再说他这段日子想了很多,也能够理解了云岫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做出要离开望京城,离开他的决定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决心有多大,心里的背上就有多大。 而这些悲伤与难过,在最孤独无助的时候,都是她一个人独自承受的。 他捧在掌心的小姑娘,是怎么走过了那段艰难的旅途。 他甚至有些感谢扶家三嫂了。 毕竟是她的一念之间,伸手搭一把的抉择,才把云岫拉出了那段昏暗。 一桌人和和气气的吃了饭,作为两家关系都好的长辈,顾六自然对顾南青和扶子初两个孩子的婚事有参与抉择的权利。 有些顾家大爷跟顾大奶奶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顾六去说谁也不会觉得突兀。 于是,在顾六叔的调和下,顾南青的婚事更往隆重了走了一层。 哪有父母老家不希望家里的姑娘的婚事能够盛大隆重呢。 男方愿意在婚事上面花费多大的心意,日后在婚姻的相处之中,便会对娘子有多大的尊敬。 这两者之间不是一定会相互关联的,但是前者却是后者的一个体现。 扶子初心里面满满的顾南青,就算是舍了自己的全部身家,也是愿意的。 扶三爷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肯定是怎么隆重怎么来的。 至于顾家这边,顾家大爷虽然是两袖清风,但是那些文玩字画的,出身富贵家庭,肯定是自幼就有些珍藏的。他就只有这一个姑娘,也拿出了不少稀罕玩意来给顾南青做嫁妆。 扶家不稀罕这些东西另说,家大人愿意给多少陪嫁,这是一份心意。 日后顾南青去了扶家,便是小两口有斗嘴板架的时候,顾南青也能多一分底气出来。 顾大奶奶更是拿出来了自己的陪嫁还有这些年得营生。 扶家房产地铺的最是不缺,但是姑娘自己带去婆婆家里的陪嫁,更是一个媳妇在后宅的安身本钱。 云岫虽然腿脚不方便,但也随了一份自己的心意。 之前她赌气给顾六留下来的家当盒子,又都给没收回来了,选了最好的几个铺子,送给了顾南青。 这年头,钱生钱才是最好的。 顾六爷没有什么稀罕的东西,但是从皇宫里讨了一对玉如意,添做顾南青的嫁妆之一。 那是皇上登基的时候内务府定制的,更是皇上跟皇后的爱情象征。 这礼物比任何东西都要贵重。 而马上就要成亲的小两口呢,一大早扶子初就带着顾南青去了城郊的大柳树茶馆。 听书吃茶,赏花散心去了。 顾南青这些日子,被他娘连带着她的未来婆婆两个人把日子安排的满满的。 成亲时候的嫁衣要三番两次的试穿修改,陪嫁时候的嫁妆珍宝要她一一过目,就连扶家送来的聘礼顾大奶奶也非要带着她一样样看过,心里面好有些数。 经过顾家大爷那事以后,顾大奶奶心里面是再也没想过姑娘以外的旁人了。 原先依她的脾气还曾想过听自己不过三十多岁,若是拼上一拼,未必不能给顾家得一个儿子。 但是这事得她自愿了才成。如今顾家大爷心里面偏偏硬要惦记,她原先那想法早就没有一丁点儿了。 人性贪婪,欲壑难填。得了儿子日后不知道要想些什么呢。 她不是什么大善之人,做不来让所有人都尊她敬她的事情。顾家的传宗接代的大事,那是她没本事,顾家大爷若是还心悦儿子,想找谁生找谁生去。 但是应该属于她姑娘的东西,任谁也别想抢了去。 顾大奶奶对顾家大爷算是没有什么念想了,有些事情想必是埋在心里面时日已久,一旦敷在上面的风沙被吹尽,展现出原先的面貌,那便再也埋不回去了。 她这辈子有女儿孝顺也就够了。 幸而女儿和未来女婿都是好孩子,扶子初这孩子出身显赫,虽无功名在身,但以后的日子注定了富贵。女儿嫁到扶家,荣耀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顾南青哪里知道她娘亲的这些弯弯绕绕,一门心思的觉得头疼。 她这些日子光看东西都看的眼花缭乱的,什么新衣服金镯子,知道的是说她娘亲这是嫁女儿呢。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她们家是要开金器铺子呢。 好不容易今儿顾大奶奶跟扶家三夫人这对亲家娘子相约去看首饰,到时候给顾南青做新妇添妆用。 小两口成亲以后并不住在扶家老宅,而是把日常布置在了扶子初的小别院,恰好别院旁的宅子也是扶家的产业,扶三夫人怕儿媳妇跟儿子两个院落小了住着憋屈,一早就把那处也装修了。 只需把院墙打通了,六进的宅子,装饰精贵,不比老宅差到哪里去。 扶子初借着带顾南青去看新布置的宅子的借口,把人带了出来。 出了府门,顾南青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她娘亲天天守在她的身边,可把她念得头疼死了。 两个人也没去别院,反正是日后要长久住的地方,早看晚看都是一样的。 听说城郊大柳树茶馆新来了一个说书先生。 扶子初之前跟她念叨过好几次了,都说要带她来看的。 结果到了现在也没有功夫带她去。 趁着今天有功夫出门,两个人便让车夫驾马去了城郊。 坐在茶馆的雅间里,叫了两壶上好的花茶。点心是出门前扶子初从家里面带过来的。 “这就是你上次跟我炫耀的奶糕?”顾南青瞧着碟子里面晶莹剔透的糕点,好生可爱。 扶子初点头,伸手给她夹了一块道:“做的椰蓉味的,不是很甜,你尝尝。” 顾南青就着她的筷子咬了一口,奶香味浓郁的很,倒是比上次她舅舅送来的那些好吃多了。 “这厨子手艺了得,已经可以出去开店了。”顾南青如实称赞道。 上次他舅舅买的时候还说是望京城里最好吃的一家了,没想到扶子初家里面养的厨子,手艺更是了得。 扶子初笑道:“你是不是个呆子。” 那厨子原本就是在南面开店做生意的,是他爹因为媳妇喜爱才花银子把人聘了过来。 到他们这种人家做个家养的闲人,哪里会不比开店清闲的多? 顾南青迟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本末倒置了。 人家肯定是开店开的好才会进了扶家的厨房的。 只是小姑娘一向不爱承认错误,错开了眼神,只当自己方才没有说话。 今天说的这出是单口相声里面的一个经典片段——《卖油郎独占花魁》。 顾南青之前也曾经听过,只是这个说书的先生好像比她之前听过的那些先生说起故事来更为有趣的很。 扶子初看她听得入神,笑着道:“你若是喜欢听这个先生的书,回头我让人去跟他说说,出银子把他请到府上去。” 扶家人行事作风,速来没有银子买不到的东西,若是真的有的话,那就出双倍的。 如果双倍银子还不够,那就三倍。 只要银子够,没有请不回家的人。 顾南青正听到关键时候,边吃东西边摇头:“不要,请到家里面多没意思。” 到外面来听书,还能有机会出来转转,看看沿途的风景。 要是家里面什么都齐全了,恐怕她连出门的机会都不见了。 瞧她六叔跟六婶两个,自打六婶给了六叔好脸色以后,真的是走到哪里人就跟到哪里,寸步不离的。 生怕六婶再偷偷摸摸的跑掉了。 她瞧扶子初,也有六叔的潜质。 第一百四十九章:新家 婆媳之道 在茶馆里听了一场书,顾南青又不想这么早就回家去,她爹最近异常的听他娘的话,时时刻刻的盯着自己的一言一行,生怕被她娘找到什么把柄,到时候迁怒于他。 之前父女两个和好的时候,顾家大爷赔礼道歉时说的那些承诺和保证,在媳妇的好感面前全部化为泡影。 女儿生气了可以慢慢哄,媳妇还是要放在头一位的。 毕竟日后家里的宝贝姑娘就要嫁给扶家那臭小子了,能在身边陪伴自己的,只有媳妇了。 在孰轻孰重之间,顾家大爷显然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一个。 今天又是刑部的沐休日,顾南青才不想回家天天跟坐大牢似的,被人盯着。 “咱们去别院吧。”扶家三夫人之前说在装修建筑上面都选了她爱的风格,让她有空了就过去看看,到时候有什么想要修改的就直接说出来,好让工匠们直接给做到最好,也省的日后动工的时候再一番麻烦。 今天刚好有空,顾南青就想起来这事了。 扶子初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她对日后两个人新婚住所上心了,说明她心里面也是向往着嫁给自己的。 再没有什么比自己喜欢的小姑娘,自己心心念念着想娶回家的小姑娘心里面也惦记着自己,也想跟自己一起过日子这件事情更让他开心的了。 马车晃晃悠悠的到了别院。 顾南青扶着扶子初的手下了车,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她从小到大来过无数次了。 以前的时候跟扶子初两个人在院子里玩捉迷藏的时候,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哪里是哪里。 突然这样的大变模样,还是头一次见呢。 别院是扶三夫人亲自交代的工匠们施工设计的,都是按照素日里顾南青的喜好偏爱来的。 还有不少地方是扶子初提出来的意见和见解。 顾南青看了看平日里两个人常住的小院子里面有一个大秋千,还专门用藤条编了篮子。 心里开心的很,“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顾他六叔家院子里面就给六婶做了一个这个,她闲来无事的时候去蹭着坐过,开心极了。 哪有小姑娘不爱坐秋千的? 只是她娘总是说坐秋千是不文雅的事情,大家闺秀的不能这个样子,传出去了别人会说你不庄重的。 顾南青哪里管那些庄重不庄重的,自己玩的开心才成,但是奈何她娘亲管的严厉。 就算是满心的不庄重,也只得装作是庄重了。 也只有她娘不在的时候,偷偷混混她六婶的秋千。 这下子可好了,她也有自己的秋千了。 而且款式样式,看上去都比她六叔给六婶做的那个要精致的多了。 扶子初笑着指着藤条给她介绍:“这个可是出自你六叔家里面那个一模一样的工匠的手里面,只不过顾六叔等着用呢,所以给的工期比较短,做出来的秋千也不是那么的精致,我这个,是上次看你喜欢六叔家里面的那个秋千以后,我回来就跟那个工匠下了订单。” 做了足足好几个月呢,肯定是比顾六叔家里面的那个要好多了。 她的小姑娘值得最好的东西,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尽可能的去给她摘下来。 顾南青看着秋千,眼睛笑的眯起来。 坐在上面喊扶子初去推她。 一下又一下的,少女的心思都要飞扬起来了。 做了一会儿秋千,又去后院,有一个专门的荷花池,还在周围做了汉白玉的护栏。 顾南青看着放在青砖路正中间的那个大水缸,里面的睡莲还活着呢。 她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不是之前在后院那棵桂花树下面放的那个么?” 在没有比他们两个更熟悉这个大水缸的了,顾南青小时候给扶子初倒水的时候,那条带着鱼腥味的甘露就是从这口缸里面弄出来的。 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 这口水缸竟然还在呢,而且还被摆到了这种正中间的地方来。 顾南青从新看见了之前熟悉的东西,心里只觉得好奇,扶下身子去抚摸水缸周围那层厚厚的很有时间气息的斑驳。 扶子初看着她直笑,这口水缸是自己让人专门放在这里的。 别看顾南青大大咧咧的,其实她内心很细腻的。 回头她有什么小脾气了,看到这口水缸,心里面对自己的那一丝愧疚感就会袭上心头。 到时候少不得要消气很多。 顾南青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她的脾气秉性早就被扶子初吃的死死得了。 不过这些事情,扶子初肯定不会告诉她的。 所以她只觉得扶子初是个念旧的人,这种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摆在这里,能想起以前的那些好玩的事情,也是不错的。 转过后花园,隔壁的景物显然是更加焕然一新的。 地上还能看到两个府里的墙被拆掉的痕迹。 就跟他们家和六叔家里面的那样似的。 不过他们家和六叔家里面因为并不是一家的缘故,虽然关系亲密,但也只是用一扇门做了区分而已。 平日里两家人走动起来,也是会区分个你我的。 但是他们这两家都是扶家的地盘,所以干脆连墙也没有。 扶三夫人让人做了几个兰亭集序屏风在这里,有假山掩映,走过庑郎,那边便是另一番景色。 房子建筑都相交之前住的院子更为大气一些。 因为地方大,又怕他们后面要添置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索性就在院子里面养了些盆栽的花朵来装饰。 回头小两口有什么和自己心意的了,再去做一些变更也是好的。 顾南青看着满院子的迎春花,开的黄艳艳的。 小脸皱了起来。 扶子初知道她最爱的还是牡丹那种五颜六色的,这种一丛一丛的,顾南青小时候曾经在草丛里面碰到过蛇虫,所以对黑洞洞的草丛,打心里面有一股子害怕。 “我不喜欢这黄色的花,回头让人给换成二乔吧。”扶子初扭头嘱咐管家。 顾南青拉着他的手,走过那片迎春花从,一条活水小溪,再往前竟然是一篇稻花田。 顾南青看着刚露头的稻田,扶家这是跟自己六叔学会了一手好的农活,已经开始改行种东西了? 扶子初笑着给她解释:“我娘最近应该是在念诗,稻花香里说丰年。她一直惦记着在家里面弄一片稻田,再引活水,养些青蛙。人在诗中。” 顾南青听了身上直毛鸡皮疙瘩。 扶三夫人这都是什么样的恶趣味啊! 种稻田她也就忍了,养青蛙这些的,她连看都不敢看的。 扶子初知道她害怕,但还是想要逗她一下:“其实你想,多有趣味啊,回头咱们也学你六叔,种些西瓜什么的,再搭个瓜棚,月夜咱俩过来,做个月下老农,岂不美哉。” “嗯……”顾南青听的直皱眉头,恨不得把他留在这里,自己当场就走了。 扶子初看她脸色有变,继续笑着道:“听说你六叔跟你六婶两个人就是因为西瓜地结缘的,而且之前从汝南送回来的那些东西,都新鲜的很。” 望京城方圆附近的也有一些进城来做买卖的农民,没事的时候会送一血新鲜蔬菜瓜果这些的。 扶家也有自己的庄子,专门提供府上的瓜果吃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顾六叔送来的东西不管是品质还是相貌方面,都要比他们自己家里种的好上许多,比城郊的那些老农们卖的也好的很多。 所以他娘一直都想让他爹跟顾六叔学学种地的手艺。 他爹是个笨的,连锄头都拿不动,顾六叔在京城的时候哪里有时间去教。 他娘心心念念的事情一直都不能实现,索性就趁着给他们安排院子的机会,把自己喜欢的都给弄到了这里。 这种事情顾南青也不好意思去说,毕竟婆媳关系素来是最难相处的一种关系了。 两个人之前关系再好在亲近,可是一旦做了婆媳以后,可能就有一种微妙的变化了。 顾南青虽然是个老实的,但是这点儿聪明劲儿还是有的。 一脸惆怅的看着扶子初。 扶子初自然明白,开了两句玩笑,当场就嘱咐着管家把这些都送到庄子上去,让人好生给他娘亲照顾着。 他们自己要住的院子,肯定是要按照自己的兴趣爱好来的。 顾南青这些日子素爱习武。 就提议在这里建一个习武场,做些梅花桩的,没事的时候也好在这里尝试着学学。 扶子初是支持她的兴趣爱好的,虽然害怕她的安全问题,但是扶家有不少功夫高强的镖师还有习武的师父,日后也能请过来好生教她。 转看了一圈子,天色已晚。 顾南青正要往门外走,就看到管家过来禀报。 顾家大奶奶派了车马来,让接顾大小姐回家呢。 顾南青跟扶子初两个人对看一眼,相视一笑。 感情她娘是知道他们两个的行踪的,今儿跟扶三夫人两个人相约着出去,是专门给她流出来了放风的时间。 真可谓是知女莫若母,她娘对她的了解,还真是透彻的很。 第一百五十章:议亲 夫妻之道 上了顾家的马车,扶子初想要一起跟着把她再送回去。 其实是为了多一些跟她一起相处的时间。 顾南青笑着啐他:“哪就有这么矫情了?” 她最近爱极了那些江湖豪情了,她说话做事本来就直来直去的,这下子更是壮志凌云。 一巴掌差点儿没把扶子初给推到了。 丫鬟下人们都在,扶子初稳了稳心神,站住了脚步。 笑着把人送上了马车,回过头,就带着管家去了后院。 说好的那个习武场是再也不敢建了。 他本来也不是很擅长功夫这些的,回头要是顾南青学会了拳脚功夫,两个人有个拌嘴斗气的,他哄着也得一身伤。 武功这个事情,以后可千万不能让她学。 他娘还指望他能够娶了媳妇以后,早生贵子呢。 小姑娘要是就此上瘾了,天天做这些打打杀杀的胡闹,保不齐养胎的时候为难。 扶子初亲自去后院做了规划,把那里改成了一个可以和小孩子玩耍的小花园,还专门做了儿童秋千这些东西。连小一号的桌椅板凳都准备了齐全。 顾南青自然是不知道扶子初的这些打算。 回家以后没事的时候还跟教自己扎马步的小丫头们吹嘘,日后去了新的府宅,肯定带她们到正规的习武场,还带着梅花桩的那种呢。 这些日子,就连她最爱的话本子,也都是非小将军的不看,非武侠道义的不看。 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本三侠五义,天天躲着顾大奶奶看的开心。 云岫跟顾六爷的关系渐渐好了,具体来说是云岫渐渐原谅了顾六爷。 夫妻两个关系和睦了,又过完了年,顾六爷的病假就没了由头。 不知道什么缘故,他竟也不去每日到兵部点某。 天天晃荡在家里面,东转转西看看让云岫瞧的心烦。 “你就不准备去皇上跟前转转?”这么些日子闲赋在家里面,他也不嫌日子久了皇上他老人家忘了他。 顾六懒洋洋的躺在那里:“我大过年的耽误了太后跟儿子的阖家团圆,皇上让我这些日子少进宫,别撞到太后手里面。” 之前因为要找云岫的事情,他去宫里找皇上,皇上跟他关系好,倒是没有说什么,但是太后她老人家可是对此深表不满,慈宁宫的小太子都巷道里晃悠了好多天呢,想要拿他麻烦。 加上过段时间他还要出去有事要办,皇上念他辛苦,索性给他放了长假。 他就闲了下来,无事就一个劲儿的往云岫跟前蹭。 只是他们夫妻两个恩爱,顾南青那个小电灯泡就也开始蹦跶起来了。 “六婶婶,你猜我又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小姑娘甜甜的嗓子,人没有进门就听到了。 顾六听到直皱眉头,自己这小侄女就是被骄纵坏了,没事就喜欢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过来带坏他媳妇。 可是他跟云岫两个人的关系才有所缓和,虽然云岫不至于像大嫂那个固执,但是心里面却还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他生怕自己招惹了她生气,让两个人原本有所破冰的关系再有个变动。 也不敢去直接说,喏了喏嘴,门口一眼。 顾南青兴致勃勃进屋,正好迎上她六叔不满的眼神。 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她六叔脸上带笑,笑容里面却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之情。 让人看了心里面发毛。 “六……六叔……”顾南青尴尬的跟他打招呼。 云岫听到声音,也从里屋出来了。 “青青来了。”瞪了顾六一眼,笑着拉顾南青的手就往外走。“今儿她们给我送来了好东西,我正准备让你给你送过去呢。” 两个人出了屋子,到了之前顾南青藏在云岫这里的时候那个书房。 这大半年来云岫也顾不得写字看书什么了这里除了之前扶子初过来留宿的时候住过一次,便一直就空了下来。 顾南青一进屋就看到屋子里挂着一套漂亮的衣服。 “马球服?!” 只不过用料做工去跟大陈的风格有所不同。 云岫笑着上前:“这是你六叔在西边的好友带回来的,滇西那边的马球服。” 滇西的少数民族众多,顾六好友董九力从滇西回来述职的时候带着夫人儿子一起。 董夫人是个侗族的姑娘,便给云岫送来了一套精工制作的马球服。 云岫素来不爱活蹦乱跳的这些,更不爱打马球,这么好的衣服她看到的头一眼就想着给顾南青了。 他们两家人里面,只有顾六跟这个小侄女是爱好运动的。 顾南青的马球技巧一手的出自顾六真传。 这礼物顾南青喜欢的紧,她最近爱武侠,所以马球这种英姿飒爽的活动又重新收拾起来了。 不过最近为了她和扶子初两个人的婚事,她忙到没有时间。 六婶送她这么一套衣服,她正好有借口出去打马球了。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的话,顾南青开开心心的带着衣服回家了,进了屋才想起来腰里面还藏着要给云岫的武侠话本子呢。 想想她六叔那股子嫌她碍事的眼神,顾南青打了一个冷颤。 话本子什么时候都能够看,等到六叔不在家的时候,她再去送书也不迟。 结果才吃了午饭,扶家就来人了。 扶三爷带着扶三夫人和扶子初,一家三口来顾家商议过几天的婚礼事宜。 两家大人们商议亲事,小两口是不需要在一旁听着的。 花厅内,顾六作陪两家人有说有笑的。 顾南青给扶子初递了个眼神,两个人就悄悄地绕过后堂,出去了。 顾大奶奶看着顾南青离去的身影,脸色就沉了下来,只是碍于在和扶三夫人说话的面子,也不好说什么。 加上两个小孩子也就要成亲了,日后就是小两口了,这个时候她这个做丈母娘的,也不能说什么了。 顾六看着两个小孩子出去了,给大嫂使了个眼神,自己也跟了出去看看。 顾南青正带着扶子初要出府,上次大柳树那个说书的,这几天换了京城的另一家茶馆,听说生意红火的很。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听说过了今儿,那说书先生就要南下去别的地方了。 他们这种跑江湖的,但凡有了一些名气,就有不少人家会慕名而来,请着上门去说堂会。 要是错过了今天,再想听他的书就要看缘分了。 人还没走出大门,就听到顾六爷在后面喊她们的声音:“你们两个去哪里呢?”这两个小家伙,一出来就往门外跑,得亏他出来的及时,再晚一步就找不到人了。 扶子初笑着出来替顾南青打掩饰:“我外面马车里落了给她的小玩意,带她出去拿。” 顾南青忙在一旁附和:“是是是,出去拿个东西。” 顾六爷当场就把两个人的小谎话给拆穿了:“马车都拉进了咱家马房,走我带你们去拿忘了的东西。” 顾南青看说谎不成,就想着撒娇蒙混过关了。“六叔……” “甭跟我撒娇,在你六婶面前耍无赖也就得了,还想骗我?”顾六嫌弃的戳了戳她的脑门,“你们两个要是实在闲的无聊,就去找你六婶说说话。” 云岫这几天闹头疼,一个人在那院没有过来。 请了大夫来看,只说是之前月子里面没有养好,开了些药,让好生静养了。 他这边的事情又走不开了,顾南青正好闲着无聊,不如让他们去跟云岫说说话,解闷儿也是好的。 又怕小丫头诡计多端,顾六专门叮嘱两家的门子上,都看好了,别让大小姐混了出去。 顾南青看着她六叔远去的身影,抬脚就往前走。 “咱们去哪儿?”扶子初是听她的话的,开口问道。 “还能去哪儿?”顾南青无奈的摊摊手,“六婶一个人在那院等着呢,咱们俩也过去陪着说说话。” 她跟顾六关系好,叔侄两个好的比父女都要好的,顾六都把话说下来了,她肯定是要取的。 扶子初对于去哪里是没有意见的,反正只要是跟着顾南青在一起,他心里面就开心的很。 两个人晃晃悠悠的去了那院,云岫正在屋子里面做荷包呢。 顾南青看到她抱着针线筐在忙活,一脸的惊讶。 “你怎么又操持起来这个了?”当初两个人在女红方面学业有成的时候,不是已经说过了要放弃这个了么? 也不是所有的姑娘都要学会这项技能的,她六叔跟扶子初两个又不指望着以后媳妇能够操持这些,何必劳神劳心的去学呢。 云岫莞尔一笑:“我也是闲的没事了,才想着做个像模像样的荷包出来。” 之前她给顾六做的那个荷包太丑了,她还要当做宝贝一样的带在身旁,经历了这次的事情,那个荷包竟然还在他贴身的放着。 两个人关系已经和好了,后面的事情她也知道是自己误会了顾六。 就寻思着再给他做一个新的荷包,也算是赔礼之前误会他的事情了。 夫妻两个的关系,不能凭借一方的一位认错。 他对自己好,愿意让着些自己,那是希望自己能够同样的疼他。 第一百五十一章:远客 娘家来人 顾南青拿起来放在筐子里面没做好的几个半成品,在手里端看了一番。 点头称赞道:“六婶,你进步很大啊。” 看筐子里面的其他几个针脚细腻的样品,比起之前两个人一起做的那个,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云岫听到她这话,一下子脸就红了。 抿了抿嘴,不好意思的说道:“那是你六叔跟着学的时候做的。” 她请来了女红师傅教她做荷包,但是又觉得一个人做的话没有来个一起学的伴儿好,两个人做伴儿有个比较,也能更加努力一些。 只是府上的小丫鬟本来就没几个,春桃她们的女红都是娴熟的很,平日里府上的衣服什么的也都是交给她们的。 所以选来选去,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跟云岫一起来做这些针线活的。 她想着再去找顾南青一起,之前她就是跟顾南青两个一起学习的,虽然后面两个人都没有学出个什么东西出来,但是毕竟都是没有底子的人,互相鼓励着也有个伴儿。 还没等她第二天去找顾南青,晚上顾六回家的时候就看到了她坐在那里绣荷包。 又一听是要给他做的,就更来了劲头。 “你去找青青干嘛,她小姑娘家家的没有个耐心,这种事情你要是想找个一起努力的,还是要找个靠谱的才好。” 云岫那眼瞪他一下,打趣道:“靠谱的?谁靠谱?难不成你要跟我一起来学习做针线活么?” 这话她也是玩笑而已,顾六一个大男人,要是真的沉下心来跟她一起做,还要把她吓一大跳呢。 谁知道顾六根本就不是一个会按照常理出牌的人,竟然笑着做了下来,按照之前女工师傅教的那些东西,比划着坐在那里陪自己一起做起来了。 云岫自己一个人做的本来就没有劲头,有她陪着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总不能比一个大男人做的都要差劲儿吧。 两个人就坐在那里,沉默不厌的,一直做到了半夜。 最后云岫实在是累的眼睛疼。 歪在那里都要睡着了,顾六看她身子不舒服,这才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起身去给她倒热水洗脚。 云岫拿起来他放在一边的那个没有做好的荷包,真是生生要把人给气死了。 他一个大男人,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个东西,头一次拿起来针线活的,竟然做出来的荷包比自己努力用心做出来的还要好。 后来她就不愿意让顾六再跟自己一起做了。 只让他在自己身边陪着,看书也好,写字也罢。 再不济的两个人说说话也算是有个伴儿了。 至于做荷包这事,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顾六不做了,也不会觉得自己手里面辛辛苦苦好几天的东西长得有多丑了。 没想到今儿顾南青一过来就选中了顾六做的那一个。 云岫又不是那种会撒谎骗人的人,只得如是说出来了。 顾南青听到自己六叔竟然有如此厉害的本事,感慨道:“六婶好福气,没想到还能发掘出来六叔的这种才能。” 扶子初在一旁听得心里面直冒汗。 顾六叔的本事太大,才比着他爹去学习种地务农。 没想到今儿就让自己碰到了绣花做活。 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啊。 “你们小两口怎么就闲着过来了。”她早上才听顾六说,今天是顾南青跟扶子初两个人的婚事前最后一次两家人聚在一起商议。 再过几天,就是大婚的时候。 大嫂忙的这些日子脚不沾地。 一心念着要把顾南青的婚事给办好了。 扶家人过来,最后敲定一下流程和规矩,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改的。 扶子初笑着解释道:“他们在那院商量,六叔怕身子您一个人在这边无趣的慌,就让青青过来陪您说说话,我想跟青青多待一会儿,就也跟着过来了。” 顾南青看着他两个眼睛直冒光,不愧是生意场上的厉害人物,她还正想着要怎么哄过去这事呢,他就给圆的里子面子都有了。 云岫听到是顾六喊他们过来的,脸色一红,撇过脸去不想说话。 在小孩子面前还要这样腻腻歪歪的,以后她的面子要怎么办? 又看半天春桃没有过来,云岫起身去外面喊人过来倒茶。 就见春桃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夫人,姨奶奶来了。” 姨奶奶? “哪个姨奶奶?”顾南青笑着问道。 没听说过家里面有个姨奶奶的。 就见外面有闹哄哄的声音。 云二妮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身后跟着一个个子稍微高一些的姑娘过来了。 “二姐!”云岫笑着迎了出来。“四妮也来了!” 顾南青也跟了出来,“四妮也来了?”顾南青伸手就去捏四妮的小脸。 之前云岫跟顾六两个人成亲的时候四妮在家里住过一段时间,所以两个人就认识了。 四妮那时候小小的呆呆的,又是才念书的孩子,所以对什么事情都好奇的很。 总是拉着顾南青的手姐姐,姐姐的喊着去问东问西的。 顾南青跟家里面的兄弟姐妹们不是很熟悉,在四妮这里做了姐姐,自然是开心的很。 也乐意笑着给她解释看到的东西。 两个人的关系就变得好极了。 见到四妮又来了,顾南青是头一个高兴的。 “你要喊我小姑姑。”四妮面目严肃,一板一眼的跟顾南青讲解。 上次来的时候是她年轻不懂事,才会喊顾南青小姐姐小姐姐的,如今她也是读了书的,夫子说,按照辈分来讲,三姐的侄女要喊自己小姑姑的。 所以这次顾南青就不能占便宜了。 顾南青嘴角抽了抽,变聪明了的四妮,一点儿都不可爱。 云岫将人接进屋子里面,云四妮还在外面跟顾南青两个人纠缠呢。 “你的喊我小姑姑。”云四妮扯住顾南青的胳膊,执意要她喊了自己才肯把人放进屋里面去。 顾南青愁眉苦脸的不愿意喊她,明明是自己的小姐妹嘛,怎么回了趟家的功夫,就得喊小姑姑了。 更何况云四妮可比她小了十岁都有了呢。 正在争执不下的时候,顾六过来。 他听说云岫家里面的亲戚来了,就过来瞧瞧。 虽说云岫家里面也只剩下了小姨子们,但是自己过来的话也是全了云岫的面子。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呢?”顾六笑着问道。 “六叔,救命。”顾南青看到她六叔过来了,忙开口求情。 云四妮远到是客人,她又不能让扶子初帮忙把人给拉开了。 男女授受不亲先不提,若是轻了重了的,到时候六婶万一心里面不愿。 自己跟云岫关系好是一回事,云四妮可是云岫的亲妹妹。 这里面谁远谁近,她心里面可是明白的很。 “三姐夫,她不喊我小姑姑!”云四妮也开口告状。 她在顾家住的时候,觉得她的三姐夫最是个公正的人了,肯定会替她主持公道的。 顾六笑着摆手:“我听见你姐姐在里面喊我了,你们两个忙,我先进去。” 开玩笑,小姨子跟亲侄女之间的斗争,他是拎不清楚了才要出来给个公道么? 顾南青和云四妮两个,可都是云岫的心尖子,哪个不公正了,他都落不了好,才不要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说着顾六就打帘子进屋去了。 扶子初站在一旁,赔笑着让云四妮放开顾南青。 他一个没过门的女婿,碰上了小姑姑辈分的长辈,真是很难做事的。 云四妮哪里管他们这些,谁帮忙说请都没有。 自己本来就是顾南青的小姑姑,她在家里面惦记一年了,终于有机会让顾南青纠正自己的错误了,她肯定是要让顾南青今天好好改口的。 后来还是云岫实在是看不过去了。 云四妮这个小屁孩儿子,自打去学堂念书识字以后,就变成了一个倔脾气。 这都多长时间了,还要在外面跟顾南青两个人纠纠缠缠的,让人家喊小姑姑呢。 云四妮怕云岫,家里的几个姐妹,大姐二姐都是好说话,只有自己这个三姐脾气最大,又不吃自己撒娇的这一套。有时候脾气上来了,还要打人呢。 她原本就不怕二姐,念书识字以后就连冯娘子有时候讲道理都说不过她。 但是碰到了云岫她心里面还是怯生生的。因为她这个三姐,会打人,还会拧耳朵。 小时候有一次她调皮着把厨房灶里面的火星子碰出来了,掉到了柴火堆上,后来把厨房都烧了半边。 爹爹跟二娘都没有说她也没有动手,只有三姐,二话不说就把她拎了起来,关在屋里面一顿好打,说是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挨了打以后,她就再也不敢了。 就连从厨房出来,都会有意无意的好好看看灶里的火有没有灭掉。 她三姐,太可怕。 两个人分开了,云岫过来替顾南青理了理衣服,戳了戳云四妮的脑袋:“你一个做小姑姑的,怎么还欺负小孩子呢。” 一句话,说的云四妮眉开眼笑的。 她原本心里面还有的怨气,也早就没了。 顾南青是她的小侄女,自己一个做姑姑的,怎么能跟孩子生气呢? 第一百五十二章:上学 四妮来了 云家两姐妹过来了,又恰巧赶上了顾南青即将成亲的事情。 几个姑娘家连带着云岫,在一起处着好不热闹。 顾大奶奶最近忙着商议顾南青成亲的事情,她这个成亲的新娘子倒成了最闲的。 云岫起先还以为是云二妮知道了自己之前跟顾六闹矛盾以及后来离家出走的事情了,才带着四妮过来给她壮声势呢。 结果一问下来,是云四妮书院的先生儿子高中了举人,老两口带着家里的狗跟着儿子去赴任了。 县里面就只有那一个书院,老先生走了,新来的先生还没有选出来,又加上县太爷也高升了,眼巴巴要等新来的县太爷到了,才能安排孩子们入学的事情。 云二妮和冯娘子一商量,孩子一年两年的不读书可不成。 云四妮这才开始好生的念书识字,正是很有兴趣的时候。 老话说的好,兴趣对孩子们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不能因为外面的因素耽误了云四妮上学这事情,两个人一寻思,决定把云四妮给送到望京城里来。 云岫如今跟顾六两个人在望京城里也安定下来,房子都置办了,顾六爷又是个好人,便是让云四妮过来跟着他们两口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云岫笑着就应下来这事:“怎么不成?我自己的亲妹子,又不是旁人,跟着我念书也是应该的。” 她们姐妹几个相依为命的,二姐照顾了四妮这么久了,她这个做三姐的,如今有了能耐了,照顾四妮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这件事情顾六听了心里面更是愿意,云岫这些日子在家里面闲的无聊,顾南青又要成亲了,她看着顾南青成亲大嫂忙前忙后的,总是会有发愣的时候。 有时候半夜睡到一半,她还会突然呢喃几句,嘴里面喊得就是那个没有机会出生的孩子。 便是她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面却还是忘不了那个没有出世的孩子的。 有云四妮在家里面,给云岫找些事情做,也省的她天天一个人在家里面胡思乱想的。 顾六笑着应下此事:“我这就派人去联系相熟悉的夫子去,四妮要是有本事,入了春就是高阳书院的入学考试了,到时候加加油,能够考进去高阳书院的话,连带着她姐姐脸上都有光。” 云岫怕二姐多心,开口解释:“高阳书院那可是皇上也不能走后门的地方,姐姐就等着你日后能够好好学习了能沾光跟着进去瞧瞧。” 就见云四妮小脸蛋儿红扑扑的:“我们夫子说,高阳书院是大陈所有的莘莘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小宋夫子是大陈最好的夫子了。” 顾六听了她这话,连连点头,心里面却憋不住的笑。 自己这个小姨子还是孩子气太过年轻了,没有遭受过生活的毒打,但凡她有朝一日栽倒了小宋夫子的手里面,她就能深切的体会到大陈最好的夫子的本事如何了。 中午的时候扶三爷跟顾家大爷那边吃酒,云岫推了顾六去作陪:“你不在这里我们娘几个说话也能轻松一些。”成亲的事情可是比他们这姐妹之间的走亲访友要重要的多了。 顾六笑着偷亲了她一口,便匆匆去了大房那里。 云二妮正在屋里坐着跟云四妮交代话呢,就听云四妮幽幽说道:“二姐,三姐夫偷偷亲了三姐一口,三姐高兴的眼睛都笑没了。” 云二妮老脸一红,三妹夫妻两个关系好是好事,只是就不能走远一点儿去,让小孩子看到了成何体统。 云岫打帘子进屋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意呢,云二妮故作镇定的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 云四妮看着她三姐,捂着嘴直笑。 吃过午饭,云大妮也来了。 云岫派人去秀衣坊送的帖子,说是云二妮和云四妮两个都来了。 秀衣坊里面的人都在忙着少东家成亲时候的喜服呢,重工缝制,又要用金丝银线的做绣花装饰,马上就到了成亲的日子了,新娘子的嫁衣还在送过来修改的阶段呢。 这会子正是秀衣坊最忙碌的时候。 云大妮的师父看她心里面惦念的很,就悄悄给她放了半日的假期。 云大妮的轮椅一院子里面,云四妮就笑着扑了过去,“大姐!我可想死你了!” 云四妮最喜欢她大姐了,家里面的这几个姐妹们,只有大姐最温柔还不打人,还会乐意给她糖葫芦吃。 虽说这几年家里面条件好了,但是对于四妮而言,最让她心里面点击的还是家里面穷的叮当响的时候,大姐从镇上回到苏庄村的时候,从身后给自己拿得那一串糖葫芦了。 大人们都说小孩子是没有记忆的,却不知道小孩子心里面是最能够记住自己珍贵的事情的。 云大妮笑着抱住云四妮,笑眯眯的两个人进了屋子。 云岫笑着道:“大姐,你不知道。四妮可想你了,进门头一件事情就是闹着要去找你呢。” 这段时间秀衣坊的人忙的团团转,前些日子过来给顾南青量身定做衣服的那几个绣娘师傅都说了,秀衣坊现在上上下下都在努力着赶工少东家和少东家夫人的大婚事宜呢。 除了喜服之外,还有一些需要用到的披帛这些的,都是需要去重工定做的。 扶家本来就是富贵的厉害。 加上扶三爷是皇上的钱袋子,扶家大爷又是当朝首辅,二爷也是国之重臣。 扶家这三四门子的富贵可都落在扶子初这一个人的身上了。 扶家大爷到现在没有娶媳妇,扶家二爷那里也不见有娶妻生子的愿望,唯独扶家三爷,早早年纪就娶了媳妇有了扶子初这个独苗苗。 所以顾家的这门亲事,不知道望京城里面多少王公贵族们都看红了眼。 私下里都说,扶家三公子这身份,便是尚公主也没有什么不可的。 扶家忙碌,连带着她都不敢去找大姐了。 虽说是有顾六这层身份在这里站着,可是云家的姐妹自己个却都明白一个道理,别人的都是别人的,只有自己学到了手里面的东西,才能是自己的。 大姐想要学习好一门绣花的手艺,二姐想要学着自己开店铺自立门户,四妹妹虽说现在是还不懂事明白道理呢,但是三个姐姐已经给她安排了念书识字这条路了。 云家的姐妹四个人,困苦的时候会互相帮助,相互扶持着,但是归根结底,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还是把本事掌握在了自己手里面,才是真的本事。 所以,即便是云岫如今的地位,她也是不想去打扰云大妮的。 虽然云大妮最近忙的敲锣打鼓的,但是外面的事情也不代表她是不知道。 顾六在过年那会儿,连带着都把韩家给抄了的去找云岫,虽然后面韩家的事情闹得轰轰烈烈的,但是她心里面最关心的还是云岫的事情。 韩家怎么样子,那是那些茶余饭后无聊人的谈资,但是云岫怎么样子,才是她最最最上心的事情。 但是她师父交代了别人不要在她面前胡乱说话。 之前云岫过来的时候,秀衣坊的那个老师傅就不是很喜欢她,觉得漂亮的小姑娘又攀附了高枝,嫁的是望京城里面富贵又有本事的顾六爷,但是却放着自家的亲姐妹来受这种罪。 云家姐妹四个的想法和念头,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理解的。 就比如云大妮的师父。 在外人看来,云岫如今的地位,即便是给她的亲姐姐安排一个安稳日子,金山银山的也不为过的。 所以老师傅对云岫的态度,任凭云大妮再怎么的解释,也是不好的。 所以没有人敢在云大妮面前多说话,加上秀衣坊最近又是忙碌的要命,所以这件事情也就这么的给耽搁了。 云大妮心事重重的忙了好些日子,心里面惦记的再狠,可是她也是无能为力的。 自己双腿不便利,顾六又在那里大张旗鼓的找人,她想托人出来问问具体的情况,但是也不知道找人去问才好。 后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找三爷去问了一问,结果三爷只是一句没事就想安慰自己。 那可是她的亲妹妹啊,哪能一句没事就这么过去了。 但凡是真的没有事情的话,顾六爷也不至于是到了全城去找人的地步啊。 云大妮不知道的是,那个时候云岫正被扶家三夫人给藏了起来,藏在庄子里面,顾六满大街的找不到人呢。 没事是肯定没事的,但是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却不能告诉了云大妮,所以只能说了一句没事。 后面的事情啊,还得顾六和云岫两个人和好以后,才能说出来一个子丑寅卯来。 云大妮又担惊受怕了这么些日子,终于盼到了云岫派人过来找她的事情了。 她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原本还想着要是师父不给她批准假期的话。 她就去扶三爷去说说。 结果她师父竟然给她批假了。 如今亲眼看到了云岫好生生的站在自己身边,她心里面才有了真实的感觉。 她没事,就是最好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秘密 有事要说 云大妮感慨万千的上前抱了抱云岫。 姐妹两个都知道对方在感慨什么,只是云二妮跟云四妮两个人都在汝南呆着,不知道她们这边的事情。 所以自然没有明白大姐跟云岫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云大妮看二妮在旁边,也不好意思直白的去问云岫之前她跟顾六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毕竟如今都已经都步入了正规,再说处理让姐妹替她们着急难过的,也不是很好。 姐妹两个心照不宣的互看一眼,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云大妮过来了,晚上就要回去,姐妹几个就格外珍惜这会儿能聚在一起的时光。 姐妹几个围在桌子前面说话,云大妮拿出来给云四妮做的小东西。 有漂亮的小背包,日后云四妮去学堂的时候,可以背着。 “大姐姐……”云四妮拿着背包心里面高兴地很,使劲儿蹭在云大妮的脸上撒娇闹人。 云大妮笑着拍了拍自己最小的妹妹的背。 她们云家四姐妹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说了会儿话,云大妮拿出了给小孩子的东西,都是些虎头鞋小娃娃的衣服这些的。 云岫当场就变了脸色,抿了抿嘴,故作欢笑。 她孩子没有了,大姐不知道情况,今又拿出来这些东西给她。 倒是一片好心,但是看在云岫眼睛里面,比拿刀子剜她的心更让她疼的厉害。 也不是云大妮不知道时候,只是云岫这跟顾六两个人成亲这么久了,还没有听到好消息。 苏庄村有这么一个规矩,若是小两口成亲想要孩子的话,让大姨子大姑姐的给做一些小孩子的东西。 便不日就能够怀上孩子的。 云岫嫁进了顾家,顾六爷对她的一片爱意是一回事,但是顾家家大业大的。 云大妮在秀衣坊做工的时候也都听到了一些风风雨雨的。 顾家老太爷是户部尚书令,家里面少不得有孙子。 顾六和顾家老大两个人正房嫡出的,但是顾家大房只有顾南青一个姑娘,如今又嫁给了扶家。 扶家呢也是人丁稀少的人家,日后便是有了孩子,也不可能回顾家去继承家业的。 所以云岫肚子里面争气不争气的,可是事关重要的。 她虽然不指望着贪图顾家什么东西,但是她这个三妹妹即便是出身她们这种家庭,上面有两个姐姐护着,从小到大的也没有受过什么苦难的。 也算是娇生惯养了,后面又得了顾六这一门好姻缘,更是喜上加喜的事情。 所以云大妮希望云岫跟顾六两个人早些要一个孩子。 有了孩子,夫妻两个人的关系就会更近一步。 便是日后顾六有了什么别的心思,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会对云岫多一份情面的。 这事情虽然是云大妮的一厢情愿,但是站在她的角度上面去考虑的话,也并不是不无道理的。 云岫她们这种出身人家,攀附上了顾家这门亲戚,那可真的算是攀高枝了。 日后小两口有个是什么事情的,顾六爷那边一旦无情,云岫哭都没地方哭。 没权没势的,平头老板姓怎么给自己一个说法呢。 所以趁着还有这份恩情在,她作为云岫的大姐,还是希望云岫手里面的筹码多一些,日后的生活才能更顺遂一些。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云大妮还专门交代过云二妮和云四妮两个人,便是顾六是荣华富贵的,她们作为亲姐妹的,也不要总是想着让顾家帮什么忙的。 他们张张口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但是放在云岫身上,那都是日后两个人拌嘴吵架时候要去算计的人情。 没想到……哎,云二妮这个糊涂的,到底还是把云四妮给弄来了。 只是自己如今也是在秀衣坊做绣活的,没有能力也没有办法去给云四妮一个安生的环境,让她好生念书。 云大妮这边愁眉苦脸,但是这个念头,她倒是冤枉了顾六了。 顾六对云家的姐妹自己个,可是从来没有过什么别的意见。 他喜欢云岫,心里面只有云岫一个人。 他们顾家兄弟很多,可是关系好的只有大哥一个人,所以顾六明白家里面一母同袍的亲兄弟姊妹的重要性。 云岫想要帮着娘家的人,他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云岫娘家姊妹的日子好了,日后有了出息,说出去,云岫这个做老三的,也是有面子的。 云岫好了,两个人的日子才能好。 云大妮还正在惆怅云二妮的莽撞的事情呢,顾六就把云四妮念书的事情给安排好了。 如今这个时候,再去找个学堂插班进去的话,少不得要从新接受新的环境事务。 顾六索性就给云四妮请了两个夫子在家里面教学。 一个是高阳书院的先生,云四妮既然也愿意往高阳书院去考的话,给她找一个高阳书院的先生来,也算是提前接受一个适应的环境和教育。 这样日后她去考书院的时候,也能有个认识的。 而且云四妮在家里面念书的话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云岫不用再出去了。 姐妹几个又说了一会儿话,云岫便让人把云大妮送回了秀衣坊。 跟老师傅说好的时间,若是耽误了时候,影响了云大妮日后的事情,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云二妮把云四妮送过来以后,就没有多在望京城里面停留。 自然是不能参加顾南青的成亲大事了。 因为冯娘子这些日子身体不适,总是喊着头疼。 家里的铺子她出来了就只剩下冯娘子一个人打理了,望京城虽然很好,但是不是她的家。 南河镇的那个小茶馆,才是她的根呢。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云二妮就收拾了行礼,带着云岫给的一些东西,又回去了。 云四妮如今有了自己的夫子,每天除了在家里面听夫子讲课学习以外,就是跟自己的小侄女说话了。 顾南青马上就要成亲了,但是越是临近成亲的时候,她心里面越是焦急的很。 但是又见不着扶子初,就更不知道该把这件事情跟谁说了。 云四妮倒是个好的倾听者,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些什么。 很多话她跟云四妮说了,只当是找了个倾听者,云四妮这个年纪,估计连成亲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更不要说自己说的那些愁苦呢。 云岫看着顾南青这些日子天天往家里面跑,但是找的人却不是自己,而是找四妮呢。 妹妹跟顾南青能够玩到一起是个好事,日后四妮少不得要留在望京城呢。 顾六对于自己把四妹接到家里面养着,也不反对。 有四妮在家里面能够陪她说说话,也能让她有不少事情做,不必天天胡思乱想了。 左右不过是多一口饭的事情,不是什么打紧的。 不过云四妮听多了顾南青说的事情,也渐渐明白了里面的道理。 应该说是渐渐地学会思考了一些事情。 比如女孩子为什么一定要嫁人? 嫁人以后就要跟两个家庭好好相处了这些的。 云四妮本来就处于一个努力吸取外界知识的这个阶段呢,突然出现的这些问题,让她有些弄不明白。 不过好在她有一个好习惯,就是不懂得事情就会好生的询问。 这些事情她肯定是不能够问夫子的,夫子是传道受业解惑的,教书育人的不管这些家里面的日常琐事的。 她三姐姐又是个厉害的,她也不敢直接去问三姐姐。 万一一言不合的,三姐姐生气了会打她手板子。 云四妮思来想去的,在家里面找了好大一圈子。 觉得最能够帮助自己答疑解惑的,也就只有顾六了。 自己这个三姐夫跟三姐姐不一样,三姐夫长得好看,脾气也好,平时说话都是斯斯文文的,不会像三姐一样会对自己大吼大叫,也不会像顾南青这个小侄女一样总是揪自己的耳朵,问自己听明白了没有。 就连家里面的夫子都夸赞自己三姐夫是个厉害的,而且听说三姐夫还考过科举,中过举人呢。 三姐夫的官位都是自己凭本事正经考上的。 正经科班出身还有本事的大人们,自己三姐夫算是数一数二的能耐。 其实夫子这话里面,少不得要有因为在顾家做工所以要更多的说主子的好话的成分。 可是云四妮哪里知道这些事情呢。 她一个对学里面夫子们嫉妒崇拜的小可爱,打入学的第一天就把夫子们的话奉为圣旨的。 夫子说三姐夫厉害,三姐夫就是厉害。 吃过晚饭,云四妮就把厉害的三姐夫叫到了一旁。 两个人坐在小茶几边上,顾六在吃茶看书,云四妮则一手托腮,十分惆怅的看着顾六。 顾六早就注意到了她的眼神。 “怎么了四妮,你三姐姐又收拾你了?”云岫教育孩子心里面着急,对云四妮说话的时候,少不得要声音大一些。 他也劝过几次,但是没什么作用。 云四妮少不得要挨收拾。 云四妮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没一会儿的功夫,她又是那副惆怅的样子,又坐在那里唉声叹气了一下。 顾六看着好玩,“你有事跟我说?” 第一百五十四章:害怕 婚前担忧 云四妮偷偷觑了一眼云岫,她三姐正在那里抱着针线筐研究着怎么给她三姐夫做一个像模像样的荷包呢。 确定了她三姐不会突然过来偷听,云四妮这才敢跟顾六悄悄的询问了。 “三姐夫,你知道么,我小侄女不想成亲呢。” 顾六没有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小侄女是顾南青。 “她怎么就不想成亲了?”顾六笑着问她。 四妮这才多大的年纪,就用一副大家长的语气说起来顾南青的事情。 活像是要替家里面的孩子主持公道的长辈。 云四妮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口气:“她那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些日子总是在我耳朵边上感慨,成了亲就没有自幼了,她害怕成亲类似于这些的话。” 她作为顾南青的小姑姑,肯定是要好生善待晚辈的。 顾南青有了这样的烦恼,她作为长辈的,虽然自己不能够替顾南青想个办法解决了,但是她姐夫是个有本事的。 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姐夫,肯定就有解决的办法了。 顾六噗嗤一下就笑了:“四妮还真得有大人的模样了。” 她小小年纪就知道关爱晚辈了,这日后要是有了自己的亲侄女,倒是能够放心的让她带着满院子跑了。 云岫虽然在一旁拿着绣花针,但是耳朵却竖起来听得真真的,笑着跟顾六对视一眼。 又玩了一会儿,便让春桃过来带四妮去睡觉了。 临走前,云四妮还比了个保密的手势,让她三姐夫不要告诉了三姐。 云四妮是个信守承诺的长辈的,小侄女让自己保密的事情,她肯定不会到处乱说的。 除非,别人是无意间听到了。 看她出去了,云岫才放下针线筐子。 走到顾六身边,拍了拍嘱咐道:“你可别听四妮胡言乱语啊。” 顾南青跟扶子初这两个孩子可是多好的姻缘,可不能因为云四妮一句天真童言就给破坏了。 顾六故意逗她:“咱们家青青要是不想成亲,那肯定是要取消婚事的。扶家也不算是什么好的选择,回头等到她想嫁人的时候,再说呗。” 云岫当他是说的真的,忙去推他:“顾六!你可别乱来!” 成亲这事可是顾南青这辈子最重要的大事了,扶子初那孩子对青青好,家世也好,是个知冷知热的人。 两家亲事都要近在眼前了,这个时候顾六去捣乱,这不是要棒打鸳鸯么。 顾六笑着道:“你没听四妮说吗,是青青自己不愿意的事情。” 云岫拧着眉毛跟他解释:“我能理解青青这种想法的。”看他满脸疑惑,似乎是有不相信的感觉,她连连点头,“真的,我之前快要成亲的时候,心里面想的跟青青是一模一样的。” 顾六心里面都要笑出声了。 自己只是开玩笑而已,没想到她竟然给当真了。 但是又想听她到底之前是怎么个一模一样,便故作不懂得样子,抬眼去看她。 云岫以为他不信,认真的给他解释道:“好像每个女子都会有这种感觉吧。” 在成亲之前突然害怕了。 原本两个人的海誓山盟,什么事情都准备好了,只等着水到渠成的成亲那日呢。 但是心里面忽然还是有了很多种不好的预测,成亲以后两个人有了矛盾怎么办? 夫妻不睦怎么办?或者是两边的家庭出现了问题这些的,都会去猜想。 顾六看她神色认真,柔声问道:“那你当初怕什么?” “怕你背信弃义,怕你三妻四妾,怕你始乱终弃,怕你……变了心……” 云岫回头去看他的眼睛,字字句句都说的认真。 她说的这些话,都是发自肺腑的。 她怕顾六,不要他了。 不关乎双方家庭的事情,只是单纯的还怕他,不要他了。 顾六伸手把她圈在怀里,轻轻地吻着她的发。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些事情都是他没有做好,他以为给她一个婚礼,给她求一个皇上封的诰命,就是给她未来的日子里一个保证了。 就能够让她在望京城里面生根发芽了。 但是这些都是他一个人的想法而已。 这偌大的望京城于她,是陌生的。 顾家的亲朋关系于她,也是陌生的。 就连他亲密无间的大哥一家子,于她都是一个全新的接纳。 他用自己的方法想给她安全感,却没想到她所有的不安全感都是源自于他。 正是从成亲的那天开始,她心里面就有着那份难以消解的不安,所以才会有了后来的逃避和不信任。 两个人抱住了久久,顾六才小声说道:“对不起。” 云岫回抱着他的腰,把脑袋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前。 她明白他的意思,明白他没有说出口的那些话。 两个人从开始的懵懵懂懂,一路走来,互生情愫,相互喜欢,凭的全是心底深处的那份爱慕,和日渐升起的那份默契。 他的话,不必说出口,她也明白许多。 “六爷。”云岫喃喃道,“我以后,信你。” 顾六向她道歉,是因为对她的那份没有关注。 但是归根究底来讲,她自己就没有过错么。 之前假妾室那事,追其本源不就是自己的误会造成的么? 是她心里面没有全心全意的相信顾六,她不信顾六对她许下来的海誓山盟,不信顾六的一片真心,起了猜忌才让假妾室得了呈。 连带着还害死了她们的孩子。 云岫伸手摸了摸肚子,若是她相信顾六,两个人之间没有猜忌,没有别的事情,那么这会子,她的孩子,可能就已经出世了。 顾六把她拦的紧紧的。 烟消云散,水面无波。 过去的事情,就此过去。日子还是要过得,眼光还是要向前的。 再向前,就是顾南青成亲的前一天了。 云岫给家里面的夫子放了假,明天就是顾南青的大喜日子了。 云四妮虽然才来望京城,但是日后也是要常驻的,加上她跟顾南青两个人这些日子关系处的不错。 为了缓解顾南青成亲之前的紧张感,云岫特意让云四妮去跟顾南青两个人聊聊天,就算是帮她忘了成亲前的那股子紧张的感觉呢,都要好的多。 至于顾六爷呢,则听媳妇的话,专门跑了一趟扶家,去找扶子初谈谈心。 扶子初明天就要做新郎官了,家里的事情扶三夫人都已经给安排好了。 扶家就他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连带着扶家大爷和扶家二爷两个人都放下了手里的事情,来三房帮忙。 扶家三位爷往上数都是出自不同的房,但是因为人丁稀少,拢共就兄弟三个,即便是叔侄辈分的,也都走的格外的亲。 扶三爷的父亲和扶家大爷的父亲都已早逝,就只剩下个扶家二爷的老父亲,扶家老太爷,还健在。 他老人家又是个爱花鸟鱼虫的,近些年一直在南方居住,图个气候温和,适应花鸟鱼虫的生长。 如今家里面小辈的唯一独苗苗要成亲,扶家老太爷更是在扶家二爷的陪同下,拎着鸟笼子鱼缸什么的,回来了。 顾六进来的时候,正看到扶家老太爷在那里斗鸟,是扶子初从他爹那里弄来的一只白色画眉。 之前在苏庄村的时候,顾六看过老爷子拿过一只白色画眉,只当是他这是又带出来了,不过瞧着个头倒是小了一圈子。 “二叔,这鸟过个冬,还能变了个头么?” 这话一出,扶家老太爷马上变了脸色。不提这个还好,说起这个他就想起来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因为不小心打开了笼子,把他养了这么多年的画眉给飞了。 若是主人在的话也不至于跑了,那臭小子又怕自己说他,愣是不敢喊自己过去。 白白的看着他的白画眉跑的干净。 扶子初看顾六叔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二伯好不容易才把二爷爷给哄好了,又被顾六叔这一句话给勾了起来。 连忙拉着顾六去了旁边。 顾六正好也要单独有话跟他说。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顾六把云岫跟他说的那些感受都告诉了扶子初,连带着顾南青私下里跟云四妮说的那些担忧和没有办法开解的事情。 扶子初听了直发愣。 “六叔,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他没明白顾南青的害怕感从什么地方而来。 是他哪里做的不好,才让顾南青有了这种感觉。 他虽然愚笨,但是还是希望她能够跟自己说了,只要说清楚,他肯定会改。 但是她却想着不要成亲……顾六叔跟他说的,肯定不是凭空编造。未过门的媳妇如今都把这事告诉了家里人…… 扶子初有些害怕,说话都带着哭腔了:“六叔,你说青青会不成亲么……” 他怕的要死,顾南青可是说风就是雨的性格,这万一哪根筋不对了,跟顾大奶奶和顾家大爷说说,这亲事就此作罢…… 依照顾大奶奶那舍不得女儿的性子,还真是有可能做出来呢…… 他心心念念这么多年,马上就要到嘴的媳妇…… 难不成就要这么飞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成亲 终于嫁了 顾六爷说完事情就走了,留扶子初一个人在那里惆怅满怀。 这种事情又不能跟扶三爷和扶三夫人说。 扶子初一夜无眠,愣是坐在那里呆到了第二天一大早。 要去迎亲的轿子都准备了,新郎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扶家大爷拍了一下扶子初的肩膀。 “小子,你不去迎亲,媳妇不准备要了?”自打昨天顾六过来以后,找这小子说了两句话,他整个人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 浑浑噩噩的,谁跟他说话也都是爱理不理的。 这里面有问题,十有八九是顾家那边出了事情。 但是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顾家就算是再过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什么茬子。 扶子初回了神,跟着贺礼官出去上马行往顾家。 铜锣开道,高头大马,喜盈盈的扶家迎亲队伍出了府门,就被围观过来的老百姓们堵住了们。 京兆府的人马早就过来维持治安了。 首富扶大人家里的唯一亲侄子要成亲,又关系着两三门的富贵权势,他们小小的一个京兆府恨不得上杆子去巴结了。 但是老百姓们太多了,就算是京兆府所有的衙役们都过来维持治安了,人手也是不够用的,后来还是扶家大爷调了巡城司的人过来。 才把人群给推搡开了。 而人群之所以这么多,那是因为扶家老早就散出消息,打迎亲开始就沿街撒铜板庆祝。 天上掉钱的事情,在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扶家的富贵是出了名了,便是奔着扶三爷的名头,来凑热闹捡钱的人就数不胜数的。 一路吹吹打打,到了顾家。 顾家大爷和老宅闹翻了,上次顾家大爷入狱的时候,顾家老爷子都避而不见的不想理会。这次顾南青成亲,顾大奶奶连请柬都没有递。 在困难的时候不愿意伸手拉一把的,连陌生人都不如的亲戚,她宁可不要了。 顾家不来人,就没有给顾南青拦门,让扶家的旁支亲戚过来的话,又没有人敢上前去拦扶子初他们这些人。 还是顾南青的亲娘舅出了个主意,冯家的几个亲戚小辈都过来了。 外祖家里的表哥们也是哥哥,况且冯家的亲戚都不是望京城长大的孩子,哪个认识你扶子初是谁的,家大人交代的好好给姑姑家里的妹子拦门,不让妹夫这么容易就进来了,那绝对是严防死守啊。 扶子初本来就有些精神恍惚的,冯家的表哥们一个比一个勇猛,若不是出门的时候扶家大爷请了几个有本事的宾客跟到了队伍里,扶子初今天恐怕连门都进不了。 进了门子,顾南青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由冯家关系最亲近的表哥把人给背了出来。 看着顾南青上了轿子,扶子初心里面的大石头才落了地。 他害怕了一晚上,生怕顾南青会在成亲的前一夜反悔,不愿意嫁给他了。 没想到,媳妇到底还是给接了出来。 娶到了新娘子,才看到新郎官有了笑颜,有作陪的相宾笑着打趣,新郎官这是亲眼看着媳妇坐上轿子了,才能放心来了。 说话的人肯定没有想到,他是无心的一句玩笑,在扶子初这里,还就是真事了。因扶家的迎亲队伍要在城里面转上两圈,扶子初恨不得马上就回家了。 好不容易到了扶家的府门口,先是要射轿门,按照老话说是为了给新娘子一个下马威。 弓箭递到了扶子初手里面,他看了看又给递了回去。 他要娶顾南青是因为喜欢她,爱她,心悦她。 不是为了把人娶进家门让她做一个听话的贤妻良母的。他心里面全是她,即便日后顾南青不是贤妻良母,他也喜欢。 笑着亲自去打开帘子,牵着顾南青的手走了出来。 有一旁看热闹的笑着说扶家小少爷还没成亲就是个怕老婆的。 这话传进了顾家大奶奶的耳朵里面,笑着跟云岫学了这事。 妯娌俩又在家里面把扶子初给表扬了一遍。 扶子初越是尊敬顾南青,她们娘家人才越是放心。 小两口的日子好了,做长辈的看着心里面也是高兴的。 顾南青任他牵着手,进了扶家的大门,有贺礼人高唱着吉祥话。 周围的那群凑热闹的小子们在旁边呦呵:“新娘子进来咯。” 马上就有扶家的婆子丫鬟围了上来。 跨火盆,踩瓦片,每一个流程都有扶子初在一旁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顾南青的指尖有些湿润,从今天起,她再也不是顾家娇滴滴的大小姐了,她再也不能骄纵蛮横无理取闹了。 日后,她跟此刻和自己双手紧握的男子,相随永伴。 因为扶家大爷和二爷膝下无儿,扶子初日后便是三家的儿子。 所以成亲这事高堂之上做的也是三位扶家的老爷,扶三夫人倒是被挤到了一旁去了。 便是这样,也有不少人羡慕红眼的。 扶家的大爷那可是当朝首辅,朝堂之上的顶级大红人。 扶家二爷也是大陈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朝堂之上有着一席之地。 扶子初如今这门好事,可不知道是多少人都心生羡慕的。 拜堂的时候多几个爹? 多几个祖宗给他们叩头,都有一大群人等着排队呢。 行完了礼,便是将新娘子送入洞房了。 顾六爷作为新娘子的娘家叔叔,又是扶三爷的好兄弟,肯定就坐上了上桌。 而首席之上,不用说,娘亲舅大,冯家小少爷嘴巴撇的二五八万似的。 他唯一的小外甥女嫁到了扶家,家里阿姐哭的伤心死了。 扶家这臭小子也是个会做人的,一份孝心让阿姐看着高兴。这才舍得把青青嫁给他了。 顾六给冯家小少爷递了个眼神,让他看看那一群吃醉了酒要去闹洞房的人。 一群半大的小伙子,肩膀揽着肩膀的,闹闹哄哄的就要往后堂去。 大婚的时候闹洞房,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便是扶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也得让这些孩子们去闹上一顿了。 冯家少爷想想自己那含蓄害羞的小外甥女,扶子初那小子小身板一碰就碎的,哪能保护的了小外甥女的样子。 绝对不能让这群胡闹的混小子破坏了小外甥女的大婚夜。 冯家少爷提着一坛子酒就上来了,拉着几个小子就去一旁拼酒。 都是乳臭未干的小子,哪里明白大人世界的阴险黑暗。 只当是新娘子的亲娘舅赏脸要喊他们吃酒尽兴呢,没几大碗下去,就一个个醉倒在地了。 自有扶家的管家笑着把人搀扶下去,送到客房休息。 冯家少爷酒量好了,拼了几桌,扶家二爷看他在这里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总想挑刺。 听说过冯家护犊子,娶了人家的娇滴滴的外甥女,亲娘舅有些挑剔也是应该的,拉着大爷一起去照顾新娘子的亲娘舅娶了。 扶家大爷可是走到哪里都自带万众瞩目的人,他要跟冯家少爷对着拼酒,那些平日里没有机会在扶家大爷面前吹嘘拍马屁的人这会子可是得了机会了。 一个两个的争着上前,要替扶家大爷吃上这一杯。 冯家少爷哪里见过这般热情的酒友们,天大的酒量碰上这群不要命的也没有办法。 没一会儿,他原是千杯不倒的酒量,愣是把自己喝醉了。 倒在那里站不住脚,嘴里面还不忘喃喃自语道:“阿姐,我替你……出气了……” 好家伙,冯家少爷这是替自家姐姐过来使气来了。 又不能让他跟别的客人似的送到客房去。 顾六索性要回去,云岫身子才好,也不能在外面呆的时间太长了。 扶家三夫人忙着招待客人,又不能一直在她面前照顾着,顾六让人把冯家少爷抬到马车上,自去女宾那里接了云岫,好提前回家。 再说顾南青。 坐在洞房里面,身后的床上满是花生与红枣。 她忙了一个上午了,水米未进,这会子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红枣的香气她坐着不用回头都已经闻到了,伸手去摸,还有圆溜溜的像是桂圆。 顾南青偷偷伸手拿了一个,“咔吧”一声,瞧瞧拨开,赛了一个进嘴里。 桂圆的甜味让她身心满足。 吃了一个以后,肚子好像更饿了。 原本还能撑上一会儿呢,一个桂圆下肚子,馋虫都被勾引上来了。 扶子初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自己新娶进门的小媳妇正悄咪咪的在拿床上的东西吃。 花生壳,桂圆壳丢了一地。 旁边的丫鬟婆子看着直捂嘴偷笑。 小姑娘盖着红盖头坐在那里,听不到屋里的动静,她该不会以为这屋子里面除了她以外,没有旁人了吧? 扶子初挥了挥手,让屋子里面的下人们悄无声息的都出去。 顾南青正吃的认真,突然有一双大脚出现在她的盖头面前。 透过眼前的视线,她看到了他的鞋子上挂着一对小蝴蝶。 那是她亲手绣的,说是大婚的时候挂在他的鞋子上,看着喜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挂上了。 顾南青心里面高兴,一双小手却悄悄的挪到了身后。 只因为她手里面还抓着一把花生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询问 婚前承诺 扶子初笑着上前去掀她盖头。 顾南青忙急声说道:“慢着!” 扶子初一个迟疑,差点没有扑到她身上去了。 好不容易才放下来的心,一下子又被提了上去。 昨天下午顾六叔过来说,顾南青后悔这桩婚事了,他以为是把人娶进门就没有什么事情了,但这个时候顾南青的一声慢着。 该不会是……她又反悔这桩婚事了吧。 扶子初僵硬着身子,不敢乱动。 顾南青听到他没有声响了,继续说道:“你先把眼睛闭上。”、 “做什么?……”扶子初不明所以的问道。 “让你闭上眼睛,你就老实的把眼睛闭上。快着些!”顾南青娇嗔道。 扶子初虽然心里面好奇,但还是依言做了。 “闭好眼睛了么?” “好了。” 顾南青这才把手里的一把花生撒到了身后的床上,又伸脚把地上的果壳往一旁踢了踢。 这才说道:“你可以睁开眼了。” 扶子初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新娘子还在自己的面前,他在喜服上擦了擦手掌心的汗,小心道:“青青,我能掀盖头了么?” 他心里面急着掀盖头,掀了盖头,她就是他的新娘了,从此以后,便是后悔了,想跑了,他也是绝对不允许的。 顾南青噗嗤一下子就笑了:“你是新郎官,掀盖头还要问我么?” 扶子初伸手颤巍巍的揭开盖头,映着昏黄的灯光。 顾南青一张精致的小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精致的像一个小仙女,让他看的挪不开眼睛。 “青青,现在的你,真美。”扶子初伸手就要去往她脸上摸。 指尖触碰到她细嫩的小脸了,才惊觉有些唐突。 不过顾南青倒是没有躲开了,笑着反问他:“我平时的时候不美么?”他现在的样子呆呆傻傻的,可是跟平日里的他,一点儿也不像。 扶子初连忙解释:“美!平日里你也是最美的!” 不管什么时候,顾南青在他心里面都是最美的存在。 顾南青被他目不转睛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是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抬脚尖踢了踢他:“不要吃交杯酒么?” 她记得看齐永昌成亲的时候,是有喜娘喊着让吃交杯酒的,只是他们这屋子里面也不知道什么缘故,竟然没有喜娘,不但没有喜娘,连带着一个小丫鬟都没有。 扶子初这才傻乎乎的去端了交杯酒来,递了一杯在她手里面。 顾南青看他迷迷糊糊的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了,笑着?了他的手腕,两个人这才磕磕盼盼的把交杯酒吃了。 顾南青把空杯子递给他,扶子初又呆呆的把杯子放了回去。 “青青,接下来……”扶子初小心开口。 “你把下人们都赶走了么?”顾南青眼睛瞪得大大的开口问他。 “啊?” “你把人都赶走了我要洗漱怎么办?”顾南青道。 她打小就是让小丫鬟们伺候着梳洗的,如今他连一个给她卸妆梳洗的都没有留下,这新娘子的妆容又是极厚的,她自己不会处理啊。 “我……”扶子初有些手足无措,好不容易两个人的独处时间,在喊一个小丫鬟进来替她梳洗,他心里面也不是愿意。 “我替你梳洗。”扶子初梗着脖子道。 顾南青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你?你会么?” 扶子初抿嘴点头,答应的信誓旦旦。 “我自然是会!”不就是梳洗卸妆么,小姑娘娇娇滴滴的,以后就是他的人了。 是他的掌中明月,心头朱砂。 别说是替她梳洗更衣,便是日日给她洗脚捶腿,他也甘之如饴。 拆掉头饰这些的,他就遇到了头一个难题。 那些簪环首饰看着一个个都是在发丝间挂着,但是他伸手去拆下来的时候却疼的她连连叫喊。 “扶子初,你下手轻点儿……” “哎呦,我要秃了……” “你再下死手我要打人了!” 顾南青的语气和态度都渐渐暴躁,直觉告诉扶子初,再这么下去,他可能会成大陈头一个新婚之夜被暴打一顿的新郎官。 扶子初不好意思的挠头,出门去喊顾南青的陪嫁丫鬟进来,顺带又吩咐下人去准备一些顾南青喜欢的吃食过来。 顾南青换上了舒适的里衣,又任由小丫鬟给她打水净面,卸去了脸上的妆容,和一头的金钗首饰,这才觉得又从新活了过来。 “这一番折腾,少说能有二三十斤去了。”顾南青笑着跟他打趣。 扶子初只是愣愣的点头,眼睛却在顾南青的身上移不开眼。 原来顾大奶奶给顾南青准备大婚之日的衣物的时候,动了一些别的小心思。 虽说顾大奶奶嘴上说着嫌弃这个女婿的很,但是既然女儿已经嫁给了扶子初了,那么女儿女婿夫妻恩爱,早日让她抱上大胖孙子,才是一等一等的大事。 所以顾南青的里衣看着跟平日里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却在背后脖颈处做了细微的改动,更加往下裸露,细长的天鹅颈修饰的更为好看了。 扶子初原本就比顾南青身材高一些,居高临下看去,漂亮的脖子,光滑的背脊……还有…… 扶子初觉得脸上滚烫烫的一片,他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端了饭菜的小丫鬟过来,又伺候顾南青吃些东西。 “你不要吃一些么?”顾南青吃了两口饭菜,这才觉得肚子里面有了稳妥,笑着问扶子初道。 “你吃吧,我这会儿子还不饿,在前面的时候二伯帮我挡了不少酒水,我还吃了些东西呢。”他这会儿饿的要命,但饿的却不是肚子。 顾南青点头,只当他吃饱了。自顾吃的酒饱饭足。 扶子初看她吃饱了起来想走动两步,笑着示意下人都出去。 “青青……我们……”她吃饱了,那也该让他吃饱了。 顾南青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笑着道:“你知道不,其实我就在昨天晚上,还怕的要死呢,我娘还生怕我突然反悔不嫁了呢。” 扶子初的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关于这个,他也好奇的很。 他担心的要命,怕了一整天呢,这会子也想知道她之前害怕嫁人的缘由。 顾南青笑道:“我之前好怕成亲以后你会跟我爹一样,想要个儿子。我娘一直以为我爹爹跟别的男子不同,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年纪了,我爹爹心里面还在做着传宗接代的梦呢。” 她娘表面上看着心宽坚强的,任谁也瞧不出一点儿的伤心,她却清楚的看到过好几次,私下里她娘一个人躲在屋里偷偷抹眼泪。 爱了大半辈子的人,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放下来的。 扶子初连连摇头,“绝对不会!”他们扶家对传宗接代这事还真的是不在意的,否则他大伯二伯两个人也不至于到这个年纪还不愿成亲,绵延子嗣。 若是日后他们两个有了一个姑娘,那他娘恐怕更是开心。 毕竟小姑娘可是比小小子更招人喜欢的。 顾南青没有搭他的话,继续道:“我还怕日后我们两个有了什么矛盾分歧,你仗着家世,给我冷脸色,同我冷战,骂我浅薄。” 这种事情,望京城里面多了去了。 男人爱的时候心肝宝贝的喊个不听,不爱的时候便骂你头发长见识短,恨不得你闭嘴老实。 扶子初抿了抿嘴,可怜兮兮道:“这个你还真是多虑了。” 他们两个人打小一起长大的,从小到大他可是一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更别说日后了。 这种事情,便是拿刀逼在他的脖子上面,他也没有这个胆子啊。 顾南青说完自己也笑了:“后来上了花轿,我也觉得这点儿可笑。” “你还真的是看得起我。”扶子初也跟着笑道。 顾南青抬脖子看了看他,“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最厉害的。” “嗯……”扶子初笑着欺身上前,“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排第二的,若是遇到了外人,那我一定是最厉害的。” 他娶了她,日后便要做最厉害的那个。 然后把她护在身后,这辈子都要保护的好好的。 “那若是日后在外面碰到了心仪的小妖精呢。”顾南青挑眉问他。 扶家可是做生意立本的,日后他也少不得要出门天南海北的跑着做生意。 一出去就是三四个月的时间,到时候自己不在身旁,自然会有小妖精们倒贴着要往身上凑。 “我……”扶子初恨不得当场赌咒发誓,若是自己在外面找了小的,当即就天打五雷轰了。又觉得那话说的过大了,小姑娘不会相信。 “我去哪儿都带着你!”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句承诺。 山盟海誓那些都是虚的,走哪儿带哪儿,时时刻刻把人挂腰上,这才最是靠谱。 顾南青这才笑眯眯的看着她。 这些可是她六婶传授的经验,她六婶就是吃了没有时刻跟在六叔身边的亏。 临出嫁前专门叮嘱了她这一点。 要想杜绝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唯有自己亲眼盯着,才稳妥一些。 扶子初看她发笑,心里面更是燥热。 “青青……” 第一百五十七章:怀孕 想要孩子 第二天早晨起来,顾南青果然是步步难移。 扶子初笑着要抱她去敬茶,顾南青要脸,死活不同意。 踩了他好几脚,才强忍着疼痛,才挪到正堂。 扶三爷跟扶三夫人两个已经吃过饭在那里等着了。 扶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扶三爷事事都听媳妇的话,扶三夫人又对这个儿媳妇喜欢的很。她巴不得小两口成亲的第二天,起的越晚越好呢,说不定来年她就能抱上大孙子。 扶三夫人喜静,扶家三房与旁支亲信走的也有些距离,那些原先巴巴着想来凑热闹的,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三夫人给打发走了。 是以,厅内只有扶三爷夫妇二人。 顾南青笑着敬了茶,得了两个鼓囊囊的大红包。 扶三夫人急着抱孙子,也不拘着他们两个,开口就跟扶子初道:“你门小两口自去别院住,我跟你爹爹也用不着你们伺候。” 她天天有自己的事情,一群老姐妹凑在一起吃茶谈天的,除了抱孙子,眼下是什么盼望也没有。 听到他娘亲开口撵人,扶子初乐的轻松。 回去就收拾了东西带着媳妇回了自己的别院。 顾南青原本还以为成了亲,少不得要在婆婆跟前立些时日的规矩呢,结果还没给她一个表现得机会,婆婆就主动让他们到别院来过二人世界了。 别院这里顾南青从小到大没少来。 起先还只是个三进的院子,因隔壁院落也是扶家产业,成亲以后两府合一府,地方也大了许多。 顾南青天天被扶子初缠的没有空闲,自然没有空去看自己期盼的梅花桩。倒是绣球对新环境适应的很。 大婚当日扶子初就专门派了人去把绣球接在身边。 蓬松的一只猫天天窝在一旁的小桌上,看着男主人欺负的女主人嘤嘤直哭。 绣球只是一只漂亮的小猫咪,她不懂人类的行为是什么。可扶子初看着难受啊。 他在这边软香似玉呢,一坨大猫瞪着溜圆的眼睛盯着他,饶是他脸皮再厚,也觉得害臊,更何况顾南青总是拿绣球在看为借口,推他起来。 一来二去的,扶子初就后悔极了接绣球到跟前,讨好媳妇的这个决定了。 好在贵妃娘娘没过一段时间,就把猫儿接走了。 听说贵妃娘娘在皇上跟前求了好久,又掉了几滴眼泪,才被同意在宫里养猫,皇上又给限定了时间,每日只准她看多久的时候,只可远观不可近玩等等的。 绣球走了,顾南青就寻思着从她六叔家里弄一只来。 顾六乜眼看她:“这是给你六婶作伴解闷儿的,你抱走了你六婶怎么办?” 扶子初在一旁挤眉弄眼,恨不得给六叔磕一个。得亏他前些日子提着厚礼先来跟六叔聊了聊,要不是才走了个绣球,再来个金球,银球的,他这新婚燕尔的,可遭不住。 顾南青在她六叔这里行不通,自然是去找云岫说去了。 六叔再厉害,碰上了六婶,也是没法子的。 云岫这些日子正忙着收拾行李呢。 顾南青才出嫁没两天,顾六就接到了调令,说是让他外调几年。 皇上安排的密旨,因为年月久,顾六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就求了皇上,带她一起前去。 云岫也舍不得跟他分开,两个人上次分开才几个月,就出现了那种不愉快的事情,这次说是要出去好几年呢。 她不怕吃苦,有他在身边才算是有个家,没有顾六在,她守着一府的荣华富贵,也是枉然的。所以就算是他不求皇上,她也要悄悄的跟着一起去。 要出远门,云岫肯定是要收拾一些日常用的东西。 顾六是个过得精细的人,什么都要最好的,要求最舒适的,杯碟茶碗的都得带上平日里常用的。 云岫把东西都归置了,正坐在屋子里核对呢。 顾南青就笑着进屋了,“六婶,你收拾行李干嘛呢?六叔又惹你生气了?” 她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的那几个大箱子,六叔跟六婶两个人这才和好,她生怕是六婶要闹着回娘家了。 顾六外调的事情专门叮嘱过她不能多说,她深知顾南青是个好奇心很重的性子,只说是要归置了东西,趁着天好,翻晒翻晒。 顾南青不疑有他,先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云岫想都没想,就直接给拒绝了:“你婆婆盼着你们抱孙子呢,孕期不能招惹这些猫猫狗狗的,我这个时候给你送只猫儿,不是讨嫌么?” 不是她小气,扶子初跟顾六说的时候,还专门让家里的下人假冒了扶三夫人的名义,跟云岫了交代了这事。 顾南青听到是她婆婆交代的事情,努了努嘴也不敢多说。 回去以后气了几天,后来扶子初又给她弄了别的稀罕玩意,小姑娘家玩性大,什么猫儿狗儿的,早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小两口感情好,一个月后,顾南青犯恶心,家里大夫一查,说是少夫人有喜了。 扶家三门就这一个独苗苗,顾南青怀孕的消息可让扶家高兴坏了。 连带着扶家大爷这几天上朝的时候,嘴角都挂着抿不去的笑意。 孩子还没出生,扶家二老太爷就提着鸟笼子,去跟三侄子商量日后过继的事情。 眼看着扶家二爷成亲生子这事是没了指望,回头从三房过继个孩子,便是不接在身边抚养,等二爷百年之后,也有人给磕头上香。 扶家那边暂且不说,云岫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替顾南青欢喜,嫁进扶家那样好的人家里面,再也没有比成亲不久就怀上孩子再令人高兴的事情了。 然后又想到了自己那个没了的孩子。 云四妮也感觉到了三姐的心情低落,她偷偷问顾六:“三姐夫,你是不是又惹我三姐生气了?” 顾六被问的一头雾水? 他这些日子,事事听话,不敢有一丝半点儿的过错,怎么会惹到媳妇呢? 晚上躺下歇息,顾六正要开口问问云岫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不开心的。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双小手就伸到了他的腰间。 娴熟的解开了他的衣衫,往那旖旎伸出摸去。 顾六打两人和好以后,一直隐忍着不敢有所动作,加上卓大夫交代他要懂得节制,云岫身子孱弱,没有个一年半载的,难养好,若是一个大一,伤到了身子,等老了可是要遭罪的。 他虽想她想的要命,可是为了她以后的身体状况,每天夜里咬着牙,他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没想到今天软香柔玉的竟然自己主动地附上了他。 这个时候他要是还能忍的住,就不是顾六了。 不消片刻,顾六紧紧的握住在自己身上作怪的那双小手,眼神迷离的把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轻轻的呼唤她的名字:“云岫……” 好听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听在耳朵里满是克制。 云岫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俊朗刚毅,呼吸间那股炙热要把她融化了。 “我想你了……”小丫头低低的呢喃道。 这四个字,犹如一道魔咒,字字敲中了顾六的心扉。 理智与思绪早就不知道被放飞到了哪里,顾六脑袋里只剩下了那四个字,“我想你了。” 她想他,他何尝不想她? 他想她想的发疯,想她的娇嗔,想她的哭啼,想她在极尽愉悦之时那皱起的双眉。 轻纱幔帐落下,掩住了一室旖旎。 天光渐亮,云岫仿佛被抽离了所有的力气,瘫在他的怀里。 顾六此刻像一只餍足的大猫,小心翼翼的把她揽在怀里。 云岫累的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声音喑哑的问道:“爷,你说这会儿,是不是小宝宝已经在我肚子里了?” 顾六脸色一僵,在她肩头摩挲的手掌顿了下来。 她想他是这个意思? 顾六想当场驳了她这个念头,可是又怕她生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不知道呢,孩子这事,咱们不急,随缘就好,爷身体倍儿棒,你还小。想要孩子,等你养好了身子,什么时候都能要。” 卓大夫说她的身子若是想再有孕,至少要养个一年半载的,缓过来了,才能受孕。 否则的话,身子没养好,生产的时候极易出现危险。 他可以没有孩子,但是他一刻也不能再没有她。 云岫伸手紧紧的抓住他的一阵手指:“肯定已经有了,我想你,也想那个孩子。” 那个跟她失之交臂的孩子,她不是一个好母亲,没能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所以她想要再有一个机会,这次,她一定好生照顾自己,把身体养的棒棒的,不论什么都要把他平安的生下来。 顾六眼底一片深色,还是把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睡吧,有我呢。” 云岫起床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春桃笑着端来洗脸水,伺候她洗漱。 夫人跟爷能和好如初,她这个做下人的看着也是欢喜的。 “六爷呢?”云岫坐在妆匣前任春桃给她挽发,嘴角挂笑的问道。 春桃笑着回话:“六爷一早就出门了,临走时还专门交代了,谁也不准打扰了夫人,要等到夫人您开口叫人才准进来呢。” 云岫臊的脸红,他也是个口无遮拦,这般说话,岂不是就差没告诉别人昨晚他们两个都做了些什么? 走出房门,已经是中午了,云岫索性等着顾六回来,好一起用午饭。 没成想,顾六没等回来,倒是把卓大夫给等到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你想反悔? “不能生孩子?”云岫眉头紧皱。 卓大夫认真点头,她虽然调养了这些时日,可小产后没有好生照顾,又加上受了风寒,病根未除,当下自然不是最好的受孕时候。 顾六为了她的身子着想,专门找他交代,要他在云岫面前把情况说的更严重一些,好彻底打消了小丫头心里面胡思乱想的那些鬼主意。 云岫猛然后退,像是倏地被人抽去了魂魄似的。 磕磕巴巴的又问了一句:“……您……您说的可是真的。” 她有些不相信,她还年轻,她身子已经调养好了,怎么就以后不能再有孩子了?! 不!她不信! 卓大夫拍着胸脯跟她保证:“老夫这么多年的行医经验了,你难道还信不过?”又觉得说的太过,到时候让这小丫头灰心了也不太好,他低声补充了一句,“但若是你好生调养,再加上老夫的绝世医术,倒也不是不能怀上孩子,只要你按时服药,少有思虑,日后也是……” 语气生硬,脸色看起来多了三分肃穆。 云岫只听了前半句,脑子里就一片空白。 目中无神,心里面彻底的凉了下来。 卓神医诊断的结果,天下在没有比他更厉害的大夫了。 她愣愣的坐在那里,甚至连卓大夫什么时候走,顾六什么时候进屋都不知道。 外面的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云四妮看着三姐和三姐夫坐在正厅里面,面面相觑,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她想上去问问,可夫子说小孩子不要越矩去管大人的事情。 咬咬牙,云四妮觉得,这个时候要是顾南青还在府里就好了,顾南青虽然辈分小,可她脑子灵活,小聪明这些最多了,让她出手,肯定能弄明白里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岫坐在厅内不动,觉得手脚冰凉。 她阖眸漠然,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顾六看她有了动静,小心上前握住她的手:“别哭了,有没有孩子,是缘分。你日后也别多想,好生养好了身子,咱们再让卓大夫来诊治。” 这个理由,她至少能安下心来,好生调养身子。 只是小丫头哭的悲切,眼泪落在他粗粝的指腹,一片炙热,让他不由的心疼万分。 “好了,别哭。乖。不是说好的好好养身子么,怎么还哭鼻子呢?”顾六伸手去抱她,云岫却一言不发。 吃晚饭的时候,云四妮还偷偷问顾六:“姐夫,你是不是又惹我三姐生气了?” 她三姐夫人虽好,可总是做一些不靠谱的事情,惹三姐掉眼泪。今儿饭桌上,三姐啃着筷子直愣神,一看就是生气了。 顾六笑着揉揉她的挠头,转身对云岫道:“夫人,你可得好生养好了身子,要不四妮总是以为我欺负你了。” 云岫咬着筷子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涩涩笑开,摇头解释:“三姐没生气,你姐夫没惹我。” 云四妮还是觉得三姐有些古怪,可又瞧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第二天一早,云岫就约了相熟的官家夫人们来推牌九。 顾六见她好好吃药,还有心情和旁人耍钱,只当她是想开了,答应好好调养身子呢,加上不久就要出远门了,兵部的事情也要一一交接了,嘱咐了春桃好生提醒夫人吃药,后笑着出门了。 等到他回家的时候,就笑不出来了。 空旷的书房里寂静无声,丫鬟仆人都被赶了出去,云岫坐在一旁的小几上,手里攥着手绢,有些手足无措。 “你今天忙了一天,就是去忙着找这些了?” 顾六声音冰冷,语气里充满了恼怒,把手里的画卷掷在她的脚边,眼神里像带着钩子,直直的看着她。 云岫挪了挪脚,有些局促。 她专门找认识的夫人们,连哄带说好话的,才弄来了这些未出阁的小姐们的画像,选的都是清白人家,知书达理的女子,便是日后入了府里面做妾,也都是好相处的。 看她不敢说话,顾六追问:“你就那么想给我塞个别的女人过来?!” 他们两个人好不容易熬过了之前的误会,安生日子才过了几天,这个女人就又开始想法子了? 云岫被他问的心虚,打心底里,她自然是不希望他纳妾跟别的女人亲亲我我,可是连卓大夫都说了,她的身子是无法受孕的,她不能生孩子,那也只能让别的女人给他生孩子了。 她不愿意,可又不得不愿意。 抿了抿嘴,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云岫点了点头:“我身子不好,你也该有个孩子了。” 话既至此,他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了。 云岫撇过脸去,不愿再对上他的视线。那双带钩子的眸子红通通的,有些怕人。 顾六差点儿没有气笑了。 感情这么多美人图,是为了传宗接代弄个孩子? 小丫头一脸的严肃,又真真切切的,害的他以为是又要闹着吵架,翻出来之前妾室的事情了呢。 她把自己推走的时候一脸的大肚,不知道等会儿要是恼怒起来,会不会后悔。 出于作弄她的心态,顾六故意随手从桌子上挑出一张来:“江渺渺,望京城人氏,年方十五。啧啧,明眸皓齿的,确实长得不错……” 云岫正在思索着怎么哄他好歹选一个来,她不能生孩子了,总不能耽误了他们顾家的子嗣后代吧。 听到他忽然转性,还颇有兴致的看了起来。 只觉得心里面酸酸的,像是有一团什么东西塞住了似的,上不来,也下不去,堵在那里,难受极了。 顾六看她有些坐立不安,又拿起一张:“赵文娇,东阳人氏,年方十三。嗯……十三是小了点儿,不过看起来发育的还不错……” 云岫一双手攥的紧紧的,脸上已经有了不悦。 顾六挑眉看她,生气了?好得很。 又伸手去找第三张,被一双皙白的小手拦下,一巴掌拍到她的手背上:“你要不要脸!十三岁你也下得去手!” 云岫气的拎起那张赵文娇,仔细打量一番,往他面前杵:“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发育不错!哪只眼睛!” 这个口是心非的老色胚! 刚才还说一个都不要呢,转眼就选了三个好的! 顾六耸肩:“十三岁又怎么?大嫂过门来的时候,也是十三岁。”他眼神眯起,痞痞一笑,“再说了,这些小美人儿,可是你用心给我选出来的,都是些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我挑几个觉得还不错的,怎么了?” 云岫火冒三丈,拿她的话来呛她? 她一把夺过那些画卷,拢在一起,抱起来丢出门外。 “哐啷”一声把门关上。 “我反悔了!”她小脸气呼呼的,两腮鼓起,像是一只生气的小松鼠,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顾六看了想笑,努力掐着手心才没有被发现。 云岫伸手把他推倒在一旁的美人榻上,眼神凛冽,义正言辞的警告:“不准看了,一个都不准看了,我反悔了。” 她脸上表情凶巴巴的,只要他再敢提哪个漂亮,她就立马张嘴上去咬他两口,让他敢真的去看别的姑娘! 顾六作势要起身,嘴里面还贫道:“哪有你这样的人呢?说好的给我安排的小妾,怎么找到一半你自己先反悔了?不是说好的给我们顾家传宗接代的么?” 小丫头找这些画卷不就打着传宗接代的借口,这会儿反悔了,日后又提起传宗接代,还不把他呕死。 云岫霸气的揪住他的衣领子,让他的脸凑近前来。 薄薄的红唇糯了好一会儿,看的顾六心里怦怦直跳,恨不得马上破功,翻身把她按下。 好一会儿,才听见小姑娘小声呢喃道:“爹爹……” 顾六:“!!!?” 顾六一下子从耳朵红到了脖颈子,磕巴道:“……你,你怎么了?” 孤男寡女的,两个人这个姿势下,她娇滴滴的一声爹,把他惊的心里激动万分,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情绪弥漫来了。 小丫头甜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喉结上下滚动,吞了口口水,好像……饿了。 云岫臊红了脸,还是小声解释道:“你不是想要孩子么?不准纳妾,以后我喊你爹爹~” 又一声索取灵魂的直击,顾六耳朵里面有个声音越来越大。 “吃了她……吃了她……” 漂亮的桃花眸子骨碌一转,他再也装不下去了,翻身反客为主,将她按下。 唇角噙着一丝不明的笑意,“你不是要找别的女人给我生孩子的么?” 他温润的双唇在她眉心吻了一下。 “我若是跟别的女子这样,你接受么?” 不等她回答,他又伸出舌头,在她耳垂轻轻砥舔。 “还有这样,你心里如何。” 云岫抓在他背上的手有些使力,脸上明显的动怒,没容她开口,顾六一个深吻而下,仿佛要汲取她最后一丝气力。 魅惑人心的声音又出现在她耳旁,“若是我也像这般去吻她们……” “不准!”云岫顾不得还在大口大口喘息,霸道的把他的脸拉在自己面前。 湿漉漉的眸子漂亮的像只小鹿:“我骗你的!我故意试你的!” 她坦白。 顾六轻笑,捏着她的脸蛋以作惩罚:“试我干嘛?” 云岫害羞:“卓大夫说我不能生孩子了,我怕你日后拿这个理由去纳妾……”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就干脆哼哼着,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顾六笑道:“所以就弄了这些‘大家闺秀’,先来堵了我的退路再说?” 被戳破了,云岫干脆也不隐瞒了:“你说过的会喜欢我一辈子的。” 他在汝南的时候就承诺过,以后会喜欢她一辈子的,她放弃过一次了,后来悔的肠子都青了。 这次就算是日后不能再有孩子,她也不会放弃了。 一辈子就是一辈子,什么借口她都不会同意的。 顾六挑眉摇头:“我说的可不是喜欢你一辈子哦。” 云岫微怒,脸色沉了下来,伸手捏在他腰上的肌肉:“你想反悔?”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这混蛋喜欢他媳妇! 顾六笑着把她的小手攥在手心,拉到面前吻了吻:“是爱你一辈子,不是喜欢你一辈子。你记错了,傻丫头。” 云岫脸上一下子更红了,像是娇艳欲滴的樱桃,红艳艳,让人想……吃。 顾六看了看四面通透的书房,笑着把人抱起,大步朝卧房走去。 顾六爷轰轰烈烈的纳妾行径,在顾家六夫人被痛骂一顿后,无疾而终。 那些原本还想着借此跟顾家攀上亲戚的人家,无不叹息。 可顾家六夫人都开口了,是顾六不愿意纳妾的,他们就算是想抱怨,也没得法子。 被“痛骂”了一顿的顾六夫人,正笑眯眯躺在美人榻上小憩。 昨天那男人应该是心里面真的动了怒,翻来覆去的把她劳累了一夜,天将将亮才舍得松口,笑着说了句“今儿算是饶了你,再有下次,爷定把你关在屋里,好好体会一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云岫揉了揉酸胀的腰肢,笑着对空气骂了一句“色胚。” 云四妮得了夫子表扬,拿着课业来找三姐求称赞,听到三姐在骂人,竖着耳朵问:“三姐,谁是色胚啊?” 云岫语塞,总不能说你三姐夫那个大色胚吧。 四妮还是个小孩子,不能听了这些乱七八糟的。 “你听错了,三姐没说话。”云岫故作端庄的板着脸否认。 云四妮疑惑地看她一眼,又瞧不出什么端倪,只得当是自己学习太用功了,出现了幻听。 下午,顾大奶奶过来把云四妮领走,说是带着她看看布置的房间。 云岫和顾六两个人出去,云四妮还是要留在望京城的。 望京城里的夫子学识课业,都比外面的夫子水平要好。云四妮既然立志要考入高阳书院,那自然是留在望京城,安心念书的好。 顾大奶奶才嫁出去了姑娘,身边正是空落落的。自然欢欢喜喜的应下了照顾云四妮的事情。 顾南青被顾大奶奶教育的很好,云岫也放心云四妮跟着大嫂。 大大小小事情安排妥当,出发的日子也就到了。 谁也没有通知,谁也没有多说。 夫妻两个带着两个随身包袱,悄悄的就上路了。 顾南青兴高采烈的回娘家的时候,才发现六叔六婶两个人,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伤心的哭了好久的鼻子,又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骂云四妮不讲道义,知道秘密也不跟她说,还是扶子初好哄歹哄,才把人哄回家。 顾南青的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过了没几天,她气消了,又跟云四妮玩了,还天天在家盼着六叔给她写信,她好跟着一起去找他们玩。 之前在汝南的时候,就是六叔安顿下来了,给她写信带她出京散心的。 这次还有云岫在,肯定不会忘了她的。 * “老头子,咱们是去曲城么?” 出京的管道上,一个身材佝偻,一身粗布短衣,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撩起帘子询问。 驾马车的老爷子回头,沧桑道:“快把脑袋缩回去,春寒风大,你再着凉了。” 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老太太不如意的撇了撇嘴,又把帘子合上。 连过两三个村庄,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那老汉才停下马车,花白的羊羔胡子上抹了一把,露出白净光洁的下颌。 “岫,没人了。把衣服换了吧。”说话的男子,虽是一把年纪打扮,说出的声音,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这二人正是瞧瞧出城的顾六爷和云岫夫妻二人。 换了衣衫,又梳理好妆发,云岫才好奇的问道:“咱们不是奉旨么?怎么还要做扮装啊?而且后面追咱们的人是谁?” 她在马车里晃了一路,骨头架子都要散了。脸上还要粘着湿乎乎的装扮,难受的要命的,急着想问个缘由。 顾六从附近的河里汲水给她洗漱,解释道:“装扮肯定是躲追踪的人啊,至于后面有谁,别的我不知道,但扶家的人肯定是有的。” “扶三爷?”云岫惊讶。 扶三爷不是六爷的好兄弟,怎么会派人来跟踪他们呢?总不至于,连扶三爷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要去哪里的吧? 顾六笑着看她,漂亮的桃花眼像是要把人刻在脑海里似的,“三哥肯定不会派人来跟,不过是扶子初那小混蛋,为了哄青青那小丫头,才好奇打听的。” 出城的时候,他在城门角的茶坊里,看到了好几个扶家的小厮,都瞪着眼睛观察着四周的车辆,除了扶子初那臭小子,没人这么光明正大了。 扶家的人光明正大的跟,可旁人可不都是这么想的。 在离扶家不远的地方,还有人也在盯着。 只想一探究竟,皇上到底让他去做什么了。 云岫点头,出门这事六爷不让跟青青通口风,她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听到是扶子初要来打听,自然也就气不气来了。 两个人吃了些干粮,顾六又生火烧了些热水给她喝。 身后没有追兵,剩下的路就逍遥自在的多。 正是春意蓊蓊的时候,行人稀少的管道上鸟鸣莺啼,,云岫看着植被越来越偏向灌木,直觉的不是去曲城的路。 “海晏?” 顾六点头:“嗯哼。” “咱们不是去曲城么?”云岫诧异,她一直以为是要跟着去曲城的。如今北面战乱,曲城正是后方补给的关键地点,又比邻海路港口,控制住了曲城,自然就控制了战争的胜败。 顾六轻笑:“曲城的那些神鬼妖狐的,比聊斋都要精彩。你夫君肉体凡胎,一个也打不过。要是再领着你这个小可爱自投罗网了,到时候可真的是断子绝孙了。” 云岫马上沉下脸色,这个爱记仇的小气鬼又在指桑骂槐的提那天的事了,她到现在腰上的酸痛都没好彻底。 小丫头也是有脾气的,顾六正在碎碎念,冷不防从车厢里伸出一只绣鞋,一脚差点儿没把他踹下马车。 顾六回头去看,小丫头抬着脖子一脸得意。 得,还来脾气。 高低是自己宠出来的媳妇,脾气性子也都是他一手惯出来的,顾六无奈一笑,继续朝前驾马而去。 到了下一个镇子,有李婶夫妇早已在官道口等着了。 而他们的一应物品,也早早的由李婶他们的马车装运着。 正经入住了客栈,云岫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让顾六给她捏捏肩膀,这才长出一口气,像只猫儿似的娇娇道:“真的是好日子过习惯了,总是让人麻痹大意。之前咱们在汝南的时候还没觉得,在望京城养了一段时间,就变得娇贵了。” 她说的是实话,一天车马下来,她浑身都难受。 顾六笑着替她按捏,打趣道:“娇气些好,娇气了看你还敢动不动就离家出走不。” 她一言不吭偷偷跑掉,他知道以后急的命都要没了,若她能一直这么娇滴滴的黏在身边,那他巴不得娇她一辈子。 云岫被按的舒服,也懒得跟他斗嘴,哼哼两声略表抗议,就昏昏沉沉的睡去。 等到顾六把她叫醒吃药的时候,眼睛也是半梦半醒的睁不开,不过漱口前,还不忘嘬了他一口,把嘴里的苦味分他一半,小小报复。 顾六被她撩了一下,砸了砸嘴里的久久不散的苦涩药味,哭笑不得。 再看罪魁祸首,早就抱着被子,缩到角落里呼呼大睡去了。 也罢,两个人各带着苦哈哈的味道,相拥而眠。顾六像个大火炉,一欺近身侧,云岫就自然而然的依偎上来,美人在怀,嘴里的味道都甜了不少呢。 海晏离京城路途遥远,赶路也不急在这一时,倒是不用早起。 云岫睡到自然醒,一行人才打点马匹,凑在了一辆马场上,赶路出发。 有李婶两个赶马车,顾六也能够坐在车里陪云岫说说话了。 出了京城,西南一路景色大有不同,路边花草树木越来越多的灌木矮小,顾六知识渊博,这些东西自然是知之甚多,云岫问到什么他都能侃侃而谈,又言语幽默,让云岫听得津津有味。 两个人正又说有笑间,只听前面“哐啷”一声。 马车剧烈的晃动,云岫一下子就闪到窗框上去了,得亏顾六眼疾手快,伸手拦了一下,替她扶了一下,这才让脑袋撞到了顾六的手上,没有撞到木头上。 她心疼拉过顾六的手来瞧伤势,又打帘子去问:“是撞上什么了?怎么这么大的磕碰?” 两个人下车来看,和他们相撞的马车七歪八扭的倒在地上,就差散了架子。 拉车的马匹受了惊吓,嘶鸣着撩蹄子胡乱踩踏。 李叔正在努力的去拉马缰绳,好先控制住眼下的局面。 李婶则绕道后面,先看看马车里面的人是个什么情况。 顾六过去帮忙,两个人合力,这才拖住了拴马绳子,好大的劲儿,将那头牲口拉倒一旁,找了一棵粗壮的树干栓起。 又过来救人。 整个车厢侧翻,一半的木头架子砸了下来,也看不出来到底还有活人没有。 要想把里面的人给救出来,就只能先把车厢扶起来。 “岫,你先往旁边站站。” 把云岫叫到一旁,三个人使了力气,才把车厢翻正。 李叔探头进去,高呼“六爷,里面的人好像已经死了。”他刚才探了探鼻息,一点儿动静都没。 “先弄出来再说。”顾六道。 人没死也不能再窝在里面,出来见见光,接接地气,更容易活下去。 李叔得命令,跟李婶两个人把人抬了出来。 放在路边的地上。 云岫遥遥的看着,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走上前来看,不光是眼熟,根本就是认识。 “欧田!” 当初她离家出走的时候,逃在欧叔欧婶家里,眼前的男子不正是他们的独子——欧田! 不知道是听到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还是见了三光接了地气。 原本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人,突然动了动嘴唇,小声呢喃了一句:“云姑娘……” 顾六:“……” 当下,六爷就黑了脸。一言不发的抿嘴站在一旁。 这欧田他也是认识的,大雪地里,抱着云岫跑了一路。 都是男人,他自然是明白这小子当时看云岫的那股子神情,是什么意思。 这混蛋喜欢他媳妇! 第一百六十章:诡异的村落 六爷心里面门清。 顾六知道,可是云岫不知道啊。 当初欧叔欧婶拉了她一把,又细心照顾,如今碰上他们的儿子落难,云岫自然是要伸出援手的。 顾六看着躺在马车里,十分碍眼的伤员。 真想趁着媳妇不注意,一脚把他给踹下去。敢觊觎他媳妇,还指望他救命?休想! 可又怕小丫头生气闹脾气,到时候反倒把人推远了。 到了下一个镇子,找了一家医馆,把人抬进去。 山羊胡的老大夫行医诊脉,“此人是受到外力重击,伤到了脑子。情况不算太厉害,但是也不容乐观。” “会怎么样?”云岫追问,“会死么?还是会落下什么病根?” “死倒是不会,只是,脑子乃人之本源,有淤血积蓄其中,很可能会……失忆。” “失忆?”顾六皱眉,让李叔去找一辆能够把人送回望京城的马车去。 他是带着媳妇去赴任,可不是带着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一路游山玩水的。 趁现在离望京城不远,早早的把人送回家里去,也落得利索。 李叔办事向来麻利,没多久的功夫,就把欧田的行囊收拾了,装上马车,带了几个有力气的汉子过来帮忙抬伤员出去。 结果…… 屋内头上包着纱布的欧家少爷,瑟缩在他们家夫人身后,一脸委屈的望着他们家六爷。 “岫岫姐,田田害怕……” 弱小可怜,又无助。 顾六脸色沉重,步步逼近,“怕什么怕?害怕的话早些回家,找到你爹娘就不怕了!” 怕? 你再依偎着老子的媳妇,爷打的你更害怕! “岫岫姐……” 欧田紧张的拽着云岫的衣角,身上瑟瑟发抖。 云岫看着自家夫君形如猛虎,一步一步的走近,皱着眉头劝道:“爷,你做什么呢?” 大夫都说了,欧田醒来的时候可能会出现失忆的症状,明知道他失忆了,干嘛还要吓唬他? 毛病? 被媳妇呛了两句,顾六也知道自己神情有些暴露了,听到身后李叔过来了。 回头看,还带了帮手:“正好,快把人带出去,好生送回望京城去。到时候再到顾家府上领银子。” 李叔应下,带着几个人过来拉欧田。 “岫岫姐,救命啊!……杀人啦……岫岫姐救救田田啊……” 尖叫声响彻整个客栈,引得不少人过来看是出了什么情况。 掌柜的知道顾六的身份,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小声劝众人快快散去。 官家人的事情,他们这些平头小百姓,不敢说,更不敢问。 欧田叫的太大声了,又拼了全身力气要云岫救命。 云岫想到他如今这般模样,当初欧叔欧婶对自己的照拂,心肠还是软了下来。 跟顾六商量:“爷,要不,咱们带着他把。” “嗯?” 顾六有些不悦,“他回京城才可以好生养病,而且,他失踪在外,家里父母也会担心的。总不能咱们把人家儿子拐跑,到时候让本家找不到吧。” 他试图好生讲道理。 “你才有病!”欧田躲在云岫身后,伸出脑袋指着顾六反驳。 “……” 顾六真生气了,“快些把人送回去。” “快些把他送回去!”欧田探着头指着顾六道。 云岫被他逗乐,虽然欧田是受伤失忆,可倒是比之前见他的时候,更伶牙俐齿了,连六爷都敢骂,真是厉害的嘴。 几个人又扯闹一番,欧田虽然记不起来,可脑子灵活又活泼的厉害,拉着云岫挡在前面,死活就是不跟着他们回去。 后来云岫被拉晕了,“爷,要不咱们就留下他吧。” “不成。”顾六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 让他留下来? 仗着脑子有病,跟自己媳妇姐姐长姐姐短? “爷?” “大爷都不成。” 拒绝情敌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事,顾六一向毅然决然。 只可惜,再心一横,也抵不过小丫头她噘嘴生气了。 欧田闹了半天都没如愿的事情,云岫脸色一沉,顾六再不情愿,也只得答应下来,让欧田跟着他们一起上路出发。 正巧,云岫帮他整理随身行囊的时候,发现了一份官凭引荐,上面写着,欧田正是要去海晏上任的县太爷。 海晏城不比别的府县,虽说是县令的品级,可海晏有城池划分,又是边境要塞,虽说是县太爷,可却比肩州府,就连管辖面积,都要比别的地方州府大上许多。 “爷,你说欧大哥能不能在到海晏之前恢复记忆?” 虽说出发的时候,他们又去找那个山羊胡子的老大夫去看了,说是随着时间的变化,到时候只要欧田脑子里堵塞的血块化瘀了,就能恢复如常了。 他们一路带着他去海晏上任,没有问题,可是若是到了海晏,一个傻乎乎的县太爷,可成了大问题。 顾六乜眼瞪了欧田一眼:“他去上任路途遥远,前任县太爷未必不要留任一段时间。他傻不傻的,没什么影响。” 话虽这么说,可是他还是希望欧田能够早些日子恢复记忆,然后好找个理由,分道扬镳。 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碍眼了。 云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欧田忘了很多事情,连带着对所有的东西都很好奇。 指着窗户外面的花花草草,一个劲儿的问云岫:“岫岫姐,这是什么?岫岫姐,那是什么?” 云岫又不是全都知道的,就只能眼巴巴的望着顾六,等着一个正确的讲解。 之前顾六给云岫讲这些新鲜玩意的时候,心里面高兴的很,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在没有比这个更令一个男人骄傲的事情了。 可是多了欧田这个拖油瓶,顾六的那股骄傲劲儿,就荡然无存了。 他努力的坐在两个人之间,隔开粘人的欧田,又要护住媳妇,不要让她好看的面容给那混小子看了去。 心累。 李叔李婶夫妻两个在外面赶车,听着里面嬉嬉闹闹的,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 欧家公子虽然傻乎乎的,脑子不清楚了,但是跟他们家六爷和夫人的相处模式,怎么就跟多了一个大儿子似的。 心里就更盼望着夫人能够早些给六爷添个大胖小子,一家人也能这样热热闹闹的。 一路行去,眼看天色将黑。远昭昭的看到有村落牌坊。 李叔在外面请示:“爷,咱们要不就在前面村子里落脚吧。” 他们带着病人,还有夫人娇贵,若是在荒郊野外住宿,到时候吃苦受罪的,病人没有关系,爷自己都要心疼夫人了。 顾六点头,“拿出来散碎银子,到时候找一户条件好些的人家,借他们的地方住宿一晚。” 虽然住在农户人家里面,比不上酒肆客栈,可是也比住在荒野要好的多,而且他们自己带着的铺盖细软,打理干净了,也能凑合。 玩闹了一路,云岫已经歪在他怀里面睡着了。 眼睛眯着,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落在脸颊,映出一弯勾人魂魄的月牙。 一双小手,就算是睡着了,还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服。 顾六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他的小丫头,最喜欢的还是他。 眼神一斜,抬脚在歪在他腿上睡得香甜的另一个人,不轻不重的踢了一下。 这个碍眼的笨蛋。 马车行驶进了村子里面。 李叔才察觉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这才是傍晚时分,怎么整个村子,家家户户都闭门落户,没有一个人在外面晃悠,连炊烟烧饭的动静都没有一样。 可是下马车贴在墙根仔细的听,又能听到里面有人走动的声响,还不时地传来小孩子的哭声,没一会儿又安静下来。 李叔觉得古怪,不敢自己拿主意,只得过来问顾六。 顾六爷也不曾碰到过这种稀奇的事情,虽说是听过有些地方可能有些古怪癖好。 比如吃冷饭的习俗,或者奇特的祭祀方式,但是这种庇护不出声音的,还真是头一次看到,也是头一次听说。 顾六把欧田踹醒,提下马车,又吩咐李婶在车上好生看着云岫。 找了一户看起来稍微条件好一些的人家,顾六拍门。 “衙门口的官兵,没赶上驿馆,来借宿的。” 里面听到有声响,却依旧没有人声说话。 “有人吗?衙门口的官兵,路过此地,来借宿一宿。” 还是不见有人过来。 隔着门缝,顾六看到有人影晃过,心道,应该是看见了他们的穿着打扮,不相信。 让李叔去把欧田上任的文书拿了过来,隔着门缝往里面递。 真的是衙门口,不信你来看凭证。 这次虽然没人说话,可是有一双粗糙的大手,把文书接了进去。 过了一会,就听到大门‘吱扭’一声,开了,探出头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把文书还给他们。 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进来吧,小点儿声。” 几个人这才赶着马车,进了院子。 那大汉看人都进来了,忙把大门关上,又上了两道手腕粗的门栓。 顾六抬眼看,院子里还挂着几只山货,还有上山打猎的工具堆在大门旁边的柴火堆旁,这家应该是个猎户。 那人把众人领进屋里,有个妇人正在厨房忙碌,看到生人,害羞的笑了笑,没有出身。 他男人解释道:“官爷别介意,我浑家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顾六道:“你媳妇口不能言,难不成整个村子里面都口不能言了?” 那汉子一个迟钝,被问了个哑口无言。 这位官老爷的话问的虽然有些严厉,但确实实打实的问道了点上。 激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可又一想,这几个人身上带的有衙门口才有的大红章章,说不定还真能管了这事。 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几位官爷先进屋坐下来说吧。” 顾六伸手牵起云岫,跟着他往屋里走。 李婶从马车里面拿下来些吃食,进了厨房去帮那妇人一起做饭。 欧田看大家都有事情,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眼睛一眯,跟着云岫的尾巴,一起进了屋子。 第一百六十一章:冒充扶三爷 听这汉子自己说,他姓张,名大海。 原本是个猎户,在附近山上捕猎为生,因为记性好,有时候还帮采药的人带带路,乱七八糟的合计下来,也能赚不少银子呢。 家里面就他跟媳妇两口子,日常开销什么的,日子过得倒是舒适。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的,打年前村子里路过了一伙奇怪的人,让他领着路往山里跑了一趟。 村子里就总是发生各种离奇诡异的事情。 白天倒是没有什么,只要一到了晚上,就能听到鬼怪出行,前几个月,村头宋大哥家的二狗子晚上偷跑出去看稀罕。 不知道被哪路鬼狐给带走了,第二天早上找到的时候,被撕咬的不成人样了,就挂在二狗子家门前的那颗大树底下,连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出来。 出了这等怪异的事情,村子里面的人就更害怕了。 人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妖怪!一定是妖怪! 从里面凑钱请了几个法师,来捉妖。 银子给了,可请来的法师在外面呆了一夜,第二天全部都无影无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就算是报官,也不知道跟县太爷说些什么。 来来回回折腾了这些,到底是什么妖怪,谁也没有闹明白。 就知道村子里面闹了妖怪,还是吃人的妖怪哩。 大家伙都害怕,所以太阳快落山,就赶快关门闭户,只要没有声响,就平安无事。 云岫听了觉得稀奇,头一件想到的就是之前他们说过的那个骗子和尚的手法,那骗子和尚她可是亲身经历过的。 笑着道:“你们是不是碰上骗人的道士的?” 有些假道士,别说是法术了,连门道都不明白的,为了骗些银子,弄身衣裳,几张黄纸,就出来糊弄人了。 张猎户道:“哪能呢!” 一个道士说是忽悠人,还有可能的,但是七八个道士都莫名失踪,怎么可能是骗人的把戏的。 他们村子现在可是在方圆附近都出了名的,没有一个和尚老道愿意再来上门做法。 又继续道:“那些道长消失的时候,行礼褡包都在村子里呢,只有人没了,连带着身上穿的衣服带的桃木剑,供桌都没了,干干净净的。” 就算是碰上了骗子要逃跑,不带行礼,那是因为行李不值钱,还能解释,但是把供桌都带走的,可解释不通吧。 更何况,还有两次,村里人怕桌子再被弄走,可是用的实心木拆下来的门板子。 一块就有七八十斤沉,哪个傻子会带着这玩意跑路? “会不会有其他帮手?”云岫又继续问。 说不定是团伙作案,知道他们村子出了奇怪的事情,借着村民的害怕的心态,又弄一些装神弄鬼的事情。 张猎户摇头:“肯定是妖怪,要是人的话,二狗子身上的牙印子谁能解释?那棵树可是四五米高,枝丫高的一个人够不着,除了妖怪,没有谁能办得到。” 顾六听了默不作声。 这群村民既然心里面已经认定了这事是妖怪做的。 那说的再多也没余什么作用。 可这天下根本没有妖怪,就连罐头鸟人那事,都是人做的,鬼怪之说,不过是什么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拿来掩人耳目罢了。 草草吃了些饭菜,大家也就歇了下来。 云岫虽然嘴上说着不相信有妖怪出没。 可是到底还是个女孩子,心里面有些害怕。 整个人贴着顾六,偎在他怀里,连带着脖子领口都用被子塞严,生怕半夜有妖怪出现,咬她一口了。 顾六看着小丫头包的跟一个粽子似的,笑着打趣她:“媳妇,你是不是害怕了?” “嗯?” 云岫抬头看她,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瞪得溜圆。 摇着小脑袋否认:“我才不信什么有妖怪呢,肯定一群骗子看他们一个村子都是傻乎乎的,好骗。才找出来的借口罢了。” 小姑娘馨香的气息迎面袭来,撩拨着他的心头。 让人,有些把持不住。 顾六耳朵尖红红的,继续作弄她:“那你既然不怕,为夫有些害怕,那就请娘子下去把灯吹灭了吧。” “嘎?” 云岫迟疑。 她怕!谁说她不怕的? 她怕的要死,可又非要面子,死鸭子嘴硬道:“嗯,好,我去。” 嘴上答应的爽利,一双小手塞在顾六怀里,半晌不见动静。 “娘子?” “……” 安静无声,只能听到小丫头平稳的呼吸声。 闭上的眸子还能瞧见,有些微微颤动。 顾六偷笑,为了不想起身吹灯,连装睡都用上了。 也不拆穿她,手脚麻利的起身把灯息了,又回来躺下。 温暖的大暖炉一过来,云岫就手脚并用的挂了上来。 “你没睡着?” 顾六笑着问她。 “睡着了。” “睡着了怎么还跟我说话?”小丫头说谎话都不带圆谎的,有问有答,只管闭上眼睛说睡着了。 这下,没有回答了,伸在他腰间的手,使劲儿掐了一把。 顾六也不喊疼,笑着把人搂在怀里。 长夜漫漫,这厢夫妻恩爱,相拥而眠。隔壁的欧田可是抱着膀子,盯着蜡烛到天亮。 不是他耍赖不睡觉,而是那张家大哥说的事情太可怕了。 这个村子里有妖怪,还会吃人,岫岫姐又不在,李叔也不在。 他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怕得要死,可是顾大哥说,妖怪要是听到声音,就会出来吃人。 他怕的连门都不敢开,就等着天亮了,让岫岫姐快些带着他离开。 他想跟着岫岫姐,不想被妖怪吃了。 第二天一大早,五鼓鸡鸣。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天光大亮,家家户户开门出来。 做饭的做饭,洗衣的洗衣,有诗意派祥和景象。 让人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这个村子跟别的地方,有什么不一样。 吃了早饭,顾六却坐在屋子里一动不动。 云岫过来问他:“爷,咱们不走么?” 欧田赶着赴任,他们也赶着去海晏。总不能为了好奇人家村子的事情,就在这里停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弄个清楚吧? 顾六喝了口清茶,把杯子递给她:“你也喝些,早晨起来天冷。” 茶叶是从家里面带出来的,虽然用的不是讲究的山泉水,可此地山清水秀,清甜的井水泡出来的茶,吃起来味道也是不错。 云岫就着他的手吃了两口,等着他起身。 顾六拍了拍身旁的椅子,“坐下来歇会儿,李叔和张猎户去衙门口请人了。” “?” 云岫道:“这调查侦破的,又要闹上十天半个月,咱们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耗么?” 他一个有皇命在身的人,在这里吃茶自在。 自己白瞎了替他操心。 伸脚踢了他一下,小姑娘气鼓鼓的在他身旁坐下。 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就见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过来了。 县太爷领着衙门口所有的兵丁都过来了。 李叔走上前来介绍:“这是我们三爷。” 县太爷狗腿的上前,深施一礼:“窦林县县令苏和天,见过扶三爷。” 云岫:“???” 他们家六爷什么时候成了扶三爷? 顾六倒是没有异议,笑着应下。连身子都没有起来,让村长出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县太爷讲述了一遍。 同行的差官有几个迷信的,听了以后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这儿的逆事他们也略有耳闻,只是没有实地来看过,也没有听过这么齐全的。 他们村长之前也到过衙门口说这事,恰好赶上那天老爷迎娶八姨太,府里面办喜事,乡绅老爷们都在里面吃酒作乐,哪有闲工夫来给他们处理这芝麻绿豆的小事啊。 就那么一耳朵,也就过去了。 村长自然是十二万分的满意,县太爷愿意来帮他们解决问题,不管是请高人把妖怪捉了,还是想出什么法子,给驱赶到别处去。 都算是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县太爷领着人,带着些胆子大的村民,把房前屋后都看了一遍:“再过去些人手,巷子口,小道上,哪一处都要瞧仔细了,可别看漏了。” 在此地当了两年的父母官,苏县令还是头一次这么辛苦的亲力亲为。 不怪胡他狗腿,表现得积极。 要知道这扶三爷虽然不是朝廷的官员大臣,可是他是皇上亲信,有两个位极人臣的哥哥,还有一杆子重臣的兄弟。 能在他面前留下个好印象,他老人家一句话的事情,就能让人飞黄腾达了。 差官们出来的时候就得了嘱咐,就算是跑断了腿,今儿也得积极聪明点儿。 这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事关老爷的前程的官运,谁要是敢有一丝偷懒耍滑,回去定不轻饶。 所以表现起来,个顶个的尽心。 村子里面翻了个遍,一个稀奇古怪的地方也没有找到。 苏县令狗腿的进来请示:“三爷,您看这……” 顾六撩眼皮看他,“你是当官的,办案这事自然是你有本事。我一个外行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敢!不敢!” 顾六继续道:“爷瞧紧挨的这座山,就妖气很重。找几个懂矿石的来,进山查查,哪处好做洞府,不就一下子把妖怪捉住了么?” 苏县令也不知道听懂了什么,连连称赞道:“三爷慧眼如炬,下官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然后兴高采烈的带着众人,进山捉妖去了。 云岫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六爷说了什么? 这就慧眼如炬了?? “假的。”欧田在一旁,盯着苏县令离去的背影,轻嗤一声,嘟囔道。 “什么是假的?”顾六听他说的有意思,问道。 欧田伸手一指,朝着门外道:“那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诓骗顾大哥的。” 顾六冷笑一声,幽幽道:“你连着都能看得出来,莫非是在装傻?” 欧田一双眼睛澄澈无波,与他对视也毫不胆怯:“我才不傻!我聪明着呢!娘说,田田回回都能考第一,三爷就会赏银子,让田田去考状元,光宗耀祖!” 说起光宗耀祖,他还拍了拍胸脯,一副能担当起这份重任的模样。 云岫看的好笑,起来打圆场:“爷,你别吓唬他了。你们到底明白了什么啊?” 六爷懂了。 苏县令明白了。 就连欧田这个呆呆笨笨的都反应过来里面的弯弯绕绕了,只有自己还迷迷糊糊的,什么也没有看明白呢。 顾六不想让她跟欧田多说话,笑着拉过她的手,来给她解释。 “一路走来,路边的岩石地矿,这儿的山里面恐怕是出产玉石。玉石开采可是闷声大财的事情,若是被人把消息传扬出去了,肯定会有人来想发这笔横财。那苏县令是个明白人,早就知道这点儿,也肯定收了封口的银子。所以才会对这事闭口不言,连村子里的人去衙门口求助,都不见。” 第一百六十二章:岫岫姐救命! 云岫微怒:“那可是牵连着一个孩子的人命呢!采玉石就能把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给杀了么?” 顾六抿嘴,能让那些人动手杀人,那孩子保不齐是看到他们做的什么事情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银子,别说是杀一个孩子,屠村的事情都曾经发生过。 “你也别气,等把人抓到了,自由王法来整治他们。”顾六劝慰道。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欧田在一旁开口道。 顾六瞪他一眼,更加怀疑,他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云岫点头肯定:“就是,杀人偿命!”扭头跟顾六道:“爷,等到那苏县令来了,让他把杀了二狗子的凶手,砍头!” 顾六笑着拍拍她的手,“那得翻一下王法律条了。” 他虽然娇宠她,可是这种事关人命的事情,即便是他本人,也不能随随便便给一个人定罪的。 罪名罪责,自有王法约束。 “我记得是有这个条令的。”欧田道,突然捂着脑袋,喊着头疼,“怎么就……想不起来……哇……岫岫姐,我头疼……” 云岫忙上前去宽慰他,“别想了,别想了。” 顾六气的鼻子都要歪了,自己跟媳妇说话,怎么哪里都有这小子能插话的地方? 头疼?头疼活该!疼死他算了! 果然,顾六只是提点了一下,苏县令就把一伙在山里面偷开矿石的团伙,缉拿归案了。 连带着山里面的矿石,都被充公归衙门口接手了。 原是这苏县令早就看上了此处的玉石生意,可惜背后的主顾是本地知州衙门的老爷,他位卑言轻,不敢得罪上司。 也就只能拾人牙慧,捡些小恩小恩惠的。 这下可好,京城的扶三爷出面,发话让他去抓的人。 到时候就算是知州老爷追究下来,也有扶三爷在前面挡着,跟他没有什么官司。 他所作种种,不过是替三爷跑腿罢了。 到时候再拿三爷出来,暗示着抗下那矿场的所有,知州总不敢到扶家去问真假吧。 苏县令小算盘打的劈啪作响,才进屋来给顾六回报战况,就被一盆冷水泼下,差点儿没被浇灭了去。 “爷对玉石这些,也有所了解,此地矿石若是不错的话,可是上等的南山独玉,且存量不小呢。” 顾六轻轻一笑,“这自是管家的财产了,爷体恤你公务繁忙,已经飞鸽回京,一两天的功夫,就有京城的人来接手这里。连带着案子也一并处理了。” 苏县令:“……” 哑口无言。 顾六又好心道:“县令大人还不早些把案子的来龙去脉审问清楚了,才听说这伙人还杀了个偷窥见的孩子,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可别糊涂了。” 敲打了苏县令,顾六爷神清气爽。 苏县令一出来,就看到村里的百姓围着那几个嫌犯,打作一团,就算衙役们死命拉开众人,也因人多,怨气太大,不敢使用蛮力。 终于在村长的劝说下,大家伙才愿意绕过这群坑害他们良久的凶犯。 其中那个被同伴供出来,杀了二狗子的凶手,被众人打的奄奄一息,一口气喘不上来,就得一命呜呼的模样。 苏县令眼看到嘴的银子飞了,可又连句说话的资格也没有。 想到明后不久,京城的大人又要来要这起案子的前因后果。 砸了砸嘴,这要是算一份功绩,也成。 转眼眉开眼笑,带着众人回去了。 顾六这边,也不再耽搁,算好了行程,若是快一些,天黑前他们还能赶到下一个镇子上去。 路途遥遥,也不敢在此地多做歇息。 收拾行装,便上路了。 村里人知道他们是官家人的,又帮他们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都感恩戴德。 不少人家都拿出家里面的吃食酒水,送他们带路上吃。 老百姓都是实诚人。 也不讲究什么值钱不值钱的。 反正大伙都是没几个银子的穷鬼,瓜子花生,蔬菜米面的,只要是觉得用得上,带上有些用途的,都一个劲儿的往顾六的车上塞。 张猎户实诚,还让他媳妇烙了好几张大病,送给他们路上吃。 赶着马车出去了好远,云岫才长长的输了一口气。 她也是农村出来的,知道这些东西虽不值几个银子,却是家家户户吃饭的口粮,他们拿了,心里面感动的很。 顾六默默把她揽在怀里:“咱们收了这份心意,就一样不剩的吃完,也不枉费他们的一片心意。” 云岫点头,才出来两三天,她就有些想家了。 想南和县,也想望京的顾府。顾六吻了吻她的发,揉了揉肩膀抚慰她。 欧田大声呼喊:“顾大哥!你不要吃岫岫姐,好不好!”伸出手来到顾六面前,“我给你吃,别吃岫岫姐。” 顾六:“……” 一脸黑线的看着他,心里疑惑道:他这应该是真的傻吧,但凡要脸都不敢这么叫的。 云岫被他喊得脸红,本来也没觉得六爷抱她有什么的,回过神来,想到都被欧田看得一清二楚了。 而且他声音叫的那么大,就连赶车的李叔李婶夫妻两个都知道了。 午时,下车吃饭。 云岫都红着脸,坐的离顾六远了一些。 弄得顾六爷一肚子恼怒,他明媒正娶进门的媳妇,搂在怀里抱一下,亲一下的。 碍着谁了? 怎么就跟做贼被人发现似的! 越想越气,顾六拿眼睛狠狠的剜了罪魁祸首一眼。 欧田被他瞪得心里害怕的很,哦呜一声,躲到了云岫身后,怯生生道:“岫岫姐,我害怕。” 六爷很生气,并且想打人。 启程上路的时候,欧田死活都不愿再进车里面了。 愣是挤在外面,跟欧婶夫妻两个一起吹冷风。 顾大哥他会吃人的,李婶说顾大哥不会真把岫岫姐吃了,但他瞧那眼神,肯定会把自己吃了的。 没了碍眼的人在身旁,顾六自然高兴,笑眯眯的要往媳妇身边凑。 马车里面空间不大,正是黏糊着媳妇的好借口。 只是云岫有了上午的阴影,伸手把凑近的一张大脸推到一边。 “爷,您坐好了。” 云岫一板一眼的纠正他的失态。 这下子,顾六爷的脸色更黑了。 抿唇不语,只恨不得眼刀不能杀人,好隔着帘子一刀捅死了那该死的欧大傻算了。 欧田兴高采烈的坐在李叔身边,第一次学习驾驭小马车,心里不知道有多么高兴了。 不知怎么的,背后刮起一道冷风,吹得他打后脖颈子都是冰凉的一片。 忙把马鞭子还给了李叔,赶小马会冷,还有风吹,他不敢了。 终于到了晚上,云岫实在是憋得无聊了,才跟顾六搭了两句话,破了夫妻二人之间的尴尬。 华灯初上,夜色渐浓,他们赶在客栈闭门落户之前,终于到了。 不过是个供过往行人打尖住宿的小店,门脸不大,灰扑扑的旌旗在门口,映着灯笼,风中哗哗作响。 因为怕赶不上客栈了,一路也没敢下车休息。 到客栈以后,云岫坐的腿都麻了。 顾六要抱她进去,她害羞不肯,只能小心搀扶着,一步一歪的朝屋内走。 欧田跟着李叔去拴马,赶过来的时候看到了,好死不死又问了一句:“岫岫姐,你脚受伤了?是顾大哥咬的么?” 云岫:“……” 这次,红的脸上要滴出血来。 顾六咬她的脚…… 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只是想起来,就让人脸上发烫。 得亏是李叔连忙上前把他拉走,这才救了他一条小命。 要不顾六爷非得踹他两脚不可。 被人救了一遭,欧田还不明所以,一脸高兴的问道:“李叔李叔?你要带我去玩什么?” “天黑了,要休息。”李叔拿起桌上的书卷给他看,“欧公子要是睡不着,就看会儿书,看书困了,就早早休息,明儿一早,咱们还得继续赶路呢。” 等第二天早上起来,欧田破天荒的安安静静没有吵闹。 顾六起来没听到外面“岫岫姐,岫岫姐的喊叫声,还以为是他跑丢了呢。” 虽说不是很待见那个笨蛋,但好歹是自己救回来的一条人命,皇上派去海晏的父母官,救都救了,不把人平安带去上任,也说不过去。 等到顾六爷鞋子都没来记得提上,去欧田房间查看的时候。 推门而入,只见他坐在桌案前,抱着书本正酣睡正甜。 这是……看了一夜的书? 自从欧田学会了自己看书以后,就安静了许多。 也不吵闹了,也没有那么多问题缠着李叔和顾六问来问去了。 就算是坐在马车里面,也是抱着书本看的仔细,连岫岫姐都喊得比往常少了很多。 云岫看着他的用功劲儿,酸酸道:“我要是有他这精神,早就饱读诗书了。” 怪不得人家能科举高中,而自己看一些生涩游记的时候,还要举着去找六爷请教呢。 顾六心情好,笑道:“你要那么努力的读书做什么?有爷在,不比一百个状元都强?” 云岫撇嘴:“我记得你当初是中的举人。” 当初在南和县的时候,顾六就炫耀过自己高中的是二甲举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假傻碰真傻 那会儿子她没见过什么世面,总觉得举人老爷已经是厉害到天边的人物了。 毕竟南和县就那么大的地方,拢共出过一个举人老人,连县太爷都要客客气气的跟他说话。 县里面的人哪家不是羡慕的很。 没想到,日后到了望京城走了一圈。 县太爷算是什么?在望京城最繁华的酒肆二楼掷一块石头,砸到的都得是个三品大员。 只有走出了小山村,才知道自己那时候的目光,有多么狭隘。 她又自笑。 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可不就是狭隘么。 好在她碰上了六爷。 云岫仰起头来,望着顾六,明媚一笑:“爷,多谢。” 顾六被她谢的猝不及防,笑着应下,“光嘴上说说,可不是不够诚意的。你要是真的感谢,至少要拿出些真家伙吧。” 说着把脸凑了过去。 云岫偷偷朝欧田方向看去,他正埋头在书里面,看的痴迷呢。 “吧唧。” 顾六嘿嘿一笑,看着害羞的小丫头,眼神里尽是温柔。 这些天的坏心情也都一扫而去。 再往前走,入了白马郡地界。 眼睛所看到的景色,就大有不同了。 天空中雾迷迷的蒙着一层昏黄,土地的颜色都变成了干巴巴的黄。 官道两边不再有绿茵茵的灌木树丛,也没有遮蔽的树荫什么可以乘凉。 两旁的田地里种着庄稼,田埂路边,三五棵的散落着各异的树木,有的似蘑菇,有的像云朵。 姿态各异,却没有一样跟她见过的相同。 “爷,咱们还在大陈境内么?” 云岫有些糊涂了,怎么小眯一会儿,睁眼就到了不同地界了? 别说花草树木不尽相同,就连掩映着的房屋,模样也跟她见过的不相同。 她探着脖子往外面看,好奇的眼睛都舍不眨。 顾六解释道:“出了鬼见愁,思乡不禁愁。往关外走,叫做鬼见愁,往关内去,就叫做欢喜关了。正是因为从欢喜关起,把雨水留在了富饶的关内,而风寒则被挡在了关外。” 欢喜关,可是关内老百姓填饱肚子的重大功臣! 云岫颔首,确实是没有雨水的地方。 黄土地都干裂的起尘土,也不知道这里的人都是怎么洗漱沐浴的。 绕过一片阴凉,眼前忽然出现了几户人家,房子做了一道门的模样,依山而建。 只不过,也只有一道门伫立在那里了。 “爷!他们的房子好怪!” 她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人家呢。 声音惊动了欧田,他也探着头去看。 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书里面可是没有讲过的。 两个人乖孩子似的望着顾六爷,等着他给一个答案。 顾六讲道:“那是土窑。白马郡多风沙,少降水,当地老百姓打祖上就是挖山立户,住在山洞里面的。” “他们怎么那么大的劲儿把山挖开的?”云岫好奇道。 “他们的山,里面是黄土。” “下雨了黄土不会成泥浆么?” “少雨的。” …… 夫妻两个一问一答,好不般配。 欧田在一旁看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明灭。 稍纵即逝后,又安生的低下头,继续的去看手里面的书卷了。 到了白马郡,一行人直奔白马郡府衙。 出了关外,地广人稀,就不再设置州府了。 以郡为府,下设各县。 海晏县虽在数百里之外,可依旧是隶属于白马郡的。 欧田既然到了这里,直接去找白马郡郡守述职,也省的多跑一趟。 顺带顾六也要去城里兑换一些银子,郇家的银铺,在海晏可没有设立铺子。 要想兑银子出来,最近的地方就只能到城里面来了。 云岫一听他要欧田自己去找郡守述职,心里面就有些忐忑:“他这会儿呆呆傻傻的,万一说错了话,怎么办?” 欧田的病还没好呢,把他一个人丢进去,未免有些太不道德了。 顾六挑眉:“他连书本都看得懂了,你还觉得他是个傻子?” 云岫拍他:“谁说他是个傻子了?我是说他记忆还没恢复呢。” 失忆和傻子,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顾六看着欧田进去的背影,不屑的撇了撇嘴,刚刚在马车的里的时候,他就瞧见了那小子眼神里面闪过一丝伤怀。 失忆的人看到人家夫妻和睦,会伤感? 那臭小子肯定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回复记忆了。 又想缠着他媳妇,才不愿意说出来的。 可惜心思浅了些。 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爷,你愣着做什么呢?” 远远的,云岫笑着喊他。 小丫头好不容易看到热闹了,头一件事情就是闹着要来集市里面逛一逛。 他让李婶夫妻俩找了个客栈休息,专门领着她来逛集市的。 好些日子没有看到铺面人群,加上白马郡的很多玩意东西都跟关内不同。 街边的小吃点心也别具风格,她本来就是小孩子习性,有顾六的纵容,就更是淘气了。 “爷,这个也要。”她指了指没见过的一长烙饼,眼睛里面满是渴望。 顾六付钱,包了一份。 “爷,我要吃糖。”酥糖都是白色的,红色的酥糖她还没见过呢。 六爷给银子,又多拿一份东西。 几条街巷走下来。 两个人终于摸到了郇家的银铺门前。 贵妃娘娘出身郇氏贵族,又是出了名的富庶。 当年卫国公郇老爷子为了生意往来的便利,不惜重金在各地开设银铺。 如今郇家的银铺,大陈谁不蹭用过? 就连皇上都不止一次的称赞老爷子明智。一劳永逸的省去了护送银钱的麻烦。 顾六从怀里摸了一个令牌出来,银铺的掌柜的看到牌子,马上笑脸相迎。 “是六爷吧,前些日子主子就来了消息,说是六爷您日后要来,要我们好生伺候着。” 让人上了茶点来,又依照顾六报的数目准备银子。 出门的时候,连他们大包小包买的东西,都专门派了两个小伙计跟着送回了客栈。 吃了些饭菜,顾六大手一挥,“咱们继续赶路吧。” 银两补齐,早早的到了海晏,也好去办正事。 “不等欧田了?” 云岫有些犹豫,欧田还在郡守府上,到现在没有出来呢。 顾六随口敷衍道:“他被白马郡的郡守扣着了,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为什么?” “哦,这是关外的规矩,要核实身份的。” 这话是他随口胡编的,反正欧田的脑子已经开窍了,又是在他日后常驻的地界。 送佛送到西,这到了西天连大门都给开开了,自然是不用他们再来照顾了。 云岫听他这么说,也就信以为真。 “既然是官家规矩,那咱们就早些出发吧。” 她担心欧田,更担心六爷的正事。 毕竟欧田只是朋友,而六爷才是她心尖尖上的夫君。 马鞭子一挥,滴答滴答的又赶路了。 没了病号在身边碍眼,顾六也不着急赶路了。 之前恨不得日夜兼程,就是为了早日把拖油瓶给丢到合适的地方。 就剩他跟小媳妇的时候,自然是希望走的越慢越好,反正跟小媳妇一起呆着,他巴不得一辈子都依偎在一起呢。 云岫倒是不知道他的这些小心思。 只当是他体谅着这些日子赶路,自己身子实在是劳累。 才如此贴心的。 原本两天的路程,愣是晃晃悠悠的走了四五天,到第五天半晚,才落脚在海晏县城里面。 为了避开欧田后面跟上来,顾六专门私下里交代李叔,绕开了一些路,好跟欧田错开。 只是他们到了海晏,落下脚步,让李叔去打听才知道。 新上任的县太爷,迟迟还没有赶到,可前任县太爷不知道什么缘故,也失踪不见了。 如今县衙门里面群龙无首,只有一个能管事的老县丞,还耳聋眼花,一心盼着新任县太爷来了,他好告老还乡,回家抱孙子呢。 “爷,那白马郡守怎么会还没放人呢?” 云岫有些急了,该不会是欧田一个人在来的途中头疼发作,出了什么意外? “兴许是有别的事情耽误了,毕竟这海晏地界宽大,人口随少,可土地大的辽阔。” 按理说,点某那事,去照个面,打个招呼就成了,把人扣着好几天不放?不应该啊! “真的么?” “爷还能骗你不成?” 嘴上这么说着,私下里,顾六还是派了李叔,再回一趟白马郡城里面,打听一下海晏县令的下落。 这边李叔前脚刚走,后脚,县城里面就发生了一件令人意外的事情。 前任县令消失不见,不是失踪,也不是落跑了。 而是被人谋害,尸体就沉在了府衙后面的荷花池里,还绑了石头,生怕被人发现了。 要不是府衙里干活的婆子想着主子不在,偷偷把孙子领进去玩耍。 小孩子顽皮,意外翻身掉了进去,大家跳池子里救孩子,这才发现了前任县太爷的尸首。 审案断案的老爷都被人杀了,这事自然是没有人敢审问了。 人命官司,又牵涉到朝廷命官的事情。 便是老县丞,也不想沾惹上这些麻烦。 嘱咐府衙上下提高了警惕,谁都不要走远了去,眼巴巴的翘首以盼。 就等着新上任的县太爷能够早些个赴任。 好给他们主持公道了。 至于他们心心念念的新任县太爷呢? 还真给顾六爷一语成谶了。 如今正扣在白马郡的衙门口里,十几双眼睛盯着不准他出门呢。 欧田一脸沮丧,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的重复:“能放我去见一眼郡守大人么?下官眼下赴任在即,真的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这都六七天了,被关在这里,郡守大人也不出面,就留几个粗实的婆子在他耳边碎碎念着。 他想逃跑,可前后门都有提着刀的官兵把守,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难逃出去啊。 那几个婆子也不回答他,只一味的劝说道:“公子,只要您跟小姐一成亲,想去哪里咱们也不敢拦着。” “我……” 欧田欲哭无泪。 他活了这么大,怎么也不曾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上峰锁在府里,逼着跟其女儿成亲? 而且上峰的女儿,还是个傻子。 他是装疯卖傻了几天的,可是自己那个不过是为了想跟云岫姑娘多亲近亲近,也没做出什么越矩的事情出来。 可是这花家姑娘,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傻子! 第一百六十四章:不知羞耻 白马郡。 郡守李大人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 当初金榜高中,为了造福家乡父老们,毅然决然的放弃了望京城的高官厚禄,回了白马郡。 从末九品知县老爷坐起,一步一个脚印的坐到了白马郡的郡守之位。 一个从白马郡出来的郡守大人,知道关外的老百姓们需要什么。 修建蓄水池,引天洛河的水灌溉农田。 植树造林,有计划有规划的带领牧民,农户,一点一滴的把日子往好了的过。 白马郡的老百姓,没有人不说李郡守是个好的父母官。 只可惜,好人没有好报。 李郡守不惑之年才得了一女,名唤李莹莹。养到六岁,一场大病,烧坏了脑袋。 再醒来,整个人就痴傻发愣了。 纵是李郡守请来了关外最好的大夫养在府里,这么多年来,也没能治好小姐的痴傻。 好在李家有权势,有银子。 偌大的郡守府七八个小丫鬟天天跟着,生怕小姐出个什么意外了。 加上郡守大人的官声好,就算是有时候李家小姐出去散心,城里的商铺小贩也都认识照顾。 在李家小姐的认知里面,这世界都是好人,府里的管家,花匠,马夫,照顾自己的几个小姐姐,门口卖糖葫芦的小坠子,油花糖做的特别好吃的苏苏姐。 包括,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小甜甜。 “甜甜,甜甜,你就吃一口嘛,就一吃一口。” 李莹莹举着手里面的糖葫芦,小甜甜嘴边送。 欧田护着手里面的手绢,生怕被她蹭上了糖浆。 这些日子,他已经被这李家小姐气的没有脾气,连一句废话也懒得跟她讲了。 “不吃。” 他皱着眉头拒绝,站起身子,想到别处清净清净。 李莹莹扯着他的衣角,一双湿漉漉的杏眸,宛如一只受了伤的小鹿,楚楚可怜的望向他。 “小甜甜,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小鹿咬着嘴唇,满眼的委屈,“我藏了一个,那是给爹爹的。” 说着她从衣袖里面拿出一个溜圆的红山楂,举到他的眼前:“你要是生气……你要是生气的话,我就不给爹爹了,喏,我把糖葫芦都给你。” 欧田:“……” 他真是再好的脾气都要被气炸了。 谁要吃她的破糖葫芦?! 他想去海晏,他还有正事要办,云岫夫妇如今也在海晏,他现在非常想早些赴任。 只求能够多见云岫姑娘两眼,看看有什么事情能够给她们帮帮忙,搭把手的。 可就是因为面前的这个傻大姐,他被困在了这郡守府衙内。 天天一群人看着,盯着,寸步难行! 就是!因为这个傻子! 多日积蓄的仇愤一下子涌上心头。 欧田再好的脾气,被逼仄了这些日子,也会有爆发的一天。 他眼珠子涨的通红,决眦而视,恨不得此时此刻,就伸手把她掐死得了。 一旁跟着的婆子上前一步,身子侧倾着,好防备他万一有什么对小姐不利的举动。 她家小姐虽然傻傻笨笨的,可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也不知道这穷小子端着什么矜持。 哄哄小姐开心,说两句好话。 小姐高兴了,同意放人,老爷自然也就让他回去了。 “公子,烦您自重。”婆子出声提醒。 一句话把欧田满肚子的怨气压了下去。 他不是被困在这里的,而是被上峰求着留在府上的。 头发花白的老郡守一脸的苦楚,真真切切的握着他的手。 “欧县令啊,本官作为一个父亲,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能保护好这唯一的宝贝女儿。当初要不是为了解决天洛河的水道改良,也就不会放莹莹一个人在家,结果她高烧重病,没能请来大夫及时看诊,这才耽误了最佳的救治时间。” 老郡守嘴唇喏了喏,颤颤巍巍的叹息:“哎,为了白马郡,是本官对不起莹莹啊。” 一番声泪俱下,他就算是石头做的心肠,也得软了下来。 稀里糊涂的也就答应了人家。 留在白马郡陪李莹莹待几天。 谁知道……几天又几天。 那个哄骗自己留下的老郡守,干脆出府公干,连归期都没说一声,就跑了。 老郡守不在,郡守府里,最大的主子就是李莹莹了。 欧田又看了一眼面前讨好笑着的李莹莹,更加生气了。 “小甜甜,你不要气了好不好。我喜欢你,你留下来给我做小郎君吧。” 李莹莹眼睛笑的像一弯月亮,亮晶晶的等着他给一个答复。 “不好,我不喜欢你。” 欧田拒绝的不带一丝感情。这傻子的疯言疯语,越来越过分了。 他环视了一圈她身边的婆子丫鬟,疯子能说出这般无耻的话来,离不了这些人的教怂。 “你不喜欢我没有关系啊,我喜欢你啊。” 李莹莹说的一脸认真。 她喜欢小甜甜,从那天撞到他怀里面的时候,就喜欢他了。 小甜甜身上有甜甜的香味,像……像爹爹身上的香味一样好闻! “不知羞耻!” 他还从没有见过有姑娘像她这般胆大,敢直言不讳的说自己喜欢男子这种疯话,冷哼一声,摔袖而去。 “小甜甜……小甜甜你去哪里?我跟你一起……” 李莹莹才不明白什么叫做不知羞耻呢,嬷嬷说了,喜欢的东西就要直说,不要让别人猜来猜去的,还未必能够猜的准呢。 你不说,旁人又不是你肚子里面的虫,怎么知道你到底想的是什么。 这厢,欧田因为一时失误,接住了冲撞过来的郡守小姐而被困在了白马郡里。 而那边,崔浩带着云岫,正组织人手在县衙门里面打捞尸体。 出了前任县太爷被人杀害,沉尸水底的事情,县衙门里可谓是人人紧张。 连县太爷都能悄无声息的在府衙里面被人杀了,平日里干活走动,也都堤防起来,三两结伴而行。 老县丞听到京城的官老爷来了,也不知道顾六到底是个什么大官。 就把人给请来先主持事宜了。 好歹是跟欧田一路来的,这个时候六爷也不好推脱,只得点头应了下来。 出于考虑,顾六爷来的头一件事,就是安排了官差,把府衙上下,都给检查了一遍。 这一查不要紧,又在后花园的一口废弃的旧井里面,闻到了一股子腐臭味。 “草!这里面有死人吧!” 官差里面不乏有一些多年办案经验的大哥,鼻子皱的老高,起身跳了两步,躲到一旁去了。 顾六也眼疾手快的,揽过云岫闪到一旁:“有腐气,你躲得远一些。” 他从怀里拿出帕子,替她掩了口鼻,又把人安置在了门口,留两个婆子作伴,这才近前去观看。 那井口只有一怀的大小,原本是开掘出来,方便花匠种花养树呢。 后来府衙拨银子,引了后面山上的泉水下来,又依照地势造了一处水池子养荷花。 自然也就用不上这口井了。 日子久了周围长满青苔,走进了才闻到一股子难闻的臭味,臭的让人打心眼里面犯恶心。 “能捞的上来么?”他点着脚尖侧身去看,“县里面有仵作么?去把人请过来。” 这井口这么小,就算是人下去了,也施展不开,没法子打捞。 捕头宋老三挠了挠头,道:“原本是有一个呢,那货是个混账鳏夫,自打媳妇没了以后就日日买醉,后来吃醉了酒跟县太爷吵架,被关进大牢了。” 死了的前任县太爷为此生气,也就没有再另找仵作来。 好在他们这地方,地广人稀的,村民都是从祖上就打了几辈子交道的老朋友,几年十几年的也没发生过什么厉害的命案。 “把人放出来,就说是戴罪立功,查清楚了这个案子,就能官复原职了。”顾六皱眉发话。 能因为吵了架,就把人关进大牢,那前任县太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又想起来了什么,他喊人过来:“去找个油盐铺,买些正宗的陈醋来,再去弄一坛子好酒。就说是官用的,可别让掌柜的给你产假了。” 差官点头:“成嘞!” 掩着井口的石板子拿下来,这一会儿工夫就熏得站不住人,他正愁没有借口能够出去透透气呢,得了去找东西的差事,自然是欢心应下。 “爷?”云岫看他指使人出去,也不知道到底是个怎么的情况,就遥遥的喊了一声。 顾六朝他摆手:“怕是有些麻烦,你先带着李婶回去。” 等会儿仵作来了,把尸体搭出来。 这会子都已经是这个气味了,那等下抬了出来,肯定是不堪入目的。 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看到了,恐怕吓得要昏倒过去。 “没事,你慢慢处理,我就远远的站着等你。”云岫答道。 海晏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没有他在身边陪着,她自己一个人心里面发慌,就这么远昭昭的呆着,都比回去的强。 顾六同样有些不放心她,也没再强求,喊了个婆子给她搬了把椅子来,在墙角路边坐下。 海晏的县衙门是前衙后府的,没一会儿的功夫,宋老三就把人给带了过来。 一身灰扑扑的囚服,脸上的胡子头发乱哄哄的,大牢里面可没有酒给他吃,应该是被关了有些年岁了。 身上早已没了能够跟官老爷对骂的爆火气息,畏首畏尾的站在一旁,低头耸肩,看上去好不胆怯。 “你是衙门口的仵作?”顾六抬眼看他,眉眼神态,怎么都不像是个会跟老爷骂架的粗暴汉子。 “回大人的话,之前做过。”那汉子以为是见了新来的县太爷呢,不敢多言,垂首答道。 “姓甚名谁?” “小的姓王,家里排行老二,他们都叫我王老二。” 顾六打量了他一番,抬手把衙门口的师爷喊过来:“让厨房烧些热水,给他找身干净的衣裳,收拾妥当了,再带过来。” 王老二神色定住,有些疑惑的抬头。这新来的县太爷不是要让他来验尸么?怎么好心让人给他新衣服穿? “愣着做什么?你这破衣烂衫的,是想染了尸毒一命呜呼么?” 王老二跟着师爷下去,顾六又让人把近前的花花草草都归置清理,腾出来一片空地。 东西规整好了,没多大一会儿,王老二就又被领了过来。 这次他换了身粗布短衣,虽没穿着衙门口的衣衫,可也算干净利落。 看到准备好的东西,还有熟悉的工具箱,他嘿嘿一笑,接过手里面,上前去看看情况。 顾六道:“应该是有些年月了,被杀害以后才填进去了。这个你好好地查查,还有一个是前任县太爷的,瞧着跟这事也有些联系。” 这死人在县衙门里面,那县太爷是衙门口的当家的,若是尸亲寻仇,也不是不可能的。 王老二带上白布护手道:“大人,得先把死尸弄出来,看看再说。” 顾六说道:“这不就是不知道怎么弄出来,才找你的么?” 第一百六十五章:她心里面有些恶心 井口只能放下一个桶,总不能弄俩孩子去捞这个吧。 “要么把井挖了,旱井水不深,从一侧挖起,然后就能搭出来了。”他抬头看到顾六不说话,就知道这法子不成,继续说道:“还有一个法子,就是找两个琵琶钩,找个手碗里上有力气的,勾着肩骨,给钓上来。” “这能成?” 顾六疑惑。 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法子,可是这连皮带肉的,怎么把钩子钳进去呢? “能成的,井内腐气大,恐怕已是白骨了。”王老二回话。又要了一把桐油大伞,拿来遮着,说是不能见三光。 顾六虽然对他们仵作这些法子略懂一二,但具体的自然是听他们专业的人了。 宋老三配合着,没一会儿的功夫,几个人还真的是把尸体弄上来了。 不出意外的难闻。 王老二准备好的小锅,把醋煮上,沸腾了好一会儿,众人这才能喘过气儿来。 死者为男性。 十六岁到二十岁之间。 生前受过重伤,两条腿骨骨折,有愈合情况,应该是外力所致,新伤叠旧伤造成的。 其他的情况因为年岁加上腐化,已经看不出来了,只能根据尸骨,推断出来个大概。 顾六点头:“是有些能耐的。” 王老二憨笑,拿烈酒净手,立在一旁,也不说话。 在大牢里面呆的这些日子,他悔过反省,深知自由的不容易,在衙门口做事,少说话多做事,不能再跟以往那样的口不择言了。 看他老实,顾六干脆直接让他继续留在衙门口做个仵作,又让宋老三带着他,再去给前任县太爷那边看看。 这两宗案子都是没头没脑的,除了被发现了的地点都是在府衙的后宅,就在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顾六爷审了一大圈子,谁也没能说出个有用的东西出来。 凶手,死因。 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忙到了天色渐晚,他才带着云岫一起回去。 县衙门发生了命案,自然不能住人了。 他让李叔在城里面长租了一处宅子,是当地一个富商家里的别院。 原本是准备着自己住的,后来多纳了几房妻妾,那别院两进的小院不够住,也就没有去过。 碰到有官老爷说要租去,那富商自然恨不得是双手奉上了。 听说这老爷可是比县太爷都要厉害的人物呢,如今衙门口的人都得需要他老人家去主持公道,能够结实认识,是他的福分。 顾六岂会愿意占他的便宜,愣是高出市价的价格把银子付了。 两个人沐浴更衣,顾六又不放心,还专门拿烈酒给云岫把身上都擦拭了一遍,这才带着人歇下来吃饭。 云岫抱怨:“身上臭烘烘的,你别凑得近。” 她自己都闻见自己身上的酒臭味了,还有他们两个人今天穿的衣服,也不能要了,脱下来的时候都能闻到寖浸着一股子难为的味道,让人远远的都想呕吐。 顾六把人抱在怀里,蹭蹭她的脸:“谁说臭的?”嘬了一口,“爷亲自洗的,香喷喷的。” 云岫臊红了脸,得亏是院子里没有人,李婶两口子住在前院,没有事情也不会来打扰。 顾六把头埋在她身上,深深吸了一口,好闻的酒香扑鼻而来。 他喃喃道:“是桂花味的呢。” 用的是桂花酒,等酒气挥发了,就只剩下浓浓的桂花味落在她的几乎之上。他伸出舌头轻轻尝了尝,鼻子呼哧呼哧的嗅着。 “起开,你是小狗么?”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跟个小狗似的,一下子一下的闻? 也不害臊。 顾六双手牢牢的把她禁锢在怀里面。 “不起。”他笑着耍无赖,“爷就是小狗,只要咱们好好地,以后做个小狗又如何?” 只要他们俩一直这么好,小狗就小狗。 这话戳中了云岫的心窝子。 她也舍不得赶人了,两个人依偎着看柳梢明月。 清风刮过,酒气挥发着,多了一丝凉意。 顾六爷怕她受了风寒,笑着道:“咱们回屋吧,外面凉。” 她身子不好,虽然日日吃着药调养,可出来的时候卓大夫专门交代过,要想日后受孕的时候能够少遭罪,还是要住着些才好。 小丫头喜欢孩子,他也喜欢,喜欢她给他生的孩子。 他正要起身把人抱进屋去。 这次轮到云岫不想回屋了。 “再坐一会儿。”兴许是闻多了酒气,有些醉意。小丫头脸色红红的趴在他胸口,一动也不动的。 像一只崔吃饱了的小兔子,白白嫩嫩的。 “你这是醉了?”顾六觉得好笑,这得多大的酒量啊,闻闻就能醉了? “你才吃醉了。”她嘟囔着,不满意的捶了他一下,“我又没有吃酒,醉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我心里有些不舒服,泛着难受。”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凶案现场呢。 虽然是六爷提前让她外远处站了站,可是闻着那股传到鼻子下面的难闻味道,她想起来就难受的厉害。 “是受寒了?” 顾六进张,大夫可是交代过得,她调养期间,可是再受不得一点儿风寒这些了。 云岫摇头:“没有,我暖和的很,就是白日的事情,我看着难受。爷,你说欧大哥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这是县衙门的事情,只要欧田回来了,那他们也就不用管了。 这样六爷也不用过去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打交道。 顾六握着她的手安慰:“还不知道呢,李叔回来不是说了,那郡守说还有些别的事情要拜托他去做,得等上几日。” 衙门口这边的事情,他也命人报到郡里面去了。 小丫头这是犯恶心了,他轻笑,等到郡里面派人来接手了,他就不管这事了。 云岫点头,小手搂在他的腰间,闭上嘴巴,不说话来了。 过了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来。 “岫?……媳妇?” 顾六试探着唤了几声,看她没有答复。 这是睡着了? 笑着把人抱回了房里。 小兔子落入了狼窝里,又哼哼唧唧的在梦里撒娇。一夜无眠,自然是被吃干抹净。 美其名曰,发汗,怕她受风寒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云岫摸了摸没有余温的被褥,“爷?” 无人答应,她坐起来起身,浑身的酸疼感卷到了骨头缝里,疼的她龇牙咧嘴。 那个大骗子,说好的就闻闻呢。 “夫人,您醒了么?”听到里面有声响,李婶叩门问道。 六爷出去的时候交代了,不要去打扰夫人,可是还得留着着,夫人起来就早早把饭吃了,好再吃药。 “醒了。”云岫出声应道。 伸手去翻自己的衣服,可找遍了附近,也没有找到昨天晚上的那身里衣。 没法子,只得卷着被子,去箱子里面拿一件干净的出来。 穿了一件方便行动的居家常服,她打开门迎李婶进来。 李婶端了热水来,笑着道:“您先洗漱,我去把饭菜端过来。” 云岫点头。 坐在妆奁前面把头发打理通顺,等着李婶过来给她挽发。 她没嫁人的时候梳着姑娘家简单的大辫子,成了亲,妇人的发饰她是一样也没学会。 在府里的时候丫鬟婆子都使唤不过来,顾六又天天争着抢着的要给她梳头发,就连出去到欧家的时候,也有欧婶给她打理。 所以这手艺活,她是真真的不会。 装扮好了,吃了些清粥小菜,她想起来问道:“六爷去了县衙门里面么?” 看外面的天,差不多都中午了,顾六没有在家,肯定是去处理昨天的事情了。 “六爷出去的时候交代,说让您今儿就不要再过去看了。” 云岫点头,她也不想去的。昨天那事,她回来心里面就难受,要不是顾六使坏,让她忘了胡思乱想,估计是要做噩梦的。 吃完了药,她又坐下来歇了一会儿。 也没余别的其他事情,干脆坐着晒太阳,顺带看李婶在一旁绣花做针线活。 至于她自己去绣花这些的,经过之前两三次的失败以后,她算是放弃了女红这事,她跟顾南青两个人,都属于是没有天赋类型的人。 女红这事,交给绣娘们来做就成了。 想起来了绣娘,她就想来临出门的时候,大姐专门交代着,日后安定下来了,就给秀衣坊去一封信。 大姐跟着秀衣坊的先生学了几个字,如今那些简单的字符,她也是能够看懂一些的。 云岫嘴角扯出一丝笑意。 回房去研磨执笔去了,还有顾南青,小姑娘也早早的来跟她说了:“若是海晏这个地方稀罕好玩,六婶可要记得提醒六叔请我过去。” 虽然不知道这个时候还不能送信回去,但是早早的写了,到时候一起送回去,也算是让她们知道,自己没忘了这事。 顾六这边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的。 检查了前任县太爷的尸骨,竟然还真的给他们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两条腿骨被人用外力打折,伤口的位置一模一样。 还真是让顾六给猜对了。 这两个案子,十有六七是因为报仇的了。 不过也仅有这么多线索了,前面的差官虽然跟了县太爷这么多年,可后宅的事情,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也是不能知道的。 总不能退了堂,还天天黏在老爷身边招人烦吧。 这里面的事情,只有找到了在府里面干活的下人们,才能打听出来个子丑寅卯的。 一番盘问,这府里面唯一呆的时间长的一个奴才,就是在后院种花的老白了。 其他的仆人丫鬟,要么是刚进府里面不久,要么就是做的短工,白天在府衙干活,晚上的时候还是回自己家里面住的。 杀人越货这事,又不能大白天的去干。 再问下去,也是没有一个发现线索的人的。 "平日里,谁跟老白关系最好?" 第一百六十六章:追?上哪儿去追? 顾六把府里的师爷叫出来问。 捕头他们是当地人,有自己的家。 府里的师爷可是专门不愿千里过来,专门来此做师爷这一行的。 搭伙了好几任县太爷了,所以前任县太爷要走的时候,也没提着要带他挪窝。 “是府里面的一个小狗儿。” 师爷回话,让人把小狗儿领过来。 小狗儿是附近村子里面的小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是师爷看他可怜,碰上了就把他带回了衙门里面,赏了他一口饭吃,平日跟着府里面的下人们一起,做些扫地传话的闲活。 没有工钱,自然不用老爷过问。 不过那孩子聪明,早早的知道了些人情世故,明白在衙门口吃空饭也不是个事情,平日里给大人们帮忙赚一些打赏的银钱。 师爷让他把老白交代出来的话,一句一句的讲出来,好做查案的证词。 小狗子看了看顾六,衣着打扮都是富贵像,一看就是有钱的主子。 又没有穿官服,自然是乐意的很。 尽心尽力的,把话一句一句的传出来,还配合的在老白的手印后面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然后趁着人少的时候,偷偷跟老白说道:“等得了赏钱,我跟你对半分啊。” 这话被顾六听到,好奇道:“什么赏钱?” 难不成他们这衙门口的规矩,问话办事的,都还得打赏给银子不成? 小狗子说悄悄话被人抓了个正着,也有些害怕。 一着急,反倒把实话说了。顾六倒是没有生气,如实道:“我可是临时替你们新来的县太爷帮忙的,你要银子,等县太爷来了,你找他要去。” 这小财迷,还真是精打细算的很呢,传个话都惦记着银子。 小狗子当着面不敢反驳,扭过头去,还暗戳戳的骂了一句:“小气,县太爷了不起啊?那前任死鬼县太爷让小爷帮忙送东西的时候,一样得给银子的。” 好巧不巧的,这话又被顾六爷给听到了。 “让你送的什么东西?送给谁的?往哪里送的?”顾六一把扯住他的手腕子,把人拉住了问。 好好的差官不用,让这小财迷去送的东西,肯定是什么见不得人。 一群人跟着小狗子来到城外一处荒废的破庙里。 里面供奉的却不是佛祖菩萨,裙裳钗环,虽已斑驳破败,可却能看的出来,此处应该是个什么仙人的道场。 顾六没有听说过,自然是不认识。 宋老三出来解释:“这是清水娘娘的道场,原先香火鼎盛呢,城里城外的老百姓都会来此地朝拜。特别是求子签,姻缘签,再灵不过的。”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后来闹出了大的官司,官府把道场里面的大小道士都给收押了,这才断了香火,想想,也是可惜呢。” 他是本地长大的孩子,小时候跟着家大人没少来清水娘娘庙叩拜,他娘说,清水娘娘最灵验不过,只要诚心跟清水娘娘说出愿望,就能得到庇护,心想事成的。 谁能想到,会出现那样的佞事。 “什么大的官司?” 顾六爷追问。 宋老三摇了摇头,唏嘘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就是想起来可笑。” “说说。”顾六继续追问。 他是大老爷,连师爷县丞老爷都听他老人家的话,自己一个小小的捕快哪能不听呢。 没办法,也只得把这里发生过得事情给他讲了一遍。 “还是死了的县太爷才来不久的事情。 清水娘娘庙是他们这儿香火最好的地方了,老道长是个大善人,不光会收养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还会拿出庙里一半的银子,资助那些穷苦人家。 施粥饭,办学堂,只要是海晏的老百姓,没人不夸的。 谁能想到衙门里破了一桩流窜的江洋大盗案子,那贼匪供认,说自己是听命于清水娘娘庙的老道长的。 当时大家伙就一片哗然,敢污蔑老道长的名声,还不得打他个满地开花的。 人打完了,县太爷说还是要实事求是,去娘娘查看清楚,就算是诬陷,也得查看查看,也好还老道长一个清白啊。 谁能想到,哥几个过去一搜,竟然真的在老道长的禅房里面搜出来了一个包袱。 里面尽是一些金银细软,有好几样,还是最近几家富户报官失窃的东西。 众人再不想把老道长拿了归案,可人证物证都在,也无能为力。 把人抓紧去的时候,还有不少老百姓去衙门口求情。 说是,就算老道长是江洋大盗,但那也是为了劫富济贫。 弄来了银子好帮助穷苦老百姓。 县太爷收了城里富商的银子,哪能轻易听信老百姓的? 公堂之上,老道长拒不认罪,说自己是被愿望的,连带着跟在他身边长大的几个小道士也跪地求饶,只说师父是被愿望的。 可惜了。 后来还是被县太爷屈打成招,落了个砍头的罪名。那几个小道士后来放了,也不知道流散去了哪里。 清水娘娘庙里没了管事的,日子久了,自然而然就破败了。 开始几年,还有些无家可归的穷人会来此借住,后来风吹日晒的,院墙都塌了一面,东西无人修缮,现如今连流浪穷人,都没有在这里住的了。” 说完,宋老三又看了一眼面前破败的庙宇。 真是可惜了。 “老道士砍了头,小道士为何一个也没有回来了?”顾六问。 按理说老道士做贼,跟下面的小道士也没有关系,他们回来做他们的修道,又没什么大碍的,怎么会一个也不剩的都走了呢?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谁看到他们走的?官差把人送回来的么?”顾六道。 宋老三否认:“堂上判了老道长以后,他们就自行回去了。大家伙来清水娘娘庙祭拜,不见一个小道士,这才发现人都没了的。” 本来出了老道长的事情都觉得丢人,虽然是为了救人的好事,可强盗就是强盗,劫富济贫那样的借口,除了欢喜关,老百姓们不信奉那一套的。 顾六冷笑,心道,县太爷的死,怕是自食其果。 有官差开道,推开了这清水娘娘庙的大门,一股子尘土味扑面而来,一闻就知道,这里面得有些日子没有住人了。 顾六问小狗子:“你确定是把东西送到这里的么?”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住过的样子。死鬼县太爷就是闲的没事,也不能为了送个东西,专门把地方选到这种鬼地方来。 “骗你是小狗!我拿了银子绝对是不可能欺骗雇主的!”小狗子摸着怀里的银子,他敢对天起誓,绝对没有说谎! 顾六笑:“你就算是没骗人,也是个小狗啊。” 小狗子小狗子,叫了这个名字,怎么不是小狗子? 小狗子脸上一红,害羞的闪到一边去了。 这个大老爷,不正经。 几个人把破庙找了一圈子,果然在临近后门的一个厢房里发现了有人住过的痕迹。 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一张草席,一床破棉被,还有堆着,没有烧完的干柴火。 宋老三伸手往火木炭灰里面摸了一把:“六爷,这火堆里面还有些温度,人是才走没多久的。” 那边小狗子惊呼道:“嘿,就是这块布!” 他指着丢在墙根的一块黑布道:“那天死鬼县太爷就是用这块黑布包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让我拿着送过来的。” “你瞧见是什么模样的人接走了东西么?” “没人。” “没人你把盒子给谁了?”顾六有些烦躁,明知道真相就在眼前,可就差那临门一步。 卡在不上不下的地方,让人摸不出头脑。 小狗子被他逼仄的气势吓到了,愣住有些不敢说话。过了久久,指着大门外面道:“门口那棵大槐树上。死鬼县太爷说,让我把盒子卡在那棵槐树上就成了。到时候自然会有人过来取。” 这个地方本来就无人前来,放着东西也丢不了。 他送到后,回去领了赏钱,也就没再想过这事了。 众人到门口来看,槐树上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留下。 宋老三啐了一口,一脚揣在树干上:“艹,咱们来晚了!”把头望向顾六:“六爷,要不咱们现在就去追吧。” 也就是这前后的时间,要是骑马赶路,说不定还能把人给追上呢。 反正,从海晏出去的路也只有那么一条。 往别处去,是茫茫戈壁滩,逃进去就是送死。 渴死饿死不说,还有凶残的狼群,等着口粮呢。 “追?上哪儿去追?”顾六嗤笑,“先不说这人是不是杀人凶犯,咱们连他长什么模样,多高身材,多大年纪都不知道。就是路上碰见了,你能认出来哪个是他?” 没一点儿线索,就算是站在了对面,也没人能够认出来的。 宋老三摸摸头,他也没法子了:“您说,这该怎么办啊?” 海晏县多年平安无事,上次他们开门办案子,还是三年前那一起江洋大盗的事情呢,又牵连着清水娘娘庙,大闹了一场,连郡里面的老爷都出面了。 这两三年海清河晏,县里面又没外人走动,连只鸡都没丢过。 日子久了,他们自然也忘了查案的法子。 顾六吩咐道:“破衣烂袄也算家当,东西都没带走呢,人未必是跑了。你点几个年轻的差官,找个隐蔽的地方守着他,天黑了总是要回来睡觉的。到时候不就把人抓住了?” “这……能成么?”宋老三有些彳亍。 第一百六十七章:你都听见了? 成不成的事,顾六爷吩咐下来了,宋老三就得老老实实的去做。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料峭春寒,出了城,风沙就更大了。虽说有一颗光秃秃的树木能做掩护,可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几个人还是选了一处阴暗的屋子,躲了进去。 墙壁坍塌了一半,四面透风,外墙还有一个大口子,嗖嗖的吹。 宋老三摸了摸糊在腿上的裤子,“艹,真的是冻死爹了。” 在衙门口当差这么多年,出来办事的都没有几次,更别说是像今儿这样的,窝在这小破角落里面堵人了。 跟他一起留下来的几个兄弟也开口道:“真他娘的冷,头,要不咱们回去吧。” “是啊!头,咱们回去吧,话说这六爷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咱们是衙门口的人,归县太爷管,他又不是县太爷,咱们就算是不听他的,又能如何?” 左右不过是县丞大人不想担责任,找个京城来的,喊一声六爷,把眼下这摊子祸事推出去罢了。 他们还真的要听话成孙子不成。 几个小子起身就要走,冻得人要命,关外的天气寒冷,太阳落山,就跟过冬没什么区别,吹上一夜,还不把人给风干冻死了。 宋老三伸脚把人拦住。 “胡闹!给我回来!” “三爷……你害怕什么呢?” “你知道那顾六爷是谁不?”宋老三把两个小子按下去,压低了声音呵斥道。 “谁啊?难不成是新任县太爷的小舅子?” 提起这些仗着亲戚胡作非为的官老爷们,他们就更生气了! 县太爷的气要受,弄个小舅子过来,也要作威作福? “县太爷的小舅子?”宋老三嗤笑,“他可是皇上的小舅子呢!” 此话一出,把其他几个人吓了一跳,连原先老实不说话的几个都凑了过来。 “皇上的小舅子!他姐是娘娘啊?” “郇家钱庄的掌柜喊他一声主子,你说她姐是不是娘娘?”宋老三撇嘴反问。 白马郡谁不知道,城里面顶天富贵的郇家钱庄,是宫里面郇娘娘家里的产业。 仗着皇上老丈人的身份,开钱庄便民利,让不少去外地做生意回来的游子们,省了不少的麻烦。 皇上给他们作保,又是真心实意的给老百姓办好事的,做生意的,没有不称一声郇娘娘的好。 “艹,他是郇家的人啊?”有人笑骂一句。 郇家的人有事,就算是给善人帮忙了。“不对啊,他姓顾,又……”不姓郇。 宋老三摊手:“我小舅子在郇家铺子里做伙计,竖着耳朵听见的,还能有假?” 几个人正嚷嚷着纷争,差点就要吵起来的时候,就听外面的大门哐啷一声。 被人一脚踹开。 原本那门就有些不是很牢固的,今儿进来的时候开门的官差两只手扶着,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手上的劲儿大了,会把门给推倒了。 门倒地的声音掩盖了里面几个人骂骂咧咧的争吵声。 宋老三忙按下几个小子,禁声不敢说话。 门倒了以后,外面突然就没了声响。 没有脚步声,也没有说话声。 宋老三皱着眉头,稍稍直起了些身子,小声道:“怎么了?人呢?” 这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没进院子就跑了? 不可能啊! 他们几个人埋伏在这里的时候,可是把这破庙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边,走过碰过的东西都物归原位了。 就连院子里被脚印踩过的灰尘的痕迹,都专门扫了一些陈年土过来,铺了上去。 没道理会被发现啊。 难不成……是他们吵架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人? “小虎子……出去看看去……”宋老三踢了一脚他们几个里面,年纪最小的小虎子。 “我……我不敢……”小虎子怕鬼,怕的要命的那种。 宋老三给他壮胆子:“这里是清水娘娘庙,怎么可能有鬼?你小的时候,你娘没有带你过来拜过清水娘娘?” 海晏的人谁不知道,清水娘娘能够驱鬼,有清水娘娘保佑,怎么会有鬼呢。 小虎子想想也是,把跨刀放在身前,小心翼翼的一步三挪的,往大门方向去。 你走快些! 宋老三他们几个在角落里面打手势,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这么磨磨唧唧的,就算是人跑了,都未必能够抓的着。 “喂……喂喂……” 小虎子在外面说话? 宋老三有些紧张了,虽说他们几个老大哥都爱使唤小虎子,可也都是真的疼他。 虎子他爹走的早,她娘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不容易,好不容易得了个衙门口的铁饭碗,大家对他们家也多多的照顾。 宋老三头一个坐不住了,拔刀就翻身出来。 这要是跟贼人打起来,他们人也不少,总不能让孩子吃亏了! 小虎子正在用脚踢着地上躺着的人,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冲了过来,扭头一看,宋三哥举着刀,跑着就冲了过来。 小命要紧。 小虎子一个闪身,就躲到了旁边去了。 宋老三举刀冲的太快,来不及收手,一个磕绊,连人摔了出去,手里的那把大刀,好巧不巧的砍到了地上那个人的肩头上。 那人嗷嗷一声,昏死过去。 不再说话, 后面人也跟了上来,查探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 顾六把大夫送出门去。 凑着夜色,打量了这几个衙门口的差官。 “你们倒是好本事,抓一个醉鬼还怕人跑了,非得砍上一刀才放心?” 六爷嘴角似笑非笑,看起来有些骇人。 宋老三不好意思的结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人是他砍得,不管有意无意,总不好让兄弟们跟着一起受罚。 顾六破功,笑着道:“逗你们呢,把人抓住了就成。辛苦一夜,早回去睡觉,明儿中午爷管饭,喊上衙门的兄弟们,一起到三福楼吃一顿,算是让他们也沾沾你们的光。” 宋老三咧嘴笑:“真的?!” 顾六扬眉,笑着道:“怎么?怕爷没银子请客?” "不敢不敢!" 宋老三连连摇头,跟顾六爷道了个谢,高兴地领着众人出去。 路上还听到小虎子偷偷的感慨:“我的天啊,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吃到大老爷请客吃饭的?三哥,我是不是在做梦?……” 一群人嬉嬉笑笑的出去。 师爷过来请示:“六爷,屋子里的那个人要怎么办?” 还没有审问,这会儿也不知道那个人的真实身份呢。 虽说是清水娘娘庙抓回来的,可万一是个吃了酒的醉鬼,不小心迷路闯进去的呢? 不好把人关进大牢,但是更不方便把人留在府衙里面啊。 这万一是穷凶极恶之徒,回头醒过来,要是发狂了,害人可怎么办? 顾六知道他担心什么,笑着吩咐:“去拿一副镣铐去,捆上手链脚镣,又不影响他养伤,还能护着这府宅内的安全。” “哎,好的!” 师爷忙点头应下。 安排好了这边的事情,顾老六这才匆匆回家。 云岫正在内宅的二门里坐着等他呢。 月亮圆圆的,亮亮的。 小丫头穿着一件桃红色的小夹袄,伏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面。 这是……睡着了? 顾六笑,轻轻关上院门,走近她的身边。 虽然月份临近夏天了,可关外天寒,夜里面还是凉的很。 他伸手握住小姑娘的手,果然是冰冰的。 也不想在把她喊醒了,轻轻的将手伸到她的腰下,把人抱在怀里。 像是感觉到了温暖,云岫呢喃了两声,迷离的睁开眼睛:“爷……你回来了。” 一双修长的手臂拦在他的脖颈上,冰冰凉凉的。 云岫用手环了一圈,贴在他的脸颊上:“好温暖。” 顾六嗔怪她:“不是交代了要你在屋子里面等着么,怎么又要出来挨冻?” 她身子不是很好,千叮咛万嘱咐的,要她待在屋子里面,千万不要受寒了。 又是手脚一片冰凉,不让人省心。 “我想早些看到你。”小丫头把脑袋往他脖子里面蹭,细碎的头发绒绒的,贴在他的肌肤之上。 有些挠人。 顾六把人抱进屋里,冲了汤婆子给她抱着,“你先躺着,我去收拾一下。” 他爱干净,在外面跑了一圈,脏脏的不舍得去碰她。 云岫乖乖盖着被子,露着小脑袋出来,笑盈盈道:“爷,我这是不是暖床的?” 顾六洗脸的手顿住,“你是从谁那里听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哈哈哈哈,说了你也管不着了。” “顾南青那个坏丫头教你的?”顾六咬牙。 顾南青那个小兔崽,自己不学好也就罢了,天天这都是教了她六婶一些什么? “那天她来找我玩,笑着说想弄暖床小哥哥来。听说望京城有一脚香菇馆,里面的清官长得貌美面善,等咱们回去的时候,青青承诺我的,带我去看美人儿呢。” 云岫故意装作不知的说。 顾六气的眉毛拧起来。 “不准!” 云岫嬉笑:“你凭什么不准我去看美人?” 顾六咬着牙欺身过来:“小混蛋,你知不知那香菇馆是什么地方?” 专门给望京城的女子们找乐子的地方,真是什么不好学什么!但凡顾南青这会儿要是还在跟前,顾六恨不得去把人薅出来,打一顿。 “不知道。”小丫头摇了摇小脑袋,有些弱弱的想往被子里面缩一下。 知道了,也不敢承认的。 只可惜,眼神里面的那丝狡黠出卖了她。 顾六拿湿漉漉的手往她脸上捏了一把:“小骗子。” 笑的一脸得意,她一准儿是故意的。 “啊!凉……”云岫捂上小脑袋,叫着躲进了被子。 顾六洗漱完毕,把人搂在怀里:“你是不是今儿去衙门里找我了?” 他思来想去,这小丫头十有八九是今儿去了县衙门,还撞见了什么。 “你都听见了?”他把人从被子里面扒出来。 “什么啊?” “不准装傻充愣。”他的大手托着她的脸颊,强迫与她对视。 “我不懂你说的什么……”云岫扭头就要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之前咱们不是说好的么?以后有什么事情,谁也不要瞒着谁了。把事情说清楚,没有误会才能好好过的。”顾六在她耳边絮絮的说着。 好一会儿,都不见云岫有什么动静,正当他伸着手要去轻轻推他,看她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 小丫头突然转过脸来,一脸的泪痕:“把事情说清楚?那他们给你送通房丫头,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第一百六十八章:顾六爷他怕媳妇 她今儿白天去衙门找他,原本是高高兴兴的,没成想看到一个男的,领着两个标致的小丫鬟,笑的像个哈巴狗似的,嘴里面还说什么是送给她的通房丫鬟。 要是旁的她还真未必会知道是什么。 可通房丫鬟,她知道。 顾南青之前出于好玩,跟扶子初开玩笑说成亲之前送两个通房丫鬟给他,也让他想想齐人之福。 后来两个人还因为这事生气了。 “才到海晏没有多久,就有人惦记着给他送通房丫鬟,以后,是不是还要给你娶小老婆?” 她生气,气的快要发疯了。 睁眼看,顾六却抿着嘴笑了。 “笑笑笑!笑什么笑!”小丫头恶狠狠的说道。 伸手去去锤他,“啪啪”巴掌拍的生响,听着就知道是疼的。 “你找通房丫鬟还敢笑?是不是当我没脾气啊?”越骂越气,手上的劲儿不觉得更狠了。 顾六任她打了一会儿,看她累了。才笑着把人拦下,抱在怀里:“你吃醋了?” 这话说得是明知故问。 没有吃醋用得着这么大的力道打他么? “没有。”回答他的是凶巴巴的小丫头。 顾六乐的更厉害了:“吃醋了好,吃醋就说明你心里面有爷。” 他搂着人使劲儿香了一个,蒙上被子,掩去了一室的春色。 月亮静悄悄的,隔着门扉,还能听道屋内有女子的大声呼喊。 “顾天泽!你这个变态!你是不是有病啊……” “爷有病,被你迷得五迷三道的,哪有闲心去找什么通房暖床?” “滚开……” “不滚!你不是要给爷做暖床丫鬟么?” “谁要做你的暖床丫鬟?你起开……” “嘿嘿,你不愿意做,那爷乐意,爷给你暖床成不……” “……” 有云飘过,遮住了满天月色。 第二天云岫起来,顾六打好了洗脸水在一旁等她。 “暖床小丫鬟来伺候夫人。”他笑着打趣。 “滚开。”话是云岫咬着牙,从牙缝里面说出来的。 昨天晚上,某人借着暖床的名头,把她翻来覆去的暖了一遍又一遍。 热腾腾的跟一个大火炉似的。 知道她今早起来一定要生气,顾六也不闹她,讨好的伺候人穿衣洗脸。 又伺候着吃了早饭,今儿天气好,吃饱了饭她不想动弹,就把贵妃椅搬到了院子里,歪在上面晒太阳看书。 顾六为了哄她不气,笑着凑上来替她捶腿:“夫人今日,气色越发的好了,人都漂亮了三分。” 云岫瞪他一眼:“我以前不好看么?” “好看好看。”顾六忙圆话。 估摸着已经快到中午时候了,昨天衙门里面还用大铁链子拴着一个人呢。 说好的今天他过去了好盘问,结果小丫头一早上都沉着脸不说话,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他还没踏出院子呢,就在哪儿唉声叹气的。 虽说是没有开口拦他,不让走吧,但是她这个样子,顾六哪里敢出去了啊。 衙门口的事情是说好的,可是媳妇是自己的啊。 犯人审问不审问的,那是欧田那个做县令的事情,自己只不过是帮忙,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做一些能帮得上手的事情。 自家媳妇可是要好好捧在手心里面的掌中宝贝。 “六爷,衙门口的红师爷来了。”李叔在外面出声请示。 “让他进来吧。”里面道。 红师爷推门进来,就看到外面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顾六爷,正蹲在贵妃椅的一侧,小心翼翼的伺候人给捶腿呢。 贵妃椅上躺着的,一身桃红的小娘子,脸上扣着书,好像是在睡觉。 这场面,他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事情了。 “六爷喊你呢。”李叔提醒,“那是夫人,你看到了打招呼就成。” 红师爷这才敢低眉顺眼的上前回话:“六爷,您昨儿不是说等那嫌犯醒来的时候,您亲自去审。大夫开的药起了效果,今儿一早人就醒了,只是闭口不言,也不说话,不理人的……您看这……” 那嫌犯自己一个人哐哐哐的直叩手链脚镣,问什么都不回答,问急了还嗷嗷嗷的作势要咬人,把府里的大家伙吓得够呛。 大家谁也不能拿一个好的法子出来,这玩意到时候真的发狂了,把床架子啃吃了,人跑了可怎么办? 宋老三他们还在府衙里面等着六爷说好的请吃饭呢。 两件事压在一起,就只能让他过来请示了。 顾六点头,手里捶腿的动作倒是没有停下来。 “我这儿忙着呢,你先回去,等会儿我就过去了。” 他正忙着伺候媳妇,天大的事情,也得等他媳妇发话了,人才能走。 红师爷跟吞了鸡蛋似的,张嘴瞪眼的。 他活了一辈子了,还是头一次见谁家大老爷们伺候媳妇的。 捶腿捏肩,连出门都要请示。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也不敢多说,人家是大老爷,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只是回去以后,还是跟镇上的那几个盘算着给顾六爷送漂亮外宅的富户们通通气。 这顾家六爷是个怕老婆的,那什么通房小妾的,就不要拿来给自己招灾惹祸了。 “你去吧。”软糯的声音听着像是个小姑娘。 红师爷也不敢抬头去看。院子里统共也就三个人,唯一的女子就是躺着的顾家夫人。 这顾夫人的声音,真是好听。 “早些回来。”又一声。 顾六笑着点头,“谢夫人成全。” * 红师爷跟着进了县衙门,心里面还在消化刚才的事情呢。 这顾六爷,还真的是怕媳妇,可那场景,又好像故意给自己看的一样。 再一想,昨天有几个带着女人来的蠢货。 他在心里暗骂一句:“净是自找麻烦的蠢货。” 红师爷是个聪明人,一天不到的功夫,顾六爷是个怕媳妇的名号,就在海晏县城里面传遍了。 听说顾六爷给媳妇端茶递水,穿衣洗脸的,伺候的面面周到,连出门都要请示再三呢。 不管是真是假,传言一出,就再也没有人起过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了。 倒是有不少人递了帖子,上门找顾家夫人,说是要一起说笑玩乐,还有邀请云岫去家里面做客置办宴席的。 云岫听说自己妒忌的名声传开了,脸上害羞,自然是不想去。 只推说是身体不适,不方便。 哪知道那些夫人小姐们,愈发的客气,还有不少人家专门送了珍贵药材,要她好好调养身子,等身子大好了,再来玩闹一处。 她跟顾六抱怨:“都怪你,让别人都把我想成母夜叉了。” 顾六笑着点她鼻子:“我给你涨脸了,你心里面偷笑,还不能嘴上吃亏了,小没良心的,怎么好处都让你占全了呢?” 自己一个大男人不要面子的迁就她,小没良心的目的达到,还要反过来责怪他太贴心? 云岫破功:“就算是当个母夜叉,我也不准你去找那些乱七八糟的!谁要是再领过来,来一个我打一个!” 她霸道的把他的脸搬在面前,凶巴巴的吓唬他:“你也不准胡乱去看!知道么?你要是敢看那些小妖精一眼,我就……” 她有些舍不得对他下那么狠的誓,“我就咬你一口!” 顾六笑着把她推到:“那我以后天天看你这个小妖精,然后天天给你咬……” * 此时此刻,原本应该在家陪媳妇,你咬我来我咬你的顾六爷,正看着屋子里面发疯发狂的疯子,一言难尽呢。 “他这种情况已经多久了?” 来的路上,红师爷不是说人死都不说话么,怎么过来一瞧,就一直嗷嗷叫,还大有不打算停下来的气势呢? “这……之前不是这样的……”红师爷解释。 他出门去顾六爷府里请人的时候,这疯子还老老实实的在那里扣铁链子玩呢。 怎么一会儿工夫,就风言风语的,说个不停呢。 宋老三在一旁猜测:“是不是……咱们谁刺激住他了?” 没人的时候还好,兴许是人一多,他瞧见了什么想起了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们村之前有个疯子就是这样,因为孩子溺水死了,才疯的。 后来就见不得湖,一到下雨天就跑到外面嗷嗷叫。 顾六命令道:“一个一个的出去,试试情况。” 他首当其冲,退到了外面。 站到远处的月亮门那里,已经看不到屋里了,可嗷嗷叫的声响还是没有停下来。 红师爷接着退出来。 还是一如既往。 宋老三看了看屋里,还剩几个粗使的婆子,还有干活的小子,又挨个把人赶了出去。 那疯子还是在叫,只是这会儿屋里除了宋老三,就再没别人了。 那疯子眼神凶狠的等着他,清楚的骂了一句:“凶手!” 声音大的顾六在门外都听得清楚。 一众人围了过来,一脸惊愕的看着宋老三。 “不是……六爷……我没有……”宋老三紧张的出声解释。 他连这个疯子的面都没有见过,怎么可能是凶手了?况且他胆子小,见血就晕,砍了那一刀他把人送回来的时候,腿都是发抖的,他敢做什么的凶手啊。 红师爷跟宋老三也打了不少年的交道了,县太爷是三年一换,可师爷和捕快却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搭伙过日子。 “六爷,那疯子的意思……是不是说凶手是个捕快。” 屋子里面,大家穿的都是日常自己的衣服。 只有宋老三因为职业习惯的原因,穿了一件衙役的衣服。虽然他们这些人看着没有什么的。 那是因为他们熟悉也知道宋老三的身份,这身衣服在平头老百姓眼睛里面看着,可就不是这个意思了。 那疯子说不定,还真就是因为看到了衙役的衣服,才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呢。 顾六在宋老三和那发疯了的人之间来回看了几圈。 开口吩咐道:“找一件捕快衣服丢给他。” 宋老三依命,从后堂翻出了一件不知道是谁丢在这里的破旧衣服,拿了过来。 “给他丢过去。” 宋老三:“啊?”他没能明白顾六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六十九章:你不知廉耻! “把衣服丢到他身上去。”顾六爷又说了一边。 “哦……” 虽然不明白是什么用意,但是顾六爷都发话了,他也只得找做。 衣服远远的丢了过去,就见那疯子突然呆住。 好半天都一动不动的,愣在那里不说话。 就当宋老三彳亍到底要不要上前去看看究竟的时候,只听那疯子“嗷嗷呜……”一声。 连撕带咬的给弄得一片一片的。 那模样,是恨得咬牙切齿了。 “乖乖的,还真的是衣服的原因。” 宋老三在一旁抱着肩膀感慨,得亏刚才是远远丢过去的。 这要是他离得近些送过去了,这疯子一个发狂,保不齐就把自己也一起给撕了。 他可是胆子又小又怂的,受不得这种惊吓。 猜测得到了证实,顾六带着人出来:“把衙门口的弟兄们都召集过来。” 红师爷以为是要把大家挨个弄过来询问呢。 知道了这事跟捕快有关,是有了线索,只是这该找个什么理由呢? 总不能上去就跟大家说,这边怀疑你们是嫌疑犯供出来的凶手,到衙门口走一趟…… “那……”红师爷有些问不出口。 顾六瞪他:“去三福楼集合。” “三福楼集合?”红师爷迟疑,到人家饭馆去审问……这…… 顾六就知道他想差池了,伸手拍他脑袋:“昨儿,爷应了兄弟们请客吃饭的事,师爷反正也没什么应酬,不如一起去了。到时候吃喝全算爷这里,下午我自派人去三福楼结账。” “那您……” 顾六一脸理所当然:“红师爷记性不好。”他摸摸鼻子道,“出门的时候夫人不是再三叮嘱了,要爷早些回去,你们这饭场,爷就不去了。” 小丫头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他要是食言了,指不定要怎么委屈呢。 红师爷低头应下。 顾六爷这怕媳妇,还真不是装的。 一群人高高兴兴的去了三福楼,顾六爷大方阔气,早早的就叮嘱了三福楼的掌柜的,只管捡一些好酒好菜的给他们上。 他答应了要让大家伙儿吃好喝好。 海晏这个地方偏僻,便是三福楼这般的大酒楼也没有什么太过尊贵的好物。 只是来了大顾客,还愿意给银子的。 哪有不好好伺候的道理。 那掌柜的恨不得把家底都搬出来了,好伺候好了这群官爷们。 吃到一半,有人想起顾六爷来了。 “六爷怎么没来啊?” “艹……把六爷给忘了!六爷呢……” “六爷在哪个房间呢……?” 红师爷慢慢悠悠的从酒桌上抬起头来,脸上红扑扑的一片,一看就是吃醉了。 “六爷啊……他回家伺候主子去了……” “主子?” “!!!” “谁是六爷的主子啊!” 红师爷吃醉了酒,可脑袋还不糊涂,努力的用仅存的最后一点儿理智,放在嘴巴上面,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嘘……不能说……” 不能说,也不敢说……六爷怕老婆…… 大家伙都吃了一些酒,酒劲儿上来了,闹闹哄哄继续喝上了,没一会儿就把顾六爷没有来这事给抛在了脑后面。 第二天,有人酒醒了。 想起昨天红师爷吃醉的时候说起来的那话。 还悄咪咪的去找红师爷打听:“顾六爷的主子是谁啊……” 想想皇上的小舅子那般的大人物,还能有主子,莫非是皇上也来了咱们海晏不成? 红师爷脸色深沉,板起面庞,一板一眼的否认:“你说什么浑话呢?县太爷在他面前都得毕恭毕敬的,哪里来的主子?” 我不承认你就不会觉得这话是我说过的。 问话的小子看他一脸的严肃,又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挠了挠头,就以为是自己吃醉了酒,胡思乱想,记错了。 人走了。 红师爷才喘了一口大气,拍着胸脯放下心来。 胡乱散播顾六爷的家庭秘事,他还想不想在海晏好好呆了。 这边顾六爷帮忙着,把海晏这两三年来头一遭大案子调查的初见眉目。 那边,欧田被李家父女两个逼婚,近乎崩溃。 李郡守躲了几天,也看出来了欧田是个心善的。 他派去望京城打听欧家家底的人也已经回来了。 扶三爷家里面的出来的人,父母老家都是本分人,如今在扶三爷家里面的庄子里作事情。 欧田是个好孩子,不光帮着爹娘脱离了奴籍,之前在任的时候,官声口碑都是好之又好。 连过年回京述职的时候,都有当地的老百姓一路护送。 好人,又是自己宝贝女儿喜欢的。 虽说家世有些穷了,县令也不是个什么富贵的事情。 可想想他们李家也是一步一步熬过来的。 只要女婿人好,他这个老丈人帮扶一些,日子总能慢慢好起来的。 自己上了年纪,总会有老的一天,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他不得趁着现在,找一个能够依赖信任的女婿,也好给他的女儿安排好以后的路。 他看欧田,就挺好。 可惜,他盘算的再好。 在欧田这里,就只有一句话:“不成。” 他不娶,他心里面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就算是她嫁人了,有了夫婿。只要能让他远远地看上一眼,看着她过得很好,他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娶妻生子,他不喜欢李家姑娘,总不能害了人家吧。 虽然李家姑娘傻傻的,可也该值得喜欢的人去保护她,只可惜,这个人不是他。 他不愿意,李郡守也有办法,装可怜,装同情,装无辜。 “贤侄啊……” 李郡守只要摆出这副要互诉衷肠的状态出来,肯定就是要开始逼婚了。 欧田敛了敛眸子,没有说话,起身去了别处。 他不能打不能骂,避开不听总成了吧。 起初他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上峰有话要说,他不好好听了,也是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情。 后来他发现,李郡守是个得寸进尺的人,他们家小姐就是随了他的性子,才会如此的。 “小甜甜,你是不是讨厌我呀,我看你最近都不跟我说话了。”李莹莹一脸天真的问道。 “没有。”欧田否认。李莹莹除了最开始的时候,总是粘着自己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情,自从他上次生气发火以后,她就收敛了很多。 连带着跟他说话都小心翼翼得了。 她心智不全,表达的直率一些也没什么的。 欧田为人温顺宽厚,事后他还因为自己生气的事情跟李莹莹正式道了个歉。 李莹莹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小伙伴和好了,也就没有什么了。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什么也没做,小甜甜就又生气了。 “那你为什么不爱说话了?” “……” 他好想告诉她,自己不爱说话是被她爹给逼得了。 他们父女两个,一个装傻一个真呆。天天在他耳朵边上碎碎叨叨的,让人心里面烦的不成! 好在。再忍几天就好了。 上次顾六爷身边的李叔来,他趁机把自己的困境告诉了他。 央求他把这边的事情跟六爷说了。 只要顾六爷出面,李郡守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不放人的。 只要等到顾六爷来人就成了。 果然,日子算的很准。 没两天的功夫,海晏就来人了。 说是六爷写的信。 李郡守看了以后,脸色明暗不定。连带着看欧田的眼神都变了。 欧田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把床铺什么的都收拾干净。 自己用过的东西一样一样的物归原位,一心等着李郡守能够听六爷的安排,放自己回海晏赴任。 晚上的时候,李郡守设宴款待。 他还多吃了两杯薄酒,也算是对跟主人家告辞了。 李郡守笑着称赞他懂事明理,殷勤替他斟酒。 欧田吃的尽兴,一想到能出了这郡守府,他心里面就高兴的很。 连带着看风、看云、看月亮都温柔了不少。 觥筹交错,风停了,云散了,月亮被乌云遮住了。 李府的管家和李郡守一起,把人抬到了李莹莹的闺房,往床上一丢。 老管家有些不放心:“老爷,这……这不是坏了咱们小姐的名声么!” 他们家小姐虽然脑子笨了一些,可也是正经的姑娘,哪有做爹的把喝醉了的男人往小姐床上丢的。 “这欧田是个老实人,他肯定不会说出去的。你不说我不说,这事没人知道!” 这么做虽然对姑娘的名声不好,但是能给她找个如意郎君,也是值了。 “那……那海晏不是有个大人写信来替他说情了么?” “说情?”李郡守得意道:“这法子还是那位大人给我出的,说只要这么将他一军,以欧田的脾气,肯定就从了。要是还不成,那位大人就亲自出来做主。” 欧家这门亲事,他是要定了的。 他兢兢业业做了一辈子的好官,到这把年纪了,只想给宝贝女儿换一门好好的亲事。 “那咱们走吧。” 李郡守把被子给女儿女婿搭上,点头道:“走走走,让丫鬟仆人们谁都不准进来啊!” 这事知道的人多了,保不齐会被传出去。 万一走漏了风声,对莹莹的名声不好。 老管家点头:“我亲自来看着,您放心吧。” 他也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小姐在他心里面,不比亲生的差了去。要不是他那混小子早早的娶了媳妇,他都想着让自己的儿子入赘李家,伺候小姐一辈子呢。 漫漫长夜。 李莹莹在梦里面遇到了一个大暖炉。 暖盈盈的,也不烫手。 抱在怀里面,比汤婆子都要好使。 她喜欢的很,贴在心窝,搂着抱了一夜。 等她睡得正香甜的时候,暖炉突然动了,还张牙舞爪的要吃人。 “嗷嗷嗷”的嚎叫着,小暖炉变成了大暖炉,然后滚烫滚烫的,仿佛要把她给烤化了。 “李莹莹!你……你不知廉耻!” 第一百七十章:他是真心求娶的 欧田一身里衣,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小鸟一般,蜷缩着手脚,身上裹着一床绣花带着两只小蝴蝶的花被子。 “李莹莹!你不知羞耻!” 李莹莹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子,她昨天晚上梦到了大暖炉。 大暖炉暖和的很,抱着可舒服了,后来大暖炉突然就变成了大怪物。 大怪物嗷嗷呜呜的,她就被吓醒了。 醒过来一看,她最喜欢的小甜甜,正裹着她的被子坐在一旁生气呢。 “小甜甜……”兴许是刚睡醒的缘故,李莹莹说话带着一丝迷糊的娇嗔。 她抬头看了看,是在自己的床上啊? 又勾着头伸出去,看了看屋子,也确实是自己的屋子啊。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小甜甜,你怎么跑到我的房间了呢?” 欧田气的要炸,自己好好地在喝酒,李郡守他不讲道义,竟然这种卑鄙的方法来陷害自己! 甚至不惜搭上他女儿的清白! 他正恼怒,被她这么一说,突然发现,自己还真的是在她的房间。 被子是人家的被子,床是人家的床,就连身上穿的衣裳,都完好无损的穿着呢。 看这样子,不像是李郡守他们做的…… 欧田觉得自己脑子这会儿有些疼,钻心的发疼。 可是昨晚的事情,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昨天晚上他跟李郡守吃了些酒菜……他多喝了两杯,因为能出去了,他心里面高兴……然后…… “我……我……”欧田张了好几次嘴,到底是没有说出话来。 外面太阳大亮,到这个时候,李家的人都没有闯进来“抓奸”。 未必是人家陷害他的。 “你家丫鬟仆人就不叫你起床么?”他问李莹莹。 “不喊啊,爹爹说睡饱了才有好心情,都是我起来了喊人,她们才过来的。”她回答,以为他是要叫人进来,笑着道:“你要喊人进来伺候么?嘻嘻嘻,小甜甜你也不会穿袜袜么?” 李莹莹捂着嘴笑完,好心去喊人进来:“来……” 话说道一半,嘴巴就被人给捂住了。 “呜呜呜呜……” “闭嘴,别说话。”欧田恶狠狠的吓唬她。 李莹莹却一点儿也不怕,“小甜甜你不让我喊人,谁来给你穿袜袜啊?” 欧田皱眉:“我自己会穿!” 李莹莹点点头,就自己在一旁认真的穿衣服起床。 一双皙白的小脚伸到他的面前:“小甜甜。” 欧田:“……”他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给我穿袜子啊。”李莹莹笑眯眯的说:“你不让我喊人过来,那就肯定是你给我穿了哦。” “……” 欧田不情不愿,可又真不敢让这小丫头把人叫过来了。 头一低,到底是把袜子给她穿上了。 穿好了衣服,他站起身来,叮嘱李莹莹:“今天的事情,谁也不准说!记住了没有。” 李莹莹喜欢他,自然是愿意听他说的话,连连点头:“那这就是莹莹和甜甜的小秘密了?那我们拉钩。” 细嫩的小手伸出来,要跟他拉钩。 欧田皱着眉头,为了哄她,还是伸出了小拇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就是小黄狗!” 小姑娘天真的嗓音好的听,只是传到欧田的耳朵里面,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他坐在椅子上发愣。 他一路回来,都没有碰上一个人李府里的人。 连平日里会在门外打扫的老仆人都不在了。 没人了好,没人就看不到他从李莹莹屋子里出来的事情。 屋子外面的花丛里,两个年近半百的老爷子,凑在一起。 “进去了么?” “进去了……他正坐着一动不动呢……”老管家小声的说着看到的情况。 李郡守笑着,猫着腰,小心翼翼的退出院子。 到了外面,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老管家跟在后面,还是有些担心:“老爷,咱们干嘛不把他抓个正着啊!” 就应该把那欧家臭小子堵在屋里面,抓个正着。 敢轻薄他们家小姐,到时候不愿意娶也得把亲事办了! 李郡守一脸笑意:“那位爷说了,这欧田自持清高,得让他自己心甘情愿的来,才能长远了。” 与其让这门亲事结的不情不愿。倒不如听那位爷的安排,让欧田自己主动来提起这门亲事,日后两个孩子在一起过日了,欧田心里面怀着这分愧疚,也能对他女儿更好一些。 李郡守的这些小算盘老管家不知道,两人悄悄回去了,他还在嘴边碎碎念呢。 欧田回房间以后,就睡下了。 他也睡不着,就是心里面慌乱的厉害。 早上的场景在他脑海里面一遍一遍的重复出现。 ……李莹莹把一双玉足伸到他的面前:“小甜甜,给我穿袜袜……” 小姑娘的脚皙白,跟男人的大脚一点儿也不像。手触碰到了她的肌肤,那感觉软嫩嫩的。 欧田这一觉,睡到了半晚,期间有奴仆过来了两次,喊他吃饭,他都说不饿。 李莹莹还过来了一趟,关心他是不是生病了。 “小甜甜,你不吃饭饭是不是生病了?你哪里难受啊?脖子?还是肚肚?” 李莹莹到现在还分不清喉咙跟脖子的区别,她只知道,自己有一次脖子疼,难受的吃不下饭,一口一口都是疼的。 喝水都不成。 还有就是肚肚疼的时候,爹爹不不让吃饭。 小甜甜不吃饭,肯定是哪里疼了。 一边问,还一边伸着手往他脖子里摸。 小姑娘纤细的手轻轻按在他的喉结上。 “小甜甜,你脖子怎么滚烫啊?” 屋子里没有别人,自从上一次欧田生气以后,李莹莹就知道他不喜欢太多人在。 所以每次来小甜甜这里,她都记得把仆人丫鬟都留在外面。 空旷的屋子里,李莹莹这句话回荡的满屋子都是。 欧田脸上出现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他又想起来今天早上看到的那一幕了。 “小甜甜,你怎么脸上也红了?” 欧田撇过脸去,不想说话,只是摸在他脖子上的那双小手,又摸上了他的脸。 “小甜甜,你脸上好烫啊……”李莹莹的手不烫,还有一些冰凉。 贴在欧田的脸上,反倒是让他脸上更烫了。 “小甜甜,你生病了?”李莹莹肯定的说道,起身出去请大夫了。 她喜欢小甜甜,她不希望小甜甜生病。 欧田被她逼得没有办法,解释了好大一会儿,才让她明白了,脸红不代表就是生病了。 李莹莹看他心情不好,怕他还要骂人,低眉搭眼的就要出去。 “站住。” 身后传来一声沉重。 欧田无奈的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认真问道:“你……” 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甜甜,你怎么了?”虽然有些胆怯,李莹莹小声问道。 “你真的想嫁给我?”终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李莹莹颤巍巍的抬起眼眸去看他,湿漉漉的大眼睛里面写满了喜悦:“嗯!” 她回答的没有一丝犹豫。 她喜欢欧田,爹爹说想以后天天看到小甜甜,一辈子都和他在一起,就是想要嫁给他! 那么,她想嫁给小甜甜! 得到了她的肯定,欧田也不再犹豫不决了。 昨晚的事情是他自己吃醉了酒,摸到人家姑娘的院子里面去的。 不管李莹莹能不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他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这是不争的事实。 欧田拉着李莹莹的手,一路往李郡守的院子走去。 路上有丫鬟仆人看到,还一脸纳闷。 欧公子不是讨厌他们家小姐,不愿意小姐近身的么?怎么今儿一反常态,竟然还主动拉起小姐的手了? 这边,主屋。 “来了么来了么?” 李郡守隔着窗户,小声问外面观瞧着的老管家。 老管家挥了挥手:“没有呢!都这个时候,老爷,咱们是不是失算了啊!” 眼瞧着天都要黑了,说好的今天之内,欧家公子肯定会回心转意,自己乖乖的来求娶他们家小姐的。 到现在都没有……不远处,传来他们家小姐的声音。 “小甜甜……你慢着些……” 老管家眉眼笑开,这是……来了! 连忙挥着手给里面的老爷打手势,让他快些准备的自然些。 欧田带着李莹莹,到了主屋。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 推门入内。 李郡守正在桌案前看书,只不过手里的书卷有些拿的倒了。 欧田同样紧张,自然没有观察的出来这些细节。 李郡守起身,满脸疑惑的看着他,以及被他牢牢抓住手腕,同样疑惑的李莹莹。 “世侄这是……”李郡守先开了口。 欧田松开了李莹莹的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求伯父将莹莹许配给我。” 他这话说得真切,他是真心求娶的。 李郡守恨不得马上就答应下来,可一想到顾六爷在心上写的那些内容。 他请了嗓子,端起了强调…… *** 一番商讨,李郡守终于还是同意了欧田的请求。 答应把女儿嫁给欧田。 而且还马上着手准备起来两个人的婚事。 欧家二老远在京城,又领着扶家的差事,也不是很方便把人接到白马郡来。 翁婿二人一合计,请顾六爷过来帮忙主婚,倒是合适。 喜帖送到了海晏县,云岫看着帖子笑道:“原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怎么就做了人家的女婿呢?” 欧田赴任来还能立马找了个媳妇,真是双喜临门。 顾六自然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还笑着玩笑道:“欧县令本事超群,自己在郡里面谈情说爱,倒把县里面的这一摊子破事丢给咱们。” 查案子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事情,不急在这一时。 欧田那边也有了下文,成了亲自然会回来自己行解决。 这边的一团子乱事,顾六让红师爷梳理开来,编纂了详细案宗,就都留给欧田了。 他就等着成亲那天,带着云岫去受欧田的那一拜。 第一百七十一章:吵架 李郡守家里得了个女婿的事情,随着春风,一夕间吹遍了整个白马郡。 就连进城做活的村里人都知道,李郡守家里的莹莹小姐要成亲了。 这女婿怎么来的不重要,李郡守是个好官,莹莹小姐也是好人。 欧田这些日子出门的时候,总是会三不五时的收到各种叮嘱。 ——“公子要好生对待莹莹小姐啊。” ——“成了亲,就得好好过日子,这才对得起你老丈人的扶持。” ——“做人要讲良心啊,公子日后莫要忘本。” 老百姓的话虽然说得隐晦,但是字字句句都在告诫着欧田,要对李家小姐好一些。 听多了这些话,欧田心里面也有些动摇,他开始尝试着用另一种角度去看待事情。 李莹莹虽然傻乎乎的,但是心肠不坏,单纯善良。 欧田有些反省了。 他不该这么对李莹莹的。 宿醉那事是他的过错。之前他凶李莹莹,也是他的过错。 欧田心里面泛起了愧疚,面对李莹莹的时候,就多了三分忍让。 这事看在李郡守眼里面,就是欧家小子,心里面终于有他姑娘了。 李家的婚事办的轰轰烈烈,李郡守是出了欢喜关,最大的官员了。整个白马郡,连带着周围的几个特例的小县城,都归他管辖。 他们家的喜事,自然是有不少人都前来贺喜。 顾六带着云岫来郡里面的时候,城里面到处张灯结彩,不少人家自觉地挂起来了红绸缎。 “李郡守官声不错啊。”顾六由衷的称赞。 云岫也点头肯定。 欧田能找到这么一户亲家,倒是个好事。 他是个好官,再有岳父扶持着,日后少不得要有一番大造化。 顾六看着正在给自己磕头跪拜的一对新人,脸上不由的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欧田日后的天大造化都跟他没有关系,亲眼看着这觊觎他媳妇的臭小子,有个好的归宿。 还能有个能耐不小的老丈人关注着他的夫妻和睦。 顾六爷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看人都多了三分笑意。 欧田成亲后,就得道海晏县赴任了。 李莹莹嫁给了他做媳妇,也要一起跟着来。 李莹莹说话不过脑子,但是她喜欢长的漂亮的人,小甜甜,啊,不对,夫君长的好看,所以她喜欢。 顾家夫人也长的好看,所以她也喜欢。 大婚的前一天,她在家里面就曾见过这个漂亮夫人一次。当时她高兴的心里面冒泡泡。 如今再看到顾家夫人,她自然更是高兴的很了。 “顾姐姐,我能以后每天都来找你玩么?” 欧田带她来顾家拜访,两个大男人在前面跟捕头师爷说事,李甜甜就被带到了后院,让云岫和李婶帮忙照顾了。 “不是顾姐姐,是顾夫人,或者是云岫姐姐。”李婶正在太阳地里做针线活。 海晏风沙大,听当地老百姓说,等到了夏天,天气热的蒸腾,还要刮热风。 她得趁着这会儿空闲,给夫人和六爷做两顶合适的檐帽出来。 “为什么不能叫顾姐姐啊?”李莹莹问。 她小小的脑袋,闹不明白顾姐姐和顾夫人之间区别。 李婶还要给她讲解,被云岫打断了。 “叫什么都成,反正我知道是在喊我呢,你爱叫就喊顾姐姐也成。” 云岫对称呼没什么在意的,有时候自己玩闹起来,还会喊顾六一声大爷呢。 她不在乎这些。 夫人都发话了,李婶自然也不好多强求。 李莹莹荡了一会儿秋千,好奇李婶在那里做什么。 家里面也有丫鬟做针线活,但是看起来,都没有这个婶婶熟练。 云岫见她兴致颇高,把自己的针线筐给她,让她没事可以跟着学,自己则是坐在树荫下面,看着顾六给她找来的海晏地志。 她反正是已经放弃针线活了,让她去学那些,倒不如让顾六去学了更好。 三个人各忙各的,谁也不打扰谁。 等中午快到吃饭的时候,李婶做好饭过来,李莹莹还在那里低着头努力呢。 云岫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睁眼见她还在忙,笑着道:“莹莹比我还是个好学生呢。” 走过去看,更是大吃一惊。 她模仿着李婶的针脚,在布上绣了一片漂亮云雷纹。 顾六忙完了外面事情,也正好进来,看到云岫手里面的绣片,笑着称赞:“啧啧,夫人这是终于开窍了?” 云岫之前做的那些绣活,他也是看过的……嗯……有些一言难尽。 云岫脸上红着尴尬,不好意思道:“不是我做的。”指了指一旁的李莹莹,“这是欧夫人做的。” 跟着进来的欧田也大吃一惊。 李莹莹捧着她亲手做的绣片给他看:“小甜甜……” 欧田黑脸,这么多人都在,这一声小甜甜确实有些影响他的声明了。 “小甜甜送给你……” 欧县令脸色更黑,一言不发的把媳妇拖走,顺带拖走了那丝甜腻腻的小甜甜。 云岫在那里笑的弯腰,欧田自己失忆那会儿喊自己岫岫姐,这下子也让他感受感受,小甜甜的威力了。 看顾六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模样,她神色一顿,“你该不会是羡慕别人有夫人给绣的绣片了吧?” 顾六正在想事情,脑子出神,也没听到她说的话。 云岫以为是他就有这个想法,木着脸道:“痴心妄想。” 也不理他,进屋吃饭去了。 顾六站在原地,被她怼了一句,一头雾水的跟了进来。 欧田回来了,衙门口的事情就跟顾六没有别的关系了,今儿来把最后的事情交接了,顾六也要忙着自己这次来的事情了。 “种地?” 云岫惊叫。 海晏这里茫茫戈壁,六爷竟然痴心妄想着在这里种地? 顾六点头:“你不是羡慕着想当个地主婆么?爷不种地,你找谁收租?” 他笑着搭上她的肩头,“等爷把这茫茫戈壁都种上粮食了,关外也是一片富庶之乡。” 云岫疑惑,只觉得他在夸大话。 当初能在南和县种胡麻,那是因为汝南本来就是关内平原,粮仓之地。 她也是干过农活的人,关外这气候土壤,就没有一样能够好好种地的地方。 更何况,海晏可是关外最贫瘠荒凉之所。 但就算是不乐意也没有法子,他们过来是皇上的命令,皇上让顾六在海晏种地,就算是连棵草都不能活的地方,顾六也得想法子给种出一片粮食出来。 这些道理,顾六不说,云岫也都懂得。 顾六要种地就得有田地,海晏这个地方,别的不多,唯独无主的荒地,真是多的数不胜数的。 出了海晏县城,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到处都是风沙遍地的荒地。 说是荒地也不尽正确。 因为这些地原本是有主人的,后来种啥都不成,老板姓们才放弃了土地。 再后来,官府造册,把这些地方都化成了官家的地盘了。 欧田回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查清楚前任县太爷身亡的事情。 顾六爷帮忙查了一半的案子,到他手里面的时候,已经清明许多了。 欧田有查案子的经验,他做过两任的县太爷,手底下处理过一两件这样的大案子。 加上他的老丈人——李郡守。生怕自己这个女婿在地方衙门碰到什么麻烦事情了,还专门给他拨了几个老练有本事的差官,来给他帮忙。 顾六查到一半的案子,到了他手里面。 没两天的功夫就调查出来了一个水落石出。 “要是这么着,那前任县太爷确实罪该万死。”云岫听了欧田说的前因后果,愤愤不平道。 欧田颔首:“确实他是有责任的。” 为了一己私欲,就谋害了清水娘娘庙的老道长,还把人家小道士打断了腿关在县衙门里面,囚禁了这么多年。 “但是那小道士的哥哥就算是替兄弟报仇,也不该直接把他杀了啊。” 欧田向来讲究杀人偿命,前任县太爷害了小道士,就算是要杀了,也该是由官府出面才是。 更何况前任县太爷是朝廷命官,杀了一个朝廷命官,那小道士的哥哥的也没法子活命。 云岫听了有些生气:“你只知道官老爷们的性命,杯拿狗官害死了的那么多人,都不算是性命了么?” 这欧田真是太可气了,顾六也是做官的,可从来没有像他这样,不把老百姓的性命当人看过。 看她生气了,顾六在一旁安慰:“你先听他说完后面的处理法子,或许……” 没等顾六说完,李莹莹就站了出来:“顾姐姐!不准你这么说小甜甜!” 她整个身子护在欧田的面前,像是母鸡保护着小鸡仔似的。 李莹莹虽然不知道大家在讲一些什么事情,可是她能够看的出来每一个人说话的语气。 顾姐姐冲小甜甜大声喊叫,就是不对! 欧田被云岫斥责了一句,心里面正怅然,被她这么护在身后,更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顾六沉声呵斥一句:“放肆!” 他面目不善,脸上阴沉的像是要打人似的:“欧县令,若是不好好管管你的夫人,日后怕是要有别人替你管管了。” 这话是威胁。 云岫是有正经诰命的一品夫人,即便是在李郡守面前,也是有品有级,身份尊贵着呢。 李莹莹这么跟她说话,就是越矩。 欧田连忙把李莹莹拉倒身后,道歉:“那个……莹莹……她不是故意的。” 云岫自然是不会跟李莹莹生气,只是顾六却不愿意原谅,脸色不善的让欧田把人给送回去,才愿意再好好坐下来说事。 没法子,李莹莹只得跟着宋老三先回衙门。 第一百七十二章:刑场反了 出了顾家的府门,李莹莹还一步三回头的不舍。 “顾姐姐为什么生气啊?” “小甜甜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啊?” “……那顾姐姐的夫君好凶哦……” 宋老三小心的护着人往回走,夫人的这三个问题,他是一个也回答不上来。 好在顾家府宅离衙门口近的很。 过了几条街巷,就到了。 衙门里面有李家跟着来的奴仆,亲手把人交到嬷嬷手里面,宋老三这才敢再回去。 这边,云岫哄了顾六好久,才把这人的脾气撸了下来。 只是还挂着一脸不情不愿的刻板脸。 欧田在旁边看的手足无措,不都是说顾六爷大气不拘小节,就连自己装疯卖傻那会儿,顾六爷都是一副胸中有沟壑的模样,怎么就突然的这么斤斤计较了? 斤斤计较的顾六爷一脸的严肃,原本今天是来商讨开荒种地的事情,那前任县太爷的案子不过是随口一提,结果就因为那个,竟然还恼了。 “六爷……这开荒的事情……” 还是欧田先开了口。 他天生就是个做官的材料,到了海晏县衙门以后,头一件事就是把往年的公文事件看过了一遍。 海晏县要想人人富裕,就得先好好发展农业,老百姓都能够在海晏吃饱了饭,有了富足生活了,自然就不会到别的地方去讨生活。 听到顾六爷要在海晏买土地开荒的时候,他高兴的要跳起来,二话不说就带着县志地图上门了。 为了让六爷有个好印象,还把李莹莹也一起喊了过来,好跟云岫说说话。 没想到,竟然弄巧成拙。 反倒是把顾六爷惹生气了。 云岫轻轻拍了拍顾六的手。 这意思是别生气了。 顾六撇嘴,接下来话茬:“爷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顾六抬眼皮看他,“我这是帮你增加了政绩,谁是最大得利益的人,欧县令心里面最清楚不过了。” 白白送上门的政绩,这可是跟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没有什么区别的。 欧田也不否认这一点:“六爷造福海晏百姓,这是事实,是事实。” 顾六又道:“你也别给我扣大帽子,海晏的地形我也看了,要想在这里种地,除了造林防砂,还得引水灌溉,加上人力物力,就算是种出来的是金子,也未必能够回本。” 海晏土地太贫瘠了,地理环境又太过恶劣。 若不是皇命,他怎么也不会选在这个地方的。 欧田抿嘴,从身后拿出一张官府盖章写好的土地地契。 恭恭敬敬的递到了顾六的手里面:“我也知道六爷您不容易,您来这里,是救海晏于水火之中,县里面也不能没有表示的。这是我们的一点儿诚心,还请六爷收下。” 顾六看了看那纸,大概也能猜得出来是什么东西。 “哼”顾六冷哼一声,把那地契收了下来,别人给了面子,顾六爷自然也愿意让出来三分里子。 “日后这人手调度,就拜托县衙门里面帮忙安排了。到时候早晚点某,好好干活的自然有银子拿,那些偷懒耍滑的,也别怪我翻脸无情。” 欧田连连点头。 顾六爷这是把这方圆附近的穷苦劳动力都定下来了。 到时候穷人们给顾六爷干活,顾六爷成了海晏最大的地主头子,老百姓们人人有事做,有饭吃! 欧县令心里面高兴的要飞升上天了。 并且在心里面十万欣慰自己这献地的英明。 双方都十分满意,意见达成,欧田也不在顾府多坐。 他那傻乎乎的小媳妇,这会儿估计还在家里面等着他回去,给她好好解释为什么顾姐姐和顾姐姐的夫君为什么都突然变脸的这个问题呢。 欧田走了,云岫拿起来桌子上放的那张地契,大声惊呼:“爷!怎么这么多地啊!” 顾六拿过来看了一眼,冷哼:“这个老滑头。” 等到下午,云岫跟着顾六和衙门口的宋老三一起,去看欧田公证给顾六爷的土地以后,才更是惊讶。 “艹!”顾六爷还是头一次在云岫面前爆粗口呢。 从县城为界限,除了临近水源,有主的农田以外,方圆百十里的地方,都被欧田划给了顾六。 “这么大的地方,他是想让全县老百姓都在我这里讨一口饭吃?!”顾六气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他收了县里面的土地,可也是答应了,要给他们安排干活的地方。 地多了,干活的人手就得多…… 云岫看着这么多荒地,也觉得头疼。 她到没有跟顾六一样,想的那么的远,只是觉得这么多的地,到时候都成了农田,四五个她也忙不过来的。 宋老三在一旁看着,心里面无限的赞叹县太爷的高明。 找了顾六爷这么一个大主顾,到时候全县的老百姓都能有一口饱饭吃了。 等到荒地变了良田,海晏县再也不是全郡最贫穷的地方了。 有了粮食,就有人口,到时候,海晏也能成为像郡城那样繁华的地方。 顾六是个说干就干的人。 当天就让李叔去了一趟郡里,买了粮食回来,宋老三领了几个兄弟也跟着。 宋老三被指到了顾六这边帮忙,他跟顾六爷熟悉了,也是海晏本地的人,有些事情他做起来也顺手的很。 宋老三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顾六爷大方不小气,对人也是和气有礼的,还管饭。 有衙门口的银子拿,还能在顾六爷这里时不时的得一些赏钱,这么好的买卖谁不想啊? 他们人走了,云岫在家里呆着也无事,就想去衙门口一趟。 那天跟李莹莹生气,也不知道小姑娘到现在还恼不恼了? 小姑娘也不是有意的,被顾六吼了一句,不知道回家后要怎么哭鼻子呢。 李婶跟着她一起。 出了街市,看到南边菜市场那里,围着一堆人群,闹闹哄哄的。 主仆两个过去看,菜市口正在砍脑袋呢。 云岫看那个人,蓬头垢面的,身上比那身破囚服都要脏,看着……像是一个傻子。 “这人犯了什么罪?” 云岫出声询问。 旁边看热闹的好心给她解释:“他啊,说起来也是个可怜的。他兄弟就是当年清水娘娘庙那个被死鬼县令看上的小道士,他替兄弟报仇,杀了前任县令,就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有人替他鸣不平:“杀人偿命,他替兄弟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也不知道县太爷是怎么想的。” “狗官!狗官啊!他们当大人的命是命,咱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命都不是命了?” “可不是么!县令杀人了,就有王法撑腰,那清水娘娘庙的小道士被囚着致死,听说连膝盖骨都给打折了!” 有听到一些消息的人,在旁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内情。 云岫听了,心里面难受。 欧田到底是把那个替兄弟报仇的凶手,给判了死刑。 她没有权利去质疑别人的抉择,县衙门有县衙门的规矩,只是一个皇命在身,就把同样的人,划分了不同的等级。 官员杀人就得送回望京城审判,而小老百姓杀了官员,就必须就地问斩。 这世道,不公平的很。 她起身回去,连李莹莹那里也不去了。 李婶看了,心里面也难受。 这案子她也是听说过的,那些日子,衙门口的人天天往他们府上跑,她东一耳朵,西一耳朵的,听了个大概。 她也是当娘的人,自然是对冤死的小道士和他兄弟更多一分同情。 那欧县令,有些过于不讲情面了。 主仆两个才拐进了回家的巷口。 就听到身后传来闹哄哄的声响:“狗官无道!昏庸无能,咱们不给自己拼一口活路,以后都是个砍头的下场!” 借着又传来打砸的声响。 不用过去看,也能知道。 刑场那边的老百姓,反了! 李婶当机立断,慌忙扯起云岫的手,一路跑着赶回了家里面。 然后关门落门栓。 又进了二门,顺手又把门栓落下,这才带着她进屋,把事情禀告给顾六听。 顾六正在美人榻上小憩,媳妇出门了,地里面的事情也得过些时候才成,他晒了会儿太阳,就犯困了,盖着书正睡的香甜。 听到外面有动静,睁眼看,媳妇回来了。 “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这才出门没多大的功夫,就回来了? 云岫眉头紧皱,径步朝他走来,李婶小跑跟上,嘴里说道:“主子,刑场那边的老百姓,反了!” 顾六吃了一惊,手里面的书没有拿稳,落在了美人榻上。 “反了?什么意思?”好好的,怎么会反了呢? 欧田前些日子才从自己这里给不少人坑了利益,眼看着银子粮食到位,即将开工种地呢,反什么? 李婶垂着脑袋道:“菜市口要砍的犯人,是那个替兄弟报仇的男子。” 顾六神色凝重。 那个男人疯疯癫癫的,只是他杀人的原因,确实让人唏嘘。 这事云岫还跟欧田吵了两句呢。 没想到老百姓那边,也多是不愿意的。 “爷……咱们要……”李婶出声请示。 顾六过了一会儿才回他:“他们反的是乱杀无辜的县太爷,又不是种地干好事的咱们。打砸也到不了咱们这里,慌什么?” 欧田那种一意孤行的人,也必须得海晏这边彪悍的民风,教教他怎么做人,才能涨涨教训。 “去吧府门关好了,别让暴民进来,别的事情跟咱们没有关系。” 李叔他们去郡里面买粮食,也得三五天的功夫呢,一时半会儿参合不到这里面来。 等他们回来了,这边的事情也应该被平息下去了。 欧田是做了两任县官的人了,这点儿能耐还是有的。 只是那股子陈旧的想法,还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改改才成。 顾六拉着惊魂未定的云岫,两个人一起进屋。 云岫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亲身经历农民暴动这事呢。 南和县的老百姓丰衣足食,吃的饱过得好,就算穷苦一些,也不过是手里面没有银子。 再难过的日子,没有听说过哪里暴动的事情。 但是关外这地方不一样。 特别是海晏这种穷地方。 吃饱喝足的都是富庶人家了,穷苦人家是没有吃饱饭的资格呢。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烂命一条,官员要是太过分了,百姓暴乱起来,也是有过的事情。 “爷……他们会杀了欧田和李莹莹么?” 云岫握着顾六的手,问的有些紧张。 “不知道呢。”顾六道。 他也是头一次身处暴动之中,之前只是听从关外回京的人说过,关外条件艰苦,最难得是民风彪悍,不是个好地方。 云岫甩开他的手,起身就要往外面去。 “你要去哪里。”顾六冲了几步,把人拉了回来,揽在怀里不让她跑,“外面乱哄哄的,不准出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青梅不落黄梅落 海晏县,县衙门的两扇大门被激进而来的老百姓们砸烂了。 依稀连带的半扇门,吱吱扭扭的挂在一旁。 老百姓们被堵在门口,一个人也不能进去。 在正门口,站着的是一个身形娇弱的漂亮姑娘。 梳着一头成婚妇人的发髻,眉眼清秀,脸上还挂着几丝血印。 只是手里的一柄大刀,看着让人心生害怕。 在她身后,站着身单力薄的的县太爷欧田,还有一众奴仆丫鬟。 “莹莹,你先把刀放下来……”欧田小心翼翼的跟她商量。 婆子丫鬟也都纷纷安慰道:“小姐……先把刀放下来再说……” 门外站着的老百姓,一个个被她逼得后退,大家都知道,她是李郡守的女儿,村里面有人在郡城里面做工。 知道李郡守是个好人,李郡守的女儿也是个好人。 都是白马郡的人,人本来就有眷恋故土,照拂同乡的感情。 新来的县太爷是个王八蛋,可是县太爷的夫人是个好人。 他们能对县太爷下手,李郡守这对菩萨心肠的父女俩,他们可舍不得下手。 更何况……这郡守大人家里的女菩萨,确实有些凶的厉害…… 方才被李莹莹挥着大刀刮了一下的汉子,捂着手上的胳膊,吞了一口口水:“我……我家里有事……先告辞一步了……” 他头一个跑了,后面还有不少人也害怕那柄不讲道理的大刀。 也纷纷开口,找了一个理由,逃之夭夭。 没一会儿的功夫,原本大家都是要来找县太爷讨个说法的,随着人群三三两两的落荒而逃,剩下的人也都待不下去了。 欧田担心李莹莹会拿到伤到她自己,开口劝道:“大家反映的事情,本官肯定会再思量思量,到时候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得了县太爷递过来的台阶,那几个人也不是脑子不清白的。 点头应下,脚底抹油,一溜烟的功夫,也逃之夭夭。 人都走完了,欧田这才一心劝说李莹莹。 “莹莹……?” 没有反应。 “夫人……?” 李莹莹还是没有反应。 欧田有些心急了,她本来就呆呆的,该不会是被逼急了,入了魔怔? “娘子……”说着,他伸手去碰了碰她…… 只见李莹莹身子一软,昏倒在了他的怀里面。 “大夫!快去请大夫!” 欧田慌忙把人人抱了起来,往屋里跑去。 县衙门有自己的大夫,本来出了乱子就在一旁凑热闹,看到夫人昏倒了,也连忙跟了上去。 “夫人她……”欧田守在一旁,看大夫号完了脉,急忙开口问道。 老大夫摇了摇头:“夫人无碍,只是急火攻心,冲了头脑,这才昏倒的。” 简单来说,就是气的急了。 欧田点头,又让大夫跟着丫鬟们出去,开些调理的药方。 众人都出去了,只留下他守着昏迷不醒的李莹莹。 李莹莹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脸上还有方才飞溅上来的血迹,如今已经干涸,凝固了一块,黏在那里。 他拿了干净的帕子,沾湿水来,轻轻替她擦拭。 小姑娘的皮肤细嫩,也不知道是血被擦开了,还是他手底下的力道太大,给她擦红了。 自眉角到两颊,粉嫩嫩的一片,看上去好不可人。 让人有些心疼。 欧田伸出粗粝的指腹,轻轻抚摸着那片红晕。 抵触间,心底一片忐忑。 方才小姑娘凶神恶煞的把他们都赶了出去,像一只发怒的小老虎。 欧田不由的咧嘴一笑,真的是个小老虎。 小老虎呓语一声:“小甜甜……” 声音细碎,听起来像是在,生气? 又一声轻喃:“不准欺负小甜甜!” 这一声,听得清楚。 欧田拾起小姑娘的手,捧在掌中。 “傻子,真的是个傻子。”他嘴上说着抱怨,却在心底,有一片寒冷之地,被温暖融化,湿润了一片水泽。 * “李莹莹站出来保护的欧县令?”顾六嗤笑,一个大男人让女人去保护,那欧田也真是废物的能耐了。 听着李婶说着方才在外面打听来的消息,云岫心下一片唏嘘。 李莹莹虽然脑子不是很清白,但是她对欧田的那片真心,不可谓不是真的。 顾六看她低头不语,上前揽过她道:“爷护着你。” 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把云岫逗笑了。 “我可没有李莹莹那么大的能耐,掂不动大刀。” “爷掂的动,不用你站出来。”顾六顺着她的话调侃,“只要夫人能够日日待我多一点儿笑颜,和善一些,为夫就一心一意的……啊,疼!” 云岫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还顺坡下驴了?我待你不好么?” 顾六被揪住了腰间的细皮嫩肉,一半真疼,一半有意哄她:“好好好……求夫人手下留情……” 李婶早就习惯了六爷跟夫人两个人的这般相处,笑着出去,还体贴的把门带上。 欧田是个善于知错就改的人,云岫的话他可以固执己见的不去听,但是老百姓们都反对的事情,他就得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的原因了。 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写了上呈的书信,连带着过往的卷宗,一起送去了郡城里面,请示他的老丈人。 几天后,郡里面回了官文,让他酌情侦办,杀人偿命不假,但是也要体恤民情,莫要寒了老百姓的心。 有上峰的提点,他自然是愿意刀下留人,把那杀了前任县太爷的犯人,由死刑改成了监禁。 又写了告全县文书,把自己的过错如实的陈述了一遍。 加上有宋老三这些当地捕头也帮忙着说了些话,老百姓自然也慢慢接纳了这个县太爷。 欧县令好说话,会听老百姓的心声,还不会记仇。 起先那几个闹得凶狠的,天天在家里面提心吊胆的,生怕时候遭了报应,有跟县令夫人打起来的那个,还趁着夜色,偷偷跑去了临县亲戚家里面,躲着避灾去了。 事情过去了好些天,也没有见欧县令派衙门口的官差出来抓人,徇私报仇。 反倒是宋老三他们几个差官大哥,天天忙着在县里面宣传开荒种地的事情。 说是望京城来的顾六爷要开荒了,给银子还管一顿午饭吃。 布告张贴的到处都是,就连附近村子里面的人,来县城两三次了,也都知道此事。 他们这个地方穷苦的很,管一顿午饭都有不少人心动。 更何况,管着吃饱了饭,还能有银子拿呢。 在县衙门的引导下,顾六爷的开荒大业如火如荼的开工了。 宋老三和几个县衙门的差官配合着维持秩序,有老百姓的地方,就少不要占便宜偷懒耍滑的人。 顾六爷做好事造福乡里,大多数人都是怀着感恩的心情的。 但也有例外。 “凭什么!我家小不点儿就不算是个成年劳力了?”一个妇人尖着嗓子,站在城外地头的登记处,吼破了嗓子的尖叫。 说话的是孙寡妇。 孙寡妇家住在海晏县城里面,早年间她死了男人,家里面三个张嘴嗷嗷待哺的儿子等着她养。 孙寡妇也是能耐,怕儿子日后没了依仗,也不改嫁,一个人凭借着一身的力气,愣是把三个儿子都拉扯长大了。 人是个有本事的人,只是……或许因为是穷困的日子过怕了,为人未免有些小家子气,还一门心思的爱占小便宜。 “孙家大嫂,你家小不点儿,是真的不符合成年劳力的标准。”在那里登记造册的账房先生好生解释道。 这些来干活的人员安排,顾六爷都是给他们下达过标准的,年龄划分,二十岁以上的,身体健康,不偷懒耍,算是一个成年劳力,成年劳力管一顿午饭,一个月还有一吊钱的工钱。 一吊钱可不少,白马郡贫穷,一吊钱就算是在郡里面做打零工的小伙计,也没有这么多呢。 远近的村民们闻此消息,自然是积极的很。 不管午饭都能来,更何况还能多一口饱饭呢。 只是这孙家的小子……十三四的模样,站起来连犁地的撬都够不到,瘦的跟个小鸡仔似的。 怎么也不符合顾六爷定下来的标准啊。 “不符合?”孙寡妇气的一蹦三尺高,跳起来要咬人似的,“我一把手拉扯大的孩子,我这个当娘的还能不知道他多大年纪了么?怎么!别人二十都是真的,我们家小不点儿就因为缺口饭吃,营养不良长得没长大高个子就不配二十了么?!” 她声音大得很,扯的脖子都红了。 跟着排队的都是一些大老爷们,大家都听说过她孙寡妇的名头,也没人敢站出来拉架。 “大男人欺负孤儿寡母了!”孙寡妇嗷嗷一声,瘫坐在地上,哭天抹泪的叫喊起来,“天杀的孙大头啊,你死的那么早,你媳妇儿子被人欺负了……你做鬼也不得安宁啊……” 她连哭带打滚的,吓得那群大老爷们一个个躲避不及,谁也不敢沾惹上了。 那账房先生拿着笔站着那里一脸的无助…… 这是他第二次碰上孙寡妇撒泼了。 账房先生没有做账房之前,在县城里面开了一个念书的学堂,带一些孩子念书识字,因为是海晏县唯一的学堂,家里面有些闲钱的,都会把孩子送过来,束脩丰厚,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直到…… 孙寡妇家里的大儿子开始上学起。 交不起束脩也要来,在他学堂门口大哭大闹,连招牌都给他砸了。 后来闹得没有办法了,都知道她是泼皮破落户,连衙门口的人都劝他忍一忍算了。 孙寡妇的儿子没收束脩进了学堂,原以为这就没有什么了,后续但凡有个孩子成绩不好,或者碰到不懂的地方,孙寡妇就带着儿子来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说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的,才不用心去交。 被他闹了一年,后来实在遭不住了,这才转行,在衙门口做了个账房先生。 没想到,青梅不落黄梅落,在这儿又碰到了这该死的寡妇。 “怎么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顾六爷杀人了! 宋老三看到这边有吵闹的动静,过来观瞧。 一群大男人熙熙攘攘的围着一个妇人,仔细辨认,呵,果然是个不好惹的主顾。 宋老三也有点儿不想管这事。 “嘿,差官老爷来了!” “……让让……都快让让……差官过来过来处理这麻烦了。” 人群里面马上有不少急着干活的,等着有人把孙寡妇弄走了好报名,看到宋老三连忙把人往这边请。 被抓了个正着,宋老三也不好再抬脚回去了。 “这……出了什么事情?”宋老三往边上站了站,生怕被孙寡妇给挂带着了。 他可是在孙寡妇手底下吃过亏的,寻街的时候不小心挎刀带翻了他们家晒在外面的南瓜子,被她骂骂咧咧的追到衙门口,愣是骂了一个下午。 县太爷念她是个寡妇,就算是抓进大牢里面了,也没有银子出来的,还白吃牢饭。 后来还是他赔了两个大子,才算了了这场官司。 自此以后,孙寡妇名声大噪。 连衙门口的官老爷都怕她,再没有她不敢蛮横的了。 “杀人啦……都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欺负我没有男人……啊……” 孙寡妇是个人来疯,听到衙门口的来了,顿时哭的声音更大了,手脚挥舞着,使劲捞着什么。 宋老三走到近前,看了看孙家小子,皱起了眉头。 这但凡能通融的,也就让他糊弄过去了。 可孙家这三小子实在是太小了。 不光身高戳个不够,就连脸看上去,也是个小孩子模样。 这些人都是要带到顾六爷面前的。 到时候被点名带姓的指出来……他也不好交差。 “你哭也没用,这事啊,衙门口都当不了家,做不了主。”宋老三试图跟她好好讲讲道理,“你哭的闹得,顾六爷可是望京城来的大官,到时候,咱们衙门口也面子上无光啊。” 他这话照实了说,孙婆子彪悍,万一日后闹腾起来,又哭着说自己害她。 “我呸!”孙寡妇从地上坐起来啐了一口,“我去你奶奶个攥儿,少拿什么顾六爷来吓唬我!老娘什么样的混账没见过,都是黑心肠的诓人汉子,还望京城来的大官?指不定是哪家老爷的小舅子,到咱们这里搜刮民脂民膏的!” 她起身掐着腰,继续骂道:“别以为什么六爷七爷的,想在咱们这海晏的地盘上混,我们家小不点儿,你们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搜刮民脂民膏,还不给老百姓一条活路!没有王法了!你们没有王法了!” 她声音很大,吵得方圆附近都听到了。 欧天正陪着顾六出来看人手情况。 听到这边的动静,黑着脸过来。 “怎么了?” “县太爷,六爷……”宋老三上前把过往经过给复述了一遍。 "搁我这儿耍无赖呢?"顾六爷眉梢轻挑,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笑的和善,只是说出来的话可就不和善了,“此等泼妇,拉倒粪坑做了田肥,也好叫她长长记性!” 将云岫安置在远远的等着,顾六闪身抽出宋老三身上的腰刀。 三两步近前,提刀笑着问孙寡妇:“你要跟爷讲王法?” 孙寡妇看他手里有刀,心里也生出了三分害怕,可再看看周围这么多人呢。 谁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刀杀人! “杀人啦!哇……”孙寡妇嗷呜一声就开始大声哭喊,“望京城里来的顾六爷杀人啦……” 一旁的人听了都觉得糟心,富贵如顾六爷这般的,碰上了孙寡妇这种泼妇,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把这哑巴亏给咽下去了。 “杀人?”顾六爷扬眉,“你既然心心念念的,那爷岂无成全的道理?” 也不多跟她废话,手起刀落,孙寡妇只看到眼前闪过一片银刀,嗷呜一声就昏死过去。 身子下面,湿了一片…… 她害怕的,尿了…… 众人一片唏嘘,乱乱哄哄的都凑了过来,看热闹。 “去打一桶凉水,把这疯婆子给泼醒了。”顾六不满的扭头吩咐,马上就有人到附近弄来了一桶水。 海晏少雨,村民们都会把家里面吃水洗漱剩下来的水储存着,等到回头浇地应急用。 这一桶脏兮兮的水,一看就是谁家放在墙根上储存的。 去打水那人是故意的,他之前在宋寡妇手底下吃过亏,被臊了个没脸,丢了好大一个人,终于得了个机会,恨不得拿泔水来呢。 一桶脏水泼到脸上,孙寡妇呜呜咽咽的醒了过来。 看着面前似笑非笑的顾六,往后退了一步,又看到围观过来的越来越多的人,心里面吓得要命的那点儿恐惧,也都没了。 这么多人看着呢,连县太爷都在,他不敢杀人! “你少唬我!老娘可不是吓大的!……你……你个杀杀杀人凶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要是杀了我,以后我们家三个儿子,吃你的用你的!你家金山银山都得是我们的!……” 她连吓唬顾六爷带安抚自己,话里话外透露着恐惧。 顾六嘴角翘起,幽幽的道:“我家的金山银山?你恐怕还不知道我家是谁呢?” 他把腰刀拿到面前,比了个灭口的姿势,“爷的姐夫姓秦,这大陈的金山银山可都是爷姐夫家的,要不,你凑着爷的这根线,抽丝剥茧,爬到望京城去讹上一番?要说是有本事,还能混个侯爷爵爷的做做,不比你在海晏这小破地方哭天抹泪的强?” 秦是大陈国姓。 普天之下,除了皇上的本家能够姓秦,再没有别人敢姓这个的了。 他又说他姐夫……给……给侯爷…… 那,就只有皇上了…… 孙寡妇是个泼妇无赖,但却不是个傻子。 碰到富户县太爷的这些,她嗷嗷两嗓子,他们要面子要脸面,也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跟她扯这些东西,自然也就不多计较。 但眼前这个顾六爷,分明不是那样的。 皇亲国戚,皇上的小舅子,正儿八经的国舅爷。 县太爷在他面前都得点头哈腰的! 孙寡妇也知道自己惹到不能惹的大人物了,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臭渣滓,也没了脾气,起来想灰溜溜的起身逃离。 一把银刀伸了过来。 顾六把刀放在她的面前,只是刀口对着的是孙家老三。 六爷笑着问道:“小子,砍你还是砍你娘?”他笑的一脸和善,一点儿也瞧不出来嘴里面说的会是杀人诛心的话,“爷今儿心情好,大人有大量的不跟你们计较。但也不能落了爷个没脸不是?” 他继续道:“毕竟这买卖还是才开张头一天,你娘撒泼,坏了我的生意,就是坏了我的风水,你做儿子的,自然是要有一番孝道了。爷心善,让你自己来说,砍你,还是砍你娘?” 孙小三被他吓得瑟瑟发抖,躲在他娘身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孙寡妇更是害怕的厉害。 让她儿子来决定杀不杀她这件事情,这顾六爷,可比别人要歹毒的多了。 她心里面懊悔不已,早知道会是这个样子,她绝对不会去造作着得罪这位大爷的! 可是如今刀子到了面前,再去悔恨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孙寡妇一脸无助的看着儿子。 她亲手养大的儿子,她护在身后,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的孩子,就算是为了自己这个当娘的,豁了性命也不会舍得她死的。 孙寡妇舍不得儿子,更舍不得让儿子来抉择这件事情。 “杀我!” “杀我娘!” 两个人的声音异口同声。 顾六在一旁都看的发笑了。 旁边凑热闹的老百姓也都哈哈大笑。 孙寡妇自己演了一出母子情深,他们家胆小怯懦的孙老三,在这性命攸关的关键时刻,选择了自己报名,把她娘给豁出去了。 顾六爷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好小子,是个果决的人呢,原本爷还不想动刀,两个人都放了呢,没想到你是个孝顺孩子。爷今儿就成全你!” 顾六爷手起刀落,孙寡妇嗷嗷叫的,声响透彻云霄。 在泥土飞扬的地头间,一只断了的手指,带着鲜血洒在地上。 沾染了尘土,看上去灰蒙蒙的。 这一下把在场的人也吓了一跳,云岫站的远,看不清楚。 又有李婶在一旁拦着,不让她过去,除了她,在场众人从今儿起,也都明白了这顾六爷的狠劲儿。 更何况,人家有个皇上姐夫撑腰。 日后,更是没有人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了。 孙寡妇被她的三小子拉扯着回去了。 连带着捡起来了那根断指。 他们娘俩身上脏兮兮的,本来就人缘不讨好的很,自然是没有人愿意去帮忙的。 他们家身上的亏,海晏县城里面,没有人没遭受过的。 起霸乡里,大家伙一个个嘴上不说,不知道多少人都在心里面盼着她能够有这么一天呢。 如今顾六爷能够站出来惩治了恶人,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孙老三一步一个脚印的把她娘拖回了家里面,兄弟三个人又为谁来照顾他娘这事犯了愁。 孙寡妇为人泼辣无赖,连带着把儿子教成了这样的性格。 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的过得精细。 大儿子和二儿子如今成了人家。 媳妇娶得都是乡下更穷苦的人家里的姑娘。 自己吃口饱饭都成问题呢。 谁还愿意花这闲钱去养老娘? 孙寡妇如今,不光是断了一截儿手指头,而且被顾六爷那么一惊一吓的,还瘫了。天天不能干活,坐在床上只等着张嘴吃饭呢。 “老三,咱娘最疼的就是你了,以后哥哥们给你管吃管住,你来伺候老娘如何?” 孙老大是哥哥,先出来拍板。 孙家老二也同意:“是啊老三,咱两最疼的就是你这个老小了,你可不能不孝顺。” 孙老三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十三四的半大小子了。 他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两个哥哥如今都娶妻生子,家里面就他一个人还是光棍呢,本来就穷困难过的日子,日后要是再拖累一个瘫痪在床的老娘,那他就更娶不上媳妇了。 “不成啊,我还小,自己都管不了自己呢,再说大哥二哥家里面还有两个嫂子帮忙照顾着,我一个大男人,照顾咱娘,不方便不说,也没有两个嫂子那么细致的。” “怎么不成?咱娘平日里对你的好,你都忘到脑袋后面去了?” 孙家老大呵斥道。 他是大哥,长兄为父,他怎么安排的,弟弟们就应该怎么的听。 哪里还有自己拿主意的道理? 第一百七十五章:贱人自有恶人治 “大哥,就算你是老大,也不能不讲道理啊,娘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咱娘能干的时候,是咱们仨的娘,大哥你生孩子,二哥娶媳妇,都来找娘拿银子,就连你们盖房子买木材的钱,都是娘拿出来了自己的棺材本。” 孙家老三越说越生气,鼻子恨不得朝天出气,继续说道:“怎么到了我这里,媳妇没娶,孩子没生,还得一个人抚养着生病的老娘?你们这是不孝顺!” “好小子!敢说我们不孝顺?” 孙老大跟孙老二被他两句话气的发毛,抄家伙就厮打起来了。 抓头发的抓头发,拍砖的拍砖。 三个亲兄弟现在跟三哥嫡亲的仇家似的,在院子里面抱着,滚作一团。 孙寡妇在屋里的小床上,透过窗户的一条小缝隙,看的直掉眼泪。 她的三个儿子,被她养的健健康康的,一个个都长大成人了。 只可惜……只可惜啊…… 没有一个愿意在她瘫痪在床的时候,伸一把手,拉她这个老娘一把啊! 孙寡妇眼泪哭瞎了也没有法子,她没了劳动力,再也没有使用的价值了。 躺在床上连看个孩子都干不了,三个儿子打成了乌眼鸡,也没有分出来个胜负出来。 最后,还都是三个人异口同声的坚定,谁也不想去养她。 邻里乡亲的跟她家关系也不好,以前都没有一个人会去他们家串门走亲戚的,如今他们家出了这样的笑话,都是在外面笑笑得了,总不能进到人家屋子里面去笑的吧。 没人看着,三个儿子干脆连饭都不管了。 老大老二在镇上有自己的房子,老三跟孙寡妇住在一起,只是他每天忙着打零工攒钱娶媳妇,自己有时候都吃不上饭呢。 老娘给两个哥哥攒下了一份家业,到自己的时候,就什么也没有,他心里面不平不忿的,有时候就算是想起来了老娘没有吃饭,也懒得过去。 他心里面委屈的慌。 孙寡妇守着自己的那半截儿断指,天天躲在屋里面抹眼泪。 白天太阳出来的时候还好,屋里面能晒到一半的太阳,还算是暖喝一些。 一到晚上,小破屋里四面漏风,她如今住的地方原本是家里面的杂物间,堆放着农具等杂物,三儿子说以后娶媳妇的时候她以前住的那间要做婚房,这样才算是弥补了跟哥哥们的不公平,就把她给抬到了这里来。 杂物间一到晚上冷的要命。 又冷又饿,孙寡妇开始彻夜的哭喊。 孙家三儿子是个傻愣的,他娘一喊就过去打人,孙寡妇挨了两三次打,学乖了。等到儿子出门的时候喊。 邻里乡亲的有实在看不下去这几个兄弟行为的人,也出于一片善心的同情。 就把这事报了官。 衙门口的捕头过来带人,杂物间里面臭的要命。 “妈的,茅坑都没这气味吧!” “茅坑?我还以为是化粪池成了精呢!” 过来带人的捕快骂骂咧咧的,真的是太臭了。 没呆一会儿,实在受不住了,把窗户砸开了,散了好大一会儿的气儿,才能进人。 孙寡妇邋里邋遢的,总不能让她去污了衙门口。又喊了本家的两个儿媳妇过来,给她换上了一身稍微干净一些的衣服,把人收拾了一番,这才带到了县衙门里面。 孙家的三个儿子已经跪在厅堂之上了。 围观的老百姓乌泱泱的一片。 谁不认识孙寡妇啊,早几年,她可是这海晏城里面,有名的一员恶霸。 城里城外,少有人不知道她的名声的。 如今她们家也打起来官司了,那可得好好来看看。 不少人宁可跟顾六爷请了假,专门跑到这里凑热闹的。 雪中送炭难,落井下石,不过是动动嘴的事情。 “善恶到头终有报啊!” “就是!也是她活该了,当初想想她干的那些事情,哪一样是人事?如今落到这个下场,真的是老天爷有眼了!” “可不是嘛,当初她为了他们家老大读书识字,闹得县里面鸡犬不宁,不花一分钱还逼逼叨叨的,弄得县里面最后一个教书先生也没了,如今娃娃们念书要跑几十里的路,到别的县才成!真的是造孽啊!” “说的对!她之前骂人家宋婆婆绝户头,愣生生把人家好好地一个老太太给气死了。眼下她倒是好了,自己三个儿子呢,做鬼绝户头这仨字都找不上她。看哪个愿意孝顺。” …… 周围村民们的话,一字一句的,都清晰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面。 若是前些日子她听到了,可能还会掉眼泪,再嗷嗷的嚎上几嗓子。 这些手段,可是她用了一辈子的厉害武器。 如今,她已经不会。 连她的亲儿子都不待见她,她再哭,给谁看? “堂下下跪何人?” 欧县令一拍惊堂木,堂下马上肃静,众人都不说话了。 孙寡妇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下来了,“民妇孙氏,求县太爷给口饭吃。” 别人都不待见她,但是她也舍不得死,就算是艰难的活着,她也舍不得立刻马上就去死了。 人,就是这么的贱! “孙氏?”欧县令厉声,“状告何人?所求何事?” 孙寡妇抽了抽鼻子:“告我那三个不孝顺的儿子,求一口能够安稳的晚年茶饭。”她真心诚意的趴着磕了一个头,“求县太爷给民妇一条活路!” 她这辈子,再也没有比这次落下的眼泪更真诚的了。 可惜,老百姓都不信了。 “瞧瞧,又开始,她这一哭,我都怀疑她那三个儿子是不是被诬陷的了?” “确实有点儿,她一哭我总觉得有什么目的……”、 “嗨,希望青天大老爷明断吧,能够分辨出孙寡妇的真假……” …… 孙寡妇听着耳边的话,哭的更厉害了。 欧县令又瞧了瞧惊堂木:“肃静!肃静!” 左右两边的差官也都跟着助威呐喊:“威武……” 声调拖得老长了,让老百姓们不禁止住了声音。 欧县令继续说道:“被告,原告说的,可是事实?” 他又转头问孙家的三个兄弟。 要说孙寡妇是个会演戏的老太太,眼泪那是说来就来。 她亲手养大的三个儿子一个个的都得了她的真传。 “青天大老爷愿望啊!” “大老爷!我家老娘得了魔疯症,自从她瘫痪以后,就想着法子折磨家里的儿媳妇,搅得全家不得安宁,又自己闹着发汗,要去旁屋住,我们几个亲生儿子样样依她,她竟然还要倒打一耙!求青天大老爷还我们哥仨一个公道啊!” “求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还我们兄弟三人一个清白!” 三个兄弟张口就开始嘤嘤的道着委屈。 总的来说,就是一句话,委屈,他们孝顺,他娘出去作天作地作不了旁人了,就想着法子在家里造作儿子和儿媳妇。 这话让一旁来凑热闹的老百姓听了,自然是大多数人都深有体会! 孙寡妇这一招使了一辈子了。 “大人!小民觉得她儿子说的不无道理,草民之前就是被她连哭带嚎叫的给欺骗了,赔了银子还得挨骂!” 有人头一个站出来替孙寡妇的三个儿子说话。 接着,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自己曾经在孙寡妇手底下吃过的亏,一样一样的都给描述出来了。 虽然里面不乏添油加醋的成分,但是说出来以后,大家的遭遇经历,竟然如此的雷同。 让欧县令也有些为难了。 这种状告儿子不孝顺的案子。 原本是要按照忤逆之罪来说的。 地方上出了忤逆的案子,二话不说,地方官先连降三品,他这个县令过了此事也就做不成了。 可是孙家这种情况,这么多老百姓站出来给孙家三个儿子作证。 之前菜市口砍头的事情,他已经深刻体会到了当地民风的“朴实”,老丈人也明示暗示的敲打他,让他多多在乎民意。 师爷把在场众人的口供都给一一写了下来, 欧田又问了一些其他的内容,还是没有法子做出抉择。 就先留中不置,把其中出现分歧的地方,呈递上去。 过了几天,郡里面送来文书。 应以民意为重。 欧田自然是把孙家兄弟三人给放了,叮嘱他们日后要好生伺候老娘,不要再聒噪的邻里乡亲以为家里面做什么虐待殴打的事情。 此事也就结案了。 孙寡妇出去转了一圈,才过了两天的体面日子。 就又被打回原样了。 只是这次,家里的三个儿子倒是能够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好好谈谈了。 不是他们三个良心发现,而是一致的认为,让老娘天天这样在家里狼哭鬼嚎的也不成办法。 天天忙得要命,哪有功夫三天两头的应付衙门口的盘问。 后来还是老二出了个“好”主意,一劳永逸的解决了这件事情。 孙寡妇看着大儿子端过来的哑药,一个劲儿的挣扎。 他们就没打算让她再好好地出去,连带着要给她下药这事都没有背着她。 “娘,你喝了吧。哑药又不是毒药,以后咱们也吵不到邻居,您都这个样子了,总的做一两样,不给大家伙添麻烦的事情啊。” 老二在一旁附和:“是啊,临老临老,您好歹做一样正经好事啊。” 两个兄弟一个按着她的脑袋,把她的嘴掰开,另一个顺手把药管了进去。 一碗药下肚子,孙寡妇骂骂咧咧的又哭了起来。 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三个兔崽子会用这种法子来对她。 她恨!她好恨啊! 她辛苦一辈子,都是为了这三个狼崽子! 没想到,到最后,这三个狼崽子! 呜呜呜…… 孙寡妇的声音越来越沙哑,骂着骂着就发不出声来了。 孙家老三惊喜道:“二哥,你这药真是神了!” “那可不,给牛吃了都不会再叫,更何况是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要种地先种树 “天哪!不会吧!”云岫听说了孙家的事情,惊呼道。 “怎么就不会呢。”李婶道,“这天底下的父母,又不是都能教孩子一些知书达理的好事情。有些父母自己就跟不正,带出来的孩子长歪了,日后自己吃到了自己种下的恶果,这也怪不得别人。” “但那好歹也是他们的亲娘啊。” 云岫有些不敢相信。 这天地哪里竟然会有这种,亲儿子三个人合谋,不光虐待老娘,还用药牲口的法子,把老娘也给害哑了的。 “您是好心人自然身旁的都是些一心面善的。有些人自己坏,连带着教出来的孩子,都跟他们一样,是黑心肠的。” 李婶活了这么大的年纪,也见过几样这类事情。 无非是做娘老子的身不正,带出来的儿子不忠不孝。 起先父母老家跟掌中宝一样的宠着,到后来反噬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就开始大骂儿子不孝顺了。 这种人啊,她只有一句话奉上。 “活该!” 云岫心里面难受了好一会儿,晚上吃饭的时候,还跟顾六说起来此事。 顾六爷笑着道:“得亏欧田是个刻板的糊涂县令,这要是换了个机灵的,一眼不就看穿了那三个小兔崽的花花肠子,到时候给了那老虔婆一个好下场,不知道多少人要心里面骂娘。” “她就算是有过错,也不应该让她亲儿子用这个法子来罚她啊。” 云岫道。 顾六握着她的手:“你要钻牛角尖了,记得之前在南和县的时候,爷教的那番话么?不要拿你的道德标准去横梁别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对事物的认知,你觉得不对的事情,别人未必觉得不对。 转天一大早,顾六要去城外看他们干活的进度。 “爷,我不想去。”云岫拖拖拉拉的赖在床上,有些不愿意出门。 顾六拿起李婶专门给她做的檐帽,朝她头上一扣,“又不要你下地干活,爷一个人出门怪无聊的,就当你陪陪我。” 云岫知道他是怕自己因为昨天的事情,心里过不去,可是她这会儿身上不舒服,一点儿也不想出门。 “我抱着你去?就在马车上,你好好在马车上呆着成不?” 有过离家出走那事,顾六是坚决不放心,她这种情况下一个人在家,海晏这么大,丢了万一给狼吃了怎么办? 云岫尖叫着,红着脸被顾六抱上了马车,李叔李婶早就习惯了六爷和夫人两个人的恩爱。 都别过脸去,笑着只当没有看见。 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海晏城,就看的出来关外的风景有何不同了。 向北往,茫茫戈壁,一条消失的小道,在天际间没有踪迹,目之所及的地方,散落着几株老弱病残的胡杨,拖着被风沙吹了几千年的躯体,像雕像一样,伫立在这里。 身后就是豺狼与鬣狗遍布的戈壁。 朝西看去,荒草湖泊,有怪石嶙峋,昆仑雪山伫立在天际,听说那里是天的尽头。 “咱们的开荒是往东去么?”云岫问道。 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朝南是海晏城,官道。 出了官道再往南去,就是白马郡城了,顾六总不能把地种到白马郡里去。 “往东干嘛?”顾六爷笑着道,“你还记得那张地契里面,欧田把多少地方都划给咱们了么?” 云岫依稀还记得那几个地方,只是在地契上面都是文字描述。 西北,西南,还有一个戈壁滩…… 戈壁滩? 云岫指着不远处那个肉眼可见的戈壁滩荒漠。 “难不成咱们要在那里种田?!” 顾六点头:“东边都是些稍微算是富庶的地盘,早就被当地的乡绅富豪给霸占住了“。” 东边有水源,有草地,还有降水。 欧田一个新来的县太爷,也未必能当的了家。 所以一听说顾六爷要过来开荒扩地的时候,欧田翻遍了地志,差不多把自己管辖内的所有无主荒地,连带着可开采,不能开采的土地,都划分给了顾六。 反正顾六一个京城顾家的嫡子,总不能在他们海晏做一辈子的地主,总有一日是要回望京城的。 到时候这些被顾六开垦改良的土地,还是要收归衙门的。 顾六爷打鼻子里面冷哼一声,“欧田那个鸡贼。” 云岫不懂得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觉得这些土地太多了,“咱们种不完的。” 就算是雇了这么多的劳动力,但是土地也太多了,都种上庄稼,也种不完。 顾六爷道:“种地?至少一年之内,咱们都不可能种地的。” “那这些人在做什么?” 不种地?这么多人都已经四散在这里面,开始劳作了。 顾六给她解释道:“你看到没,先从海晏城开始,一点一点的开始植树造林。”他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大概范围画了一个弧度,“从海晏城起,到茫茫戈壁滩里面。” 他神情有一些慷慨,笑着道:“一年的时间,爷要跟野狼抢地盘,到时候都种上爷的荆棘,防风固沙,引水灌溉,爷要把这里的千里荒地,全部变成能种出来粮食的大农田。到时候,关外,也能成为咱们大陈的粮仓!” 有了粮食,才能打仗,能够收复失地。 皇上让他来海晏,是为种地,更是为了日后的战备。 云岫看他眼睛明亮,也跟着笑了起来:“我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我会一直陪着你。”一双小手紧紧的环扣着他的大手。 久久,云岫才说了后面的半句话:“不过这边晴天大日头的,我可不下地陪你一起晒太阳了。” 小丫头跟顾南青呆在一起了这么久的时间,也自然明白了一白遮百丑的道理。 小时候会跟着顾六下地干活,风吹日晒的,如今被养的娇气了,有些不愿意做这些风吹日晒的事情了。 女为悦己者容。 更何况,顾六还在她身边的。 顾六故意逗她,“那可不成,你是地主婆,怎么能光拿地主婆的身份,不尽地主婆的义务呢。如今咱们正是缺少人力的时候,多一个人手,也能给爷省一些银子下来。日后扩展更多的土地啊。” “我不去。” “由不得你,你要是敢不去,爷就不给你吃饭……” 两个人打打闹闹,马车到了大家开荒干活的地方。 说是不想下车的。 耐不住好奇心作祟,云岫还是跟着顾六一起下了马车。 入目,就是大片大片的被栽种下去的小树苗,一排一排的,把土地围成了一个方块。 “这是做什么的?” 顾六道:“防风固沙,画成一块一块的,到时候这些草根系成长起来了,自然就能够固定住水源了。” “然后呢?”云岫追问。 总不能来这里绿化一场,他们就走了? “然后咱们就在这些灌木从里面,种粮食,吃饱了饭,再往里面开拓土地。”他尽量把道理讲得能够让她明白的浅显。 云岫点了点头,不管听懂没听懂,这么多人都在呢,她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追问下去。 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一个大大的檐帽。 云岫刚要走过去,就看到那人抬起了头,道:“云岫,六爷?你们这是地主夫妇俩过来做监工呢?” 云岫也被那人吓了一跳,不是旁人,正是海晏县的县太爷,欧田。 “欧县令!你怎么在这里?!” 他好好的一个县太爷,穿的跟老百姓们一样,还带着帽子,赤着脚撅着屁股在埋头挖坑种树呢。 欧县令嘿嘿一笑:“这不是六爷给的工钱高,又不赊账,怎么算都是个好事情啊。我一合计,稳赚不亏,就带着衙门口的兄弟过来拓展业务了。” 他也不嫌害臊,在别处当县太爷的时候,他也做过这样的事情,如今坐起来,自然是顺手。 更何况,多跟老百姓们一起,不管是干活也好,说话也罢。 更能拉进和大家之间的关系。 云岫道:“海晏县衙门这是得多干净?县太爷都要出来干活讨口饭了?” 她这话是开玩笑呢,欧田倒是顺着她说了下去:“干净?简直是不要再干净了!” 前任县太爷那个死鬼,临走之前把账上的钱财挥霍的干净,连他自己接手时候剩下的五百了都没了。别说是干净了,红师爷拿着衙门口之前堆积下来的欠条找他报账的时候,脸色苦涩的不能再难过了。 好在郡里面的拨款下来,顾六爷在这边发展农业,郡里面也补助了不少银子。 让衙门口也好帮衬着些,那些银子他是帮衬不了顾六爷了,还了之前落下来的账目,总共就剩下三个铜板。 他一跺脚,来跟着干活也是帮衬,无非是一个财力,一个人力的事情。 刚好还有钱拿,就带人来了。 留红师爷他们几个在衙门口守着。 “莹莹呢?”云岫跟他说话,总是要问一句李莹莹的,算是礼貌,也是她跟李莹莹有些交情。 欧田伸手一指,“喏,那边凉快的地方待着呢。” 媳妇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娇滴滴富庶人家长大的总小姑娘,跟着自己来海晏已经是受了委屈,总不能还让她跟着自己下地干活的吧。 云岫抬头看,不愿处的几处搭起来的凉棚,还有烧茶水的地方,应该是衙门口组织起来,给大伙烧水解渴的地方,李莹莹身边带着好几个婆子丫鬟,坐在小板凳上正说说笑笑呢。 顾六爷走了过来,拍拍云岫的肩膀道:“你不是也不爱晒太阳么?去找欧夫人说笑去,爷到处转转看看。” 说归说的,他心里面也舍不得云岫下地做农活的,看到李莹莹在那边玩,也乐意把人打发过去。 两个女孩子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她也不用一个人在家里面憋着胡思乱想了。 云岫故意道:“你不是想让我跟你一起下地干活么?” 刚才还非要嘴硬的说什么定一个人的壮劳力了,这会儿怎么就变卦了? 顾六脸不红心不跳的道:“爷在你面前口是心非习惯了,说话不算数的时候数不胜数,你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第一百七十七章:怀孕了 他好声好气道:“要不我在这里给夫人陪个罪,您去好好歇着去,我好留在这里干活做工,就当将功赎罪了。” 这话逗得在一旁干活的人也都哈哈大笑,望京城来的顾六爷真是不害臊,大庭广众给媳妇道歉的话都说的出来。 顾六不害臊,云岫倒是被笑的羞红了脸。 不想跟他说话,转身带着李婶去找李莹莹了。 顾六这才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跟欧田道:“县太爷,今儿这工钱拿不全了,起来跟我去东面一趟吧。” 欧田培土,拿脚踩了踩,叹了口气,去地头找到了自己的鞋子,穿上。 招呼了宋老三过来一起,无奈道:“走吧,六爷。” 顾六撇嘴,他还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 还不是因为他们县衙门无能,才让那些人猖狂起来的。 几个人翻身上马,往东边去了。 云岫正在这边跟李莹莹打招呼说话呢,自然是没有看到顾六走开的事情。 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地里面的人都三三两两的带着帽子黄土朝天的干活,忙的很。 她也不好找得到哪个才是顾六爷。 “云岫姐姐,你怎么也来了?你也是闹着顾家哥哥带你过来的么?” 李莹莹笑着问道。 出门的时候,欧田说什么也不愿意带着她过来的,可是她舍不得小甜甜自己一个人出门,就算是他在县衙门里面办公,自己也能躲在门后面看到他的啊,他要出门,门后面可是看不到。 她就想跟着一起来。 可是小甜甜非要说什么,出了城,黄沙漫天的,遭罪,不让她来。 哼!看不到小甜甜才是遭罪的。 她连哭带闹的磨了好长的时间,他才同意。 又套了马车,让家里面的婆子丫鬟都跟着一起才成,说是外面风沙大,地方也大,她要是万一跑掉了,人手多了看也能把她看住了。 李莹莹噘嘴,就像告诉他,他在这里,自己才不会跑呢。 但是一路上小甜甜都脸色严肃,吓得她不敢说话。 云岫摇头:“我是被强迫来了的。” 别人都把李莹莹当做傻瓜,云岫却觉得李莹莹通透的很,不光什么都懂,而且什么时候事情都能够直接透过现象看本质。 所以即便是跟李莹莹说话的时候,她也是把她当做一个正常人去交流的。 “顾家哥哥把你捆来的?” 李莹莹把目光转移到了云岫的手腕上,没有红,也没有肿起来。 云岫又摇头:“他不敢,我没事的。”她又解释道:“是我自己懒,不想出门,怕晒。” “出门多好啊,有太阳,有风,还有飞沙。”李莹莹道,“小甜甜昨天晚上念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要是咱们骑马去了伍伦河那里,看到的就是诗里面的风景了。” 云岫惊讶:“王维的诗你也会背?” 李莹莹骄傲的抬起小脑袋:“我爹爹在家的时候,可是教过我的。” 云岫立马对她更是刮目相看了。 “云岫姐姐,你不会么?”李莹莹歪头问她,“你要是想学,我教你啊!” 云岫笑着跟她说道:“我会,你顾家哥哥教我的。”她故意打趣李莹莹,“你们家小甜甜可是没有教过你哦?” 李莹莹气的跳脚,刚想生气,就想起来小甜甜说过的,云岫姐姐的夫君是海晏县的救命稻草。 以后不能跟云岫姐姐吵架,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去说云岫姐姐和顾家哥哥的坏话。 李莹莹忽然咧嘴笑了起来,小甜甜说,他们两个是夫妻,爹爹和她是父女,除了爹爹和小甜甜,其余别的人,都是外人! “小呆瓜,你傻笑什么呢?” 李莹莹收敛了面上的喜色,神秘道:“秘密,就连云岫姐姐也不能说。” 小姑娘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不愿意说,云岫也不好强行的去问。 两个人玩闹了一会儿,云岫歪在椅子上就想睡觉。 李莹莹活蹦乱跳的,哪里肯让她在这里睡着了。 兴高采烈的扯着她的手,要跟着大家一起植树造林。 这边顾六爷和欧田一行人,打马到了东边的农田。 已经有几家富户在这里等着他们了。 “哟,县太爷来了。” 人还没下马,就听到打招呼的声响,只是说话的语调,无不尽嘲讽。 “顾六爷不亏是好能耐,县太爷都请过来给您打帮腔了?” 顾六也不回答他们,翻身下马,牵着那匹枣红色大马,先绕着这片地盘走了一圈。 比方才在自己那边的时候,都更要大气。仿佛哪里都是他的地方似的。 “三口井?”顾六数了数,眯起眼睛道。 那几个当地的地主没有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愣怔怔的看着他。 “你们要多少银子?” 顾六问的直接了当,他们守着井水,不让他的人过来取水,不就是想要银子? 他这会儿什么都缺,唯独银子他不缺,出宫的时候,贵妃娘娘可是给他批了百十万两银子的开销,只要他把关外的良田治理好了。 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都是一口价。 “银子?” 领头的事县里面的农粮大户——黑六,东边这百十亩土地,都是他的地盘,他要的可不是土地。 而是控制县里面的良田产量。 “咱们缺的可不是银子。” 顾六撩眼皮才正眼第一次看他,长得歪瓜裂枣,说出来的话也颠三倒四。 “你不要银子,难不成看上了爷的荒地不成?” 顾六把马鞭子拿在手里面,他会打人,他当着众人的面上,砍了一个女的一根手指头,这事传的沸沸扬扬的。 谁不知道啊。 这几个富户往后面退了几步,让家丁站在前面。 “顾六爷可曾听过这么一句话?” 黑六咧着一口的大金牙,笑着道。 顾六爷点了点马鞭子:“说说来听。”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黑六也是一脸的和气,“您顾六爷在望京城再大的名头,咱们海晏这地界上,没听过,咱也不知道。” 他又继续道:“前些日子菜市口的百姓暴动,县太爷不是爷亲身体会过了么?”他拨开挡在前面的小厮,挺起了胸膛道:“这里是海晏,就算是顾六爷您的皇帝姐夫来了,也得记得住这里是海晏。” 顾六爷点头,不知道是肯定他说出来的话,还是有别的意思。 然后扭头看他:“爷觉得你说的对。”顾六挑眉,“这地界是野狼的地盘,谁凶残的厉害,谁就是领头的,是这个道理吧。” 顾六爷眼神带着一股子跟野狼似的狠劲儿,眼里面泛着笑意。 黑六也不让他:“六爷您圣明,这道理您看的通透就成。” “你们的目的是控制粮食,我不种了,可到时候别人来种怎么办?”顾六好奇的问道。 “那自然是我们该担心的事情,就不劳烦顾六爷您了。”黑六说的一点儿也不客气。 顾六爷笑着道:“也是,怪本官唐突了。” 黑六他们几个看这个姓顾的言语中有害怕的模样,以为他跟以往来他们这里开荒,后来半途的废一样,是害怕了他们这儿了。 想来也是,一个连衙门口都能被老百姓大闹的地方,他们这些望京城的‘贵人’们,哪能不要命的跟他们杠啊。 因为自大,他们自然就忽视了顾六爷刚才的话语里面,自称本官二字。 顾六笑着拍了拍黑六的肩头:“听他们说,你也叫做六爷?” 也不等他回答,顾六上马:“我最讨厌别人跟我冲撞了名号了,爷大肚,允许你趁早改了。” 说罢,带着欧田和宋老三他们几个,又风风火火的离去了。 “呸!”黑六留在原地,啐了一口,不平不忿道:“妈了个巴子的,他算哪门子的六爷?还让老子改名字?” 他在海晏县作威作福了一辈子,哪一任县太爷见了他不是点头哈腰的? 这顾六仗着新来的欧知县给他做主?再顶个望京城的皇亲国戚的名头,就能在海晏这地盘上称爷了? 一旁的其他几个富户上前,说着好话:“六爷,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当的。咱们把持着城外的水源呢,他们总不能从城里运水出来?” 先不说这地方离县城少说也得有几十里的路,就他们这么大的荒地面积,要种树也得要水啊。 唯有他们东面这块地盘上,才能的打的了出水的井来,否则的话,他们还想要水,就只能进戈壁滩跟野狼抢镜泊湖去了。 跟野狼抢水? 呵? 不是他们看不起那顾六,在黑六爷面前都不敢喘一口大气的人,他有那本事么? 欧田他们跟着顾六爷一路回来,他也没弄明白顾六爷到底是要做什么的,去逛一圈,数数有几口井,再跟他们说一句要改名字啊? 这就完了? 回到云岫这边,顾六才道:“离这儿最近的驻军,是谁?” 欧田愣住。 这位爷……该不会是要当地驻军过来解决这事吧? “您……您要调驻军?”欧田皱眉,“那要先跟郡里面说一声么?” 顾六反问:“你那老哈哈人儿老丈人,还能骑到驻地守军的头上?” “那……” 驻地守军是皇命亲派,画地界为境,别说是白马郡守了,就是一品大员来了,他们该不给的面子还是不给。 要想调动他们的人过来,除非是有皇上的命令,或者是……海晏县城出现了暴乱。 若是出现暴乱,那驻地守军来,可不是平叛,而是安城。 凡是他们认为暴动的,全部清理了。 到时候再迁徙别处的人口来,依旧海清河晏。 欧田有些害怕,一边怕顾六爷斗不过这边根深蒂固的乡绅土豪,另一边,更怕这位大爷招惹了驻地守军那群杀神,到时候连海晏都没了,他这个县太爷做个屁啊! 顾六也不管他这边的彳亍忐忑。 忙着上前去看云岫去了。 在大家干活的地垄里面,有两个小丫头,弄了一身的黄土,灰扑扑的,在那里一个扶着小树苗,一个费力的铲土种树呢。 两个人哈哈大笑,嘴里面不知道吃进去了多少土。 “啧啧啧”顾六爷叹息。 “你们两个要把这一带的风沙都吃的干净了。”顾六上前,笑着打趣,伸手接过云岫手里面的铁锹,铲了两块土,把树种上,后面自然会有负责浇水的人过来。 他玩笑的嫌弃:“脏兮兮的,跟小狗儿似的,等会儿可不准坐马车上。” 李莹莹伸手掐腰:“小气鬼,不坐你的马车就不坐,云岫姐姐,你坐我们家的马车回去。” 欧田上前,拉过她的手责备:“你还好意思说,你这样的小脏鬼,等下跟你的云岫姐姐一起走着回去吧。” 两个脏鬼,还知道一个护着另一个呢。 顾六听到欧田那一句云岫姐姐,冷笑,说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明白的话:“云岫姐姐可是我们顾家的夫人,不是叫两声云岫姐姐,就真的当成自个儿的姐姐了。” 看似是在跟李莹莹开玩笑,说的却是之前欧田恢复记忆以后,装模作样喊云岫姐姐的事情。 欧田老脸一红,没有说话,带着李莹莹去路边拍干净身上的尘土。 顾六爷提着云岫,回了马车上,回家了。 云岫自己都知道身上脏,说要把浮土拍干净了再回去。 被顾六霸道的囚在怀里:“不脏,我说不脏就不脏。” 弄得云岫莫名其妙,出于好玩,故意把自己手上的灰土悄咪咪的往顾六身上头上蹭。 等到家的时候,两个人一个白头翁,一个白头婆。 云岫还笑嘻嘻的嘲笑顾六。 等到回屋梳洗的时候,她才小声嘟囔着从李莹莹嘴里面打听来的消息。 顾六冷笑:“这多正常的事情啊,欧田摆出一副读书人的嘴脸,你就真的以为他是那种刚正不阿的文弱书生了。他愿意娶李家的小姐,一方面是李家有这么个意愿,另一方面,他自己要是没有一点儿的本事,这种好事会沦到他头上么?” 云岫听他这么一分析,也心生不喜:“就算是再巴结着李郡守,也不能把咱们在这边的一举一动,都事无巨细的跟老丈人说了吧。” 就算是三岁小孩儿,也应该有自己的思考,而不是什么事情都要告诉家大人知道的。 之前她还觉得欧田知道为老百姓考虑,有想法有担当,是个好官。 没想到做起事情来,竟然是这个模样的。 顾六打水,先给云岫把脸上的灰尘擦拭了一遍,又就着那水,自己也洗了一水。 这才让李婶端了热水进来沐浴。 “他爱怎么传话,任他传话去,就是他老丈人自己过来了,还能把爷怎么着?”顾六伸手试了试水温,“今儿去水源那边看了看,这海晏的县太爷可不是好做的,乡绅土豪,霸权地痞,地方虽小,这些杂七杂八的可都样样俱全。” 把房门关上,水声响起。 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顾六夫人的呼叫救命声,就再也没有的别的了。 收拾干净,李婶进来打扫的时候,屋子里面家具地面,湿漉漉的趟了一层的水。 知道的是六爷带着夫人沐浴了一遭,不知道还以为是水龙王来这里走了趟呢。 两个霍霍了一桶水的干净小人儿,这会儿正躺在外面的椅子上晒太阳呢。 今儿天气好,云岫把头发散开了,披散在摇椅后面,让太阳自然晒干。 顾六则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身后,帮她打理头发。 “不用管它,等会晒干了再梳起来就成了。” 顾六笑着道:“晒干了就更不好打理了。” 小丫头,头发毛躁的很,平日桂花油都比别人多用一些,又多又干燥的。 云岫抿嘴,也不跟他争辩。 自打嫁给他以后,她平日的发髻这些,都是他跟李婶两个人一手打理的,她自己的话,简单梳个大辫子还成,要是再复杂一些的发饰,就不成了。 不会的人不多说话。 顾六替她理好了头发,看她闭着眼睛小憩,以为是人睡着了。 回屋拿了一床薄被子,替她盖上。 云岫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抓着被子往里面缩了缩。 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来刚才他说了一半的话:“你刚刚说,地痞流氓什么的?准备怎么办?” 眼看着开荒这事没有个一两年的开工不了,这几天种树的事情,她在地里面听那些干活的人你一言我一嘴的,说什么东边的水源被人给挟持住了,不给他们用。 顾六爷这开荒的事情啊,蹦跶不了几天的活路。 还有人唏嘘,说真么好的活儿,眼看着要跟以前那些一样,都得玩完。 要是一个两个的说,她还不当一回事,本来这事就有人欢迎有人反对的。 但是顾六骑马一走,说的人就更多了。 还有人猜测,是不是去东边跟黑六爷他们打架去了。 顾六是她的男人,开荒扩展良田是皇上的事情,顾六可是她自己的事情。 顾六握着她的小手的大手,一顿。 笑着道:“小丫头记忆力怪好呢,刚才喊累是骗我的?” 云岫脸上一红,反手捏着他手背上的一小块皮,狠狠的掐了一把:“闭嘴!不准说。” 顾六求饶,她又一脸认真的道:“快给我说说,你憋着不讲,我这边担心的很。” 顾六笑着道:“爷就是喜欢你这副担心的要命的样子。”他凑近她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道,“看着你担心,才真切的知道,你这儿装着爷呢。” 他的手指之下,是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的有力而强韧。 云岫咬唇,羞的发笑:“老不正经的,我跟你说正事,你总是这个样子。” 云岫伸手赶他,“你要是再这个样子,我就不理你。” 顾六握紧了她的手,正经道:“不逗你了。他们流氓又怎么样?到时候爷的驻军一到,就算是赖皮蛇也得好好躲到地下,去当蚯蚓去。” “你要让关外的驻军过来?!” 云岫惊讶道。 顾六颔首:“关外民风太彪悍,不比汝南那边。” 在汝南那里,老百姓家家户户都听官府的安排,就算有一俩家不配合或者捣乱的人出来跳头,只要官府出面,就吓得什么都不敢闹了。 但是关外不同。 关外的老百姓连县衙门都敢打砸了的地步。 欧田傻么?欧田才不傻呢?! 他事无巨细的跟他那个老丈人回报,才不是他听话老实,而是他这个县太爷,要是不听话,分分钟就被老百姓给扬了,而幕后指使的人,十有七八的,还就是他那个老丈人。 否则,真的是民愤的话,就凭借李莹莹手里面的那把大刀?就想把人给驱散了?做梦呢! “驻军来了,也是咱们养么?”云岫问出了自己最担心的事情。 别的她不怕,如今什么也没有做呢,就已经这么大的开支了,到时候再来了驻军,暴民那些问题可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了,十年半个月的,那么多人口,吃的可都是他们家的粮食。 顾六哈哈大笑:“贵妃娘娘的银子,你说谁养?” 云岫扣着他的手指,晃了晃:“那就随你了。”只要不造他们家的银子,爱谁来就谁来。 “要是乱起来了,需要我到别处躲躲,你只管跟我说。我不是李莹莹,我脑子灵活的很。”她又继续道。 海盐这边,要想开荒种地,种什么,能不能中的出来,这些都是日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 当务之急就是先解决了这一带乱七八糟,蛮横不听使唤的强权势力。 白马郡郡守,海晏当地想当土皇帝的那些乡绅。 还有这些人背后站着,在暗戳戳的给他们撑腰的那些人。 顾六道:“躲?躲什么躲?”他的大手拍了拍云岫的小手,宽慰她道:“咱们光明正大的,谁也不躲。你就老老实实的在这个院子里呆着,这些日子哪里也别去了,到时候爷忙完了,亲自带你出去。” 凭什么他们要躲起来?就算是避开,也得是那些人避开了才是! 能让他顾六害怕的人,还没出生呢! 云岫问:“李莹莹也不见么?” 顾六思铎了一会儿,回答她道:“李莹莹也不成,她老子的手伸的太长了,就她身边的那一群婆子丫鬟的,我看着都是一些会功夫把式的。” 正常人家谁会要求婆子丫鬟也要会拳脚的? 除非是自己亏心事做了,看谁都恨不得多张几个心眼儿。 云岫点头:“我听话的很,你不让我去见的人,我坚决不见。”她帮不上顾六的忙,也坚决不给他找麻烦。 顾六像爱抚顾小七一样,摸了摸她额上发:“你最乖了,以后带出来的孩子,肯定也是这样的听话。” 云岫没有接话,只是脸色有些沉郁。 孩子?她这辈子都不能再有孩子了,他又忘了这回事。 她心里面有些生气,一股子怨气翻腾着。 袭上心头。 “呕……” 她突然坐起了身子,干呕起来。 顾六吓了一跳,忙让李婶去请大夫过来。 大夫是个年轻的男子,看起来二三十岁的样子,玉面轻冠,像是个,念书人。 “恭喜顾六爷了。” 大夫起身,深施一礼。 顾六:“……?” 愣住了。 大夫笑着道:“顾夫人这是有喜了。” 顾六:“……”顾六没有回过神来。 倒是李婶把人请了出去,又问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 给了一两赏银,把人送走了。 大夫他们走了好久,顾六爷才终于回过神来。 “岫儿……” 顾六坐下来握住云岫的手。 云岫还在那里发愣呢,被他这么一碰,才终于回过神来。 倒是没有顾六这样的激动,眼睛眨了两下,泪花终于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哇……” 云岫的哭声,连二门外的李婶都听的见。 顾六把人抱在怀里,哄道:“乖,哭什么,你要当娘了,还哭呢。到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听见了,羞羞羞你。” 听到他说肚子里面的孩子,云岫笑着擦了擦眼泪。 不敢哭了。 她怀着孩子呢。 又想起来刚才他们两个,在屋子里面…… 云岫握着小拳头,狠狠地打了他一下:“都怪你!” 第一百七十八章:驻军和六爷打起来 云岫怀孕了的消息。 被那个来看诊的年轻大夫,跟一阵风似的,吹遍了海宴镇的每一个角落。 “他媳妇怀孕了?” 海晏县城的一处酒楼雅间里面,黑六爷和一群熟识的人聚在一起,席间惊有人呼道。 "怀孕了?哈哈,怀孕了好,夫人孩子都在,量他顾六也蹦跶不出什么名堂出来。" 黑六把手里面的烟杆子,在桌子下面敲了敲:“消息靠谱么?谁传出来的?” 在这个时候传出来顾六他媳妇怀崽的消息,这不是送上门的好事。 这未免,有些太顺了。 起先说起来这事的那个人开口道:“我小舅子提着药箱亲自上门给把的脉,哪能不准?” 顺带他又说起来了别的:“妈的,顾六那小子别看办事不怎么的,他那媳妇是真的漂亮,看着有十三么?小小年纪,一看就不是正经过门的媳妇。” “听说望京城的人虚伪好面子,只要是跟着领出门的,都喊一声夫人。” 有人笑着开玩笑:“怎么?要是妾室,你们两个还能跟顾六去抢上一抢呢?” 那人跟苍蝇似的,搓着手道:“也不是不成,要是……” “怕” 滚烫的烟斗磕在他的手上,“嗷呜……”一声,鬼叫冲破云霄。 此人捂着爪子跳了起来:“六爷……六爷……” 黑六乜眼瞧他:“出息!” 又道:“以后这种话一句都不准再说了,要是给顾六听见了,看他不打折了你的腿!” 黑六爷虽然干的是地痞流氓的事情,可他本人却不是个傻子。 顾六身后毕竟站的是望京城,之前从县衙门打听出来的那些消息,这顾六爷,未必真的会跟以往那些人一样,是个花架子。 吓唬吓唬也就得了,若是顾六爷还想再海晏继续做些别的,倒不如两好合一好,做个朋友。 黑老六这边有和好的打算,顾六这边可是半点儿想法都没有。 他正伏案奋笔疾书,催促关外驻军快些赶来。 上次他和欧田看似随口提了那么一句,不过是给他们透个口风。 也让他给背后的老丈人同个口风罢了。 实际上,顾六打来的时候,就已经跟驻地的守军联系上了。 郇家银铺去传的消息,在没有比他们更安全的了。 带着皇上的密令,从驻地拨一万人出来,听凭顾六爷的调遣。 一万人,把持一个白马郡倒是不能,但若是想把海晏县城给平了,还是绰绰有余的。 原本定的是下月初来,眼下云岫有了身孕,他们就得早些动身了。 顾六道:“回头和黑老六他们闹翻了脸,这海晏县城里也不能住了。” 两个人的时候还好,有了孩子,云岫的身子若,扛不住刺激,卓神医又不在身边,小心点儿,没坏处。 “咱们不住城里,去哪儿?” 城外都是光秃秃的戈壁,总不能找个胡杨根,就地扎窝吧。 “这房子是黑老六他们手里面租下来的,地头蛇一家子,谁知道有没有什么秘密通道的,万一他们趁我不在家,闯进来抢人,你可是爷的眼珠子,拿住了你不就拿住了爷的脉门了?” 小情话,顾六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 云岫还是要脸的:“也不害羞。臊得慌。” 顾六趾高气扬:“我自己的媳妇,害什么羞?谁要是敢偷听,羞的才是他们呢。” 李婶端着热茶过来,走到二门口,听到里面顾六爷的话,老脸一红。 害羞的又回去了。 李叔借着取银子的名义,把信带到白马郡以后,没几天的功夫,驻军就到了。 顾六正在家里面伺候云岫剪指甲呢。 这是两个人的第二个孩子了,上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在北边,后来因为种种原因错过了。 这次,他哪儿也不去,就守在她的身边。 把之前错过的事情一样一样的给补回来。 隔着几道街,就听到外面有人乱乱哄哄的喊起来了。 还有不少老百姓喊着,说是军队到了。 顾六还没来得及给云岫把鞋袜穿好,就听到欧田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嘴里面高呼着:“六爷!六爷!来了,驻军来了!” 离上次顾六爷跟他提起驻军领兵的统领是谁这事,过去才多久啊,这就巴巴的上门了。 要是顾六爷请过来的人还好,这要是当地驻军自己过来的。 那……郡里面他也不好交代啊。 顾六端着云岫的洗脚水,朝外面一泼,哗啦。 满满一盆子,在欧田面前散开,连带着后面跟着的几个衙役都有几个张嘴吃进去了些。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干净腌臜了。 欧田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进了屋里来。 云岫亲眼看着顾六故意把洗脚水往别人脸上泼,而且,还是她的洗脚水,她脸皮薄,起身回里屋去了。 “六爷……城外那……” 京城为了防止关外的地方衙门不受约束,或者勾结郡守拥兵自立,特意将差官衙役的数量较关内减半。 海晏城拢共能站出来维持治安的,只有八个人差官,带上他那郡守老丈人帮扶的四个人,也不过十二个人。 零零总总算上红师爷,二十个。 站到城外还不够给驻军送人头呢。 “欧县令好雅致,我伺候夫人洗脚也要来看?”顾六不接他的话茬,反倒是笑着打趣。 “那城外的驻军……”欧田也顾不得跟他在客气掰扯,继续拾起方才的问题。 “城外的驻军啊……”顾六不紧不慢的念了一句,“殴县令记性这么差么?” 欧田:“……?” “上次咱们一起去的,我说了让黑老六改名字的事情,欧县令就给忘了?” 众人:“……?” 顾六继续道:“欧县令从扶家出来的,也知道我的脾气。平时不爱打官腔,是爷心软,不跟你们计较身份。” 他语气说的平淡,但话却锋芒毕现:“爷就算是在你主子面前,也是不吃亏的人。他们自幼在关外,可能还不了解爷的为人,你可是跟着爷从望京城过来的,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你还能装聋作哑的说一句不知道?” 手指在桌子上敲点出来节奏,缓慢声声,听在欧田的耳朵里面,却急促的厉害。 顾六这是,拿扶三爷这个老主子,来压他呢。 欧田当下就跪了下来,不敢多说话。 扶三爷是他的旧主,就算是今时今日他脱了奴籍,做了朝廷官员,在扶家面前,他也永远都是奴才的底子。 身后的宋老三他们几个看县太爷都跪下来了,不明所以,但也还是跟着老老实实的的跪了下来。 看他这个态度,顾六也不难为他:“你之前做过的说过的,别仗着在夫人那里有三分脸面,就翘了尾巴。你做的事情,爷心里面门清呢。看扶家的面子上,爷也会放你一马的,但是日后,若是我这边再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旁人立马就知道了,那……” 到时候扶三爷的面子也不好使了。 顾六的话没有说明白,欧田心里面更是忐忑,他不知道顾六到底是知道了郡里面的事还是听说了黑六那边的事情。 但城外大兵当前,只能应下顾六的话:“下官记住了,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顾六笑着换了另一幅面庞,“只要欧县令不忘初心,知道自己在做的是什么。那日后咱们还是跟往常一样。” 两人正说着话呢,就听到外面大门被人撞开,冲进来了一个连滚带爬的衙役。 “老爷,驻军冲破城门了!” 在他身后,府门大开。进来一队银甲披身的将士。 顾六看到打头那人,咧嘴笑:“呵,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你小子到关外来了!” 说着,眼神凌厉,伸手抽出在一旁站着的宋老三的腰刀,上前对着那银甲将士就砍了过去。 银甲那人也不客气,看刀刃直冲面庞,反手摸出身后的弯刀,迎面接上。 两个人你攻我守,没说话就打的不可开交了。 宋老三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刀鞘。 第二次,顾六爷从他身上拿腰刀,比他老人家自己带的都顺手。 欧田站在门内不敢出去。 看着眼前的情况,有些傻眼。 这些驻军不是顾六爷请来的么?怎么一进屋,二话不说就先跟顾六爷打了起来。 刀刀都往死命里砍,看着……也不像是自己人啊! 欧田恨不得自己多张几个脑袋,好想明白眼前的情况。 顾六这边,一边打着,嘴里面还不饶人。 “哟,刀法生疏了,难不成你在驻军天天吃饱了就睡,养成小废物了?” 那人道:“你一样的垃圾,文不成武不就的,连我都打不过,也就扶三那个蠢货能跟你玩到一起了!” “呸,你娘了个猪脚的。骂我可以,不准骂三哥!”顾六护兄弟,想了想,又笑着道:“有本事你去骂阿景啊!” 那人道:“呵?你这个猪头长脑子了?骂阿景我是不要命了?你自己想死别拉我!” “怂包!” “你才是怂包!” “小垃圾……” “大废物……” 两个人打着打着,手下的动作慢了下来,只是嘴上你来我往,谁也不愿饶了谁。 跟着进来的军兵个个持刀而立,好像没有看到面前有人和他们将军打架似的,这边欧田他们紧张兮兮。 云岫听到外面的动静,绕到偏厅,打帘子看。 顾六竟然和别人正在打架,虽然她看不懂谁吃亏谁沾光了。 可是她心里面着急顾六,推门就跑了出来。 “六爷!” 第一百七十九章:他们不光控制了粮价 顾六一刀没有拿稳,被打落在地。 那银甲将军手里的弯刀,眼看着就要劈到顾六的胳膊上面。 众人看的倒吸一口凉气,连欧田他们都禁不住替他捏了一把汗。 云岫更是吓得没有站稳,摔倒在地。 顾六想也不想的,拔腿就冲了过去。 “岫儿!没事吧,没事吧!”顾六心都要揪起来了。 那银甲将军也连忙收刀,跟着上来,云岫以为他要追上来打顾六,挺身而出。 那人笑着道:“六哥,艳福不浅啊!”接着又跟云岫打招呼,“嫂子!” 云岫愣住:“嫂子?” 顾六替她拍了拍身上的土,给她介绍:“庸王的亲娘舅,花小七。” 云岫定下心神打量他,二十出头的模样,看起来比顾六年纪还小的。 庸王至少十四五了,亲娘舅就比他大了几岁? “他是老来子,也是我们的老来子。”顾六开玩笑,伸手在花七头上摸了一把,“对吧,儿子。” 花七懒得反驳,好声跟云岫介绍道:“嫂子,喊我小七就成。” 这边三个人笑着朝屋里来,屋内,欧田带着宋老三他们几个看的云里雾里的。 怎么打的你死我活的,突然就收刀住手,成了朋友了? 可人家刀口子比他厉害,他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县令,前有顾六爷磨刀霍霍,后有黑老三和他的老丈人。 难做,难做啊。 花七进了屋子,外面站的一队将士则守在屋外。 都坐了下来以后,喝了口热茶,他才看见了正在门口守着的欧县令。 他伸手点了点,问顾六:“六个,这是……?” 言语好奇,不知道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本来就糊涂的看不出欧田身上的那身官服。 顾六哈哈大笑,忙客气道:“瞧瞧我这记性,看到你一高兴,就把欧县令给忘了。”做了个请的姿势,“欧县令是熟人,跟我从望京城一起来的,客气什么?随便坐啊,哈哈哈哈。” 顾六心里痛快的很,驻军来了,他再也不用受这群小崽子明嘲暗讽的威胁了。 更好的是,来的还是花七,这可是比自己人都自己人的好兄弟,到时候增兵调度什么的,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顾六爷心里面出了一口长气。 欧田心里面倒是更忐忑了。 看样子,驻军已经是明面上站在顾六爷这边的人了,可是他闯进来的时候,可是答应了外面守着的黑六他们,把里面的消息探听好了,就出去如实汇报。 眼下这种情况,要怎么回报嘛? 跟他们说?你们别费事了,顾六他不光在望京城好大的能耐,连驻军都跟他称兄道弟? 黑六他们可不跟顾六爷这样的,是个文明人,就算是恨得牙痒痒,也会好声好气的跟你坐下来讲道理。 前任县太爷,前前任县太爷,哪个不是收了他们的回扣,给他们一个大面子的。 他们这些乡绅,在海晏城盘踞了百十年了,有人脉,有势力,还有胆子。 就连之前老百姓闯县衙门的事情,少不说也有他们的手笔。 况且,他那老丈人来信里面,也提到过,让他不要跟乡里为仇。 他吃过了亏,自然长了记性。 顾六看着他眼珠子直转,就猜到他大概是有了别的想法,开口道:“怎么?欧县令这是左右为难了?不知道该如何出门跟他们交代了不是?” 花七问道:“怎么回事?这县令难不成是谁派过来打探消息的奸细不成?” 说的一针见血,吓得宋老三他们都以为这刚进门的这人,是顾六爷安排好的呢。 顾六道:“奸细?那可就不知道做了几家子得了。” 花七拔刀,“小子无耻,不如让我一刀宰了,也省的给六哥你添麻烦。” 他是驻军,杀了县令连跟上面说一声都不用,直接扣上反叛的帽子,一了百了。 顾六连忙把人拦下,派欧田到这里来,可是皇上的意思。 欧田脑子灵活,又善于钻研为官之道,若是提点好了,让他明白清楚,知道为官的真谛,那么日后未必不是一个能够好好培养的人。 至于他那老丈人什么的,不过是磨砺一番的过往罢了。 他现在多经历一些这样的事情,日后碰到更大的抉择,才会知道什么是自己最正确的选择。 “我开玩笑呢,欧县令不是这样的人。”他又故意提欧田一句,“对吧,欧县令?” 欧天正在那里思绪满怀,突然被顾六点了名字,站在那里说是也对,说不是也不成。 回答是,等下出门了,外面的黑六他们看到自己跟顾六爷这边一起出去,恼羞成怒,再把自己老底揭穿了。 他看了看花将军腰间的弯刀,再看看守在院子里的那些整装待发的军爷。 “哈哈……哈哈哈……” 顾六递给他了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也不管他了,敲了敲桌子跟花七道:“把院子里的人留下几个,咱们出发吧。” 花七:“……?干嘛去?” 顾六笑:“教黑老六从新做人!” 二人哈哈大笑,一起出去,也不多管后面的欧田。 欧田彳亍了几个来回,索性选择留在这府里面。 “老爷,咱们不出去看看么?”宋老三问道。 欧田摆手,说道:“保护顾夫人要紧,咱们守住了二道门,现在这里呆着就成。” 宋老三气不打一处来,原本县太爷一边跟顾六爷交好,一边又到黑老六那里透露顾六爷的行迹,就让他看了心里面不爽,这会儿又畏手畏脚的,让人看着,心里不屑。 关内的人多是怂包蛋,不像个男人。 他提着挎刀,领着关系最好的小虎子,跟上顾六爷他们的脚步,出去了。 “哎,你们干嘛去……?”欧田在身后喊了两声,宋老三没有答应,他也没有办法,只得自己灰溜溜的回来,蹲在墙根上,继续做他的缩头乌龟去了。 顾六和花七带着浩浩汤汤的兵丁,直接把黑老六他们几户人家给包围起来了。 围观的老百姓都挤在路边上,很多人都是头一次见到活着的驻军拔营呢。 老一辈的人蹭在几十年前,看过驻军平叛,但是匪盗盛行,勾结着村落和不少地方衙门。 一起反对朝廷,还弄了一些红莲圣女,让老百姓祭拜长生。 结果四十万关外驻军,铁骑踏遍了关外的每一个角落,平凡贼,杀叛军规整的如同天兵。 只要是有过反叛的行为和想法的,不管后续怎么样的悔过自新,处理的办法只有一个。 杀! 一个不留的全部杀干净。 当年的那场平叛,雷厉风行,关外四百里荒漠上,不到四个月,就清理的干干净净。 反叛的城镇,最厉害的是整个被屠杀干净,收拾了尸体拉去戈壁喂了野狼,如今那几座皇城,听过往客商说,远远地还能听到里面的鬼魂用风声喊着求饶呢。 当初的清反叛太过凶残,以至于老百姓时至今日,再次面对银甲驻军,也不敢有稍稍的不敬。 抵抗,就是反叛。 关外盛行武力压制,老百姓更能接受这种碾压似的军队。 大家老老实实的守在路边上,没有推搡,有序的看着黑家的热闹。 “艹,说好的穷乡僻壤呢,这宅子不错啊。”花七看到黑家的府邸,笑着道。 顾六道:“听说是好几辈子的土霸王了,但凡根基浅一些,你想他敢跟我抢水源么?” “不长眼。” 顾六继续道:“岂止是不长眼,都有些称王称霸了。人为的减少耕地,断水源,打压城外开荒的,还威逼利诱的勾结历任县太爷,他们不是朝廷命官,可要比朝廷命官厉害多了。” 他看过城外的那些荒地,有不少地方原本地势土质都是不错的地方。 可惜上游的水源被人为改道,走了他们私自挖出来的沟渠,又砍树伐木,不给一点儿能种粮食的机会,日久天长,才会更大程度上的加剧土地沙漠化。 而下游他们自己家的田地,地势较低,又多植被草木,就算是同样是不下雨,东边的土地至少能够活些庄稼,七八年的饿不死人。 “特妈的,这可比当年的红莲教厉害多了!”花七感慨,“红莲教还只是让老百姓信封他们,然后捐钱捐粮食,供那些领头的混混子们,好生霍霍。这些狗东西竟然想要直接控制老百姓的口粮?真他妈丧尽天良。” “丧尽天良?他们不光控制了粮价,还想控制官府。” 花七眯眼:“姓李的跟他们勾结了?”、 顾六撇嘴:“这得问欧县令了,那可是他的老丈人。”他嗤笑,又补充了一句,“新巴结上的。姓李的傻姑娘在欧县令这里供奉着。” 花七啐了一口,说了两个成语出来:“惨绝人寰,灭绝人性。” 为了权利,连傻子也要娶。 顾六不喜欢他们,自然也不想多跟他解释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误会了更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踹门进去。 原以为会一个个瑟缩着磕头认罪呢,结果…… “好家伙,爷要夸你们一声好家伙!多久没碰上这种硬汉子了?” 花七恨不得拍手称快。 他们关外驻军,自打几十年前那场平叛以后,还是头一次碰上这种敢站出来硬碰硬的,闲的都快发慌了,以为日后再想刺激一些,就只能去隔壁里面找狼王打一架了。 没想到,在这海晏城找到乐趣了。 看着院子里面做出防御架势的黑家私兵,花七嘿嘿一笑。 高声喊道:“兄弟们,有趣的来了。咱们也不白出来一趟,也让海晏的老百姓开开眼,让他们瞧瞧,关外驻军,是不是跟传说中一样的威武!” “威武!威武!”震破云霄的呼喊声遍布海晏城。 花七手里的弯刀一挥:“三小队四小队冲,提人头论军功!” 顾六看着鱼贯入内,杀疯了的银甲兵,咂嘴道:“这战斗力,要不是关外需要你们镇守,这去了背面,管他什么异族,还不得都给杀得屁滚尿流。”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顾六问。 他去北边亲眼看过,北面的将士们可不如这个英勇。 花七道:“银甲军的军功是按照秦律算的。” 顾六不语。 秦律的军功,跟大陈的算法不一样,大陈是重大功绩才能够得千户侯,升官发财。 秦律——按人头论军功,你想做人上人,除了杀人,就是杀人。 敌人死了,你就活了。 将军,百夫长,那都是一个一个的敌人首级堆砌出来的。 谁也不例外。 这可是比野狼,更凶残的规矩。 顾六嘴角弯起一丝笑意,道:“我记得,你小子当初往家里面回信,说是从小兵头子从头坐起的,如今官至何级?” 花七道:“战前先锋将军,四品。” 他说的爽朗,顾六听在耳朵里面,却别有一番滋味。 花七继续道:“记得是一万二还是一万三啊。”他笑着摇了摇头,“太多了,数不清楚,你要感兴趣,回头我去给你查查,我们有专门登记的造册。” 第一百八十章:有水源了 顾六故作轻松道:“不看。” “不看也好,谁还没有善良过呢。” 顾六不语。 是啊,谁还没有善良过呢。 当初在高阳书院的时候,大家一起玩闹,一起学习。 后来,入朝,为君为臣。 各有各的活路。 郇家要上去,可为后只有一个。 太子之位也只有一个,太子被废,贬为庸王,牵连着外戚入狱抄家。 顾六笑,他有些记不清楚,花七之前到底是姓什么了。 花七?这不是之前春日宴上,宋夫子给他起的戏称么? 满门抄斩,想起来名字又如何,不过是过往伤心罢了。 花七看他发愣,拍他:“傻站着干嘛,咱们去后面。” 顾六不解:“去后面干嘛?” 花七冷笑:“狡兔三窟,去后面抓他们的头头去啊!”又笑着道,“你该不会以为他们在前面摆出抗衡的阵仗,就真的是要跟我们打一架,比出个输赢来吧?” 顾六也是头一次跟关外的乡绅打交道,毕竟,在关内,可是县太爷说了才算。 关外这种欧田当不了家的情况,都是第一次碰到。 果然,关外驻军就是经验老道的很。 顾六跟着花七,带了两个小队的人,绕到黑家的侧角门那里。 从一个不起眼的狗洞里,没一会儿就钻出来了七八个人。 打扮成妇人婆子的模样,一看,就是黑六和他的儿子家眷。 几个人一露头,就被驻军被五花大绑,带到了顾六的面前。 黑六一身粗布花裙,头上还带着木质简陋的钗环,要不是花七多了个心眼儿,顾六还真会以为这就是个普通村妇呢。 “好扮相。”顾六拍手称好,“带到衙门去。” 宋老三他们几个跟着,还像模像样的喊了威武升堂。 花七不拘泥于这些束手束脚的规矩,提着弯刀就往黑六脖子上抹。 “我六哥说了,头一样就是要给你小子改名字。”他皱眉思考片刻,“黑山老妖爱不爱?” 黑六被脖子上的冰凉吓得胆子都要破了,他只是想在海晏县城里面称王称霸,做个不露脸的土霸王而已,从没想过要招惹这些驻军的大爷们啊。 连话都说不囫囵,连连点头:“爱……爱爱爱……” 这个时候,就算是花七问他,爱吃屎么?他也会咬着牙,点头认下来。 小命都在人家手里面攥着,说什么都爱! 他不挑剔! “爱就好,以后你就叫黑山老妖了,要是再听到有谁喊你黑六,黑老六,或者再说一个六字出来,冲撞了我六哥。”那柄弯刀在黑山老妖脖子上面,用力朝下使了一点儿劲儿。 刀冰凉,流出来的鲜血滚烫。 黏黏糊糊的滴落在黑山老妖的手上,他哆哆嗦嗦的摸了摸,湿的…… 花七把后半句吐出来:“当心你的脑袋!” 黑六被吓死了半条性命。 他还以为驻军会要了他的脑袋呢,没想到,当天晚上就把他原模原样的放了回去。 跟他一起的人半夜来黑府找他商谈。 “他们真的就让您改了了个名字?” “那么大的阵势……就为了……改个名字?” 大家伙有些不敢相信,魔幻,太魔幻! 黑山老妖,摸着脖子上包扎好的伤口,到现在都有些丝丝的疼痛呢。 那弯刀放在他脖子上,鲜血留下来的感觉,太可怕了。 “六哥……” 黑山老妖当下就把手边的水杯砸了过去:“喊妖哥!” 那驻军冰凉的刀刃,他这辈子都不敢忘了! 被泼了一身水的那人,忙连连道歉,改口妖哥。 “那咱们的水渠……还堵不堵了?” 改个名字都这么大的阵仗,那日后要是顾六那边再开口问他们要水源,是给还是不给? 他们都是跟着黑家干的,这事还得是黑家拍板定下来个规矩才成。 “堵?堵个屁!”黑山老妖恨不得拿把刀,把他的脖子也给割上一道口子,让他也感受一下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 “那……那就不堵了……?”被骂的那个人也是一脸委屈,他不过是问个准确答案,到时候也好统一口风,怎么就不对了? 第二天一大早,风平浪静,除了海晏城外多了万人驻军,在那里安营扎寨。 顾六一起床,就听到宋老三过来送好消息了。 “黑家那几户守着水源的大户人家,今天天还没亮,就主动去上游封河改道。”宋老三满心满眼的崇拜。 顾六爷真的是神了!几任县太爷都没有办到的事情,顾六爷一过来,就把原先被堵塞的河道改回来了。 “他们还主动帮着把下游池塘的水引出来,用水车拉了,送到咱们开荒的地方!” 宋老三恨不得说话的时候满嘴的牙都是带笑的。 多少年了,眼看着海晏城外面终于有了水源,到时候顾六爷的粮食种了出来,他们这些老百姓,就再也不缺吃穿了。 那些到白马郡谋生计的人,也能够回来,好好过日子,一家团圆了。 顾六擦了擦手,笑着道:“好小子,精气神儿不错啊。那爷交代你一个重任。” “成!”宋老三元气满满。 “你去外面的街上买些果饼,给黑家帮忙干活的家丁下人送过去,就说是六爷赏的。”随手丢了一块银子过去,“多出来的,你给弟兄们打酒吃。” 宋老三拿着银子嘿嘿直笑,“谢六爷赏!” 高兴的一路小跑,出去办差去了。 花七晚上是住在城外的驻军营里的,他们将士一条心,就算是军功不同,但是同甘共苦这点儿基本的认知,是大家都默认的。 宋老三前脚走,他后脚就跟着进来了。 “六哥,才起?”他怕打扰了顾六休息,还专门在外面演练了一场,才绕道过来的。 顾六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勤劳治军?”又故意去算他,“我可是有媳妇的人,回头我儿子生出来了,看你可怜,跟你认个干爹?” 花七大喜:“真的?!” 顾六道:“你六哥还能骗你?认你当干爹,以后我儿子就是你儿子了。” 花七高兴的上前抱着顾六就直转圈圈。 云岫梳洗好了出来喊顾六吃饭,一推开院子的门,就看到了这一幕。 她的相公被他的好兄弟抱在怀里,恨不得上前亲上两口那种的激动。 云岫:“……” 还是顾六看到了云岫,伸手拍花七:“打住!臭小子,你嫂子要误会了!” 花七看到云岫,一脸一片尴尬。 好在他脸皮厚,打了招呼以后,又坐下来神情自若的跟他们夫妻两个又吃了一遍早饭。 出门的时候,才红着脸跟云岫解释:“嫂子……那个……之前那个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六哥说,以后你们孩子认我做……认我做干爹的……” 他话说的颠三倒四,好在云岫聪明,也明白过来了。 笑着道:“我没在意的,你们兄弟关系好,嫂子看着也高兴。” 花七跟顾六一起到了城外,红着脸道:“六哥,嫂子人真好,可惜了我不能娶媳妇,要不是还想跟你做连襟呢。” 顾六想了想家里面的那个小姨子——云四妮。 呆呆傻傻的,不光长得一板一眼,连说话办事也是一板一眼的。 顾六道:“有小姨子。”他打量了一下花七,“我那小姨子可能会嫁不出去,要是日后你们俩都难销,六哥给你牵牵线。” 云四妮心中有大义,未必会像别的姑娘那样,在意花家的身世。 如果她既不嫌弃花七的身世,又不嫌弃关外的蛮荒和漫漫苦熬的话,倒是可以给他们两个牵线搭桥。 花七是随口一说,顾六还真把这事给放在了心里面。 回家后还专门去跟云岫商量。 云岫对这种事情,都是一个很开明的态度。 她的观念想法都是顾六一手带出来的,不像别人那样的,陈陈相因。 只是说:“我倒是没有意见,你跟四妮把事情说清楚了,她只要自己愿意,她的人生她自己做主就成。” 顾六也没有对她隐瞒,“花七是以反贼的身份被送出关外的,就这还是皇上念及了当年的兄弟之情,若是四妮真的跟了他,以后子孙后代,不得入关,不得科举,不得出仕。除了跟花七一样,走军功,用人头拼出一番好命运出来。” 云岫沉默,然后又反过来开导她:“怕什么?就算不是四妮,日后我碰上合适的了,也能介绍给他。未必一定要出人头地做官才成,你们是好兄弟,以后他的孩子跟着你学种地,都不能饿死。” 她没有把云四妮的事情说得那么死,但是承诺了会把给花七相看媳妇的事情放在心上。 顾六笑着点头,花七那一句嫂子真好,真没白瞎。 这些都是后话,眼下,两个人看着一株株蓬勃有生机的小树苗,心下一片欣慰。 “这下好了,有了水,啥都能种活。”花七感慨。 顾六点头:“等这一片树栽种好了,咱们就往戈壁滩种树!” 想起那天花七说过想跟狼王动手的事情,他还揶揄:“到时候给你个机会,跟狼王打一架,看看谁更有能耐。” 花七疑惑:“你不种粮食?” 都有水了,还种什么树?皇上让他来种粮食,改变关外饿死人口的事情,就连关外驻军,都想着在这里面分一口羹汤呢。 六哥倒好,竟然先盘算着种树的事情。 顾六看了看远处的漫天风沙,风起,卷积起来一片橙黄,看起来跟妖怪飞舞一样。 “这关外,粮食是次要的,治理才是当下的重中之重。” 风沙不平息,种什么,在这群妖怪的作乱下,也活不长久。 花七不懂种地,但是他相信六哥。 第一百八十一章:把仵作带来 “你只管按照你的法子做,我给你打配合,就跟咱们之前在书院踢球那会儿,一个样子。” 花七爽朗的咧嘴笑开。 想到过往的事情,顾六也跟着他哈哈大笑。 虽然到了关外,可好兄弟还是好兄弟。 有了驻军的帮忙,城外的开荒速度就更快了。 虽然种地这事不算军功,但是花将军许下来了丰厚的银子,又好酒好饭的让他们吃的足足的。 驻军干起活来,一个顶上普通老百姓里面的成年壮劳力三个起步,原先预计的要做小半年的工程,一个月不到的功夫,就已经完工了。 顾六又画了图纸,从上游的沱沱水开始,改建地下暗渠,原本在地面上的河沟,全部改走地下。 一里一沟,除了排水灌溉,改减少了风沙吞噬,和太阳的蒸发。 这样等到水流经过海晏城的时候,明显要比之前的大。 至于黑山老妖那边的人,看顾六爷这里规模渐渐起来了,打不过人家,就只能跟人家做好朋友了。 索性就直接过来交流在戈壁的地里种植东西的方法,从灌溉到埋土。 他们讲的认真,顾六听得更认真。 虽然顾六是种地方面的行家,但是戈壁滩这里的环境,还是人家有经验,有办法的。 两家互相交流经验以后,顾六还给他们那边现有的灌溉水渠提出来了改进的办法。 黑山老妖手底下的有经验的佃户看了图纸,也要忍不住的给顾六爷竖起大拇哥,人家真的就是做这个的。 花七天天跟在黑家这边转悠,把黑家的人上下一圈都吓得要命。 驻军闯进府里面杀人的情况,他们可是不少人都亲眼看见过的。 心里面更害怕的,就数被迫改了名字的黑山老妖,他被当场抓住,割了脖子,虽然没死,整个人却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原本就有些年纪的人了。 更是一蹶不振,养了些日子,有一天起来的时候没站稳脚步,一下子就摔倒了。 大夫上门去看,吃了药,醒来以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整日里只能躺在病床之上,又大半年的功夫,药石无医,水米不能进。 半夜里嚎哭了一阵以后,哈哈大笑,高呼救命。 就没了气息。 “黑山老妖死了?” 花七正在帮顾归置田埂。 听到他们在这边扯闲话,也过来搭腔。 “又哭又笑的,哭个六啊。”都绕他一命了,还自己作着不想好。 那神仙也救不了他。抑郁而终,惆怅致死这些事情,不是他这种人有资格的,所以他不明白,也不懂这些有钱人的把戏。 活着,只要有一丝活着的希望,就得牢牢地抓紧了,打断了骨头了不能松手。 顾六没有经历过他的那般困苦,自然也不明白花七的心思,笑着道:“还真的可能是哭个六,人家叫了一辈子的名字,咱们给改了,到阎王爷那边,顶着个黑山老妖,你说他是去畜生道,还是人道?” 说完这话,大家伙都笑了。 李叔过来跟顾六请示:“六爷,黑家来人了。” “干嘛来?” 李叔道:“黑家少东家亲自过来的,说是来报丧的。” 花七啐了一口,伸脚把路边的石头踢开:“他老子死了,跟咱们说什么?赐他个名字而已,又不是憋着作他爷爷呢。” 说着还抬眼朝地头望去。 黑曾琦也在抬头看他。 花七脸上丝毫不见骂人长辈被抓包的尴尬,憨憨一笑,咒骂了一声:“妈了个巴德!” 黑曾琦低下了脑袋,只当做没有听到。 这些人他惹不起,顾六爷他惹不起,骂人的这个,他更惹不起。 正在出神,就听到顾六爷身边姓李的把他叫到身边:“六爷说知道了。”伸手拿过他递上来的报信合宜。“黑少爷节哀。” 黑曾琦点头,他样样不如人家,人家递来了梯子,要懂得跟着下去。 黑家的人呜呜咽咽的走了。 花七走到顾六爷身边道:“给他们脸了,这事咱们也去。” “他们黑家在海晏城当了百十年的带头大哥了,在当地的名声不是一个黑山老妖死了,就能泯灭了。关外最强的是狼群,这些土财主为了像狼一样称霸一方,早就养成了听从头狼的习惯。” 就算不是黑家,也会有红家、白家,在接下来的日子站起来,给他们当带头大哥的。 这么一想,还是黑家继续站在那里领头的好。 毕竟,见识过花七的本事和能耐,黑家这些年里,不会再蹦跶出来什么胡思乱想出来。 等他趁着时间把关外的土地治理好了,再腾出手来治理人。 *** 第二天一大早,顾六爷一身素服,带着人去黑家吊孝去了。 一没上香,二没磕头,只是跟孝子坐在那里好言好语的说了几句节哀的话。 跟着一起的花七爷依旧是那副痞里痞气的模样,腰里的弯刀明晃晃的,吓的人不敢多看一眼。 “六爷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我们这些相好的人家,定然以六爷马首是瞻。” 话从黑曾琦嘴巴里面说出来,听到海晏诸位富贵大家的耳朵里面。 他们黑家,这是下定了决心好好归顺了。 顾六拍了拍他的手,宽慰:“你这份孝心,想必黑老六到了那边,也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宾主又谦虚了一番,黑曾琦亲自出门,把顾六一行人送了出去。 黑家巴结顾六这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但是也不是一味的贴着脸往上贴的,至少黑六在祠堂牌位上的名字,改回来了。 之前黑家别的庶子还有说黑曾琦不孝顺,违背老爷子的意愿,做顾六走狗的那些人,也都被塞上了嘴。 孝不孝顺,不是上嘴皮磨下嘴皮,动动嘴就能说得清楚的。 至少黑曾琦跟顾六交好,黑六爷的名字改回来了。 要不然顶着一个黑山老妖的污名,到了地府,阎王爷都要笑掉大牙。 顾六跟花七两个出了黑家的门,就直接去了城外。 云岫如今是双身子的人,顾六不信鬼神,可是为了云岫,他宁愿相信鬼神。 出了城,顾六放缓了马步子。 在前面等着他跟上:“六哥,你在望京城学的虚伪了。” 刚才跟黑曾琦的那几句客套话,腻歪的他要吐。 当初那个对阿景身份知根知底,还是要撩起袖子上去拼命干架的顾六,圆滑的腻歪。 顾六笑:“我圆滑?三哥那才是圆滑呢。” 他好歹仗着跟阿景几番过命的交情,还有横行霸道的机会,三哥家里顶着两个位高权重的权重的哥哥又是鼎盛富贵之家,便是有交情,阿景眼里,他们扶家也不能总是如此。 能够平衡皇上和扶家大哥之间微妙的关系,出了要能够好好的做好钱袋子的本职工作,三哥的圆滑,不比朝堂的那些文官大陈逊色。 甚至那些个勾心斗角的,在他面前都是幼稚。 “他那是为了家族存亡。” 花七说完这话,自己也笑了。 谁不是为了家族存亡。 顾六驱马上前,一拳头打在他的胸口,“你小子看谁都比你六哥容易的很。” “没有!绝对没有!”花七连连否认,他跟顾六的关系最好,小时候什么事情都是六哥站出来替他出头,自然而然的就觉得六哥是无所不能的。 两个人到了大家伙干活的地方,原本应该在散做满天星的人们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围在一起。 在其中一起干活的驻军嘴里面还骂骂咧咧的。 “怎么了?” 花七打马上前:“怎么了?” 有驻军看到他来了,连忙跑过来禀报。 “将军,咱们的人刚才被狼群偷袭了!” “……?” 顾六刚刚赶到,就听了狼群偷袭的消息。 下来问道:“怎么回事?” 花七没有回答他,给他递了个眼神,道:“咱们先过去看看吧。” 两个人走到人群聚集的地方,有看见他们的人忙招呼着大家给二位腾出一条路出来。 “六爷和将军来了,都让一让。” 人们自觉的给他们两个让出一条道路出来。 在人群围着的尽头,是几根腿骨,上面血肉模糊的一片,连着被狼撕扯掉的皮肉,光是看着,就大概能够知道这个人在生前遭受了多大的折磨。 随着带出来的几块破布衣服,与骨头堆放在一起,血迹已经凝固,黑乎乎的一片,看上去好不害怕人。 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子,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孩子是怎么回事?”花七指着那个躺在地上的孩子,皱着眉头问道。 这好模好样的,胳膊腿都齐全,看着也不像是被狼群袭击的样子。 难不成狼吃了一个,他们围着再打一个不成? “禀将军,这孩子应该是死者的亲属,具体情况,还得问当地的百姓。” 这狼群嘴里面弄出来的半条腿骨,是当地老百姓进枯草堆里方便的时候发现的。 老百姓一个个为了过来,七嘴八嘴的议论纷纷。 他们驻军听到声响,赶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眼前看到的情形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事故的,驻军只负责给顾六爷帮忙,还有看守场子,别的事情他们也没有多大兴趣去打招呼。 那些海晏城的老百姓都害怕他们,更是不敢主动上来打招呼了。 “去衙门口把欧县令请过来。”顾六道,又想起什么来,将要回去送信那人拦下,嘱咐了一句:“记得把仵作带上。” 第一百八十二章:六爷传你过去 欧田刚从黑家吊唁回来。 黑老六是海晏城数一数二的大户当家人,顾六有驻军在背后撑腰,又有皇上在望京城护着,他可没有。 他做了两任知县了,海晏城的县太爷,是他日后回望京城加官进爵的跳板和希望。 海晏城是关外最穷的地界了,顾六爷来此,为的就是改变关外现况。 皇上选他来做这个海晏县令,看中的就是他背后没有势力。 皇上信顾六爷,但也不想顾六爷望京城的旁人勾结了。 所以才选了他这个光杆司令出来,皇上要的不光是海晏城能够崛起,皇上更要的是海晏城能够脱离望京城的世家贵族。 干干净净的站起来。 关外是新的希望,更是日后大陈的重地。 欧田不是一个傻子。 不管是娶李莹莹这事,还是和海晏城的乡绅们妥协共处这事,欧田都不是一个傻子。 不傻的县太爷这会儿正被自家夫人黏住。 做着傻乎乎的事情呢。 “小甜甜,小甜甜你真棒!” 李莹莹站在一旁高兴地手都拍红了。 小甜甜画出来的糖人,比他们家门口的画糖人的老大爷都要厉害的很。 那个老大爷只会画大马,画老虎,还有凤凰蝴蝶什么。 俗气,太俗气了。 他们家小甜甜还会画兰花呢! 欧田把手里面的糖人递到她手里面,笑着嘱咐道:“可不许多吃了,到时候闹着牙疼,我可不让他们给你泡浓茶吃。” 李莹莹两只手捧着那朵精致的兰花,笑的眼睛弯弯的,像天上的月牙。 “知道啦,知道啦,小甜甜你像个老头儿似的,比我爹都要落锁。”李莹莹不耐烦的催促,不过又怕他生气,连抱怨的话都不敢说的太狠了。 欧田笑着给她理了理被风吹落的碎发,笑着道:“答应的怪好,真的做起事情来,不知道这些都明白的道理记到哪里去了。” “记到脑袋里面去了啊。”李莹莹顺嘴回答。 一面认真的舔着糖人。 欧田要气笑了,这个什么道理都懂的小无赖。 两个人正说着话呢,就听到红师爷带着一个人,行色匆匆的跑了进来。 看那人的穿着打扮,像是驻军。 不用猜就知道,又是顾六爷那边出了什么吩咐了。 欧田深吸了一口气,换上笑颜迎了上去。 “小将军……” 态度和善,一看就是个好相处的模样。 那人对这些官员都是一样的态度,一板一眼的交代了六爷的嘱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等着他带上仵作一起同行呢。 欧田扭头先哄了两句李莹莹,又许诺等回来以后,给她再做几个更漂亮的画出来。 这才让人去喊上仵作,几个人骑着马,匆匆赶往城外。 顾六这边原本闹闹哄哄的人群,也都被驱散了。 大家该做什么的去做什么 仵作带上工具,看着仅剩的腿骨,有些发难。 他干这一行,也有几十年了,还是头一次碰上这种情况呢。 就算是最严厉的凶杀案,也不至于能做到这么凶残的地步。 “这……不是人干的……” 血腥暴力,凶犯的残忍程度,已经超出了一个人的认知了。 “他们说是戈壁滩里的狼做的。”顾六道,“只是找的残骸太少了,你先试着看看,能发现哪些有用的欣喜。” 仵作恐怕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案子,吓到了也能理解。 仵作听了六爷这话,点头应下。 有宋老三带着另一个衙役,一起。给他打下手帮忙。 红师爷则跟剩下的几个人,组织相关的目击者和知情者,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欧田挑眉,指着昏迷的小孩子问他们辖区的里正:“那孩子是他的儿子?” “是他的儿子,不过也不是亲生的,是他早年间从隔壁里面抱出来的孩子。”里正挠了挠头,似是在回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又继续说道:“他们家说起来,跟戈壁滩的狼群还真的很有缘分,之前这孩子就是被狼群抢进了戈壁滩里面。死了的李振锁是个光棍,家里就住在城外,讨不起老婆干脆挖了个土坑作家,又机缘巧合从狼群手里面救下来了这孩子,这才有了儿子能够传宗接代了。” 乡下人说话想一出是一出。 顾六爷可是他们这里的大人物,能专门问到他头上来,他巴不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把自己听说的连带猜想出来的事情,翻来覆去的都说一遍出来。 顾六看了一眼欧田:“欧县令,这事情,就全拜托你查出来个水清石落了。” 欧田点头应下,心里面却一点儿底气都没有。 他是海晏城的县太爷,不过如今却连老百姓都管不全乎,那里还有能耐本事去管戈壁滩里的狼? 仵作忙完了过来,“老爷……” “查到了什么?” 仵作往顾六爷那里看了看,不知道他是想等顾六爷一个脸色,还是有话要回避着他呢。 欧田微怒:“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六爷又不是外人,你还有不好说的?” 仵作脸上红起,道:“线索太少,其实也查不出来什么东西出来,只是在他的破烂衣服上面,有一块被人为打出来的鞭痕。” 他看着顾老六,虽然是在回县太爷的话,却像是顾六手底下的下人似的:“在仅剩的一点儿完好皮肉上面,也发现了类似的鞭痕打压。” 戈壁滩的狼群虽说是聪颖的厉害,但是,即便是智商堪比人类的头狼,也不做出用鞭子打人的事情来。 这李振锁,未必是被戈壁滩里的狼群杀得。 在场的都是些聪明的人,有花七身边的贴身小将,还有李叔和红师爷他们。 唯一憨厚的宋老三拍了拍大腿道:“乖乖哩,他们说狼群成精了,我还不相信。连鞭刑都弄出来了,那头狼在戈壁滩里面听说几千了,这传承下来,该不会是已经能够幻化人形,登基了吧?!” 说完他就自己打自己嘴巴子。 “呸呸呸,我胡言乱语。你们什么也没听见,没听见。” 他口无遮拦习惯了,把平日里看不起皇帝老儿的那翻做派都拿出来了。 这里的顾六爷和花七爷,可都是皇上的忠心耿耿的大臣呢。 听说连他们县太爷都是皇上亲自指派过来的。 众人都忙着盘算自己心里面的那点儿小算盘呢,也不多跟他理论这些。 他那胡言乱语,听听也就过去了。 欧田带着李振锁的半拉子腿骨残骸回去了。 连带着昏迷不醒的李彤都被他们带走了。 这边顾六爷他们走的远了一些,干活的老百姓马上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了。 “戈壁滩的狼王,是真的成精了!” 说这话的人,四五十岁的年纪,平日里最爱信奉一些菩萨神仙的,不光信奉这些,连带着旁门左派他也信。 别人说一个神仙,只要讲的稍微那么神乎其乎一些,他就相信。 人家说有保佑不犯迷糊神,他就跟着去跋山涉水,到隔壁县里去祭拜保佑不犯迷糊神。 人家说有发家致富大仙,他也能拿出银子,给发家致富无大仙做法求财。 戈壁滩狼王成精的传说,可是从早年间就流传下来的事情了。 此人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别人都有可能骗他,他从爹娘老子耳朵眼儿里面听到的事情,还能有假。 大家也都知道他是什么德行的一个人,原本还都心里面有些忐忑的人,听了他在这里神乎其乎的话,倒是有三分不信了。 有人就站出来反驳:“就你胡编乱造的厉害,狼王成精?他们那股子狠劲儿,但凡是真成了精,你当咱们关外的驻军能饶了它们?” 狼王凶狠大家都知道,但驻军的名号也是人人皆知的厉害。 戈壁滩的狼是狼,驻军更是狼。 关外这片地方上,怎么可能容得下两窝狼群? “可不是嘛,要是真成精,早就被驻军给剿灭了。当年朝门镇的黑水寨多么厉害的人物?十二位当家的连郡守大人都得在他们面前伏低做小,还不是被驻军打的屁滚尿流。” “听说,咱们县里的黑家,就是黑水寨出来的……” “真的啊?” “大差不差了,要不是你想啊,黑老六,啊呸。黑山老妖那么厉害的人物,县衙门都敢打砸抢的人,他会怕官府?” “那他跑啥?” “你是不是没有长脑子啊?!驻军当年连他主子的老巢都给端了,他听到驻军的名声,还不得早早的跑了逃命。” 就算是狗改不了吃屎的人,这可是生死攸关的事情,就是坨屎,他也得躲着驻军这匹狼。 听着的人里面有抓住问题关键的:“那黑山老妖不是黑水寨的十二位当家人之一?” “呸,他们也配?”起头的那个人撇过头去,啐了一口。从眼神到嘴角都是满满的不屑。 “黑水寨的十二位当家的,虽然蛮横霸道了一些,但是都是一些有骨气的汉子,铁骨铮铮的人物,又怎么会跑到咱们这种小地方来?” “那他们去哪儿了?”总不能去白马郡里面当郡守去了吧! “都死了!”那人拍了拍裤脚,稍微打理了一下,惋惜的叹了口气,继续种下一棵树。 “他们誓死跟寨子共存亡,驻军把整个黑水寨杀得不留一个活口,连鸡笼子里面的鸡蛋都摔得干净。进了聚义堂的时候,十二具尸体倒在地上,个个都是自刎而亡的。” 关外的百姓心里面,驻军还是土匪,都是一样的性质。 都是剥削他们穿衣吃饭的主,没有谁比谁高贵厉害的。 反倒是黑水寨的这些人的豪气,让人打心眼儿里面佩服。 “好家伙!都是枭雄啊。” 有驻军过来传话,他们几个忙低下脑袋,好好干活。 黑水寨可是驻军的眼中钉心头刺,就算是如今黑水寨没了,那大几年的厮杀过往,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泯灭忘记了的。 “你。顾六爷传你过去。”那驻军指着方才一直慷慨陈词黑水寨事情的那人,不带有一丝情绪的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保你不死大仙 “吧嗒。”那人手里的铁锹掉了下来,落在地上,敲击着地上的石头,发出清脆的声响。 众人扭头过来看他,只一眼,又都带着同情的的关怀,自顾忙自己手里的事情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 那驻军看他动作缓慢,皱着眉头不悦的催促:“快着些,别让六爷等急了。” 他倒是好心,他们花将军也在那里,顾六爷是个好脾气的人,他们家花将军可是等急了会打人的。 看这个人细胳膊细腿,跟只瘦猴子似的,他们将军踹上一脚,估计就要在地上滚几个轱辘了。 “嗯嗯嗯嗯……”那瘦猴子点头如捣蒜,跑的鞋子都掉了,忙跟上驻军的脚步。 身后众人,胆子大的,偷偷抬眼看过去。 那边两位的听力可真的是好,又心里忐忑,不知道自己刚才有没有说什么不能说的话出来,也给那边两位大爷听到了。 “听说,你从戈壁滩出来过?” 顾六温声和气的问他。 “……???” 这突如其来的话,倒是把他问了个愣住。 “不是责怪我胡说黑水寨的事情?”瘦猴子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也说出来了。 “黑水寨什么事情?” 顾六爷没有说话,倒是一旁坐着的花七爷板起脸来了。 黑水寨可是驻军憋屈的要死的一块伤疤。 他们驻军叱咤关外这么多年,哪里收到过这种委屈啊,一个寨子的人死光了,十二个头头竟然一个活口都没有抓住。 整整齐齐的在聚义堂自尽了?! 他们是灭了黑水寨,但是事情传出来以后,老百姓们有不少都偷偷在私底下会夸赞一句,黑水寨的十二大王义气。 “呸他娘了个腿,你不好好种树,说什么黑水寨的事情?” 花七生气了,都不用去猜,黑水寨的事情,老百姓少有称赞驻军的。 真他妈的让人窝火! 那瘦猴子吓得双腿发软,跪在地上,磕头如小鸡啄米。 嘴里的话也磕磕巴巴的:“没没没没有……” 顾六在一旁看着,想出口劝两句,又觉得在外人面前伤了花七的气势不好。 给他手底下的兄弟看到了,会有碍日后他的统领。 毕竟驻军讲究一个狼性。 被花七将军质问了两句,瘦猴子就吓晕过去了。 花七一个眼神,有驻军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子,怕怕两耳光。 打的瘦猴子两眼直冒金光。 原本浑浑噩噩的脑袋,这会儿清醒的不能够再清醒了。 马上放弃了脑子里面的花花肠子,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涩涩发抖。 “少他娘的给老子刷花腔,你羡慕黑水寨的那群狗土匪?再造作一次,老子分分钟送你去见他们。” “不……不……不不……不敢了……”瘦猴子瑟缩道。 顾六抿嘴笑,这种花花肠子都藏腚部下面的老滑头,合该被花七震慑一下,才知道老实两个字怎么写的。 “不装晕了?”顾六揶揄道,“你是从黑水寨逃出来的?” 问句,也是肯定句。 瘦猴子手指头扣在地上,眼神有些飘忽。 “呛啷!”一柄弯刀不偏不倚的戳在他的手指头缝隙之间。 吓得他半条命都没有了。 心底里面的最后一点儿唏嘘,也荡然无存。 “是,是的!” 顾六笑着跟花七对视,眼神里写满了干得漂亮。 他继续道:“叫什么名字啊?” “赖孩儿。” “当年是怎么逃出来的啊?” 顾六问的慢慢悠悠的,但是赖孩儿却不敢回答的慢慢悠悠。 “不是逃出来的,是大寨主专门放我们出来的。” “嗯?”花七眉毛都竖起来了。 他们驻军的围攻下,黑水寨被围的水泄不通的。 怎么可能会有人被放出来。 赖孩儿磕头,求饶道:“小的不敢说谎,真的是被放出来的。” 他语速加快,好像有人在后面放狗追他似的,不等顾六再问,他就一股脑的都给说了出来:“黑水寨的聚义堂里有一个密道,寨主专门选了我们几个言语灵活的,让我们把寨主们的英雄事情讲给老百姓们听。” “?” 赖孩儿继续道:“大寨主说了,驻军来势凶猛,真刀真枪的拼,已经是穷途末路了。但是就算是黑水寨,没有了。也不能让驻军赢了以后安生。” 后面的话不用他说,顾六他们也都明白过来了。 专门选了几个忠心的下属,给他们一条活路,再开密道把人放出去。 这些人得了寨子里的恩情,就算是出来以后脱离了寨子,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言语间都会最大程度的去说寨子里的好话。 加上驻军本来就跟老百姓之间有着一层隔阂。 当地府县衙门又不跟驻军相亲,在这么原因的层层加持之下,老百姓就会有意无意的,魔化驻军。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 说的人多了。 原先是谎言的事情,恐怕慢慢的,日久天长,也会变成了真的事情。 毕竟。 老百姓连菜市口砍头这种事情都要去凑热闹的心情。 传一些听起来跟神话故事一样的趣闻,岂不是更是积极的很。 花七气的要打人。 怪不得他们驻军这些年名声变得不好了。 他妈的。 这群黑水寨的死鬼,真的是跟蛆虫一样的让人恶心。 死了还要出来坏爷们的名声。 在一旁的驻军也都恨得牙痒痒。 驻军虽然是论军功的,但是大家之间,还是团结的很。 都是一样身份出来的人,只要有本事,总是能有个出人头地的时候。 驻军的名声不好了,大家心里面也都在意的。 顾六出来劝了两句,让花七稳住情绪,也让一旁的驻军稳住情绪。 “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活的人证,还没问出来一些什么东西呢,你们别把人给杀了。” 赖孩儿跪在地上,瑟缩的很。 他们这是要杀人啊! “我没说!我没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是黑老六,不不不不,都是黑山老妖干的!” 他把责任都往黑家身上推。 顾六道:“我可是听当地老百姓说,黑家在海晏县城可是百年基业了。” 黑水寨灭亡到现在,不过是几十年的功夫而已。 黑家百年都住在这里,怎么可能是黑水寨逃出来的呢? “他们不是黑水寨逃出来的,可他们当初就是依靠着十二位当家的起的家,黑水寨也是依靠着黑家这些的乡绅,来掌控关外的。黑水寨没了,他们背后的势力也就单薄了。如今不少县城里面,姓黑的乡绅都在私底下偷偷商议着,要再攒一个黑水寨出来。” 权利的欲望是无休止的。 曾经有过的辉煌,即便是只曾经口口相传的听过一些风声。 对于渴望权利的人来说,那就是星火燎原。 “每个县城里面都有姓黑的人么?”顾六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基本每个县城都有吧。”赖孩儿歪着头想了想,说,“他们其实原先也不是姓黑,只是为了跟黑水寨打好关系,跟大寨主结为了兄弟。为了名头响亮,后来才改的。听说改了姓黑的乡绅,每年能在寨子里分得一份红利。” 赖孩儿努了努嘴:“可不少哩,我见过一次黑老六他们从寨子里拉银子出来,有沉甸甸两大箱子的。” 关外穷的叮当响,再富贵的人家,一年也不能够赚足了两大箱子银子出来。 就算是黑水寨想要出人头地,得改了祖宗给的名字。 那也是不少人趋之若鹜的事情。 赖孩儿又道:“很多人家巴不得改名字,可是大寨主不点头同意,谁也不敢擅自改了。” 能够跟大寨主一个姓氏,那可是求之不得的荣耀。 至少,在黑水寨一统关外的时候。 “妈的,这不是红莲教的做派么?”花七咒骂。 这种丧失祖宗人性的精神洗脑,开始拿着金银作为诱饵,给钱给银子的让人去信服仰仗,日后再慢慢养肥了,养的忠诚了,就真的是他们的奴才了。 赖孩儿连忙磕头:“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他不过是大寨主手底下的一个心腹小喽啰,没有听过大寨主说过红莲教的事情。 这两位大爷都是七窍玲珑心的通透,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也不敢胡乱回答,更不敢胡编乱造一个出来。 顾六思铎片刻,想起来一样有趣的事情,嗤笑道:“老七。” “嗯?” “你说,这黑水寨和红莲教会不会是一家子的?”他提出心中的疑问,“背后的头目邪门歪道两开花,一面做着土匪头子,一面化身虚假的救世主。” “???” “为的是……这关外江山!” 花七惊呆:“难道他想在关外当一个土皇帝?” 顾六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借着往下面讲着:“你还记得咱们在书院那会儿的事情么?滇西军和南诏打仗,对峙多年没有分出个胜负出来。后来听说夹在两军交际之处的一个小国,被咱们两家给瓜分了。” 打仗打不下来,滇西军想要军费粮饷,想给将士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只能在别的地方多想想法子了。 跟南诏国打,为的是开疆扩土。 那别的的开疆扩土,一样的。 “青乌国!” 顾六和花七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然后又都懂的,哈哈哈大笑。 青乌国用别的说法来讲,可不就正对应上了黑水两个字。 “六哥,咱们俩是不是要建功立业了!” 花七得意的笑道。 这消息要是传回望京城去,皇上那边还不得赏赐些什么。 “别带我,你战场杀敌的,我种好了地才是建功立业。” 顾六笑着道。 花七如今才需要军功,他有自己的事情,不抢这份体面。 “别介啊,打虎亲兄弟呢,我还跟你争这些的。” 说罢,他笑着上前一步,拍了拍赖孩儿的肩膀:“小子,老实听话的,爷到时候带你飞黄腾达。” 这小子看起来死皮赖脸的,没想到竟然是个大功臣。 赖孩儿被他这一巴掌拍的提心吊胆。 刚才喊打喊杀的都没有这么害怕过,这位将军突然温柔下来,就跟要取他狗命似的。 不过…… 跟取他狗命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花七接着大手一挥,朗声道:“把这小子给带回去,多派几个人看着,保护好了。以后咱们有大用途。” 赖孩儿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昏死过去。 有驻军过来,把他给抬走了。 那边县城的老百姓,等到干完上午的农活,聚在一起吃放的功夫。 也没有等到赖孩儿那小子回来。 “艹,该不会是因为说了他们的坏话,被带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灭口了吧?” 那什么都信的人,小声拍着刚才一起讨论的那几个人,小声嘀咕。 “嘘,你还敢说呢。不要命了?” 那人拍拍胸脯,小声道:“我今儿拜了保我不死大仙。没事!” 第一百八十四章:像狼的孩子 顾六过来看看大伙的工程进度。 听到那个“保我不死大仙”,差点儿没有笑的摔下马来。 花七安排好了驻军那边的事情,过来喊顾六跟着一起吃饭,看他笑的前俯后仰的,好奇问他。 “怎么了?听到了什么新闻?” 顾六把那人的话原封不动的给他学了一遍。 花七也笑,笑完又骂了一句:“懦夫。” 真的想要努力活着的人,什么大罗神仙也不会相信的。 没有谁可以保护的了你,在关外这个地界上,除了自己有能耐,又本事。 那才是真的成。 指望着什么乱七八糟的神仙菩萨,甚至是这种可笑至极的牛鬼蛇神,活着狐仙鬼怪的。 怎么可能。 简直是痴人说梦了。 “六爷,走,吃饭去。” 别人的神仙是别人的,他的神仙,可只有五脏庙才是最大的地方了。 驻军那边的伙食跟老百姓们这边的还是不一样的。 因为有花七在这里站着,顾六爷也是因为他的面子,原本说好的伙食银粮,又给多加了两道荤菜。 有肉有饭,兄弟们伙食好起来了。 在花七手底下干活才会更卖命。 花七一向讲究着跟弟兄们同吃同住。 顾六有时候中午也就不会去了。 在城外跟着驻军一起,吃他们的大锅饭。 “你这厨子手艺真是不赖。”花七吃饭狼吞虎咽,还不忘夸顾六给找的厨子手艺好。 顾六跟他在一起,胃口也好:“是郡里面的酒楼的厨子,你要是爱,回头我把人给买下来,跟着你随军。” 花七撇嘴,张口拒绝:“我不要。” 顾六道:“怎么了?买下来又不要你给工钱。” “工钱什么的不重要的,好吃是因为饭菜真材实料的,跟着我打仗的时候别说清水煮白菜了。石头硬的馒头我们就着马……凉水都算是一顿好的了。” 原本他想说的马尿,但是最后一点儿斯文,没让他说出来。 顾六放下来筷子,好一会儿才道:“老七,六爷会带你回去的。” 他没有慷慨激昂,说的再心平气和不过了。 不过花七就是信了。 他六哥从来没有欺骗过他的。 “好,我等你,等你带我回去。” 花七眼眶里有些湿润, *** 县衙门那边,欧田倒不是个糊涂的官。 虽然在顾六他们这些人的关系上面他有些扯不明道不清的纠缠一团,可是衙门口断案处理官司。 他毕竟是专业的。 在关内的当父母官的时候,碰到的那些官司可比这事复杂的多了。 他升堂,惊堂木一拍。 拉着一众相干的人证出来,连打带吓唬的,还真给他扯明白了这里面的事情。 “他儿子说,是有人半夜扔了个纸条的,喊他爹出去的。再后来,他爹就消失了。今儿一早起来,他跟着众人来上工,听到有人惊呼,过来看到了才知道。” “他能认得清楚骨头?”顾六问。 那李振锁可是被野兽撕扯的只剩下一根血淋淋的迎面骨是全乎的了。 破衣烂衫的又带着血迹,要不是好几个老百姓都说看着眼熟的很,谁也不敢肯定这到底是不是李振锁的腿。 那小孩子别说不是亲生的,关系本就不太亲近了,就算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儿子,也没有这种类似于灵感互通的本事。 要是真有这能耐。 顾六抿嘴,他想起来那天听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神仙了。 欧田看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只觉得心里发毛。 他认识顾六了这么些日子,顾六爷一笑,就准没有好事。 这又不知道是想出了什么损人利己的事情。 “那小子现在在哪里呢?”顾六笑着问道。 “什么?” “李振锁他那个养子。” 欧县令搓了搓手,“在我们县衙的羁押处里面关着呢。” 他老子死了,如今只剩下他小孩子,没有家大人管着,光是吃饭都成大问题。 海晏城家家户户都不富裕,哪有人家能够多一口口粮给他一个半大小子。 但是又不能把他带到县衙门里面养着,一个牵涉案件的孩子,养在县衙门里面,少不得要招惹出什么麻烦。 更何况,他家里面还有李莹莹这么一个孩子。 也就只好把人暂且关在羁押处,让几个差官当值的时候,给他一口饭吃,顺带看着些了。 顾六点头,若有所思道:“你是专业的人,案子有了些眉目是好事,但是也不能只有这么些东西,不是狼祸,那既然认定了人为,凶手呢?” 欧县令哑然。 凶手? 他也想知道凶手是谁,在那里? 但凡他能找到凶手,早就把人抓回来,丢到他面前了,还在这里扯皮这些? 问题是,光一条血粼粼的腿骨,要想查出真凶,再把人给抓捕归案。 势必登天还要难。 把顾六他们送走以后,欧田一个人在书房翻看着案卷,这案子的具体事情已经调查的大差不差了。 就连可能作案的的几个人选,也都一一例举出来了。 但是没有证据。 李振锁腿上的伤痕撕咬,绝对是狼咬出来的,有人为伤害他的痕迹,也有狼群撕咬的痕迹。 但是,狼群撕咬了李振锁,在狼群之后,又叠加上去的人为利刃切割的伤痕,又是哪里来的? 就那么的巧合?能有一条被狼群吃剩的残骸,让人给碰到,砍上一刀? 更何况! 李振锁的残骸,出现在荒地的边缘地带,离狼群呆着的戈壁滩,还有一大截子路程呢。 每天在城外荒地那边干活的人那么的多,狼群再有灵性,也不会冒着被人群发现,只为了丢一样吃不完的人骨头的。 此事,或者是针对顾六爷,李振锁是被连累到的。 李振锁住的地方偏僻,他是最好下手的对象。 再或者是,凶手针对的就是李振锁。 县里的捕头说,李振锁之所以搬到城外去住,是被人赶出去的。邻居亲朋都对他厌恶至极。 就连跟他算是本家的那几户,碰见了也都是不爱搭理他的。 难解。 欧田合上卷宗,站起来直了直身子。 他心里面烦躁的很。 窗户开着,窗外的风吹进来,带着一股子干热。 眼看着天气就要入夏,空气里还没有蝉鸣,但是闹人的声音,却一点儿都没有少了。 “哈哈哈哈,他们都说我是个傻瓜,你怎么比我还像是个傻子呢?” 说话的是李莹莹,每一句话都带着笑盈盈的味道。 他听着也不由的嘴角弯了弯,他这个夫人,虽然人傻乎乎的,可日子久了,习惯了。就会让人体会到她的有趣之处。 比如,对谁都是那般的真诚。 不会因为自己理解不了别人的意思,就暗自伤神生气,也不会因为因为自己的身份地位去妄自菲薄,看不起旁人。 在李莹莹的眼睛里面,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连每日伺候再她身边的那些丫鬟婆子,都是为了换生活的银钱的辛苦人。 “你嗷嗷呜呜的龇牙的动作,好像是一只狼啊。” 狼? 欧田突然愣住。 就又听李莹莹继续道:“你是跟狼学的么?那你是小狼么?” “夫人,您离他远一些……” 欧田三步并作两步的出来,就看到李莹莹正被丫鬟婆子拉的稍微远一些的地方,而在他们的对面,是一个龇着牙的小男孩。 眼神阴郁,那一口洁白的小牙,真的像是一头饿极了的狼崽子似的。 “不准摸我的头!” 低沉的声音打面前的小孩子的喉咙里发出来,若不是亲眼看到了长相,欧田恐怕没有办法相信,这是一个小孩子发出来的。 “吃的,我要吃的!”那小孩子又说话了。 他拿审视的眼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那几个婆子害怕的连忙带着李莹莹站到庑郎里面去了。 有胆子大一些的,挺身而出,把李莹莹拦在身子后面。 突然,他目光一聚,看到了一只飞落在窗户檐下的小鸟,扑棱着翅膀,在院子叽喳的叫了两三声。 在空中打着旋儿,然后落在了一处空地上。 有阳光打在那一处。 “莺莺!”李莹莹惊喜的喊到。 那只小鸟之前因为伤到了腿,落在府里面,被李莹莹捡到了。 治好以后就经常来找李莹莹玩。 李莹莹喜欢它,总是会拿馒头屑偷偷洒在空地上,小鸟吃习惯了,就总是会过来。 李莹莹笑着跟它打招呼:“你今天也……”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突然闪过去的一道人影打乱了。 李莹莹脸上的颜色瞬间变了。 原先看到老朋友的喜悦没有了,手里面紧紧的攥着衣袖,一口贝齿咬着下唇,脸色白的怕人。 丫鬟婆子们,连带着在门外站着的欧田,都站在那里呆住呢。 十几双眼睛,一眨不眨的望向那个闪过去的人影。 倏地一声,耳边传来哭泣的声音。 是李莹莹。 “呜呜呜……”李莹莹站在那里,眼泪跟丝丝滴落的雨水似的,忍不住的留了下来。 “坏人!小甜甜,小甜甜……” 她身旁的婆子忙回身去哄她,又拿干净的帕子给她擦眼泪。 欧田走上前去,,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李莹莹看到他过来,二话不说,伸手打在他的胸口:“小甜甜……坏人……呜呜呜……” 欧田尴尬的涩然,伸手接过帕子,替她去擦拭眼泪:“乖,别哭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狼崽子 不哄还好,谁知道欧田过来一哄,李莹莹哭的更厉害了。 一边哭,一边还指着不远那处,撕心裂肺的说不出话来。 顺着她的指尖过去,就能看到一个蹲在地上,嘴上啃得鲜血红红的小孩子,正在那里毫无形象的生吃鸟呢。 那鸟,正是李莹莹救助的那只莺莺。 欧田额角有些隐隐作疼。 但是脑子里面,倒是清白了些许。 方才那孩子如同一道闪电似的,在众目睽睽之下飞身跳过栏杆,抓住在空中盘旋打转的飞鸟,还能身不晃膀不摇的稳稳落地。 简直要把人给吓死了。 这哪里是一个小孩子啊,这……这分明是一只饿狼! 饿狼? 又是饿狼。 欧田想起来,之前在审问相关知情人的时候,听他们说,李振锁的这个养子,就是从戈壁滩里救回来的。 戈壁滩,可是狼群的地盘。 红师爷手里面拿着一封信,提着衣摆一摇一晃进来。 嘴里面还念念有词道:“老爷!大喜,大喜啊!” 他走近了,一眼就看到原本应该呆在羁押处的那个孩子正站在太阳地里里面啃东西呢,好像,还有什么羽毛? 再看老爷这边,夫人哭的满脸都是眼泪,婆子丫鬟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这是怎么了?” 红师爷磕巴着说,以为是这小孩子跟夫人闹了别扭,把夫人给惹哭了。 他是个好心肠的,往日就有和事佬的美称。 往那孩子那里走了几步,想把人给带走。 “站住!” 红师爷抬脚没走两步,就被欧田给呵斥住了。 “回来。” 红师爷“……?” 县太爷发话了,他一个小小的师爷也不敢不听,不过接下来的场面,他也大概明白老爷的好意了。 那个小孩子就当着大家的面,把手里面那块看似生肉的东西给吃的一干二净,然后连手上的鲜血都给吮吸的干净。 像是……一个 红师爷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这才升起一片后怕。 若是方才不是老爷把他喊住了,他直接走近了去,恐怕这会儿进这孩子肚子里面的,就不光是那块生肉了。 他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在不远处净手的那位听到了。 “老爷,要不……我去喊人过来吧。” 也不知道这位吃饱没吃饱的? 万一再想来点儿饭后甜点的,过来冲他们几个也咬一口的,这谁受得了啊。 欧田点头,跟着小声道:“让他们带上家伙,小声点儿来。” 红师爷连连点头。 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努力翻越了围栏,贴着墙壁,一步一挪的绕着侧门,逃到前院去喊人过来帮忙了。 欧田则站在人群的前面,护着李莹莹和众人,眼睛时刻盯着那孩子的动静。 红师爷这辈子都没有跑过这么快的时候,浑身的肥肉像是在努力叫嚣着颤抖似的。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带着七八个提着刀的差官过来了。 老爷和夫人都在里面,大家也不声张,小心又沿着之前红师爷出来的那道侧门进来。 欧田正在那里和那孩子对峙呢。 许是已经被他自己给处理干净了,脸上干干净净的,丝毫不见红师爷说的那般血淋淋的。 小虎子在羁押处照顾那孩子了好几天了,天天给他饭吃,有说有笑的。 加上年纪小,也没那么多害怕的东西。 “小不点儿你在那里干嘛呢?”小虎子不怕,上前皱着眉头问道。 那孩子之前还疑惑的看着欧田和他身后的众人呢,扭头看到了小虎子。马上换了一副笑脸。 脸上的表情都和善了许多,“虎子哥!” 他这副正常的样子,让过来的家伙也都放下来心。 “切,红师爷您是不是看花了眼。”宋老三在衙门口的年限久,又是捕头里面的头,跟红师爷关系最铁,说起话来就随意很多。 “这……那……”红师爷看着面前和小虎子笑的乖巧的孩子,一点儿也没有刚才的血腥煞气,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县太爷。 “老爷!” 欧田敛眉,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把他带回去吧,以后羁押处的好生把人看好了,衙门口是重地,怎么能随处乱跑,还能跑到内宅来。”他眉头皱的跟一个川字,想了又想道:“今日羁押处当值的,罚一个月的银钱,好好长长记性。” 今天当值的,就是小虎子。 听说要被扣月钱,他还想张口跟老爷求情两句呢,迎上红师爷那警告的眼神,在嘴边的话都被咽了回去。 众人领着那孩子出去,小虎子臊眉耷眼的,被宋老三拍了一下脑袋警告,这才收敛了许多。 “宋捕头,你留下。” “啊?” 宋老三人都走到了门口,听到县太爷的召唤,又老老实实的回来了。 走到欧田面前,恭恭敬敬道:“老爷。” 欧田哄好了李莹莹,把人哄回去后。 沉默不语的带着红师爷和宋老三一起回了书房。 这股子严肃劲儿,吓得宋老三心里面直犯嘀咕。 他们这位新来的县太爷虽然不善言辞,跟兄弟们也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情,但是脸上这么挂不住笑的,还是头一次见呢。 不由的有些忐忑,该不会是要把小虎子给革除了吧。 小虎子家里面还有个卧病在床的老娘等着他养活呢,要是没了衙门口这稳定的事由,过几年他到了成亲了年纪,连媳妇都讨不到! “老爷,那孩子也是无心的,年纪太小了,谁还没能犯些错误呢。”宋老三低头哈腰,开口求情,“我日后一定好生说他,您就……” 欧田沉声道:“不成。” “?” 宋老三愣住。 老爷拒绝的毫不犹豫,他这还要不要再试着求情了? “他本来就是案情的相关人士,所以咱们的目光才会一直都在外人身上打转。”欧田继续道。 “啊?”宋老三回过神来,“您说的不是小虎子啊?!” 欧田疑惑,道:“这关小虎子什么事情?” 好好的谈论案情呢,怎么就说到了小虎子身上? 红师爷在一旁打掩护,笑着道:“小虎子也是厉害,那小子也就跟他亲近,老爷您罚了他的月钱,恐怕连那小子的日常吃食都不够了。” 欧田这次听明白了,不解道“他们家那么穷么?” 海晏县这水平的,在衙门口当差应该算是个不错的差事了。 按时有朝廷发月钱下来,平日里过节什么的,还有县衙门出钱发福利。 红师爷道:“小虎子有个久病的老娘在家里面,吃药看病什么的,全指望他这点儿银子了。” 欧田点头,他也是下层人家出来的孩子,虽然有扶家这棵大树好遮风避雨,但也能理解穷苦老百姓的难处。 “他那边就从我的私账上支十两银子给他。但是该罚的月奉,还是要罚。” 赏罚分明,不能让下面人日后学了这马虎的坏毛病。 红师爷点头应下。 看的宋老三在一旁一愣一愣的,只想给他拍手鼓掌。 不但搪塞过去了自己没听懂老爷说什么的苦恼,还把他最担心的小虎子的事情给三言两语就给解决了。 红师爷威武。 欧田看见他挤眉弄眼的在那里,脸上有些不悦:“光是笑嘻嘻的可不成,你手底下的人不好好看管,日后再出什么茬子,我可要找你清算了。” 宋老三忙收了神色,道:“是是是!” 过了一会儿,欧田又抬头问道:“那小子除了今天吃了只活鸟,在羁押处就没有做出什么很……不正常的事情?” 看着比李莹莹还要更憨厚的人,总不可能平日里一点儿异常行为都没有,非要到了自己面前才会表现出来吧。 宋老三歪头努力去想。 红师爷也望着他,羁押处的事情,只有他们这些捕快们最为了解了。 平日里他们往来歇脚,点到当值什么的,都会在那里。 那么多人来来往的,总不能没有一点儿的印象。 “有了!”宋老三惊呼,“那小孩子会在饿的时候眼神四处晃悠,然后咧着虎牙,眼神里面带着一丝阴沉戾气,像……” 欧田接话:“像一只狼崽子?” 宋老三连连点头:“对对对!就跟老爷您说的这样,像是一只小狼崽子似的。起先头一次的时候我看了也吓一跳,不过他后面也没有什么大的异常行为,别的兄弟们都说他就是饿这样的。好像……饿了就会这样。” 他努力地把自己能够想起来的一切关于李振锁那个养子的事情详细的都说出来。 “饿的时候都会这样?”欧田继续追问,“那你们羁押处有没有鸟?” 宋老三咧嘴嘿嘿一笑,憨憨傻傻的,回话道:“谁养那玩意啊!大家伙都是吃饱养家的,没那闲心思养鸟养虫的。” “今儿,府里面的都看见了。”欧田以手敲着桌案,发出平稳的声音,说道:“他就像是一只狼崽子似的,那鸟还在空中盘旋的飞,忽然那小子就化作了一道影子,飞身翻出了栏杆外面,就把鸟捉住了。” 欧田头一次看到那么厉害的人,速度快的比变戏法的都厉害。 吓得李莹莹哭着告状喊坏人,又不敢上去和他争吵。 他继续道:“那小子,可一点儿也不像是跟着人长大的。” 谁家养大的孩子会吃生肉的?就算是再不亲近的,也会告诉一些这种最基本的生存道理的。 红师爷也帮腔道:“可不是,那血盆大口的,吃骨头,咯嘣嘎嘣的。”他打了个冷颤,身上的肥肉跟着也抖了三个来回。 真可怕。 “???” “红师爷您说的事情都是真的?”宋老三惊叫。 欧田点头。 红师爷也跟着点头。 宋老三再回到羁押处的时候,看到小虎子和李振锁的养子他们两个坐在那里有说有笑的,里面的感觉就完全变了。 能抓鸟,还吃生肉。 这哪里是小孩子,分明就是货真价实的狼崽子。 “虎子哥,我饿了。” 小虎子笑着进里屋去拿东西出来给他吃。留那孩子一个人在外屋呆着。 好像是察觉了有人在注视着他,一道阴寂的眼神从屋子里面看了出来。 像是一把能将人撕裂开来的匕首,带着一股子不属于人类的寒气。 宋老三从脖颈子一下凉到了脚后跟。 害怕,心眼儿里都是害怕的。 这孩子不是人! 小虎子拿了块馒头出来,又带着些腌萝卜递给他。 “喏,先简单吃一些,等会儿到吃饭的时候了,虎子哥带你出去吃顿好的。” 那道能杀人的眼神收了回去,变成了与平常小孩子无二的模样。 点了点头,乖巧听话的不能再听话了:“好!” 朝气蓬勃的。 小虎子也笑,他跟这小子投缘,就跟他弟弟一样。 小虎子喜欢他。 “小不点儿,等这案子结束了,你想去哪儿?” 那小子大口大口的吃着馒头,咧嘴笑着道:“想跟着虎子哥!” 小虎子也跟着他笑:“我跟我娘商量了,等到案子了了,反正你也没有好的去处,你要是不嫌弃,就跟着虎子哥。以后虎子哥赚钱供你上学,给你娶媳妇!” “好!” “小不点儿你养父没给你取名字么?” 摇头。 “那日后咱们就要做兄弟了,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可好?”小虎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笑着道:“我叫做小虎子,日后你就叫小狼崽怎么样?虎狼亲兄弟!” “好!”这次是非常开心的点头。 宋老三在窗户外面看的发憷,想出声提醒小虎子离他远一些,又怕被“小狼崽子”惦记上。 徘徊了一会儿,想了又想,还是放弃了。 第一百八十六张:凶手是谁? 欧田想了再三,这事还是去跟驻军那边商量一下才好。 涉及了戈壁滩里面的狼群,唯一能够有能耐跟他们打交道的,只有驻军那群狼了。 狼群碰狼群,才有本事分出来个胜负。 他们这些普通人过去,只有送死的份儿。 城外干活的地里,花七听了他的描述,笑的前俯后仰。 “真有你说的那么邪乎?” 他不信,捉鸟又不是什么难的事情,他打起精神,也能伸手抓得住。 至于吃生肉,更不是什么少见多怪的了。关外这地方苦寒干冷,本来口粮就不多。 他们有时候出来行军打仗,离开了营地的固定供给的时候,吃虫吃狼的都有。 吃饱了才能活下去,生死关头,只要能填饱了肚子,口粮是什么的,一点儿也不重要。 欧田点头:“真的不像是个孩子,像狼,行为眼神都像是一只狼崽子。” 顾六在一旁听得好玩,笑着问道:“那小狼崽子现在,你给弄到哪里去了?” 欧田回答:“跟着我们衙门的一个捕快呢,如今在羁押处呆着。” 他怕那小狼崽再偷偷闯进后面的府宅里面,前后门都安排了人手,好生看着,再不让他有机会进去了。 李莹莹身边的丫鬟们也都嘱咐了,这些日子看好了夫人。 可总是把那么一个危险的狼崽子留在府衙里面也不是办法,即便他没有偷偷跑进府里面伤了人。 要是溜到外面去,上闹市区逮住几个路人啃上几口,那也是个大麻烦。 “你们捕快不怕?” 花七笑着道。 这些狗屁当官的,还真不把手底下的人命当成人命。 欧田脸色一顿:“就是那个上次来过的,叫做小虎子的。那小子年纪小,胆子大,关键是——那小狼崽子还挺喜欢他的。” 要不是有小虎子敢跟那小狼崽子单独呆着,衙门口恐怕早就铁链子镣铐的把人给拘押起来了。 花七道:“好本事啊,跟那小子说,以后要是不想在你这衙门口混了,就来我们驻军。有胆子有本事,建功立业少不了他的。” 红师爷在一盘听得撇嘴,小虎子要是听到这个消息,说不准还真的会拍拍屁股就去了。 那小子缺钱,只要能赚钱养老娘的事情,他啥都敢。 花七看不起欧田的胆小怕事,索性让他把那狼崽子送到驻军这里来,欧田感激的千恩万谢。 一回去就让小虎子把人送过去了。 花七跟小虎子说了几句话,发现了他胆大敢拼的本事,有兴趣的人,直接把人扣了下来。 让同行一起来的的给他们县令捎句话,说是小虎子被驻军给借走了。 只是,什么时候还会还回来? 倒是没有说。 欧田听了直后悔,朝廷对捕快这些的正经公职人员都是考核按照人头发放饷银的,这才开春,就是找个人把小虎子的人手补上,那也得从衙门口的公账里面再拨银子出来。 原本人手就并不富裕的海晏县衙门,少了一个小虎子这个年轻壮劳力。 更是雪上加霜。 况且小虎子家里面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老娘,按照衙门口的公文规矩,这种情况又要拨银子拨人手去他们家,给他伺候老娘。 欧田虽然不满意小虎子去驻军,但该给的银子,该派的人倒是一样都没有落下来。 这边欧田痛心不已被征用了一个手下,那边小虎子和小狼崽进了驻军。 两个人倒是没有一点儿不习惯的。 驻军崇拜的是绝对武力。 这一万人里面,花七将军是最厉害的人,不论是比杀得人头多,还是谁的力气大。 花七将军都是独一无二头一份的佼佼者。 没两天的功夫,连不善言辞的小狼崽都满脸崇拜的黏在他的身边,就算是肚子饿,脸上挂上了阴寂的神色,一听说花七来了,就马上笑脸相迎。 顾六还跟花七开玩笑:“他这是把你当做狼王了,崇拜的不要不要的。” 花七接话茬道:“那感情好,回头我去问他李振锁的死因,他还不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顾六还开玩笑着鼓励他。 没想到花七是个实心眼子。 扭头还真去了小狼崽子的和小虎子的营帐。 才吃过午饭,顾六体恤兄弟们辛苦了。驻军这边是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的。 营帐里面的其他兄弟都在睡觉,这两个人也躺着不出声。 花七进去,看着眼睛瞪得大大的两个人,笑。 比了个跟着出去的手势,悄无声息的又走了出来。 没多大一会儿两个人就跟着出来了。 花七把人带回了自己的营帐,指了指两边的椅子:“坐。” 小虎子有些不敢,他崇拜花将军,觉得在花将军面前,自己没有资格坐下来说话的。 小狼崽子则听话的坐了下来,他也崇拜花将军,崇拜一个人,就是绝对的服从。 小虎子看弟弟坐下来了,他眼神忐忑,这才敢慢慢跟着坐下来。 花七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盯着小狼崽道:“小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说实话么?” “嗯嗯嗯!” “你养父是怎么死的?” “……” 突然的沉默,让花七哈哈大笑:“说话不算数可还成?说好的实话实说,你小子不果断啊!” 小狼崽脸上红了,像是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喏了喏嘴,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他不是我养父!” “哦?” 花七慢慢的引导着问:“那你养父另有其人?” 小浪子仰起脸来,眼睛里面通红一片。郑重的点了点头:“嗯!” 又道:“戈壁滩的狼王才是我养父!” 花七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久的时间,没有发现一丝彳亍和彷徨。 这孩子说的,可能是真话。 “那李振锁是什么?” 三人沉默之间,突然从花七背后的屏风后面传来一道声音。 顾六爷笑着从里面出来,“我在后面休息,被你们吵醒了。” 他脸上看着像是睡出来的那一道清晰可见的红印还在呢,看样子不像说谎。 小虎子有些怕顾六。 顾六爷和花七爷都是厉害的人物,但是花七爷爽快直率,小虎子崇拜他。 可顾六爷不一样,顾六爷虽然没有花七爷的那么厉害的一身本事,但是顾六爷脑子厉害的很,清水娘娘抓贼,孙寡妇断指,就连孙寡妇报官告儿子不孝顺的事情,里面都有这位爷的手笔。 桩桩件件。 看着像是歪打正着的,可是这位爷算计的事情,没有一样落空的。 就拿孙寡妇家里的事情来说,表面上看着像是孙寡妇自己造孽,三个儿子不孝顺所导致的后果,日后老百姓们茶余饭后谈论起来了,说的最多的也只是感慨一句多行不利必自毙。 但引起孙家矛盾的那一截断指是他砍下来的。孙家老二的那包哑药是他指使人给说的门路买的,就连孙寡妇在家里面叫苦连天骂骂咧咧传出来的风凉话,都是这位爷府里的下人最先听到的。 新来的县太爷还专门交代过他们,碰上顾六爷的事情,都机灵着些,别想着耍什么心眼子。 到时候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顾六无意间看到了小虎子慌乱的眼神,笑着道:“呦,你害怕我怕?” 他又走近小狼崽子,笑着问:“你哥怕我,那你呢?” “我不怕!”狼崽子眼神毒辣。 “不怕就好,你敢跟我讲讲李振锁都做了哪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么?” 这次,顾六没有再问李振锁和他的关系,而是直接问了李振锁的罪名。 小狼崽子没有沉默,攥了攥拳头,像是带着深深的恨意:“他偷孩子!是谁家的都偷,在各个县里面,偷了孩子再把他们带进戈壁滩里面。栽赃嫁祸给那里面的狼群。海晏县的人不敢进戈壁滩抓狼,可别的地方有敢的人。” 稚嫩的声音一字一句,说的坚定:“好多县都组织了猎狼的队伍,他们以为孩子是被狼群偷吃的,用弓箭射杀,放火烧了灌木和胡杨树。狼群能活下去的地方越来越少,再往北,就是别个的地盘了。” 小虎子听得一愣一愣。戈壁滩往北,还是戈壁滩啊,哪有什么别个的地盘。 他刚想要出口问。 顾六道:“你是村民口中那个,戈壁滩狼王养大的孩子?” 小狼崽子沉默,眼神四处飘忽不定,偷偷看了看花七一眼,有些不敢回答。 花七倒是一脸的平淡,并没有因为顾六的话而露出厌恶或者其他别的神情。 小狼崽子低下了脑袋:“嗯……” 顾六笑了,不错,还真让他给猜对了。 他又继续问道:“因为李振锁害狼群被捕杀,所以狼群要设计杀了李振锁?以后没有孩子再失踪,那戈壁滩周围地方的人们渐渐的就会收手,是这个打算吧?” “嗯。” “那,你知道是谁比你们更快一步杀了李振锁么?”顾六眼神坚毅的盯着他,尽可能的让他能够理解的又换了另一种说法,“或者是,你看到杀李振锁的那个凶手了么?” 小狼崽一脸惊愕! 那天晚上的事情他谁也不曾说过,除了狼王和他,再没有别人在附近藏着的了。 面前这个人怎么会知道的! “谁跟你说的?”他皱眉道。 抬眼,不解的望着面前的男子。 第一百八十七章:漫埠子 海晏县府衙内,一片静谧。 书房里燃着沁人的熏香,絮絮袅袅,慢慢生烟。 烟不急,屋里的人却坐不住了。 “黑水寨的人去杀的李振锁?!” 欧田听完红师爷传回来的消息,一脸的惊愕。 不是说黑水寨的人已经全部被驻军给剿灭了么?连十二寨主都死了个干净,又怎么会去杀李振锁这么一个单身汉? 红师爷挪动了一下肥胖的身躯,出于对县太爷的恭敬,还是站起来了。 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欧田看他:“顾六爷那边矛头指的是哪里?” 驻军跟黑水寨势不两立的对峙,若非有了方向苗头,也不会传这种消息出来。 红师爷哈腰道:“六爷说……”他抬头拿眼神偷瞧了一眼县太爷的脸色,后面的话没敢说下去。 “嗯?说什么?” 红师爷想到在城外驻军那里听到的原话——“欧田那个废物要是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的话,那这海晏县城里面留着他何用?跟乡绅土匪们勾结成性?堕落到跟前任死鬼一样搜刮老百姓?” 可这话要是说出来,县令老爷拿说话的顾六爷是没有一点儿法子,但是他这个位卑权微的师爷,还不得下了油锅,炼油去? 他眉眼低垂,尽可能把话变得漂亮一些:“六爷说……他们都已经查到了这里,剩下的还得咱们衙门多费些心思。” 欧田点头,只是还愁眉不展。 费心思? 他得多大的能耐,费些心思就能把事情解决了? 红师爷道:“要不,咱们先去黑家走动走动?” 黑家早年间是他们海晏县跟黑水寨关系最近的了,虽然黑水寨没了,但到黑家说不准还能打探出来些什么呢。 欧田轻声疑问:“嗯?” 红师爷道:“这也是咱们这儿早年间流传的话了,顾六爷那边,未必会知道。” 接着,他又把之前黑家的过往给讲述了一遍。 欧田听了,嗤笑一声,骂道:“城外那边,未必会不知道。” 顾六七窍玲珑的精明,肯定是知道了黑家的事情,只是他跟驻军关系亲近,黑家那边未必能打听出来消息来。 才把这事推到了他的手里。 被人算计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那,老爷,黑家咱们还去么?”红师爷小心问道。 “去,怎么不去?” 顾六就是看准了他能跟黑家说上话的本事,人家有兵有银子,他只能乖乖听话。 用过午饭,欧田就带了红师爷和宋老三他们几个,去了黑家。 至于名头? 那可真的是想吃冰下雹子,天上白白送来的机会。 他跟红师爷两个连话都没有说完呢,黑家就出事了,还是个不得不让他这个县太爷亲自上门解决的大事! 黑老六年轻时候风光无限,有两妻三妾。、 两个明媒正娶的平妻,一个是白马郡里赵家的嫡女,给黑老六生了两女一儿。 女儿如今也都嫁的富贵权势,特别是二女儿的夫家,如今在他老丈人手下做从五品武官,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只可惜儿子黑曾福不出息,不得黑老六的欢心。一直不能够插手黑家的事物这些。 另一位平妻同样是白马郡里的人家,姓李。 与赵家的本事不相上下。 李夫人虽然只生了一个女儿,但她的陪嫁丫鬟有了一个好肚皮,生了个儿子过继在自己名下。 也就是如今把持着黑家的黑曾琦。 两个儿子名义上来说,都是正房嫡出。 同样有本事的外家,不相上下的身份。黑曾琦更是得宠早早的接触到了生意这些。 但若是讲的较真一些,黑曾琦打根上来说,到底没有黑曾福的身份正统。 长子嫡子,他一样都不占,地下还有四个都是庶出的弟弟们。 他能做当家的,那旁人为什么不能做当家的? 有了这个想法,煽风点火的人就少不了。 也不知道是谁开始撺掇的,不光是长出嫡出的黑曾福站出来找了黑家的长辈们做主,要黑曾琦交出管家的权利。 还有那四个庶出,也被怂恿的站到了黑曾福的这边,要二哥遵循祖制,否则就兄弟公平竞争。 两边都惦记的厉害,谁也不愿意退一步去。 从黑老六死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偷偷较劲儿,打的跟热油似的,终于在今儿真真打死了人,闹出了祸事。 欧田他们几个人到的时候,尸首已经被抬在了正院前厅。 前几天才办完黑老六的发丧事宜,有些白布什么的还没有拆除干净呢。 就又用上了,这些。 如今还掌着当家大权的黑曾琦苦笑着在门口把人迎接进去。 一进院子,就听哭的山呼海啸。 十多个鬼哭狼嚎的婆子,也不知道哪个才是尸亲了。黑曾福在一旁吊着脸子,就等着打人的那边给个说法了。 被打死的,应该是黑曾福那一房的人了。 欧田也没有说话,抬下巴示意。 让仵作先去检验尸首再说。 跟着来到了原先出事的案发现场,一个不大的花园,几株盛开的牡丹都被踩进了泥土里面,稀碎稀碎的。 花枝零落的跟遭了土匪似的。 断了两截的桌子腿,有一半还被丢在了路上。 柱子上磕磕碰碰的,都是摔打的痕迹。在扶手的一个角落里,有一片洇晕开来的血迹,应该就是出事的地方了。 “这是遭了土匪么?”宋老三看了现场,抿着嘴感慨。 打砸抢扔的,就算是土匪洗劫一遍的地方,也不过如此了。 黑曾福在一旁别扭的告状:“这就得问老二了,他们那边请了几个彪形大汉的大手,一拳头能撷死一头牛的那种,要不是大人们来的快,恐怕死的人还不止一个呢!” 欧田眉头紧皱,争家产是争家产的事情,地方上闹出了人命,对他这个县太爷的官声,可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特别是这种家长里短的斗殴事情,抓不抓住凶手,在他的功绩簿上,都得留下来这么一笔。 看到有血迹的地方,他就更不乐意了:“怎么就移动尸体了呢?” 保护案发现场,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们这种大户人家,未必会不知情的。 黑曾琦上前一步,低头道:“那会儿此地状况惨烈,为了保护好案发现场,才不得已把人给抬到了外面。” 欧田重复了他的话:“保护现场?” 几个人顺着指引往走廊下面看。 乖乖的! 几把大刀丢在一旁,还有木棍铁锹的,都堆作一团。 欧田惊呼:“你们拿这个打的架?!” 宋老三了看了心里直呼内行。 早就听说黑家是土匪起家的,没想到就算是到了现在,打架斗殴还是这么的在行! 黑曾琦一脸的愧疚:“大哥他们也是被我们这房的婆子骂了两句,恼羞成怒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也就你的假血亲李家会做这种畏畏缩缩的事情!”黑曾福破口大骂,“分明是两边都动了兵器,你张嘴就把责任推到了我们这边?你们没有拿刀的?没有拿刀的小墙壶是怎么死的!” 黑曾琦被他这么当面指责,也是脸不红心不跳。 还好心开口劝慰道:“大哥,县里面的老爷大人们都在呢,就算是你心里面有火气,也好歹收敛一些再说。” 他这幅慢条斯理的文弱样子,跟急的恨不得跳墙蹦起来的黑曾福想必,就马上力见高下了。 欧田本来就是读书致仕出身的,念的多是斯文的规矩。 黑曾琦多这么一丝书卷的文雅气质,他心里面的天平,不自觉的就往一边偏了偏。 黑曾福还要再骂他两句,这死不要脸的装大尾巴狼,人模狗样的真是让人能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了!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出声了。 黑曾福虽脸上还怒气未消,但也听他的话,攥着拳头立在一旁,不说话。 这行为被红师爷看到,还冲那一个手势就劝架了的男子笑了笑。 查看完了这边的事情,宋老三指使着兄弟们把案发事后致人死亡的凶器和他们打架斗殴的器械这些,都归置好了,带回衙门。 这边仵作也填好了尸格,就等县太爷他们过来再看呢。 “是后背那一刀捅了心肺,才致死的。”仵作道,“只是……” “只是什么?” 仵作道:“只是,却在死者的手指缝隙里面,发现了漫埠子这种能够致人死亡的会被和谐的药。” “会被和谐药?” 仵作继续道:“漫埠子是多年生植物,只在高山峻岭的寒洞里面才会出现。以蒸馏加工后,其水有活血救人的功效,但是若将其晒干炮制以后,碾碎则是有剧毒。” 也就是说,这草药的用法,不可能出现误用或者不小心沾染上了的原因。 有毒的漫埠子,就是明明白白的被人用来杀人的。 欧田的目光在黑曾琦和黑曾福两个兄弟身上打量了一番。 一个鲁莽性急,一个沉稳缓缓。 除了模样有三分相似,这对亲兄弟可是别的一点儿都不像。 “艹!你们是真的不要皮脸了啊,杀了小墙壶不成,还要下毒呢?”黑曾福伸手怒目指着黑曾琦他们,“你们带着毒和谐药过来?是想弄死谁啊!弄死我?还是把我们这些人都杀了,你好一个人独享黑家?!” 他言语声中满是恼怒,看样子,不像是作假说谎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黑家出了命案 即便是面对这种指责,黑曾琦也没有恼怒生气。 依旧心平气和道:“大哥,看来你是对我多有误会了,咱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都是爹爹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情呢。” 他好模好样的讲道理,愈发的显得黑曾福是个横行野蛮的粗人了。 欧田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 确实粗鲁了一些。 站在黑曾福身后的那个男人说话了:“二少爷,县太爷还没判下来个公断呢,您就这么忙着给自己开脱,有点儿操之过急了吧。” 一句话就把方才黑曾琦的那些巧妙言论都归功于了解释开脱。 被他这么一说,黑曾琦也不分辨,嘿嘿的笑了一声。老实的等着衙门口的公断。 有趣有趣,黑曾琦畏惧他。 欧田又看了那一眼那人,光是维护黑家两房之间的安静这事上,这人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衙门口的差官把黑家两房参与了打架的人都带了回去,连带着还有黑曾琦和黑曾福兄弟两个。 连带着之前说话的那个男人,也一起跟着来了。 案子已经实地查看了,没有到审问的时候,黑家也是海晏城里的大户人家,少许顾忌些面子,就没有升大堂。 只是开了花厅,有衙役们一起陪着,升了二堂处理。 黑家兄弟两个也知道欧县令这份好意,进了衙门口,倒是没有再争斗,起什么纠纷。 “都做下来吧。”欧田把众人都带到了花厅,安置坐了下来。 然后自己却带着红师爷,两个人单独绕过庑郎,进了书房里面去。 众人不明所以,连宋老三他们都不知道县太爷这是闹得哪一处。 那男人扭头问坐在一旁的宋老三道:“宋捕头,衙门口这是什么时候改的规矩?” 说是把人叫过来审问呢,结果县太爷带着师爷两个人走了。 宋老三挠了挠头,憨厚笑道:“这……我也不知道啊。” 花厅这处是一团疑惑,大家伙一起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书房里面,则是清新淡雅,欧田冲了清茶,跟红师爷两个对坐品茗。 好不惬意。 人突然,欧田开口问道:“黑曾福身旁的那个人是谁啊?” 红师爷脸上肉嘟嘟的挤出笑意,有些不好意思道:“算是我家的亲戚。” “哦?”欧田应声,等着他继续往下面讲。 “他叫红业。原先是跟着我爹学师爷的,后来我家老爷子看他可造之材,就收了他做干儿子。算起辈分,我得称他一声干哥哥呢。” 欧田问:“如今呢?”海晏县可没有两个红师爷,在白马郡李府里面,他也不曾看到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红师爷把手里面的茶一饮而尽,道:“原本他也是在这白马郡底下的县城里面做一个小小的师爷的,后来他跟着的那任县太爷犯了事,人家当老爷的上面有人,一门十三口的人命官司,就拖着他下水了。后来还是赵家看在往日的交情上面,出头救下了他的一条小命,师爷是做不成了,他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就一心在赵家老老实实的做了一个掌事。” 说完这话,他又想起来可能会引起欧田的误会,想再解释。 “我不是那种多心的人。”欧田笑着道,“而且也没有那拍屁股走人的心思。” 海晏县虽然乱了一些,但前途无量。 白马郡的老丈人做个扶持可以,但若是长久的靠山,还是日后要他自己好生表现,往望京城里面去才成。 老丈人再厉害,也只是在关外蹦跶。 望京城那才是大陈真正的权利圈子。 而且,他还有着扶家这老主子的一份交情呢。 红师爷笑:“我一看老爷您,就是踏实做大事的人。跟着您,我们心里面踏实的很。”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好听的话多说一些,总是没有什么过错。 欧田站在窗户前面,透过缝隙往花厅那边看了看,已经是等不及了。 好几个脑袋都尝试着探头出来,张望着书房这边的情形。 “吃好了茶,那边也酝酿的差不多了。”他笑着说道,“你过去,先把黑曾福带过来吧。” 红师爷放下茶杯,笑着道:“好嘞。” 黑曾福被头一个叫进了书房,脑子里面的疑惑就更大了。 方才过来之前,红掌事的头头告诉他,这师爷是他们自己的人,有什么事情就看他的眼色行事。 黑曾福打量了一下,胖的一团的红师爷。 这头猪,脑子该不会也是跟猪头一样吧。 “吃清茶么?” 坐在对面的县太爷出声问道。 黑曾福收回了在红师爷身上的眼神,也不跟他多客气:“来一杯吧。” 欧田捏着夹子,给他面前放了一杯。 黑曾福一饮而尽,砸了咂嘴:“味道淡了些。” 欧田道:“黑少爷爱吃浓茶,自然口味有些不合适。” 黑曾福冷笑:“黑家的产业都在人家手里面强行霸占着不给,我们这些被欺负了的,可是连吃什么茶都未必能够自己当家做主的。” “这倒不至于吧。”欧田有些不信这话,“好歹您也是黑家的长房长子。” 黑曾福撇嘴:“驻军出事那天,我们这几个儿子里面,老头子可只带了他一个出来。” 就算是天下大多父母的心都是偏的,但这种生死抉择的事情,在儿子里面有所偏颇,也未免是过分的厉害了。 欧田点头,眼神看着他,表示同意和理解:“那确实是有些过分了,我家里面也有一个兄弟,虽说是父母总是偏向会好听话的那一个,但手心手背都是肉,生死攸关的时候,还是要一视同仁的。” 黑曾福是个直性子。 吃茶聊天的,就跟老友之间说话抱怨似的。 他心里面自然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 接着欧田的话题继续说下去:“这算什么,更过分的还有呢。他娘洗脚丫鬟出身,仗着李家的面子在老爷子面前有了一个头脸,他倒是把这份厚颜无耻的功夫学的精致的出奇。” 欧田道:“难道这么多年,六爷就没有让你也接手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黑曾琦虽然得黑老六的喜爱,但他可是听别人也说了一些东西的。 黑家的这几个儿子,可都是手里面有吃饭的生意,就算是日后不仰仗着当家那一房了,也谁都不会饿死的地步。 庶子们手里面都握有一些本事,更何况黑曾福这个嫡出的大房呢。 “那算什么?我们黑家关键……”话说到一半,他突然住口。 眼神闪躲着,把杯子往前面推了一下,“老爷,我口渴了,能再来一杯茶么?” 欧田笑着又给他续上了一杯。 他吃了茶,却不再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了,只是讲一些兄弟两个之间觉得有些偏颇的事情。 男人絮叨起来,不比那些碎嘴子的婆子丫鬟差到哪里去。 加上欧田为了能够让他放下戒备之心,故意的做出一副好说话好商谈的样子。 黑曾福又是一个喜欢碎碎念的人。 过往的杂七杂八,说起来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他喝茶,歇歇嘴的间隙,欧田才得空把人给赶出去了。 红师爷坐在一旁咧嘴直笑。 欧田瞪他:“这黑家老大之所以不得他爹喜欢的原因,恐怕就是这张碎嘴子吧。” 红师爷道:“黑曾福这张嘴,可是随了赵氏的。娘两个嫡亲嫡亲的相似。” 欧田要被他气笑了。 这么碎嘴子的人放在身边。 黑老六没有把人给扫地出门,已经是亲生的了。 下一个被请进来的是红掌事。 红师爷也没有避嫌的走开,开热情的上前给他这个干兄弟到了热茶。 红掌事不亏是在衙门口做过二把手的人,坐在那里默不作声的,但神情状态,却没有一丝胆怯的模样。 欧田笑着问他:“红掌事是赵家请过来给大少爷出谋划策的?” “我这点儿能耐,有什么出谋划策的。”红掌事也笑着否认了,“不过是赵家老爷子心疼孙子,黑家出了如今的事情,老爷子派我过来,在大少爷身边看着些,以防他直性子不懂得变通,被人家下毒害了性命都不知道的。” 他话里面的意思说的明白。 他在黑家,只是得赵家老爷子的委托,保护大少爷而已,只要无关大少爷性命的事情,那他都不会掺和的。 也间接的借着保护的名头,把黑曾琦要谋财害命的行为,给做下去了。 “不至于啊。”红师爷道,“黑家就那些生意的事情,兄弟几个霸道能霸道到哪里去呢?用得着谋财害命的行为?” 红掌事对他少了几分防备的,随口反问:“你怎么知道黑家只有面上这些?” 欧田道:“那还有什么的?不如红掌事讲出来,让本官给你做个公断。” “……这。”红掌事跟红师爷对了个眼神。 这海晏县城新来的县太爷,他还是头一次打交道呢。 “老爷是公断之人,肯定能给个满意的答复呢。”红师爷跟他说道,又怕他还有别的防备,又补充了一句:“况且老爷是郡守大人的贵婿。” 赵家是李郡守的心腹,虽说李家还占着一个旁宗的内亲,但是相比之下,赵家和郡守大人之间,更为亲近一些。 听到了海晏县县太爷和李家的这层关系,红掌事心里面的那层芥蒂也稍稍放下了许多。 他打量了一下屋子里面,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开阔。 也藏不下来什么人在里面。外面,一样的一片静谧。 他敛了敛眸子,看着面前茶杯,沉思了好一会儿功夫。 才开口娓娓道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孕妇的委屈 透过袅袅的熏香,红掌事的话在欧田脑子里面跟过皮影戏似的,一遍又一遍的浮现。 红师爷看着老爷一直不出声说话,眼睛还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 他挪动身子,过来看了看面前的水杯。 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啊。 怎么就看的这么出身。 他身上的热气暖呼呼的一片,把欧田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看老爷终于回了神,红师爷道:“下一个喊得是黑曾琦么?” 今天带回来的,有头有脸的就这三个人。 红掌事和黑曾福都来过了,就剩下黑曾琦一个人还在外面晾着呢。 “啊?”欧田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身子骨。 走到不远处的香炉面前,把燃烧到了一半的熏香颠倒了一个来回,熄灭了。 “谁也不用喊了,把打架的和杀人都给暂时押起来。那三个人……”他想了想,道:“让他们先回去吧。后续升堂需要作证的时候,再随时听候传唤。” 红师爷点头,开门出去转述他的意思。 这厢花厅里面。 差官们把抓来的下人们都带上脚镣手链,推搡出去。 黑曾琦和善的跟红师爷道别,脸上的笑意一直挂着,慈善的不能再慈善了。 出了衙门口的大门,黑曾福和红师爷主仆两个,跟着大房的轿子回去了。 黑曾琦站在县衙门口,看着门口的两只石狮子。 “老爷,咱们也回吧。” 老管家是黑六爷安排给他的,黑六爷在的时候,就是他。 如今换了黑曾琦坐上了当家的位置,管事的管家,还是他。 黑曾琦脸上一片沉重道:“这新来的县令,可是个有些心思的。” 老管家把他请上了马上,跟着也进去了。 “要不老奴去一趟郡里面。” 黑老六还活着的时候,欧县令的老丈人李郡守,跟他们的交情还算不错。 黑家懂事的很,关外的这些黑道白道的,逢年过节的孝敬贡品,一样都没有少了过的。 路子走的宽了,才能够在关外这地界上,活的开。 当年黑水寨没了以后,多少姓黑的人家都改名改姓。 他们黑家算是少数没有改名字,还能过得安稳的。 懂事一些,总没有坏处的。 黑曾琦点了点头:“是该去郡里面一趟了,顺带也看看祖父。我这边有官司等着传唤,不方便走开。您到时候去了,待我跟祖父陪个罪。” 他不是李家的嫡出,所以即便是名义上的外祖家里,也是礼数格外的齐全。 老管家应下,顺带在路上把府里面的情况都给他一一讲述了清楚。 顾六爷他们人虽然是在城外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着辛苦活儿,但是消息这些的,一向来的非常及时准确。 他刚干完了活儿,在水坑里面淌脚。 听到李叔说的消息。 笑着点头:“欧田这县太爷做的,终于是清醒一回了。” 还知道给黑曾琦下套,比往日长进的不少啊。 李叔看六爷没有后面的吩咐,请示道:“那咱们这边……” 黑家的那几个庶子和白马郡的赵家之所以愿意朝这边发力,一多半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这边用了些手段。 眼下欧田已经有了自己的套路,他们要是再继续在哪儿杵着,万一曝露了行踪,恐怕还要惹祸上身呢。 顾六道:“让咱们的人回来,推他这一把,我心里面还一直惦记着怎么收利息呢,把饭都给他嚼嚼吐嘴里面不成?他不嫌恶心,我还嫌恶心呢。” 李叔低头,这比方打的,确实是有些恶心了。 把自己身上简单收拾干净了。 顾六这才打马,带着李叔和两个从郇家那边弄来的随行小厮一起,朝城内的方向去了。 云岫自从怀孕以来,一直小心翼翼的将养着。 就连那日过来看诊的大夫开的药都不敢胡乱的去吃。 一直等到郇家的大夫从白马郡过来以后,带着药材和人一起,在她们院子里熬出来的,她才敢下肚子。 也不怪她过分的谨慎了。 海晏县城里面如今这个情形。 三天两头的发生人命案子,还都是在大家的眼皮子地下,不管是谁的阳谋,谁的阴谋。 总归是让人听了害怕的要命。 她有过一次丢了孩子的恐惧,到现在都还压在身上喘不过气来,肚子里面的这个孩子,她是打心眼儿里面珍惜的。 她这般的小心。 顾六也是赞同的很,头一个孩子没了。 当娘的心里面过不去,顾六这个当爹的,心里面更是过不去。 要不是知道卓神医被皇上‘发配’去了北边战场之上,他都恨不得派人去望京城一趟,把人给接过来才好。 一回到家里,眼睛就不由自主的往云岫的肚皮上面瞄。 有时候云岫被看得害臊了,还会突然莫名吃醋,开口问一句来:“你到底是喜欢我肚子里面的孩子,还是喜欢我啊?” 推开二门,七八个手脚麻利的丫鬟,正在伺候着云岫在院子里面来回走路呢。 顾六笑,这是终于记得他交代的事情了。 前些日子小丫头自己一个人挺着大肚子,也没个搭把手的,就大摇大摆的在外面散步,总是吓得他心惊胆战的。 她冒冒失失的一个人,万一磕碰了,后悔死都来不及。 看到了他,云岫笑着打招呼:“爷,你回来了。” 顾六也高兴的回她,不过没有敢走进了去。让人打水在偏房沐浴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以后,才敢过来。 云岫已经坐下来吃药了。 顾六鼻子灵的很,稍微有些不一样的味道就闻出来了。 “大夫给换了新的方子?”他犟了犟鼻子,愁眉苦脸道:“这个会不会太苦了。” 他光是闻着,就感受到了那股子从碗里面飘浮出来的苦涩味道。 一碗下肚,还不得苦到他的宝贝女儿? 云岫喝了一大口,放下碗缓一缓。 “还好,良药苦口。” “之前的方子怎么了?” 一旁的大丫鬟道:“大夫说,夫人这些日子活动的少了,怕日后生产的时候会因为孩子营养过剩,而出现什么生产过疼的事情。就给改了方子,也交代让夫人多活动活动。” 顾六颔首。 “能吃蜜枣么?给你来个蜜枣。” 云岫没有搭腔,咕咚咕咚把剩下的一饮而尽。 苦的嘴里面的舌头都有些发颤。 她低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丫鬟们都鱼贯而出,退了下去。 她眼睛笑的狡黠,反手拦着顾六的脖子,贴着他的嘴巴就吻了上去。 小丫头主动点儿顾六爷是高兴的厉害的。 软香似玉的在怀里面,他巴不得。 但是,明显不是投怀送抱的。 小丫头鬼的很,他嘴巴里面也是一股子让人挤眉弄眼的苦涩晕开。 云岫这才罢休,下巴微微抬起,有些小骄傲道:“这叫做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顾六纠正她:“不羞,成语也能乱改?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他可不想跟她做兄弟。 要做,就做鸳鸯,做比翼鸟。 云岫伸手提着他的耳朵,凶巴巴的吓唬道:“你再说,什么齐心?” 顾六爷最会看人的脸色了。 “夫妻同心。” 他伸手把小小的人儿懒到怀里面,滚烫的嘴在她的肚子上面贴了贴:“宝贝女儿,爹爹可是为了你脸皮越来越厚了。日后可要多跟爹爹亲近一些。” 云岫笑着戳他脑门:“你脸皮本来就厚,少把责任往我姑娘身上推脱。” 顾六嘴硬:“那也是我的姑娘。我可是连名字都想好了的。” 云岫道:“什么名字。” 顾六爷小心的把人抱着进了书房,铺上干净的宣纸,提笔在上面写了三个字。 “顾娇娇?”云岫是打鼻子里面都透露着对这个名字的质疑的。 “……” “好听吧?”顾六爷还不知道她的嫌弃,献宝的道:“我的宝贝女儿,一辈子一定娇娇如玉。” 他一定好好努力,给她最好的一切,把小丫头和小小丫头都养的娇滴滴的。 “是不是有些俗气了?” 云岫委婉的表述着自己的不满。 娇娇?这个名字就算是在乡下那些地方,也少有人家会用这个名字吧? 顾六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俗气的。 “娇娇,娇娇。一辈子娇滴滴的,不好么?” 他女儿娇贵,就得直白的让所人都知道才成。 云岫不想跟这个没有水准的人说话,就这他方才研好的墨,也写了一个名字。 “顾平安。” “平安?听着像是个男孩子的名字吧。” 顾六同样不满意这个名字,他的女儿不用说自然会一生平安顺遂。 不如娇娇听起来好听。 “平安好,简单上口。”云岫解释道。 她上一次没有护的住孩子平安,这次,一定要平安。 她大着肚子,顾六也舍不得多跟她争执什么,平安也就平安了。 等出生以后,他照样要喊娇娇的。 李婶在外面来禀,说是布饭了。 顾六抱起娇娇的娘亲,笑眯眯的伺候大娇娇小娇娇祭拜五脏庙去。 云岫这胎倒是极好的,从诊断出来有孕开始,就没有什么孕吐的过激反应。 如今显怀都需要挺着腰走路了,还是吃什么都有一个好胃口。 李婶做的什么饭菜,云岫都能够好好的给吃完了。 顾六最爱的就是给她布饭,看着大的小的吃的饱饱的。 云岫肚子大,每天又要遵循医嘱,多多的走路。 也是真的饿得慌。 顾六给她夹菜什么的,都能够吃完。 摸着越发圆滚滚的肚子,她吃饱以后也会犯愁。 “爷,你说我这是怀孕的缘故,才肚子大起来的,还是吃多了,才把肚子撑大的?” 虽然她想要给肚子里面的顾平安最好的营养,但是她也是个爱美的。 要是生完了孩子,她还是这副胖乎乎的样子。 那她恐怕得哭死。 顾六的一双大手伸了过来。 在她的腰间来回摸了摸,确实是大了不少。之前紧致的肌肤,如今轻轻去捏,都能感受到胖乎乎的肉肉了。 察觉到他在捏自己的肉,云岫冷脸。 “您果然是也发现了我胖了!” “没有!怎么会!”顾六想也不想的就否认。 脸上一副坦荡模样,心里面却努力的忍笑。 小丫头脸上都比平日里丰腴了许多,还用的着往腰上去摸么?只是说出来她要生气。 为了家庭的和谐,和夫妻关系的融洽,有时候必要时候的一些善意的谎言。 第一百零三章:大寨主 李叔嘿嘿一笑:“我说的就是这个事情。” 他正坐在灶台帮忙烧火,咧着嘴巴,一口大白牙。 花七看了,心里面直感慨他牙口好,就想起来沈巧云的一口大白牙了。 小姑娘牙口好,小时候咬人就疼的厉害。 李叔继续道:“我看您啊,就应该弄一些疗伤补身子的药。这万一等会儿那沈姑娘回去以后……”动手打了您…… 花七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作势就要挥着拳头去打架。 李婶笑着把两个人隔开,把花七带领到一旁的小桌子处:“七爷,快来喝,醒酒汤趁热喝了,效果才是最好的。” 又伸手去拍李叔:“你多大的人了,还跟他们这些孩子开玩笑的?” 李婶比花七和顾六他们都大了一些年纪,在她心里面,不管是六爷还是七爷,都跟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的。 小时候花七爷去府里的时候,还经常夸她的厨艺好呢。 没想到在这关外还能有再见面的时候。 李叔方才那话倒是没有什么恶意。 顾六爷的这些朋友里面,李叔是最喜欢花七爷了。 小时候就觉得花七爷脑子灵活,聪明的不得了。 后来他们家出了那种事情,李叔还偷偷使过银子,去狱卒那里求情给送了一些吃穿用度的。 花七也不跟李叔客气,两个人没事开两句玩笑。 一碗解酒汤下肚,酒解了没有,花七不知道,但是他是吃的饱饱的。 麻辣肚丝汤,又顶饿,有好喝。 “李叔,你也尝尝,李婶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的不得了。” 李婶笑着道:“也就您最爱夸我。不过是一些家常便饭。” 三个人正在屋子里面其乐融融呢,花七突然觉得背后站的有人。 回头去看,沈巧云正面色不悦的站在那里,眼神里面带着刀子和钩子。 恨不得立刻马上就过来踹他一脚的。 “嘿嘿。巧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 花七憨憨一笑,摸着后脑勺道。 沈巧云咬着后槽牙,十分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来打这个给自己下了套的大坏蛋。 “顾六爷告诉我的……” 花七:“……” “六哥就应该去算卦去。”花七爷嘟嘟囔囔的抱怨。 “六爷说,有些人酒量好的不得了,这会儿子应该醒好了酒,在厨房喝事后醒酒汤呢。” 花七脸上更是尴尬了。 只不过脸皮厚,加上肤色被晒得黝黑,看的不太出来。 “六哥要是去算卦,肯定是生意好的不得了。” 他放下碗筷,出去。 好声的去哄沈巧云,低眉顺眼的说着一些好话。 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就出去了。 走出去好远,花七才想起来似的,伸着手跟李叔打招呼:“走了!跟六哥也说一声。” 李叔看着两个人的背影,直咧嘴笑。 这花七爷的性格,倒是跟之前在望京城的时候,是一点儿也没有的变化。 依旧是这么狡黠里面带着的捏儿坏。 李婶则是一脸的担心:“孩子他爹,你说……” 李叔扭头:“啊?” 等着她的下文。 “你说这沈姑娘,到底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呢?” 刚刚她可是听见六爷和夫人两个人的聊天了。 这沈姑娘是黑水寨的人,黑水寨在这关外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出了名的土匪窝。 是土匪头子在的地方。 这沈巧云从黑水寨出来,哪有不湿鞋的? 嫁过人做过妾,这些事情都不算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大事,但是从那种地方出来,这要是个奸细,憋着坏心思对七爷。 到时候可是一个大的祸害! 李叔正刚盛了一碗肚丝汤。 在一旁吃的呼噜呼噜的。 咽下嘴里面的东西,道:“你管她好人坏人呢,这年头,哪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你不是信佛么?讲究一个因果。这点儿道理难道你都不懂了?” 李婶没有听明白他的话,只觉得是他脑子不好,不知道心疼孩子。 碎碎念了一句:“吃吃吃,好好吃吧。吃完了把碗洗了,锅灶台都收拾干净。” 说完,转身就出去。 李叔是个好脾气,也不怕她恼怒,笑嘻嘻的答应下来,继续吃自己的东西。 这厢,云岫和顾六夫妻两个人,坐在屋子里面沉默不愿。 云岫在看李婶给肚子里面的孩子做的小衣服。 出门的时候走的太过匆忙,本来家里面有大姐之前送过来的那些小衣服小鞋子什么的,还有一双她最最喜欢的虎头鞋呢。 结果都落在家里面。 就算是去信让顾南青派人给送过来,也有些不现实的。 李婶看出来了她的心思,问了她喜欢的鞋样子。 就赶着功夫,做出来了一双。 又做了一些小孩子的衣服袜子的。 漂亮的厉害。 加上她有时候出门碰上了这些卖孩子的东西的农妇,也会选一些漂亮的买回来。 虽然孩子还没有出世,但是小衣服小鞋子已经至少有一柜子了。 越是到了预产期,云岫就越爱把这些东西都翻出来,看了又看。 顾六爷笑着过来:“你要倒腾一百次,才看的满意。” 他吃醋了,媳妇天天宁可看孩子的鞋子衣服,也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是自己已年老色衰?还是没了魅力? 云岫伸手推他,“你别压到了我儿子的虎头鞋。” 在他的手底下,正是她最喜欢的那双虎头鞋。 顾六撇嘴,把鞋子拿在手里面,仔细打量了一遍:“这虎头鞋都几十年了,怎么还是一点儿样子都没有变。” 他又认真的确认再三:“跟我小时候的一模一样……” 要不是他看过李婶坐在窗户下面一针一线的秀出来的,都怀疑是不是把自己小时候的拿出来,要继续给他的孩子穿呢。 云岫笑:“不光是跟你小时候的一模一样呢……” 顾六挑眉:“难不成你小时候也穿这个?” 云岫点头,乐呵呵道:“就算是在我们乡下,小孩子出生以后,也会做一双虎头鞋呢。” 再穷,小孩子做鞋子的布料子还是能够负担得起的。 顾六玩笑道:“你们家姐妹四个,谁先穿新的?” “都是新做的,虎头鞋不能穿别人的!”云岫知道他是故意使坏,撇嘴道。 “那四妮才高兴呢。”顾六继续贫嘴。 云岫伸手拍他:“就数你最坏。” 顾六坏笑着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我姑娘可是在听着呢,你说我的坏话,日后我们父女关系不亲了,可要唯你是问!” 两个人在屋里面说说笑笑。 不到晚上,欧田这才回过神来。 自己这是又被顾六爷给耍了。 面上看着是他去了一趟顾家,然后自己脸上怂,人家都请他自便了,他也不敢把花七爷给带回衙门来。 但是在外人看来,这分明就是顾六爷又当面打了自己一巴掌,还给别人撞了声势。 欧田气的要跳脚蹦起来。 这件事情他虽然糊糊涂涂的,也闹不明白。 但是自己再一次成了别人的笑柄,钱家的事情和这次黑家沈姨娘的事情。 他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的,已经是明明白白的站在了顾六爷这边了。 顾六爷让他怎么判,他就怎么的判。 后悔! 后悔的要命! 早就知就不该听李岚的一时怂恿,去顾家吃这个闭门羹了。 县衙门是后悔,那黑家则是害怕。 倒不是害怕顾六会对他们做出来些什么。 而是害怕沈姨娘会把自己这边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告诉顾六爷。 沈姨娘虽然说是黑水寨派来的人,但更多的是监督他,他替黑水寨做事办事,都是沈姨娘在一旁监督,有时候还要传达一些大寨主的命令。 所以他们黑家跟黑水寨的关系,沈姨娘是最清楚不过的一个人。 这些事情要是被顾六他们知道了,就凭驻军对黑水寨的仇视。 大寨主他们是一时半刻的拿不到人,但是上门把上次要灭了黑家的气势拿出来,来个抄家灭口,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但是这事更不能告诉黑水寨那边的了! 黑水寨的传信使者在他的地盘上被驻军的人带走了。 沈姨娘是一个四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女子,大寨主那多疑的性子,绝对是头一个就想到自己身上来。 以为是自己为了摆脱宅子的舒服,才故意让驻军把传信的人给抓走了。 “表哥,你这是怎么了?”李岚过来书房找他,看到黑曾琦一脸的愁眉不展。 黑曾琦看着他发愁,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她,毕竟李家跟大寨主之间的交情,还是要比他的深厚呢。 “那沈姨娘……是寨子里面的信使……” 李岚:“???!” “负责你们黑家的么?”李岚惊呼。 黑曾琦点头:“这下子,我该怎么跟大寨主交代呢。” “这可是大事!”李岚说着他从别处听来的消息:“我可是听说,海晏县的传信使,是大夫人从前任丈夫那里带过来的。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没想到有大夫人的那层关系,大寨主还能把人给指派过来,嫁到黑家做一个小妾? 李岚歪头一想,又觉得恍然大悟。 高!这招真的是再高明不过的了! 就算是之前有人告诉他,大寨主把自己的继女送到一个小县城里面给人家做妾。 这任谁也不会相信的事情啊。 以大寨主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就算是在白马郡里面找个正经人家,让那个女儿做个当家的主母夫人,也有不少人家求之若鹜呢。 “你小子!”李岚伸手在黑曾琦身上拍了拍,笑着感慨,“好福气啊!” 能跟大寨主做儿女亲家,怪不得黑家的生意比别人都受重视。 黑曾琦一脸无奈,“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啊,那沈姨娘丢了……我这边怎么跟大寨主交代呢!” 大寨主虽然有好几位夫人,可是听说最受宠的,就是大夫人了。 大夫人嫁过人,还带着一个孩子。 大寨主不光明媒正娶,给了大夫人身份,连带着大夫人带过来的那个女儿,也是从小就在寨子里面长大,大家都要称呼一声小姐呢。 “哎……”黑曾琦叹气! 原本好好的,怎么就出了这等祸事呢! 这玩意沈姨娘真的高密……大寨主还不把自己给活吃了! 李岚道:“你慌什么?还怕她对寨子不忠不孝不成?” 沈姨娘是大寨主的女儿,虽说不是亲生的,但是有大夫人那层关系在,再怎么的也不会把寨子里面的事情往外说的。 “只不过……咱们当务之急,是不是先要把人救出来再说?”李岚道,“毕竟是她身份特殊,那顾六他们要是把人给打死打残疾了……” 李岚见过那天花七的气势,凶巴巴跟要杀人的。那沈姨娘,未必会有好下场! 第一百九十一章:京城出事 吓得顾六也慌了神。 好好地正说着话呢,他只是一时口误,把心里面的话说出来了。 又是道歉又是赔礼,好话说了一箩筐的小姑娘还是这么咄咄逼人的。他也生气。 而跟顾六有一样烦恼的,还有远在千里之外,望京城里的面的扶子初。 因为顾南青也挺着大肚子,如今在家里面不安分的养胎呢。 望京城。 北城门口大柳树下的说书先生唐一德,一身皂青小袄,在茶馆里坐的端正。 茶馆里已经稀稀落落的开始上座了。 看人差不多了,唐一德将手从怀里的汤婆子里拿出来,嘴里念念有词的自顾自说了起来。 台下原本还乱乱哄哄的人群,慢慢的都安静下来了。个个支棱起耳朵,想听清楚,台上这位到底在说啥。 “……解战袍!” “啪”醒木一拍,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唐一德微微抬眼皮,扫了一圈。今天那扶家金贵的杠精没来,不错。 伙计添水打他旁边走过,一丝小风自脖颈钻了进去,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这都开春了,天还这么冷。 天冷就要挑些开心的事来说,给大家伙乐呵乐呵。 “上回书说道,大名国那宋国公娶了鬼医门的二小姐,鬼医门的人,谁敢得罪?人吃五谷杂粮,保不齐就得有个小病小灾,大夫都得尊敬着点好。 那鬼医门二小姐做了国公夫人,虽不善交际,但他们鬼医门有副御夫秘术,女子出嫁以后,只要给男方家里人施展秘术。 保管在夫家以后的日子事事顺心,夫妻和睦,小三小四跑光光。 扶家二爷三爷,天天不务正事,就是吃了这药,才对这个嫂嫂恭敬有加。说是当亲娘一样孝顺,都不为过。 曾经有人想攀附上扶家门路,半夜将女儿送到宋国公晚归的路上。幼女失孤,强盗欺凌,各种能激发男性保护欲的场景都有演出。 而这些人不但连宋国公的影子都没看到,还被好心的扶家二爷三爷主动为嫂子分忧,帮助他们梦想成真。喜欢家破人亡的送他家破人亡。喜欢受人欺凌的送她受人欺凌。 因此扶家二夫人三夫人对这位长嫂可是敬重加膜拜。” 岂止是扶家两位夫人膜拜,台下坐着的那几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听到这里也都紧紧攥起拳头,在管束未来丈夫的康庄大道上成为了宋国公夫人的狂热粉丝。 二楼的包厢里,顾南青,眉头皱的紧紧的。 “这死老头子又找死的讲咱们的事情了?”顾南青在包厢里面气的牙根痒痒,恨不得就这会儿下去把人打一顿! 这老头嘴里面扶家的事情,说的是故事却借着故事,拿扶家的事情来打趣。 扶子初坐在他的身旁,揉了揉脑袋,笑着安慰她道:“他这段不给钱,你别生气。” “哦。”顾南青不情不愿的点头。 唐一德在台上这段正说得津津有味,突然下面站起来一个男子,喝倒彩道:“嘿,说的跟你亲眼见到似的。照你这么说,那宋国公夫人不就是个妖精么?建国之后不准成精,你还有没有王法了!” 又一个杠精。今年真是流年不利,每次说茶馆都能遇到杠精。唐一德心中暗道:回头让伙计认认他的脸,茶钱双倍! “是呀,唐先生,这宋国公夫妻恩爱的故事,都讲了三天了,净撒狗粮,回家路上冷啊!” 有人先开了头,台下不愿意再听人家恩爱故事的人也站了出来。 “是呀,换个故事讲呗。这个都听腻了。” “唐老头你是不是收了钱,出来替人家秀恩爱的?” “讲点八卦呗。”有人提议道。 一个好的说书先生是能够满足观众老爷们的各种奇葩需求的。 “啪!”唐一德醒木一拍:“前儿,卫国公家的轿子,在宫门口被人砸了。您猜,这事儿是谁干的?” 卫国公府——郇家,在这儿听过大名故事的都知道,郇家是大名世族大家里面一等一的富庶。 一听是关于世族大家的八卦,观众老爷们顿时来了兴趣。 唐一德小眼儿微微眯起,抬头看了看二楼。 说道:“卫国公家里那个人尽皆知恩爱有加的结发娇妻,终是没抗住,几个月前,一场西风,便撒手人寰了。这才有了后面这些事。 这个起因啊,要从卫国公家的发家史讲起。 遥想四十年前,郇家还是个曾随过高祖打天下,得了荫封而子孙经营不善,不但在朝堂没有混到一官半职,连个能够袭爵的儿子都能没落下的破落户。 谁成想,这运气来了真的是四面八方都是大路。 古稀之年的老卫国公儿子是没指望了,但家里却养着个美貌卓绝的独女。 年轻时候老卫国公为了传宗接代,小老婆抬了一房又一房,蛋都没生一个。” “那不就成老绝户头了么?”有观众老爷起哄。 唐一德点点头:“那些亲戚旁支天天带着孩子到老卫国公面前转悠,明示暗示的表示可以提供儿子帮他继承家业。” 话音一转,突然提高了声调:“谁成想,老卫国公在五十七岁高龄的时候,家里四十有余的正房夫人产下一女。 求了一辈子,老来得女,就算不是个儿子,卫国公府也是一门欢喜,老卫国公更是倾尽棺材本的要将最好的给这姑娘。” 郇家有后了,观众老爷们那颗担忧的心,这才放下。 唐一德继续说道:“郇家这小姑娘虽自小娇贵,但天资极高,三岁能背诗,五岁会写文,当世大儒宋老先生年轻时在她家做过教习,也对此女称赞有加。 一女百家求,最后望京首富、年轻有为的富一代、青年才俊王百万成功凭借入赘。放弃姓名权等不平等条约,抱得美人归。 遗传真的是个很玄乎的事情。王百万入赘以后,三年儿女双全,成功让卫国公抱了个大孙子。子孙得继。” “好!”听到郇家子孙得继,台下有听得入迷的观众,起身拍掌叫好。 茶馆的店小二,忙端了盘子出来收打赏。 一圈过后,唐一德清了清嗓子道:“长女郇婧,及笄之年就被青梅竹马的皇上抬进宫,做了六宫独宠的皇贵妃。次年,便生了九皇子。在大名皇嗣萧条的大环境下,皇贵妃的地位,异常稳固。 长子郇安,牢牢抓紧了母亲的聪慧与颜值,与宋国公家的扶非晚并称望京双壁。自幼年起,便有幸做了当今皇上的伴读。在袭爵之后政治搭台经济唱戏,郇家凭借皇亲的身份,生意遍布天下。 自此卫国公府鲤鱼跃龙门,成功步入望京贵族的行列。 扶子初这边才把媳妇哄好了,楼下突然就有人掀桌子打起来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他和她的谣言 大柳树茶馆的一楼之内。 桌子与板凳齐飞,飞溅起来的木屑有跳上二楼的。 扶子初连忙让人先把上楼的两条路给拦住了,又把他们屋子里的门给关严。 等到京兆府的人过来的时候,大柳树茶馆内,已经是一片废墟。 撕扯的打架的,你拽我的头发我咬你的手。京兆府的李大仁也知道,一时半会儿是掰扯不清的官司。 索性把所有人都给抓了回去。 扶子初他们看人走了,这才扶着顾南青出来。 “啧啧。”顾南青咂嘴摇头,“这可比宫里的杂耍都热闹。” 哪里是打架?分明是拆楼啊。 扶子初则是沉着脸色,心里面无比庆幸,今天是自己跟着过来的。 要是放她一个人出来,像往日一样跟那说书先生吵一架算是好的。 这些人手脚无情的,万一磕到碰到了。 那才是要翻了天了。 楼下的地上下不去脚,扶子初把人抱着,挑了平坦的地方下脚,这才出来。 外面有扶家的管家过来接人。 这边出事的消息传到了扶三夫人的耳朵里面。 她的宝贝儿媳妇和小金孙可都在呢。 连镖局的人手都派了几个过来,方才京兆府的人手不够,还有几个跟着去帮忙捆人的。 顾南青道:“咱们回大宅吧。”她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婆婆心疼她,她也知道不让长辈担心。 两个人跟着老管家回了大宅,才没多久的时间。 大柳树茶馆的公断出来了。 打人的是贵妃娘娘宫里的人。 明白的就是为了教训唐一德的满嘴胡喷而来的。 “那唐一德无聊编这些干嘛?”顾南青不解的问道。 扶子初道:“编的?那可不光是编的。” 要是那说书的说的全是假的话,贵妃娘娘也不会动这么大的怒气了。 “都是真的?”顾南青惊愕,“那咱们府上的事情也是真的?” 唐一德讲的可不光是郇家的发家史,还有他大伯扶首辅和皇贵妃的暧昧情绪呢。 扶子初被问的哑然,长辈的事情,真真假假的,他也不好去多说什么。 “那得你去问问娘了。”他回答补上来,只能把事情往他娘身上推。 “我不去。”又不是傻子,她去问这个? 看她犯小性子,扶子初在一旁又交代两句:“这些日子你可别再出去乱跑了。要不瞧方才娘的阵势,再出这种事情,她怕是要咱们回来住了。” 顾南青点头。 “你说,唐一德背后指使的人,是谁?”敢往当朝贵妃娘娘身上泼脏水,一个小小的说书先生可没有这种本事。“皇后娘娘?” “未必是皇后娘娘。造这种谣言出来,受最大影响的可不是皇后。” “他们的目标是大伯父!?”顾南青恍然大悟。 扶子初点头:“郇家的事情是小,他说的更详细可是咱们家的事情。真真假假的掺和了说,知道的听个热闹,不知道,恐怕早就记在心里面,当成真的了。” 把大伯父跟贵妃娘娘牵涉在一起,不管多么假的编造,只要传了出去。 那他们扶家,可就坐不安稳了。 他今日陪着一起过去,就是为了看看到底是谁,敢指使唐一德败坏他们家的名声的。 顾南青歪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前些日子你没跟着,唐一德可多讲的是父亲他们在高阳书院念书时候的趣事。” 扶子初道:“什么趣事?” 他爹兄弟三个和六叔,同今上和贵妃娘娘都是高阳书院出来的同窗。 一起好的朋友,他们当初的那些事情不好都有载入皇家帝志里面的,有什么好当做趣闻的。 “呵。”顾南青点了点手中的团扇,“唐一德说,大伯至今没有成亲是因为心里还一直爱慕者贵妃娘娘的缘故。” “……???” “放他娘的狗……”扶子初骂了一半,想到媳妇还揣着他儿子在听呢。 他低了低声音,道:“要说爱慕贵妃娘娘,六叔才是从小就爱跟贵妃娘娘往来的,听说,那也是因为贵妃娘娘跟六叔的亲娘沾亲带故的,面容有几分相似的缘由。” 这事皇上可是比谁都清楚。 小时候他跟着去宫里玩,听大人们说话的时候,贵妃娘娘自己还拿这个开玩笑,让六叔喊她一声干娘呢。 本来就是清清白白的事情,捕风捉影套上张冠李戴,就敢大喇喇的往扶家身上扣了么? 顾南青前几天把该骂的都骂了,这会儿子倒是沉得住气,躺在那里悠哉悠哉的。 “皇后的姑表亲家,颜妃的娘家,还有一个顾家老宅的。”她歪着脑袋又仔细想了想,“还有宫里的一个小太监,面熟的很,我又想不起来是谁宫里的。前些日子,我在大柳树茶馆,可都见过。” “宫里的?” “嗯,尖嗓提音的,虽然是个管家打扮,但是那份打骨子里面就摘不干净的谄媚劲儿,一看就是个小太监。” 扶子初抿嘴,把这些事情给记到心里面了。 他看顾南青还在歪在那里扇风。 这才五月份的天气,蝉鸣还没起来呢,她就抱着个扇子开始了。 “我来替你打扇。”他从顾南青手里面接过扇子来,做样子的扇了两下,就把那团扇丢在一旁,让丫鬟给偷偷拿下去了。 顾南青自然是瞧出来了他的意图,也不拆穿,只是变相的赶人。 “你不去找大伯么?” 出了这种的流言,大伯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未必就会在意了。 “不用。”扶子初拒绝,“有六叔在,任谁造谣贵妃娘娘的话,皇上都不会信。” 六叔可是这天下除了卫国公和皇上之外,最爱贵妃娘娘的人了。 六叔视贵妃娘娘为长姐一样的尊敬,就连皇上,明知两个人是姐弟的情怀,还要玩笑似的酸上两句呢。 要是大伯真的对贵妃娘娘有什么别的意图,第一个出面阻挠的就是六叔了。 宫妃和权臣,那是抄家灭族的罪名! “我六叔那么大的能耐?”顾南青笑,她自从怀孕以后就怕热的厉害,打手心脚心里面发热。心里面烦躁,想早一些把他赶出去。 扶子初笑着伸手把她环在怀里,他喜欢和她亲近,一直都喜欢的很。 小姑娘自打有了身孕以后,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子甜甜的奶味。 像乳饴糖一样的好闻,他不爱吃甜的,但是却爱极了她身上的甜味。 他轻轻舔了舔她的耳朵,“六叔的能耐大不大我不知道,但是皇上最疼的就是六叔了,他们造谣贵妃娘娘,六叔可不会袖手旁观的。” “走开。丫鬟们都看着呢。”顾南青嫌热,伸手想把他推开。 被扶子初一下子抓住了伸过来的手,“都出去了。” 他这边别院伺候着的丫鬟仆人,都是他娘千挑万选出来的。 别说是不敢在他们夫妻恩爱的时候出来做电灯泡了,就是平日里多看他一眼让小姑娘误会了的事情都不会做。 把人送过来之前,他娘可是亲自耳提面命了,谁要是看着少夫人年轻,敢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到时候不光是要直接拉回老宅打杀了,连带着亲娘老子都要不得安宁。 他们的卖身契都在扶家手里面,人死了也就死了,官府连面都不会管的。 顾南青皱眉,探头去看,果然屋子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个了。 没人看也不能腻歪的这么厉害。 “我热……你起开。” “我给你吹吹风……”扶子初赖着不走。 那张心仪的面庞近在眼前,顾南青心里面有气也气不出来了。 装作不理他了一会儿,被他三两句哄得,就闹到一起去了。 后来…… 因为扶家小少爷吹出来的风太大,小姑娘哼哼唧唧的哭了一晚上。 第二天找出了高领的春衣,把自己裹得严实实的,再也不喊着热的慌了。 扶子初虽然被亲亲小娘子给赶去了书房,却笑得一脸奸计得逞。 穿厚了好,穿厚了,春捂秋冻,捂得严严实实,就冻不到他的俩宝贝。 *** 顾六收到望京城送来的书信,已经是七天以后了。 “那群狗儿子的,他们这是不作死就急的要命不成?” 把贵妃娘娘和扶家大哥一起拉下水?然后好作收渔翁之利呢? 花七把信拿过去看,也皱起眉头:“通篇胡扯。”他们这些一起长起来的兄弟们都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他一个说书的就敢东拉西扯,编出这么个故事出来? “谁送的消息。”花七拿起信封去看,又道:“说的这么假,皇上怎么可能会相信呢?” 他们这些玩起来的,郇贵妃可是大家都放在心里面疼爱的姑娘。 聪慧机智,又是个有脑子的。 但是大家是真把她当姐姐妹妹一样的相处,都是在望京城长出来的孩子。 谁敢说,他没有呈过郇家的情分? 当初他们家里面遭难,他作为家里面的嫡子能够保下一条小命,已经是天大的恩厚了。 听说是贵妃娘娘到太和殿求了皇上,跪的人都昏倒了,才换来的恩赐。 造贵妃娘娘的谣言,实属不应该了。 顾六道:“皇上不信?” 他摇了摇头:“这已经不是相信或者不相信的事情了。” 他伸手在那封信纸上面敲点了几下,继续道:“他们要的可不是皇上的信任,而是赌的皇上心里面的那份猜忌。” 花七和他交情多年,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六哥的意思:“你是说当年宋国公府和卫国公府的那门亲事?” 顾六沉默,好久才重重的点头。 若是说别人,皇上跟贵妃娘娘夫妻情深,自然是不会相信的。 但是扶家的人,就令当别论了。 花七气的破口大骂:“妈的!那群狗儿子,真是一天也不让人安生的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小舅舅,我想你! 黑家,才安生了没几天的老宅门口。 站着两个人。 “不要脸的贱胚子,没那当后娘的命,偏长了一颗后娘的心。还想在我家小姐头上作威作福。” 一个小姑娘梳着双螺髻,嫩黄的衣服,丫鬟打扮,看上去豆蔻芳华的模样。只是嘴里骂的话着实的比刀子还要尖锐,丝毫不给人回嘴的机会。 被她推倒在地上的女子,一身娇红,以绢拭泪,委委屈屈的啜泣,看上去让人好不怜惜。 同她一起来的婆子膀阔腰圆,见红衣女子被推倒在地,顿时变了脸,双手掐腰,破口高嚷。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钱家的姑娘也算是这府上的主子,那是当家老爷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妹子!是老夫人的嫡亲亲外甥女。你这小崽子吃的穿的用的,哪个不是我们钱家的银子。 你一小丫头片子,毛都没长齐,把别个赶走,怎么的还想混个偏房做做?” “钱家的银子?” ‘呸’小丫鬟一口啐到了那婆子脸上,掐着腰,指着身后的大门。 “瞪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黑府,姓黑,太爷活着的时候,正经夫人姓李。如今的老太夫人也是行李!少在这里狐假虎威的,仗着一点儿不要脸的份子,老太夫人对钱氏有些脸面了,你们这帮不知是真是假的亲戚跟阴沟里的老鼠似的,都蹦跶出来了。真是恬不知耻” “好你个小娼妇,你敢骂老娘,老娘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马王爷有几只眼。” 在黑府的大门前,两个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对着卷起来了。 远处,一辆黑顶的马车,匆匆忙忙驶来。 黑曾琦把老管家送到城外,交代了嘱咐,才回。 “老爷,小姐房里的莺儿在门口跟钱家的姨表婆子吵起来了。” “先走西侧门。”黑曾琦听到这事就脑袋疼的厉害。 不想跟他们有过多的纠缠,挥了挥手,让车夫改了道路。 得了指示,马车在府宅门口打了个弯,朝西侧门驶去。 “二哥,你这府上有点儿热闹啊。”听得车里有男子的声音打趣。“小妹才走不到一年,他们就眼巴巴的盯上了续弦夫人这个位置了?讲真的,有想法的不?” 说话的是李家的正经嫡次子。 算起来,是黑曾琦的表弟。 赵家派了红掌事,李家就把也在从商的嫡次子李岚给派了。 正好在城门口碰上黑曾琦的马车,这才一路过来。 黑曾琦之前娶得是李岚的庶妹,生了一个女儿,又是表亲,又是小舅子。 两个人说气话来,自然就少了许多隔阂生分。 …… 黑曾琦坐的端正,丝毫没有觉得有人在自家大门前打架有什么面子上过不去的。 拐了两个弯,马车自侧门进了黑府。 只见管家匆匆赶来,没来得及见礼就喊道:“老爷,小姐被钱家那老憨婆推到水里了。”一抬眼,瞧见车上下来一年轻年男子。 月牙白色的长衫上绣着银丝线,熠熠生辉,头发用一根碧翠的翡翠发簪束起,连鬓角都梳的整齐,没有一丝散落下来。 正扶着小厮下车,听到管家的话,一个没站稳,打脚踏上跌了下来。 “舅爷来了,老天保佑哟。小姐才从水里救上来,我们这正准备去请大夫呢,要不您先去给看看?” 李岚做的有药材生意,连带着自己也会一些岐黄手法。 一行人慌忙连拖带扯的拉着他往小姐院子走去。 “岚哥儿,妞妞情况如何?” 李岚正在为躺在床上的小姑娘号脉,站在一旁的黑曾琦担忧的问道。 李夫人潜心拜佛,不过问旁事,他过门的媳妇又早早的走了。 如今他和李家最为亲近的关系,就是这个颇得李家当家老爷子喜爱的女儿了。连黑婷方这个名字,都是随了李家婷字辈分的。 “妞妞年纪太小,下水后寒气入体,又受了惊吓,怕是要将养些时日了。”感到手下的小手在轻轻的扣自己的手心,李岚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 钱姨娘是他姑姑的陪嫁丫鬟,也是他们李家的家生奴。 看在她生下黑曾琦的份上看,才给了他们一份体面。 但钱家是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得了主子的恩惠,就想着欺负到主子头上去。 “待我开个方子,拿去先抓药,驱了寒气再好生调养。” 有小厮上前,备了纸笔,李岚写下药方。 那小厮拿了方子,急匆匆的要去抓药。才出院门,就与迎面来的一群人撞了个满怀。 一群庄稼人模样的汉子,扛着镐把、耙子、镰刀等一众农耕器具,中间簇拥着一个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头,堵在院子的门口。 领头的那个老头,是钱姨娘一个远房三叔,也是他们钱家辈分最高的大辈。 是隔壁高律县的人。 “钱老爷子来了,下人们也真是的,怎么没领老爷子去花厅看茶?走走走,我这就带您去。”那小厮平日里多跟着老管家跑动跑西。 眼神也是伶俐机灵的很,忙唤人来,要带他们去花厅。 那老头子怒目横眉,冷笑道:“老头子我可没有那个好命喝你的茶,你家老爷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不过是个庶出的赔钱货,还真当自己是李家正经主子啊?纵容一个小丫头当街闹事,打伤我们钱家的好姑娘。还有没有王法?” 只见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自人群中挤出来,丢下一个捆了手脚的小丫头,还不忘顺势在小丫头的腰上上掐了一把,正是方才在门口吵架的莺儿。 那小厮是莺儿的远亲表哥,两个人一道在黑家做工。平日里也多帮多近的。 看到表妹被人捆着,当下就黑了脸,呵斥道:“咱家门口守着的人呢?怎么做事的!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小姐的贴身丫鬟被人绑了?” “你是说他们几个?”说着又有人丢出来了几个家丁。脸上身上都有伤,衣服也有扯破的,一看就是武力不敌,被对方反制了。 “你们钱家欺人太甚了。”没容那个小厮把话说完,就被一个庄稼汉抢去了手中的药方,将他推到了一边。 那老头年轻时也念过几天私塾,识文断字。 看了是个药方,咬牙切齿的撕成两半丢在地上,还啐了一口:“我呸,那小妮片子指使人把我的萍儿打的都下不了床了,她倒装病吃起药来。走!今天黑曾琦这忘恩负义的混小子必须得给我们钱家一个说法。” 出门的时候,他可是得了那位爷的保证了。 只要他办成了这件事,拉下脸来好好在黑家闹上一场,到时候他孙子进望京城的事情,可就有着落了。 拼死不过老命一条,黑家正乱的厉害呢,他过来踩上一脚,给亲孙子谋一个长远的福利。 值了! 想到这里,钱老爷子就更有底气了!听了胸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辈分高,是个有身份的人似的。 黑曾琦正在担忧自己的宝贝女儿呢,黑婷方要是有个什么意外。李岚就在跟前呢,消息往李家老爷子耳朵眼儿里传的可就快了。 到时候真把李家惹了,将女儿接过去,把他这边的事情撒手不管了。 那顾六爷和黑曾福他们,还不得把他给吃了? 就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出门一看,好阵势! 带家伙的,骂街的,啐痰的,还有手贱的,用手里的镰刀将路边的花草都给搂了。 李岚也探了个头,瞧了一眼:“二哥,钱姨娘的这群穷亲戚们,你是不是有些过于纵容的厉害了?” 连钱姨娘都是他们李家的奴才呢。 黑曾琦一个血亲,就这样的骄纵他们,是日后不准备把他们李家放在眼里面了,额? 外面钱老爷子喊了两声,黑家没有一个能站出来当家主事的人。 他索性就站在院子里面破口大骂,专门捡一些脏臭恶心的来骂。 黑曾琦公气的脸都白了,也顾不上搭理李岚,提起放在门口的一把大刀,就怒气冲冲的往门外走去。一众奴仆也跟着黑曾琦出去了。 李岚透过门缝打量了一眼,这群钱家的七八杆子打不到的穷亲戚,还不陪他过去一趟呢。 他不屑的冷哼,顺带将门也带上了。 “起来吧,小丫头。” 床上原本昏迷的小姑娘,偷偷地睁开了一只眼睛,看四下无人,这才张开了眼。 一双眸子清亮水灵,咕噜噜的在眼眶里打转,小小年纪便是人群里一眼就能注意到的美人胚子。 小姑娘自床上爬起来,搂着李岚的脖子,甜甜的香了一个“小舅舅,妞妞好想你呀~。”小姑娘睫毛长长的,扑闪扑闪的像一把小刷子。看着你的时候,无比真诚。 黑婷方最喜欢她小舅舅了,小舅舅好厉害,会做生气,会看病,还会带她念书识字。 最关键是,小舅舅长得好看,小丫头虽然年纪小,但已经是能够分得清楚美丑的年纪了。 谁不喜欢长得漂亮的人呢。 “少拿这招来糊弄我,当年你阿娘每次想到什么鬼主意,挖坑给我跳的时候,就你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 李岚笑着戳她的小脑门。 他虽然和小丫头的母亲是同父异母,但因为李家女儿里面没有嫡出。 嫁到黑家的这个妹妹,自幼被养在正房夫人名下。 兄妹三个人相处的日子久了,比别的自然要好上许多。 第一百九十四章:黑曾琦杀人啦! 李岚疼黑婷方的娘亲,爱屋及乌。 自然是喜欢这个乖巧的小侄女了 “小舅舅……我是被那个女的推进水里的。”黑婷方一脸愤愤,小手抓的被子紧紧的。 “少骗我,说实话。”李岚故作生气的,板着脸道 “……那个钱家来的婆子非要留我单独跟那个叫四姑娘的女的交流感情。”被拆穿了心眼儿里面的小聪明,黑婷方委委屈屈的说道。 “然后你就趁没人,心一狠,以为掉一次水他们再也不敢来了。”李岚要被气笑了。 小丫头年纪不大,怎么这么多的心眼儿。 自家妹妹的实在,她是一点儿没有随到。倒是把她爹的那些花花肠子小聪明学了一个精致。 “傻瓜。”李岚伸手,揉揉小姑娘额前的碎发,道“要真照你这么一个想法的话,那钱家婆子以后可有机会带着你那些后母们以关怀你的理由来府上偶遇你爹了。” 听到这话,黑婷方掀开被子就要下地:“莺儿姐姐!莺儿姐姐!我爹呢?快!跟他说,我好了,没事不要探病的。” 李岚伸手将人拦了下来:“你爹在门外跟处理钱姨娘的陪嫁呢。你身边的其他几个丫头我打来就没见人影,但是舅舅我可知道莺儿怕是一时半刻也来不了。” “莺儿姐姐怎么了?”小姑娘眉头紧锁,问道。 “我来的时候见过她在大门那里跟一个婆子对着卷架呢。眼下这群‘陪嫁’都进这园子了,你的小丫头怕是被绑了丢到一边去了。” “我出去把莺儿姐姐救回来。”黑婷方提着鞋子就要出去。 她有李家这个外家做靠山,虽然赵家那房的人不爱她,但是在黑曾琦这边的丫鬟婆子,可一个个都视她如珍宝呢。 “你要是出去了,恐怕真要得一个继母了。”李岚端起桌上的茶水,点了点旁边的椅子:“喏,透过窗户缝正好看得清楚,绝佳的戏台子。” 透过窗子,只见一众人,气势汹汹的将黑曾琦他们那出去的几个人团团围堵住。 面对黑曾琦这个黑家如今的当家人,那老头也不客气,开口就嚷道:“大孙子,我是来给你妹妹讨个公道的。” 钱家这些人平日就经常仗着钱姨娘的面子作威作福的,黑曾琦多面子上的善恶,又是个喜怒不幸于色的人。 就让人误以为得他是好欺负的,钱老爷子也就骂起来,放肆的无所顾忌。 “你都不知道你那小丫头片子趁你不在做了什么。真是死了亲娘就丢了教养的野丫头,你要不好好管管,以后指不定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败坏了咱府里的名声。” 黑曾琦方才就被气的脸色惨白,原本是想好好跟他说话,这会子听倒他们提到亡妻,又骂了爱女。 忘妻爱女是不是真的很重要,这都不重要。 李岚可就在隔着一道门的地方,竖着耳朵认真的听着呢。 他对黑婷方的态度,这个时候异常的关键。 随时都会影响到李家对他的态度。 赵家和黑曾福那边都牟足了劲头,想对他磨刀霍霍。 又有顾六爷和一个难缠的欧县令。 李家的支持,在这个时候对他而言,是格外的重要。 黑曾琦气的顿时怒火攻心,一个趔趄差点没过去了,幸亏身旁的贴身小厮及时搀扶,才稳住了脚步。 他提起手中的那把大刀,三步并作两步就上前削去了面前喋喋不休老头的牛心发髻。 那老头骂的起劲,正骂到激情澎湃之处,突然脑瓜顶上一凉,剑影闪动之间,只见一团白发落地。 院子里顿时没了声音。 安静的令人感到害怕。 片刻不到,哗啦啦的水生作响,一股骚气弥漫开来,那钱家老头脚下,一滩水渍。整个人瘫在了地上。 然后瘫坐在地上,嗷嗷的哭,捶胸跺脚的大喊:“你这个不肖子孙,我是你亲叔爷啊!我跟你爷爷一样的!黑曾琦你不孝顺啊!快来看啊!杀人了!孙子要杀爷爷了!” “管家!管家何在!”黑曾琦丢了大刀,大喊道。 实在是欺人太甚,黑曾琦此刻被气得也没了与他们分辨的心性,只想快点把这群无赖从自己家里赶出去。 小厮三步并作两步,屁股上的土都没拍就小跑的赶了过来。 “老爷,管家出去了……” 黑曾琦这才回过神来,指着他道:“就你了,把他们捆了!” 他气的咬牙:“带人把这群入室抢劫的土匪绑了,送给县太爷查办!” 这小子早有报仇的意思,早早地就召集了人手,已经就候在园子外面了。 百十号身强力壮的家丁们得了命令,就蜂拥而上缴了这群人的农用武器,一个个五花大绑给捆了出去。 尿裤子那个钱家老太爷,因为实在站不起来,还得到了拖行的优待。 到底是老当益壮,被两个大小伙子捆得五花大绑的拖在地上,也不能阻止钱家老太爷喋喋不休的辱骂。脏的臭的、荤的素的开了斋的骂个不停。 赶走了这群人,黑曾琦进屋瞧女儿安好,便小心翼翼的退了出来。 “把那些镰刀斧头的都给县太爷带过去,让他好好查查。” “是。”那小厮恭恭敬敬道。 “备车!” “???”那小厮疑惑。 “老爷要去哪里么?” “去哪儿?人家都带着刀枪棍棒打杀上门了!”黑曾琦满脸怒意的呛声,又吩咐道“把他们捆好了,我跟你们一起过去。” 今天不光要好好整治这群无赖的强盗,也要好好地给李家一个拿得出手的态度来。 “是,”老爷心情不好,平日里温文有礼的人生起气来,真可怕。 那群蠢货,真的是自己求死还要拉上无辜的人。那小厮拍干净屁股上的土,啧了啧嘴:“倒霉喽!” 黑曾琦过来告状的时候,欧田正跟顾六爷在屋里说话呢。头也没抬,挥手示意红师爷玉。“就说我这边忙着呢,让他们先在外面等着。” 不一会儿,红师爷又进来回话道:“老爷,黑曾琦说他是来告状的。” “告状?”欧县令拧了眉,道:“状告何人?” 黑曾琦那边的事情他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去解决才好,但是眼下顾六爷这边,才是关键。 顾六爷亲自过来上门,他不做陪着,少不得要招到记恨的。 “说是要告隔壁县里的钱家一门,私闯民宅。黑曾琦他们说,他们府上刚才被悍匪带着武器洗劫了。钱家要给黑曾琦续的继室把黑曾琦府的大小姐给推进了水里。下面的人替主子不平,就把钱家的人赶了出去。钱家就斧头镰刀去黑曾琦府上喊打喊杀了” 悍匪洗劫,亏得黑曾琦想的出来。 坐在对面的顾六爷微微的抿了嘴。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看了看外面的天气,真是好大一片云啊。 “黑曾琦这门穷亲戚,确实过分了。”纵然是知道民间可笑之事颇多,欧田也没想到会有这波操作。 “寻常的破落户,没人在背后撑腰,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黑家府头上撒野的。”顾六爷幽幽说道,手上的功夫也没停“天要变了。” 这局棋怕是又要输了,想想方才顾六爷说的那事,欧田心里面就觉得烦躁的厉害。摸了摸额头,欧田笑意牵强。“算了吧。给黑曾琦处理一下家务事。六爷您也正好旁听。” 宋国公也好奇卫国公这一手打的是什么牌,便应了下来。 “臣,求皇上收了我们郇家的爵位。”卫国公一进门就跪在了地上。 皇上抬手挥退了众人“快起来,不是说要告京兆府尹么,又与你家爵位有何关联。” “臣是被逼无奈,祖宗家法臣不敢告,只能状告京兆府尹。” 京兆府尹李大仁,叫做李大仁。 打皇上还是皇子那会儿就开始发奋努力考状元,十八年间连个进士都没中。 后来无以为生,就在望京城北门口摆了个地摊替人写家书为生。 旁边的算命先生都发家致富换了门面铺子了,他还是穷困破落到桌腿都是拿绳子绑起来的。 后来皇上登基,微服私访的时候路过他的摊子。 发现此人代写给前方军营的家信不收钱,一番询问后,觉得此人虽文采不佳,但一片爱国之心着实难能可贵。 天寿十五年,李大仁终于以四十二岁高龄,结束了自己十八年来的科举生涯。 进士二甲,第八名。 因为是皇上点了名的。吏部就给指了个京兆府尹的官职。 可怜这个李大仁,京兆府尹才做了一年光景,屁股都没暖热就被人皇上面前告了御状。 “哦,那李大仁犯了什么过错?”这个李大仁皇上是知道的,是个忠臣,守京城的好苗子。 “在他治下,悍匪横生,欺我郇氏一门无子嗣得继,凭一点沾亲,仗着辈分在那里,就无视国家王法洗劫了卫国公府。” “你还年轻,未必不能得个大胖小子呢。何必这么早就把世子之位请封给浓浓呢,回头朕让皇后给浓浓赐个县主,也是一样的身份体面。” “臣的大舅子说,臣去年狩猎时候替九皇子挡下那一箭后,就再也不能人道了。臣宁愿皇上收了这锦绣富贵,也断不会让给摆明了要打郇家家业的悍匪!” 提到自己不能生孩子这回事,脸不红,心不跳,说的人没有一丝丝的害羞。 反倒是屋里的另外两个人臊的脸红。 不愧是皇上的大舅哥,宋国公此时对卫国公的勇气十二万分的佩服。 天寿十七年,四月。卫国公郇安为女再次请封世子 同年五月,大陈第一个女世子的册封自卫国公家开启。 第六章: 红砖绿瓦的宫墙之下,复古的朱红和勾勒的金边看起来格外的庄严。 “听说了么?说是卫国公家的小世子在宫里走丢了。” “天哪!卫国公那般俊品人物也有私生子啊!” “私你个头啊,前儿卫国公不是才给他家唯一的嫡女请了世子的袭。” “哎,我说你们糊涂啊。你们管这些干嘛啊,还不快去找人,卫国公可是出了名的出手阔绰,要是谁找到他们家小世子,赏赐还能少的了?” 一群小太监聚在在甬道的拐角处低低私语。 “呀,这都打秋了,怎么还有小蜜蜂飞呢。” “拍死,快拍死。”前儿郦妃跟前儿的小柱子就是因为打的洗脸水里不知怎么的就飞进了一只小虫,就差点送了命。 主子们管不了虫子,但是管得住奴才啊。 四十大板下来,小柱子半条命都送了,这会子还不能从床上爬起来呢。 这小蜜蜂带勾夺刺的,要是没长眼蛰到了个主子谁晓得又该倒霉到哪个的头上。 一群人连忙七手八脚的挥着袖子,要打下那蜜蜂。 正巧有个小太监手里端着有要送回御膳房的托盘,见众人在打虫子,也上去帮忙。 举起盘子,瞧准了。使劲儿一挥,稳准狠的就将那扰人的蜜蜂拍死在地上了。又用袖子将手中的托盘擦拭干净。 来人是御膳房的小张公公。 “你们都守在这里干嘛?皇上都下旨了,要宫里所有人都帮着去找人呢。” 第一百九十五章:花七爷和那女人 欧田看了看地上的这一堆乱七八糟的破铜烂铁,脸上的端重沉稳,就再也挂不住了。 他撩着眼皮去看顾六爷,他老人家稳坐如钟的在那里。 脸上的神情丝毫没有变化。 还好,这位爷是不打算插手黑家的事情了。 欧田的打算,是要从黑曾琦那边问出来“这些东西,都是谁带过来的?” 私闯民宅,手持凶器伤人。 不管是哪一样,都是要被追究责任的大罪。 只要县太爷这边下了公断,至于伤人的凶器到底都是些什么,不重要。 没人会在乎的。 “是……是老叔公……”钱家本家的人有害怕的,开口说道。 他们是因为老叔公的怂恿,才要过来跟黑曾琦讨个说法的。 老叔公说,只要黑曾琦愿意续弦娶了他们本家的姑娘,不管选了那个,那黑家和钱家的这门亲事,就是稳稳的了。 他们钱家没钱,宗族都是穷的叮当响的,当初也是因为卖女儿这事,攀附上了李家这门高枝,才得了如今的这番富贵。 眼前有一个踢开李家,自己成为高枝的机会。 你说,谁不想着上前去试试啊。 成不成功的都是另说了。 但若是真的成了。 日后就算是为妻为妾,自家的姑娘不也能多一个这样的机会么。 所以大家就公推了,家族里面长相容貌都最为端庄的一个,钱四姑娘,送来给黑曾琦做妾了。 到时候,钱家的女儿成了黑家的当家主母,钱家可就真的是在白马郡这边站住了脚跟了的。 只可惜,大家在家里面的时候,安排的都好好的,没想到黑曾琦是个忘恩负义的。 连自己的血肉骨亲,都能够送到县衙门来。 老叔公起的主意,得罪黑家的事情,这个时候就只能让老叔公上了。 “哦?” 他这话说的,连顾六都抬头去看。 欧田听到这话,愣了愣,与站在身旁的红师爷默不作声的互换了一个眼神。 钱家的事情,虽然有人指使,可着后续安排可没有说好。 欧田朝顾六那边看去,只见顾六爷的神色,微微的沉了下来。 欧田跟红师爷两个人互相换了个眼神,尴尬的笑了笑:“顾六爷,您看这…” 虽说他才是正经的县太爷,但是顾六爷不管是论身份地位,还是官职其他,都要在他之上。 他是县太爷,顾六爷可是他的爷。 这案子要怎么处理才好,还是要看这位爷到底是个什么打算的。 之前的时候他初生牛犊不怕虎,挑战过一次顾六爷的权威了。 教训吃的惨败,这次,他就算是个猪脑子,也已经明白了劲头应该往哪边使才对的。 “那要看你自己了。”下首,在记录师爷身旁坐着的顾六,一脸冷漠的道。 方才对这件事情所表现出来的关心,都在那一刹那消失的无影无踪。 欧田回了眼神,没有说话。 顾六继续道:“这是你衙门口的事情,县太爷有什么打算,就怎么的审,也别什么事情都只顾着来问我。我不过是一个种地的,你要是种菜种花什么的,我还能帮忙,像这种一家子胡闹的事情,那还是得你来办。” 他看了看黑曾琦一眼,嘴角微微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俗话说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黑家如今的家主难道就是个一个什么事情也不懂的小孩子么?跟家大人打架生气了,还要到衙门口告状说话的?” 他虽然嘴上说着谁也不准偏袒,不偏不倚才是真的。 结果呢? 欧田自然是把他的话听得明白清楚。 顾六爷这是偏袒钱家呢。 黑曾琦脸上的颜色如今可是要比名字都要浓郁了。 顾六爷是海晏县的大神。打望京城空降过来的厉害人物。 他坐在这里,原先是以为县太爷的好友,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顺带过来的呢。 刚才还冷着脸说的好好的不会过问他们这事请呢。 结果一开口,就是偏袒钱家的意思了。 顾六偏袒钱家,这后面的事情,可就难办了。 “这……”黑曾琦张了张口,到底是没有说话。 顾六这个人,县太爷惹不起,他更惹不起。 之前花七的驻军去黑家抓人的时候,他可是跟着府里的家丁下人一起,被留了下来的。 他亲眼看到过顾六爷凶残狠辣的一面,怎么可能心里面一点儿害怕都没有呢。 欧田凤城到:“六爷,要不,您来给他们断断这桩公案吧?”、 反正黑曾琦他们还什么事情都没有说,什么都没问出来,那既然顾六爷有心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 那把他推出去了,也跟衙门口这边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黑曾琦皱眉,这县太爷未免有些太过不厚道了。 “不用。你审就好。”顾六沉着声音,冷漠的回绝了皇后欧田的提议。 欧田笑着点头,他审就他审,顾六爷需要怎么来审,他就能保证给怎么审的了。 “钱家老爷子……你看,黑家这边已经说了自己的诉求了,那您这边,有什么好说的呢?” 钱家老爷子? 黑曾琦面色更是不好。上了这县衙门以后,难道不都是原告被告的称呼么?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是老爷子了。 知道是说他是被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县太爷家里面的亲娘舅呢。 原本钱家老爷子看到顾六爷在一旁默不作声,一直说着让县太爷看着办的时候,他心里面都已经放弃了。 顾六爷本事能耐,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平头老百姓能够得罪的了的。 顾六爷不护着,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黑家头上碰瓷啊。 结果顾六爷竟然出声了! “愿望啊……青天大老爷……笑的愿望的要死……求青天大老爷给小的们做主啊……” 这老头不愧是人老成精,虽然他模样狼狈,但一嗓子嗷嗷的,就厚出了天大的冤屈。 接下来,在欧县令的公判之下,黑曾琦和钱家老爷子良好归一好。 被和和睦睦的送走了。 看着他们人走了,欧田再来看顾六。 “我去送送黑曾琦,县太爷要一起去么?”顾六好心道。 欧田自然是乐意,黑家的事情,顾六爷那边知道的可比自己多的多了。 两个人各自怀揣着自己的打算,乐呵呵的跟着黑曾琦一起去了黑家。 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黑家的院子里面发生了一片乱乱哄哄的。 顾六朝欧田一笑。 “呦呵,来的正是时候,欧县令,该不会是你的买卖来了吧?” 欧田点头,下马带着差官进去。 然后没多大一会儿的功夫,趾高气扬的进去,垂头丧气的出来。 顾六疑惑,笑着道:“怎么,里面有狮子老虎不成?” 他话音才落地,就看到花七带着一个妇人打扮的姑娘出来了。 黑着脸拉着人就要走。 “六哥……” 花七打招呼,然后翻身上马。把那女子也拉着上马,身后驻军整整齐齐的跟着,朝城外去了。 留下一地的疑惑。 花七爷从黑家拉出了一个女子,听说还是黑家家主黑曾琦纳在房中的姨太太呢。 消息跟被风吹起来的野草似的,一夜之间,刮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面。 顾六在家里面被云岫问起这事,也是一头雾水。 那女子长得虽然秀气,但是举止气息,却不像是什么大家闺秀的样子。 花七从小在望京城长大,又不像自己乱跑一气。 怎么就两个人认识了呢? 比他们都烦恼的人,自然是花七爷本人了。 那还是昭平十二年冬的事情了。 天大雪。,冷的人要命,若不是为了奔一口吃的,谁会愿意舍了温暖的屋子,在这种鬼天气里面出来。 渭西府连同附近十四个县都遭了灾,雪片子摞起来千斤重,砸塌了数以万计的老百姓的家。 房子倒了,心就散了,即便望京城里少年天子一心为民,派出了最为得力的钦差扶大人,带着军队跟粮食前去赈灾,却也只靡靡图已,远水解不了近渴。 老百姓的肚子等不及皇帝的粮食,没了钱,没了吃得,卖儿卖女的只为一碗饭吃,求得一口活下来的气儿。 南下的路上到处都是拄着棍子,互相搀扶着瞒珊前行的灾民。 管城县的北山脚下,也是渭西府今年遭灾最严重的地方。 县太爷见雪式不妙,连夜带着家眷钱财,驾马车仓皇逃了。 衙役们见县太爷都跑了,原本是想就地散伙算了,这一堆烂摊子,回头朝廷的钦差大人来了,哪家红哪家绿都是没点儿的事,他们这些下面的小喽啰,就算是拼了命的救灾救民,这功劳也落不到自己头上。 管城县的县丞大人原是本地的老教书先生,县里面不管是读的秀才还是开了蒙的孩童,十有八九都是他的学生徒孙的,望着故园落灾,老县丞一声令下,组织了衙役、里正们挨家挨户的救灾救人。 县太爷都跑的没影没踪了,所幸开了粮仓,拿了粮食出来,先救老百姓的性命要紧。 在老县丞的主持下,管城县这个原本损失最惨重的小县城,竟然一个出去逃荒的都没有,家家户户相互帮扶着,有县衙门的粮仓支撑,虽说清苦,倒是能过得去。 等过些日子,钦差大人带着军队和粮食来帮他们重整家园,日子也就有了盼头。 曹庄村通往管城县的大路上,天还未亮,大雪漫腿,只有一条被往来村民铲出的小路,蜿蜿蜒蜒的将这茫茫天地撕出了一道口子。 第一百九十六章:脏兮兮的小姑娘 就是在这种情况,花七爷跟着家里的管家从外祖家里回来,谁知道在路上正好碰上了那场该死的地震。 老管家带着马车一起掉落山崖。 他还是跟着遇难逃荒的村民,这才得了一条姓名下来。 只是别人都走了,他年纪小,又没有大人照顾,又冷又饿的,被落在雪地里面。 冻得离死只剩下一层皮的距离了。 而在茫茫雪地的另外一头。 沈三娘推着推车,艰难的行在小路上,车上的四个筐子,三个装的是鲜鱼,一个里面装的是她那不过四岁的女儿,沈巧云。 “阿娘,你累不?我下来走吧,别看我小,我腿可长了,前儿二爷爷还夸我个子高,以后肯定长大长腿呢。” 筐子里的小姑娘扎着两个冲天鬏,手里捂着一个荷叶包起的烤红薯,望着她娘,伸出手试着往外面钻。 “坐好别动。”沈三娘故作生气“今儿的鱼少了一筐子,你在筐里坐好了,娘才掌住平衡。你晃来晃去的,鱼撒了,你的花头绳可就没了啊。” 沈巧云小眉毛拧成了一团,她娘又骗人。 今儿早去池塘打鱼的时候,她坐在筐里看得清楚,她娘装满三个筐子以后,剩下鱼的又给放回去了。 沈三娘是管城县沈家老三的媳妇。 沈老三还活着的时候,做些小生意,有些田地铺面,加上为人老实聪颖,夫妻两个的日子过得倒是不错。 后来沈老三去隔壁县里收债,路上糟了抢匪,不光将他身上财物搜刮干净,连命也给夺走了。 沈家公婆偏颇小儿子,夺了沈老三的家产,没过头七就将沈三娘这个丧夫新寡给扫地出门了。 大着肚子,举目无亲,正当沈三娘一筹莫展的时候,曹庄村养鱼的李家老夫妻好心收留了她,肚子里孩子生下来以后,她就跟着老两口一起养鱼卖鱼。 一年后,李家在高阳书院读书的独子得了举人,蒙上器重,点了外放,老两口欢欢喜喜的收拾了行囊跟着儿子到任上享清福去了。 家里的一应,连同鱼塘都留给了沈三娘。 筐里的鱼跟女儿,如今都是她的命。 雪路不好走,沈三娘握着车把的双手已经冻得红肿,裂开的缝子里面出了血水,凝成了厚厚的痂,冷风一吹,又乍开了。 “阿娘!阿娘!那儿有个人!” 沈三娘只顾低头看着车前的路,听到女儿的喊声,忙急急拉住车把。 雪天路滑,滑行了几丈路远才停住车子。 沈巧云翻出筐子,迈着小腿就往那人身边跑去,沈三娘心急女儿,丢下车子也追了上去。 趴在地上的是个小男孩儿,六七岁的年纪,大冬天的也没穿棉衣,薄衣薄裤,到处都打着补丁,赤着脚,覆着泥土都能看出两只脚都已冻得红肿了。半张脸埋在雪里,露出来的那一半,看上去比雪白。 “阿娘,这个小哥哥死了么?” 今年雪灾,沈巧云跟她娘去卖鱼的路上,见过一些冻饿而死的逃荒者,也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等回头又一场大雪后,路边的雪堆厚了,那些躺在地上的逃荒者却都不见了踪迹。 沈三娘伸手探了探,面前这孩子还有喘气。 抬头望了望四周,一片寂然,这年头人命最贱,她一个寡妇带孤女的,自己博一口吃的已是不易,便是救了这孩子回去,也没钱替他请大夫医治。 “死了。”沈三娘拔腿就走“别看了,咱们得快点进城,晚了鱼不鲜活了。” 沈巧云歪头瞧了瞧,这小哥哥是没吃的才死的吧,思铎再三,将手里的红薯放在了他的面前,但愿来生能吃口饱饭吧。 她们母子两个到镇上的时候,天已大亮。 管城县的城门口,各村都有派人守在那里,天灾当道,救人先救己,纵是老县丞有一副慈悲心,却也救不了所有人。 能进得去管城县的,只有属地以内的几个村子来卖些米面吃食的村民,其他异乡人,全部拦在城门外不准进入。就连村子里面发放的救灾粮,都是里正带村子里面身强体壮的男人们才能从县城领回去。 “小巧云来了,冷不冷啊。” 守城的人都认识沈家卖鱼的三娘子,虽说是寡妇带着孩子可怜见的,但甭管是大雪封路还是雨大泥泞,沈三娘都雷打不动的推着她的小车带着鱼跟女儿进城来。 她女儿沈巧云小小年纪,长相明媚,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跟会说话似的,见人也嘴甜,叔叔大爷的,认识的人都喜欢的紧。 见小巧云在鼓囊囊的帽子里露出俩滴溜溜的大眼睛,小手冻得通红,紧紧地抓住筐沿儿,那人心疼孩子。 “不冷,今天风大,小冯叔看城门也要穿的暖和和的。” 四岁的小姑娘都已经知道心疼大人了,想想自己家里十四五的大胖儿子,冯老六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让他去水铺做个小伙计,没两天的功夫就因没眼力见儿、偷懒耍滑的被掌柜给送回来了,还是生女儿好。 进了城门右拐,没两步就是管城县的菜市场了,沈三娘的鱼摊就在那里。 因她出摊勤快,又待人热情,有不少老顾客都爱找她买鱼。 加上天灾物资匮乏,牲畜也多受影响,眼下能吃上些好的,鱼肉算是普通人家的首选了。 她人刚到,等着买鱼的主顾们都蜂拥而至,你一条我两条的,没多会儿,三筐子鱼卖的干干净净。 “沈三娘,四筐鱼的车,每次装三筐,下次多捞些来也好赚大钱啊。”没有买到的人,多有不甘,这天气冷飕飕的,出来一趟不容易,也就沈三娘这鱼摊这会子没涨价还供货稳定了。 沈三娘笑着摇了摇头,“天冷,鱼也精,知道水底下暖和,都不愿出来了。” 匆匆收拾一番,将筐子摞在一起,推起女儿,便往家里赶。 她打进了城,心里就不安的很,方才遇见的那孩子,好歹是一条命,当初自己难到将死的时候,也是遇到了好心的李老爹两口子,才有的今天,临到自己了,她到忘了与人为善的根本。 日后到了地府,怕是要被下油锅的。 又走到刚才那处,沈三娘不安的扭头瞥了一眼,那孩子还躺在那里,没被附近义庄收尸的拖走。 一会儿的功夫,大雪已经在他身上落了厚厚的一层了,天上灰云层层,仿佛下一刻就要压下来,埋了这天地。 沈三娘想再去看看,停下了推车,却挪不动了脚。 “阿娘,那小哥哥是活的!”沈巧云伸手指给她娘看“阿娘,你看!他在吃我给他的红薯!真的!阿娘你快看!” 走到近旁,那孩子果然手里拿着半块红薯,一点一点往嘴里推,手指已经僵硬了,但是人求生的本能让他有了吃东西的力气。 荒郊野外的,雪地里躺了这么久,还没死,这就是命啊! 沈三娘伸手将孩子抱起,将他放到了原先装女儿的筐子里,又拿起车上的斗笠,盖住筐子。 “巧云你跟在娘身后,踩着娘的脚印走,小哥哥还有救,咱们带他回去。” 沈巧云素来懂事,攥着捡起的半块红薯,听话的跟在她娘身后。 沈三娘是个勤快人,入了秋就把柴房堆得满满的,就连冬天取暖的炭块也都准备的富足。 屋子里的炭火暖洋洋的,烘在身上毛孔都打开了,外面的风吹得凛冽,呜呜的嚎叫着,让人害怕。 沈三娘抱着女儿坐在床上剥花生,一边给她讲着老猴精的故事。 “阿娘,阿娘,你快给我看看,我头上有没有虱子。”沈巧云低着脑袋,一个劲儿的喊着让她娘瞧。 她才不想到时候被老猴精看到虱子,然后吸了头顶的魂儿,变成纸片人呢,她还要等长大后好好伺候阿娘呢。 “我们小巧云香喷喷的,怎么会有虱子呢。”沈三娘揽过女儿的小脑袋,亲了以后“若是日后睡前洗脚脚的时候勤快些,那就更好了。” 小姑娘鬼得很,不爱听的话一向装作听不见,拿起一个三个子儿的花生,扭过头举给她娘看:“阿娘,你瞧,三个白胖子!” 知道女儿心里那点小九九,也不拆穿她,沈三娘将她搂在怀里,继续手里的活计“那你以后好好吃饭,也做一个漂亮的白胖子……” 母女两个说话间,沈巧云突然看见这个小哥哥动了。 起先被救的时候,花七还挺讨厌沈巧云的。 小姑娘脏兮兮的,跟望京城的小姑娘都不一样。 沈巧云哪里知道他的这点儿小心思啊。 这个小哥哥长得好看,沈三娘有花七帮忙,去卖鱼的时候干脆就把沈巧云放在家里面了。 两个小孩子在一起待得时候久了,花七爷渐渐的也就不嫌弃沈巧云了。 虽然说这个姑娘脏兮兮的,还不爱干净。 但是软软诺诺,带着小孩子的奶香味。 脏一些的话,花七随手就给她擦干净了。 正在两个人关系渐渐好了的时候,家里面的人找到了沈家。 沈三娘不在家的。 只有沈巧云一个小孩子。 又急着早走,只得放了五百两银子留下来。 花七坐着马车走了。 后来到了望京城,就是高阳书院的考试,然后去书院念书。 一大圈子事情忙的,他就把沈巧云给忘了。 等到他忙完了手边的事情,想起来派人去找沈巧云的时候,沈三娘她们已经搬家了。 花七心里面住着那个脏兮兮的小姑娘,所以便是到了年纪,也没有要那些通房什么的,一心想着日后把那脏兮兮的找出来。 再后来,家里面发生变故,他也来了关外。 脏兮兮的小姑娘,就再也没有想过。 花七看着窗子外面发呆。 他记忆力那个脏兮兮的小姑娘,终于给他找到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皇上动手了 花七这厢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远在千里之外的望京城里面,却是满目肃杀。 冷的如同寒冬一样。太和殿内,皇上和扶家的兄弟三人,都闭口不言,屋子里安静的连一根针都能听得到。 还是扶家老大开口,先说了话。 “臣家里的兄弟都知道,去年狩猎的时候,臣舍身给九皇子拦下的那一箭,如今已经是不能人道了。皇上让臣娶媳妇,岂不是白白害了人家姑娘么?臣已经是决定要一辈子都为大陈死而后已的了,就不如让臣就这么过了。!” 扶家大爷心平气和。 提到自己不能生孩子这回事,脸不红,心不跳,说的人没有一丝丝的害羞。 反倒是屋里的另外两个人臊的脸红。 不愧是当朝一品首辅大人,扶三爷此时对自己这个大哥真的是勇气十二万分的佩服。 外面谣传的那些什么他家大哥和贵妃娘娘的事情,原本就是胡乱说的,但脏水泼到了身上,真是让人跑断了腿,说破了嘴,也不容易给说清楚了的。 可是他大哥直接用一个不举,就直接堵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不是因为爱慕贵妃娘娘才不娶媳妇的,而是因为救九皇子才没了生育能力的。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皇上的子嗣。 不管九皇子因为皇后娘娘的原因,得宠或者是不得宠。 只要他是皇上的儿子,就得认下来这份情。 扶家因为皇子断了子嗣,皇上也不好再揪着扶家老大不娶媳妇这事,去再做什么文章了。 扶三爷听得恨不得要跳起来给打个鼓掌。 而在另外两边站着的,是皇上的两位近亲。 一个是卫国公郇家过继的世子,是贵妃娘娘的远方表弟,如今在帮忙张罗着宫外郇家的事情。 虽然不是直系的血亲,但因为贵妃娘娘的这个关系在,跟皇上也算是亲近。 皇上偏疼贵妃娘娘,所以连带着郇家的众人,都占了光。 而另一个人,则是皇上的表兄,荣王。 两个都不是外人,听到扶家大爷说到这些事情,大家都是一起长起来的情分,自然也就不会再说些什么了。 荣王跟皇上有血亲的关系,所以还出来帮忙说了一些好话。 皇上垂首,点头应下,这事也就算是过去了。 结果,众人才出去不就,又传出来了乱子。 *** 红砖绿瓦的宫墙之下,复古的朱红和勾勒的金边看起来格外的庄严。 “听说了么?说是卫国公家的小世子在宫里走丢了。” “天哪!卫国公那般俊品人物也有私生子啊!” “私你个头啊,什么卫国公府的小世子啊,卫国公世子都跟咱们庸王一样大了,那是卫国公世子的小侄女!。” “哎,我说你们糊涂啊。你们管这些干嘛啊,还不快去找人,卫国公可是出了名的出手阔绰,要是谁找到他们家小世子,赏赐还能少的了?” 一群小太监聚在在甬道的拐角处低低私语。 “呀,这都打秋了,怎么还有小蜜蜂飞呢。” “拍死,快拍死。”前儿郦妃跟前儿的小柱子就是因为打的洗脸水里不知怎么的就飞进了一只小虫,就差点送了命。 主子们管不了虫子,但是管得住奴才啊。 四十大板下来,小柱子半条命都送了,这会子还不能从床上爬起来呢。 这小蜜蜂带勾夺刺的,要是没长眼蛰到了个主子谁晓得又该倒霉到哪个的头上。 一群人连忙七手八脚的挥着袖子,要打下那蜜蜂。 正巧有个小太监手里端着有要送回御膳房的托盘,见众人在打虫子,也上去帮忙。 举起盘子,瞧准了。使劲儿一挥,稳准狠的就将那扰人的蜜蜂拍死在地上了。又用袖子将手中的托盘擦拭干净。 来人是御膳房的小张公公。 “你们都守在这里干嘛?皇上都下旨了,要宫里所有人都帮着去找人呢。” “啧啧,就说富可敌国的卫国公跟皇上关系硬吧,世子能连着请封两次,这小世子迷了路都要下个圣旨,找的正式些。” 小张公公一脸嫌弃的看了一眼这些消息不灵通的蠢货:“小世子?跟小世子一起不见的是荣王府的小郡主。” 听到宫里正在寻人的侍卫的脚步声,几个小太监忙鸟兽四散。 福宁宫是前废后曾经的住所。 废后在宫中做下南夷巫蛊之术,迫害皇嗣,让皇上坐朝七年子嗣萧条。小皇子们不是没能出世,就是早年夭折。太后为此专门亲自上了天池山的慈安寺去乞求佛祖保佑,多亏了慈安寺的老方丈南居大师是当世大德高僧,发现了此中端倪,才幸而止损。 但皇子中幸存下来的也只有,当朝皇后亲生的庸王和九皇子,和母妃并不得宠且身体孱弱的七皇子。 在要算皇上的孩子,就得等着贵妃娘娘肚子里面的那个出来了。 看看是小公主还是小皇子了。 太后对子嗣问题十分震怒,废后一党铲除之后,直接让僧人做法驱邪,封了这福宁宫。 昔日里花团锦簇,莺声蝶舞的福宁宫,不过七八年的光景,便破败的还不如乡野间有人供奉的土地庙。 发黄的符纸在风中飒飒,早已看不出上面的符咒所画为何了,驱邪怕是不能够了。 只有那巍峨的梁柱,在努力的告诉世人,这曾经的繁华。 “浓浓,我害怕。”树下的枯叶堆上,坐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团子一样的小姑娘。几缕凌乱的头发和褶皱的衣服让两个小团子看起来添了三分狼狈。 “妙妙别怕。”穿蓝色衣服的小团子,安慰的拍了拍粉色小团子紧紧抓在自己衣服上的手。认真的帮粉色小团子理了理脸庞凌乱的碎发。“王爷跟我爹爹肯定能找到咱们的。” 蓝色小团子一身芙蓉花绣云纹花褙子,原本干净整洁的银纹绣百蝶度花裙上面早已溅上了泥渍。梳着一对荷花苞上簪着嵌南海珠的金簪,两根小辫儿编的精致细密,尾端缀着小小的石榴银花,脖子上戴着一方温润的羊脂玉。玉上有着一朵描红牡丹盛开得栩栩如生。 提起这方玉,放眼整个大陈,也是无人不晓的。都知道卫国公郇家嫡传世子的玉符,正是一方天然生出牡丹纹的羊脂玉。 且郇家富庶,在皇亲遍地走,金银作土绘城墙的望京城里更是出了名的有钱,这大陈境内的当铺金店十之八九都有郇家的一份。据说拿着这块玉到随便一家当铺都能兑出万两黄金。 此时那块金贵的羊脂玉被小姑娘攥在手中,一下一下的用短短的指甲扣着清浅的节奏。 若是有明眼人在,一定能一眼就认出来,那个叫妙妙的小姑娘就是荣王府的钰明郡主——秦妙。而那个拿玉的蓝色小团子,正是昨儿袭了世子,今天进宫来谢恩的郇洇墨。 “浓浓,你说他们要是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怎么会呢,荣王爷跟我爹爹一定会找到咱们的,我听我师伯说过,双胞胎之间都有心灵感应的,你跟甄哥哥虽说不是双胞胎,但都是一个母妃生的,至少应该有一半的心灵感应吧,甄哥哥肯定会知道你在这里的。” 郇洇墨嘴上说着宽慰人的话,但是手里叩击玉符的节奏却并没有停下。 不多时,只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了几只蜜蜂,嗡嗡的在两个小姑娘身边打了几个转,然后又飞走了。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郇洇墨弯了弯嘴角,揉了揉敲得生疼的手指。 “妙妙,直觉告诉我,我爹爹马上就到。” “真的么?太好啦!。”秦妙眼睛亮亮的,然后又低下头。 小声呢喃道:“可是我好冷,天黑了我们会不会冻死啊浓浓。本来奶娘让我多穿一件比甲的,我嫌穿了胖。早知道我就穿了,丑总比冻死好看啊。” “怎么可能呢,你别怕妙妙,我前几天掉进池塘都没冻死,咱们肯定不会冻死的。” “真的?” “不哄你,真的!我师傅说女人的直觉特别准,我虽然还是个小女孩儿,但是至少要准一半吧,刚才那半不准,那么这次的这半肯定准。”小姑娘拍着胸脯,一脸的真诚。 秦妙盯着自信满满的小伙伴,不禁皱起了小鼻子。 她可是记得两天前哥哥还同扶家哥哥讲话时说过:大人里面最不靠谱的就是浓浓的师父,除了医术,那个老头什么都不靠谱。 还没等秦妙下定决心认同小伙伴的话,就听到‘吱呀’一声,沉重的冷宫大门开了,两个穿着统一高阳书院服饰的少年,阔步跑来。 两人中高个子的是荣王世子秦甄,另一个看着有些眼生 “妙妙!”荣王世子秦甄一把将粉色小团子紧紧的抱在怀里。 秦妙大半天的又是紧张又是怕,眼泪一直含在眼眶里,多亏了小伙伴的劝慰才没有滑下来,这会儿瞧见了自家大哥,可算是瞧见了亲人,哇的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 “妙妙乖,妙妙别哭,来告诉大哥是谁把你们两个关在这里的?”秦甄一边给秦妙拭去脸上的眼泪,一边哄着询问肇事者是谁。 一想到是谁把自己关在这里的,秦妙又是一个委屈“哇!”哭的更大声了,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一边哭一边哽咽的讲出了前因后果。 “来人,将九皇子拉到武英殿前跪着,把皇后也请过来!跟着他的那几个小太监全部拉出去,杖毙。” 跪在地上的九皇子听到父皇要将平日跟自己要好小太监杖毙,心里咯噔一声。 就又听到下一句:“以后九皇子晨昏来御书房抄书,朕亲自检查课业。” 顿时,九皇子的心跟冰窖走一圈似的,拔凉拔凉的。 “父皇,不是儿臣做的。求父皇放过小德子他们几个。” 皇上看都懒得看一眼跪地不知悔改还为小太监们求情的九皇子,挥了挥手,唤人将他带了下去。 “阿时,之故,那混小子也罚了。回头他自己知道错了就让他自个儿上门去给两个小丫头赔礼道歉去。” “臣惶恐。” “臣弟惶恐。” 见欺负自家姑娘的罪魁祸首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荣王也带着卫国公退了下去。 殿内只有帝后二人。 只见皇上嘴角挂着一撇笑意却眼神清冷,静静转着手上的扳指。 一个眼神,高玉就带着一众左右退了下去,自己也退至大殿门口候着。 太和殿本就是平日里皇上批阅奏章的地方,地龙自是烧的旺盛。 热气蒸腾着,皇后在下面仰望着皇帝,感觉那张平日里熟悉的面孔此刻恍惚而又陌生。 “不知皇上留……” 未等皇后的话说完,皇上便抬头盯着她道:“太后去慈安寺祈福已经有些时日了,皇后定好日子迎太后回宫了么?” “臣妾也是这么想的。司天监报,下个月初三天朗气清,臣妾这就带领众姐妹去迎母后回宫。” “嗯。”皇上点了点头。“收拾老九的东西,天黑前给长春宫送过去。自今儿起老九就跟着淑妃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我要娶她 望京城里,一夕之间变了天。 皇后娘娘膝下共有两子,老大庸王,隔了先太子的职位,现已经远在封地。 最小的九皇子,如今也被送到了淑妃娘娘膝下。 御花园内锦绣团团。 郇洇墨正歪在躺椅上,懒洋洋的问道:“姑奶奶,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皇宫里面一点儿也不好玩,不能跑不能跳,还到处都要讲规矩。 贵妃娘娘眯着眼睛在晒太阳,脑子里面想的都是昨天九皇子被过继的事情。 “你要是不想早早地死了,那就老老实实的在皇宫里面呆着。” 因为这小丫头和荣王府的那个小丫头的事情,皇后没了九皇子的抚养。 荣王府的人姓秦,有皇上庇护着,齐家下不了手。 但出了这宫门,这小丫头,可就说不准会出什么事情了。 “那姑奶奶,小叔叔什么时候来接我呢?” 贵妃看了她一眼,“要叫爹爹。” 阳光下,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更是晶莹剔透,让人看了睁不开眼,如同一尊精雕玉琢的瓷娃娃。 她又道:“卓怡农已经死了,如今只有郇家的小小姐郇洇墨还活着。”她伸手,把女娃娃拉在身旁坐下,用最温柔的话,说着严肃的事情。 “……”郇洇墨被她吓住了。 姑奶奶性子让人捉摸不透,可是她爷爷把她到了郇家,说是万事都要听话。 贵妃摸了摸手里的这双小手,害怕的有些颤抖。 宽慰道:“你且安生在宫里住着,等到过些日子,给你正了名分,你就是郇家正经的小小姐了。” 小姑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在一旁呆着了。 贵妃勾了勾唇角,小姑娘听了好,听话了,日后才不会像她这样,走这么多的弯路。 京城的消息传到了关外。 云岫恰好也看到了这封信,问道:“卫国公府不是已经过继了正经世子了么?怎么还要再过继一个小孙女?” 卫国公府郇家,自私单薄。 如今的卫国公就是入赘的女婿,所生一女。 而这唯一的女儿,当初请立世子闹得轰轰烈烈,后来竟然嫁入了宫里,就是如今的贵妃娘娘。 顾南青当初跟她说这事的时候,还不禁唏嘘呢。 要是放在别人家里,卫国公府的泼天富贵,就算是入赘日后孩子改姓了郇,也是不少人趋之若鹜的事情。 但女世子成了贵妃娘娘,嫁的是当今天子。 皇上的龙种,就算郇家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会把皇子要来,给他们传宗接代的。 所以卫国公府,又到了子嗣艰难的时候。 顾六点头道:“他们如今过继的世子,是郇家的远房旁支,而贵妃娘娘选中的这个小小姐,则是卓家的人。” “就是卓大夫他们家的么?”云岫也听说过,卓大夫是贵妃娘娘的表哥,不光是姻亲的关系,而且是自幼一起长大,为兄为父的亲近。 “嗯卓家跟郇家的关系,可是比郇家自己的远房都要亲近的。郇家的远房是八竿子支出去,才能打到衣角的关系,而卓家则是亲近的很。那选出来的小姑娘,是卓大夫的亲孙女。和卓家内定的当家小少爷,是一胎的兄妹。” “贵妃娘娘这是想要好上加好?” 两家本来救亲近的关系,再用两个孩子,两好合一好的。 顾六笑着道:“恐怕是卓大夫算出了娘娘肚子里的孩子的性别罢了。” 之前郇家无欲无求,皇上疼爱家族名声赫赫,虽没有坐上后位,也算是万人之上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贵妃娘娘终于有了身孕。 郇家有了自己血脉的皇子,以他们家泼天的富贵,若是不去扶持,那怎么说的过去呢。 至于选卓家的孩子来过继,不过是想把卓家牢牢的拴在那未出世的小皇子这条船上。 卓天虽然跟贵妃关系交好,可卓家那般的世家,表面上看起来单名薄利,心里面却要比谁都算计的清楚万分。 卓天连自己都被赶了出来,卓家内部的事情,他做不了主。 “小九想要做太后!” 外面,花七高声道。 他一向大大咧咧的,说话自然也没有了顾虑。 "禁声!"顾六爷提醒道。 虽然这是在他的府邸里面,但两进的院子能拦得住设么,保不准一墙之隔的外面,就有偷听的耳朵在准备着了。 “怕什么?有我的人守着呢。”花七咧嘴道。 他如今都已经被贬到关外这个鬼地方了,连句公道的话都不能说了么? 顾六劝他不住,自然之道是他心里面有了别扭。 朝他身后看去,那天那个被他从黑家扯出来的女子,正小心翼翼的跟在他的身后。 做小媳妇状态,一步一步的跟着他过来呢。 “这是……”顾六笑着抬头示意。 上次花七跟这女子从黑家出去以后,他就没有再多过问了。 都不是像之前那样是个孩子,感情上的事情,自然要他自己做出个决定。 只是那女子的身份却…… 顾六想到都觉得头疼,黑曾琦抬进门的姨娘。 虽然不是正经夫人,可也是有名有姓,广而告之的偏房夫人。 花七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把人给拽了出来,黑曾琦就算是一只不咬人的狗,脑袋上能跑马场了,还能没有个气性么? “我的人。”花七介绍道。 顾六和他四目相对,花七脸不红心不跳,没有半分的退缩。 那女子聘聘婷婷的上前两步,在顾六爷面前飘飘下拜,道了一声万福。 顾六有话要和花七说,云岫上前招待那女子,两个人说话一处。、 这边,六爷则把花七给连拖带扯的拉倒了书房。 “你的人?你要纳她为妾?”顾六说的有些生气。 就算如今他被囚在关外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但这也是一时的,等到日后回了望京城。 他在这边收一个从别人那里抢来的女人为妾。 这种事情是要在世家圈子里面被人耻笑的。 他原本就有过那件事情,再出一个这事,日后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花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面,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神情,笑着道:“纳她为妾?” 顾六道:“就算是通房,也不该是这种形式的。” 跑去别人家里面抢人,还是人家正经的妾室,驻军虽然在关外本事了得,但是军纪严明,这事黑家要是告到了驻军那边去,就算是他想出头,也找不到一个借口好替他打了掩护。 花七自己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茶,自饮。 “我要娶她为妻。” 此话落地有声,顾六一下子就愣在原地,好久都没有说话了。 “你说什么?”顾六爷没有反应过来,刚才一阵好大的风,刮得他耳朵生疼。 好像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我要娶她为妻,明媒正娶那种的。”花七说的认真。 他找了十多年,原本都已经放弃了这事。 他在关外,寒风苦沙的,就算是把人找到了,他也舍不得那个脏兮兮的小哭包跟着过来一起受苦的。 但是眼下的情况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小哭包也来了关外,而且还状况不好,被人卖给了黑家,委身在那方寸的后宅,做一个受尽委屈的姨娘。 他一想到,小哭包被人骗着来了关外,再入了黑家这个狼窝,就气的想要杀人。 特别是黑曾琦,他恨不得立刻马上,就把他给宰杀了,扒皮抽筋,才解心头之恨。 “不成。”顾六想都没有多想,就直接开口拒绝了。 花七道:“怎么?嫂子不也是农女出身的,你可以娶一个没有身份没有高门大户做后台的妻子,我为什么不可以?” 他六哥的夫人也是农家女出身,还是无父无母哪一种的。 凭什么他们都可以的事情,到了自己的身上,就不成了? “这不是门户的问题。”顾六想要好好给他解释,固然,以花七现在的情况,娶一个世家女子,日后更加容易方便他回望京城以后,从新利于世家。但是,就算他不愿娶世家女,有他们交好的兄弟们都在,也不会亏待了他。 可是! 唯独黑曾琦的这个妾室不可以。 “那是什么问题?我虽然低顶着一个将军的名头,可罪犯的名声还没洗刷呢。”他扯开衣领子,露出脖颈之间那一抹刺眼的刺青。 “看,我已经不是当年高阳书院那个意气风发的世家子了,我是囚犯,我是囚犯了!” 他说的情绪有些激动。 当年高阳书院,他们这些一起玩的好兄弟们,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而如今,…… 过去了,都过去了。 花七摸了摸眼角的泪花,收起了方才的暴躁,平复下来心情,好声好气的跟顾六继续说道:“六哥,我跟你们已经不一样了,我不是世家子了,也没有世家能给我的日后做打算了。我,只剩下了我自己。” 他声音里面带着莫洛,还有那丝抹不去的沧桑感和消沉。 “关外的风沙太冷,才来这里的时候,总是吹得我眯眼睛。但是他们告诉我,要享福,先受苦。我脾气硬啊,凭什么我要受苦,别人偷懒耍滑,我也偷懒耍滑。” 花七的声音低沉,像是在一个人呢喃,又像是,要认认真真的给顾六讲一个故事。 “我以为我只要熬过去了最开始难捱的时候,你们就回来救我的。我以为青州外祖父家里会来人救我,但是他们没有来人。无数个不眠的夜里,我拿着兵器站在营帐外面,站岗值哨,咫尺之外,就是红着眼睛的狼群。稍有一个松懈,我就要成为狼群的口中肉了。” 他声音渐渐提高,情绪也渐渐的稳定:“我不敢再懈怠,因为站岗太他妈的苦了,我不想一辈子就这么熬下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一封冒名的信 顾六听了心里面也难受,花七家里面出事的时候,他在岭南。 他跟皇上去过信的,皇上说自有处置。 他以为是一起长起来的兄弟嘛,总是要顾忌着以往的情分呢。 即便是父母宗族出了事情,皇上也会顾忌着以往的情分,对花七一个人网开一面的。 也就写了一封信,也就没有再多管什么了。 还是贵妃娘娘后来给他来信,说了花七的事情,他才知道的。 但是这个时候,花七已经是被发配关外了。 就在此时,顾家发生了变故,他娘亲熬了一辈子,终于决定放过自己,也放过顾大人了。 他家里面的事情已经自顾不暇,处理完娘亲的后事,他与顾家割裂,去了南和县。 自此再也不过问京城的事情。 花七那件事情,他作为兄弟,是他的过错。 “对不起……”顾六道。 虽说如今的这句道歉,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可他对不起花七,他自己心里面也明白。他们九个人是一起成长起来的好兄弟,说好的一起过一辈的,结果他们把老七给弄丢了。 他有责任。 花七笑,“道歉什么?你给三哥的银子,三哥都给我送过来了。在关外这些地方,在没有什么比金银更有能耐的了,有银子傍身,兄弟们不乏愿意替我卖命效忠的。” 也正是因为得了这个便利,还有皇上有意的暗示,这才让他能有机会在这几年的光景里,坐到如今的地位。 他们惦记着他,他知道的。 顾六还是一脸歉意,银子多有什么用,总没有回到望京城自由自在的好。 这小子是要媳妇对吧? 顾六道:“等回了望京城,六哥亲自给你挑一个漂亮的世家女,保证让你一看就撒不下手的,跟你嫂子那种水平的。”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摸了摸下巴道:“我那小姨子不成,四妮傻乎乎的,未必能有多好看,你嫂子他们家其他姐妹,都相貌平平……” 顾六如是道。 花七眉头紧皱,感情他说了半天,六哥只是以为他想要一个媳妇而已。 他尽可能的让自己的情绪听起来平和:“我要娶沈巧云,我是认真的。” “啧。”顾六爷咂嘴,“六哥都是为了你好啊。” 娶个妾室不重要,但是从别人家里面光明正大的把人家妾室拉出来,再弄到自己身边,日后少不得要招惹许多闲话的。 花七急的挠头,六哥这边在解释也没有用,干脆就如是说了:“沈巧云就是我小时候那个姑娘……” 说完,他就更臊了。 他们几个都知道,他心里面住了一个人,是小时候丢失那次,在人家家里面碰到的。 一个脏兮兮的卖鱼家里的孩子,虽然才三岁,却就那么意外的住在了他的心里面。 花七以为顾六要哈哈大笑。 毕竟这么多年,他心里面还是没有忘记一个小三的小姑娘,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但是不实话实说,凭借六哥的执着劲儿,今天这事,未必能够过得去。 他要明媒正娶的娶沈巧云,六爷还要做自己的主婚人呢。 顾六眉间紧锁,有些不敢相信:“真的么?你查的仔细了么?还是……这事谁跟你说的?” 眼下驻军可都是听花七的,若是他们从别的地方打听出来了这些事情,弄个有心计的女子出来冒充,到时候,花七这个憨小子,还不得中计了。 他跟花七兄弟齐心,关外的这场硬仗才打的下去。 沈巧云那边但凡有个什么问题,让他们兄弟离心了,日后少不得要出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我确定!”花七连连点头。 别的事情都可能被冒充,可沈巧云长得和沈三娘一模一样的,绝对不可能被人冒充的。 毕竟,连高阳书院的大家,也是没有一个人见过沈巧云的模样的。 顾六沉思片刻。 “非娶不可?”他期待着事情还能够有转机的机会出来。 花七点头:“我惦念了她十几年了。” 他非娶不可。 有时候不是爱的多深了的事情,而是有那么一个人,就静悄悄的住进了他的心里面。 每个不眠的夜晚,都会一遍一遍的重复。 日复一日的,就把那张脸,那个人,给深深的刻在了心里面。 忘不掉,刮不完。 顾六无奈,花七本来就是一个倔脾气,两个人再争吵下去,肯定是要不欢而散的。 眼下黑家的事情棘手的很,可不能出了什么茬子。 “成吧。”没法子,顾六只能妥协了。 花七笑,“六哥。” 没有说其他的,只一声六哥,两个人都明白了这话里面的事情。 顾六爷话音一转:“你娶她可以,但是你要把这事情的前因后果给我清清楚楚的讲明白了。” 这事不管哪个沈巧云是真是假,整个事情绝对是别人给下的套。 而正是因为套子里面放的,是花七念念不忘的沈巧云,所以他才会老老实实的跳进来的。 花七道:“这就是个圈套,别人故意给我下的。” 说起这事,他就生气。 那天他正在教训一个偷懒耍滑的小兵蛋儿子,骂了个劲儿的,竟然仗着自己到驻军的年岁久了,就骗小虎子他们两个。 把自己手里面的事情都推给那俩小崽子去做了。 治军必须严明,这可是驻军的说一不二的规矩。 才骂完那小子,就有一个在城外干活的村民过来。 说是有事要跟他说。 顾六听到这里,警惕的问道:“谁啊?跟你说什么事情?” 驻军和城外签了字的老百姓,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老百姓这边有自己人看着,十个人分成一队伍,然后每个队伍选出一个队长出来,十个对账有一个衙门口派来的人看着。 按理来说,是没有机会能够跑到驻军那边去撒野的。 “像是个二流子的样子,他们这种人,就算是衙门口的也会给他三分面子的。”就算是在衙门当差,但是一个招灾惹事的人,谁还不得远远的避开了。 这种人,要是缠上了,那日后才是麻烦呢。 最为典型的代表,就是孙寡妇。 孙寡妇那种的混不吝的人,大家其实心里面都知道她也没有那么的可怕,可是碰上了这种人,谁也不愿意多跟她去说那么多的事情。 少有不注意,就会黏上了。 二流子不要脸,老百姓可是都要脸。 花七看顾六脸色不好,笑着道:“回头我把人给你送过来,那天我气得直接跑了,驻军那边的小将军长了个心眼儿,把人给扣下来了。他们不敢来驻军要人,如今还关在我那儿呢。” “人没跑了就成,我明儿自己去问。” 他要好好去问问,得收了多少的银子,才有这本事去招惹驻军的将军。 顾六又抬头,问他“那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他更好奇的是,到底是些什么话,才能让花七不管不顾的就去抢人? “一封信。”花七抿了抿嘴,说着自己当初看到的内容,“一封以沈巧云的名义,写给我的求救信。” 那信一看就是假的,按照信上所说,沈巧云过得那么悲惨的话,怎么可能有银子能够指使着那二流子过来送信呢。 但若是沈巧云真的有能耐跟那二流子有关系的话,又怎么会求救呢。 他又不是傻子,当年高阳书院的人一起去科举考试,他可是比六哥还要名次靠前的。 “你明知道是假的,偏还要过去?”顾六道。 “就算是假的,那也得有点儿真东西在里面,才能把我骗过去呢。”花七道。 就是因为是直白明了的知道是假的,他才更要过去了。信是假的,但人在黑家这事,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下套的人就算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凭空捏造的编出来这些东西的。 这不,去了就给他找到了。 顾六气的要笑:“我也不知道是要夸你聪明好,还是骂你是个蠢货好。既然猜到了人在,又何必大张旗鼓的去呢,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要去抢人家妾室似的。” 悄悄摸摸的过去,人不知鬼不觉的,把人弄到身边来,到时候再改名换姓,只要他们不承认这是黑家的妾室,黑曾琦总不能自己舔着脸往上贴么。 再说那沈巧云,花七把她当做宝贝一样的对待,黑家看她,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姨娘,颇有几分姿色罢了。 没有这个沈姨娘,自然会有别的张姨娘,赵姨娘,李姨娘的填不上来。 花七也有自己的道理:“我要是直接拒绝了,回头他们把人给唤道别的地方去了,怎么办?” 只有当时他就过去,才能直截了当的把人逮个正着。 要是他去了,沈巧云不在,布置这一切的人,那得是多无聊啊。 毕竟驻军到他们这些人家去,只要是一个逢顾六爷的指令就可以了。 除非能让所有人都看见,他带着一个女人出来,否则这脏水,可泼不到他的身上来。 “我真的是,被你气的要打死你信不信!”顾六笑着,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道理他都懂,错误一样没少的都做了,能耐!真是能耐的厉害了! 两个男人的事情自然有他们自己去说去。 反正花七是把这牢笼钻进去了,后面顾六爷给他擦屁股,收拾日后可能会出现的烂摊子,都是他们私下里去商量的事情了。 这边县衙门里,欧田看着桌子上的这个状纸。 脸上的表情莫名难辨。 第二百章:抓花七爷 “老爷,这案子……”红师爷也跟着县太爷,一脸的惆怅。 黑曾琦家里面的事情还没有掰扯清楚,就光明正大的做了王八,还是那种能到东海畅游的那种。 “你说接不接?”欧田两眼发黑,恨不得挂冠离去。 要不是……舍不得这一片前程。 “顾六爷那边,要不咱们去请示一下?”红师爷给出主意。 那天的事顾六爷也在现场,花七将军做出强抢民女的事情,驻军那边他们衙门口是不敢过去多问。 但是顾六爷比起来,还是一个相对好说话的人。 去找他问问主意,也能给老百姓们一个交代不是。 怎么说,那天在黑家门口为官的人群,也有那么多呢。 “问他?”欧田气的想要拍桌子,“花七将军那边横行霸道的,顾六爷可是比他还要厉害!” 老奸巨猾,一个心眼儿恨不得掰成一百份的用,不用过去他都知道,他们的人去了以后,顾家的人会怎么回答他们。 “你们衙门口的事情,你们不自己拿个主意,总是想着来麻烦别人?那到底你是县太爷,还是我是县太爷啊?” 绝对会是这种阴阳怪气的语调。 恨不得能把人给气死了。 欧田想到都会头疼的,去找顾六? “不去。”他也不好意思跟红师爷说他怕顾六,自己给自己找了借口:“咱们自己的事情,天天麻烦的话,也不好。” 他话说的委婉,红师爷这些日子跟他相处的日子久了,两个人之间也没有那么多的见外客气,心里面还是想着再劝劝。 毕竟顾六爷面慈心善的,说不定还真能给帮上忙。 “要是六爷去说……” 欧田恼怒了,把那张状纸往桌子上拍了拍。 言语中带着疏离和火气:“他算你哪门子的六爷?红师爷是不是当家做主的时候长了,忘了谁才是正经老爷了?” 他都说了不去不去,红师爷还是一脸的只有顾六爷才可以解决这件事情? 那顾六就这么的好名声? 让他手边的师爷,出了事情,头一个的就想起他来。 红师爷被臊的没脸,也知道老爷生气了。 想悄悄地退出去,等老爷消了火气以后,他在过来。 才出了书房的门多久,就在路上碰到了一人。 欧田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生闷气,红师爷出去的时候,他看到了,也没有搭理他。 才起身倒了一杯茶水,坐下来清净。 就听到外面又传来了敲门声。 “老爷……” 又是红师爷的声音。 他心里面的火气已经下去了,以为是红师爷过来继续找他说话呢。 毕竟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师爷,日后衙门口的事情,还指望他出谋划策呢,他也不想让两下的关系僵持了。 “进——”声音虽然沉稳,但也没有了那丝疏离。 红师爷却没有进来,而是在门口继续道:“老爷,白马郡的李家来人了,说是要来说说黑家的事情。” 欧田脸上盈出喜色。 李家要站出来给黑曾琦撑腰? 那黑家状告花七爷强抢他小妾的事情,自然是要有李家来出面了。 李家来的是李岚。 花七闯入李家抢人的那天,李岚正好也在那里。 几十个驻军粗暴的搜了李家的每一个屋子,跟土匪抢劫似的,粗暴的恨不得要杀人。 他正在屋里和妞妞下棋,就听到了响声。 那花七看都不带看他一眼,就让人把黑家的人全部揽下来。 李岚虽然是个做生意的,但是仗着家里面的身份,这些年不管是在生意场上,还是别的地方,从来也没有吃亏的时候。 头一次被别人这么不当人看,自然是生气,横眉竖眼,拎起手边的棍子就要上去赶人。 这还是有王法的地方,他们就算是驻军就了不起啊。 他在白马郡长大的,自幼没有经历过驻军诛杀黑水寨的事情,郡里面归郡守的地界,驻军人数众多,也很少出来。 李岚的生意做得是关内贸易,就算是商谈生意,也是在白马郡里,除了会来海晏城接黑家女儿,他也很少去别的地方。 关外不安全,就算是平日里行在路上,不光要防着野狼土匪,还要防着别的什么危险。 像他们这样的富贵人家的孩子,很少会有机会自己一个人出来到处乱跑的。 没有下过底下的村子,自然很难知道驻军的恐怖。 李岚敢上去大人,黑家的下人们可不敢啊。 老爷去衙门告状了,还没有回来,这李家的舅爷要是出个三长两短,等老爷回来了他们能怎么交代呢。 黑婷方也在一旁拦着他们。 之前驻军来家里面杀人,爷爷带着他们举家逃跑的时候,她可是见识过这些驻军军官的本事呢。 她爷爷那么说一不二的人,就那么被挟持住了,乖乖的只能听他们的话。 小孩子最懂得什么危险,什么不危险的了。 李岚当时被拉到了院子里面去避开了,但是事后越想越是生气。 黑家的下人把驻军说的多么恐怖,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乡下的无知小儿,被吓破了胆子,才会怕的这么要命呢。 别人怕他们,他可不怕。 驻军那么厉害,不照样不敢去他们白马郡城里面作威作福的么? 欧田慌忙出来,亲自把人给迎进了屋子里面。 李岚对这种县城里面的土官,原本是不放在眼里面的。 不过面前这个欧田,却是个例外,不为别的,单凭他是郡守大人的女婿这一样,谁不得多给三分薄面。 李郡守在白马郡,那可是土皇帝一样的权力。 为人好,对老百姓好,不光能治民,还有自己的军权。 城外的十多万私兵,那可是连驻军都不敢过来随意招惹的人物。 他们李家虽然不是郡守大人面前最为得力的红人,但是仗着他们都是李家本姓的缘故,李家的人天生就觉得多了那么一层的亲近。 “世兄!”李岚笑着进屋,头一件事情就是打好关系。 称呼也是笑嘻嘻的亲近。 欧田听了开始还是一愣,然后就马上反应过来了。 是朋友不是敌人。 人家称呼他一声世兄了。 他也不好意思再多做推辞,两个没多久的功夫,就笑着坐在书房轮起来亲兄弟了。 欧田长他几岁,便自称一声大,他喊李岚一声李家兄弟,而李岚则称他一句欧大哥。 “兄弟的意思是……这案子要立案?”欧田问的试探。 “那肯定是要立案的啊,欧大哥难道你不觉得这事是他们做的猖狂了。咱们白马郡可是郡守大人治理之下的,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称王称霸的。” 李岚尽量的去称赞郡守的功德。 欧田点头,但还是拎起那份矜持:“立案也成,只是怕后面驻军那边追究起来了。李家兄弟要知道,如今那驻军在我们海晏县城里面,之所以这么大张旗鼓的,是因为有顾六爷在背后给他撑腰。” 他伸手指了指望京城的方向:“那顾六爷可是从那个地方过来的。我是想着,不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说是吃了一些亏,但也不能惹了不该惹的大人物啊。” 他这话看着像是在劝说李岚。 但是每一句每一字的,都是在望李岚的肺管子上戳。 就差没有直白分明的告诉他:——大兄弟,这事你不管不成啊,顾六他们都这么猖狂了,你们李家还要不要面子了? 李岚虽然是商贾出身,但有李郡守的那层关系,加上从黑家出来的时候,又被红掌柜的和黑曾福他们两个,一言一语的嘲讽了几句。 心里面也暗戳戳的记仇。 这趟来衙门口,要是案子还是立不下来,那到时候他回去,岂不是要可劲儿受他们的嘲讽了。 这口窝囊气,已经不是别人欺负不欺负他们李家的事情了。 而是李家和赵家,到底是谁更有写能耐了。 “告他们,大人自管去审,出了什么什么事情,小弟自然会站出来担这份责任。” 私闯民宅是真的,抢了黑家的姨娘也是真的。 那么多老百姓和眼睛看着呢,他怕什么? 闯祸的人都不害怕呢,他作为受害者的亲属,为什么要害怕。 这么一想,李岚顿时觉得自己浑身都是说不完的勇气。 他要状告,是有理有据的。 欧田表现出一脸无奈。 脸上面尽是想要开口劝阻,可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一直等到把李岚送出了衙门口,这边他才换上了喜笑颜开的模样。 “真是想吃冰就下雹子,”红师爷心里面也高兴,他们正束手无策呢,就有人锅里送上门的愿意替代他们拦下来这份责任呢。、 欧田也笑,他又拿起那份状纸看了一遍。 笑着拿起笔来,写了一份拘捕令。 递给红师爷:“抓人去,早些的去,还能赶上后面的事情呢。” 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 顾六和花七两对人,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也都熟悉了不少,那沈巧云虽然说话办事唯唯诺诺的但是好再听话,也没有什么乖张的事情。 跟李婶她们讲话都是客客气气的。 只是脸上总是带着一股子说不清楚的忧伤,让花七看在眼睛里面,只觉得心疼。 觥筹交错,顾六拿了一摊子酒出来吃,花七也就是在他这里才多吃两杯。 在外面一群兄弟们凑在一起吃酒,他总是心里面生怕,也不敢贪多了。 但是有六哥在,他就随性的多了。 几杯酒下了肚子,说话都是晕晕乎乎的。 沈巧云虽然害羞,但是从她的行为举止李敏,还是可以看得出来。 她心里面是担心花七爷的。 倒水擦汗的,还会照顾花七多吃饭菜。 云岫跟顾六夫妻两个互相递了眼神,别的事情可以装,但是关怀时候的那份关怀,可是装不出来的。 这个沈巧云是又问题,但是她心里面对花七,倒是也有好感。 知道了她的心思,云岫也自然没有对她再有提防。 几个人正吃吃喝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啪啪啪啪”的。 拍门的声响动静很大。 顾六也是好奇。 这海晏城里面,谁不知道这里是他的宅子。 还会做出这种不客气的行为。 “六爷,衙门口来人了。” 是李叔在外面请示的声音。 “谁啊?” “来干嘛?” 云岫和顾六两个人异口同声。 说完,两个人对视着,就哈哈笑了起来。 一点儿默契也没有。 他们两个只顾着看对方呢,自然没有看到沈巧云在地头照顾花七的刹那,眼神里面闪过的那丝不安和忐忑。 李叔在外面继续道:“带着搜捕文书呢,说是要捉拿花七爷去衙门口。” 李叔一板一眼。 顾六笑,看着云岫道:“看看,醉鬼创下的祸事,来追和谐债的了。” 云岫也笑着道:“你不去管管么?就看着他被带走么?” 今儿花七是自己过来的,可是没有带驻军的人来。 就算是衙门口的要强行把人把人带走了。 他们也没有法子。 顾六笑着起身,拍了拍手上的东西。 高声喊了一句:“稍等。” 第二百零一章:欧县令骑虎难下 欧田在上门的时候,在心里面做了无数次的思想准备,纵然有李家撑腰担责任,可里头两位哪个是好惹的。 宋老三在一旁带着兄弟们也是一脸的疑惑。 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呢,就上顾家来抓人了,这……未免也太不给顾六爷面子了吧。 别说是顾六爷了,就算是海晏城里面稍微有些头脸的人,这么的做,人家都要板着脸生气的。 “老爷……”宋老三站了出来,才开口就听到二道门开了。 迎面就看到顾六爷长身玉立。 “欧县令啊,请进。”顾六笑着把人领了进来,然后指着花七道:“你们是来抓人的吧,若,人在那里,请自便。” 宋老三他们几个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花七爷正歪在一个女子身上,醉沉沉的…… 好像是睡着了。 但一双手紧紧的拽着人家的姑娘的小手,握的像是什么宝贝。 而那女子,若是哥几个猜的不错的话,应该就是从黑家抢回来的那个沈姨娘了。 “六爷,这是……”欧田指着那女子问。 两个人的手拉的死死地,难不成要把两个人一起带走么? 顾六笑道:“被告和人证都在呢,你喊我干嘛?” 他笑着坐在主坐之上,玩味的看着欧田他们,不是要抓人么?人就在这里呢,看他们怎么来抓。 欧田牙根直酸涩,合着这位就是沈姨娘啊。 瞧模样戳个,也算不上什么绝佳的颜色,听说就是一个乡下的姑娘罢了。 怎么就叫花七爷给惦记上了?还不惜抢也要给抢到自己手里。 欧田这会儿骑虎难下,原本他想的是,过来跑这么一遭,起两句纷争,顾六爷未必会把花七爷交给他的,就算是顾六爷肯,花七爷也不是那种好说话的人。 到时候他争执不过,这事情也就这么算了。 但是之前他在外面丢了的那些面子,也就多多少少的能给捡回来了。 可是这顾六爷怎么不按照道理出牌啊 他反手把人给丢在这里,不管了? 那他是抓还是不抓? “老爷?咱们要把人带走么?”宋老三压低了嗓音,凑上前来,小声问道。 被告就在眼前呢,一个铁链子锁上了,那以后的事情可就麻烦大了。 欧田眉头紧锁,带或者不带,真是天人两难。 “老爷,要不算了吧……”红师爷也上前劝说。人带回去是方便的很,但是带回去以后,要把人送回来的话,那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驻军将军被锁进了县衙门。海晏县衙门口拢共不过二十多个人手,到时候城外那万把子驻军来要人,还不得把他们的地盘给趟平了? “欧县令?怎么了?发什么愣呢?”顾六在一旁催促。 他完全就是出于看热闹不嫌事大,欧田想要那他们来海晏县里面树下来面子,到时候就算是没有把花七带走了,能站出来跟他们杠一下的。 回头在别人那边也是有道理可讲。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这面子就算是要树立,也不该拿他们两个来出手。 柿子还知道要拿软的捏呢,怎么就他们活该被欺负了? 欧田被问了个哑口无言。 不知道是该怎么回答才好了,还是红师爷是个有法子的。 那肥胖的身子像一只大豆虫一样,整个人揉作一团,扭了两下。 咕咚一声,就栽倒在地了。 欧田也是个聪明的,看他这个样子,马上就明白过来。 “快!抬着红师爷去医馆!快去医馆!” 宋老三还在那里纠结,憨憨的问道:“那……花七爷……” 花七爷可就在这里呢,人到底还抓不抓了? 气的欧田话都没有回他,上去踹了两脚,“救人要紧,快些把红师爷送去医馆的好!” 一群人闹哄哄的上门来,又闹哄哄的抬着肥胖的红师爷出去。 人走了,院子里面这才静了下来。 方才的一幕让人看得瞠目结舌。 云岫看了好一会儿才噗嗤一乐:“他们这是过来演了一出戏?” 那红师爷晕倒的那么的不自然,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欧田还要配合着他装出一副紧张的模样,真是辛苦了? 顾六爷也幸灾乐祸的感慨:“这年头,就算是演戏也是下了真本事的啊。” 倒在地上的那个胖子师爷,少说要有两三百斤的重量,那群人要是出了门口就把人扔下去,更是要笑掉大牙。 要是拼着一口老命,把人给抬到了衙门口,没有功劳也得给他们记一份苦劳了。 夫妻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轻松自在。 在一旁看的心里面怦怦直跳的沈巧云却吃了好大的惊吓。 她是农家出身的孩子,县太爷她在的心里面就已经是天大的官老爷了,加上幼年间就跟着母亲颠沛流离,吃了不少的苦头。 一直是只听说过民不与官斗。 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能让县太爷吃瘪的情况呢,就算是他嫁去了黑家,黑家掌家的老爷子背后骂骂咧咧的对县太爷不满的厉害,见了面却还是要客客气气的。 面前的顾六爷,怕是身份不比七爷差吧。 她低头看了看握着她的手的男子。 他就是当年那个大哥哥,她心里面清楚的很。 那眉眼,那神态。 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可惜,如今他已经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了,而自己,只不过是黑家一个不受宠的姨娘。 七爷说要娶她,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嫁给他呢? 一个将军,怎么可能会娶一个被破了身子的姨娘? 沈巧云垂着脑袋,敛了敛眉间的那一抹忧愁。 顾六把喝醉了的花七扛着去了书房,沈巧云留在那里看着他。 再回来的时候看到云岫手里面拿着了一个东西。 “爷,这是什么啊?”云岫看了半天没有看明白是做什么的。 顾六接过来,仔细端详了好大一会儿功夫。 “好像是……黑水寨的令牌。” 云岫:“???” “黑水寨的令牌?!是沈巧云的么?” “你在哪里捡的?” 云岫指着方才四个人在树下吃酒的地方:“就是那里,花七和沈巧云两个人才坐过的地方。” 顾六脸色沉沉的,扶着云岫进了屋子。 然后开始在随手常看的几本书卷里面翻了起来。 “你找什么的啊?”云岫大着肚子也不好过去,看他翻得认真,又没有找着的样子,不解的问道。 “海晏县地志。”顾六丢下手里面的这一本,依旧没有找到。 云岫问道:“找那个做什么?” 令牌跟地志有什么关系? 顾六忙着翻看手里面的书本,头也不抬的回答道:“我记得之前在海晏县地志上面看到过记载的有黑水寨的令牌图样,这个东西我也不大确定的,找出来对比一下。” 云岫皱眉,道:“那你早说啊。” 说着她起身推开顾六,从桌案上被拿来拿来垫杯子的一本,递到他手里:“喏,在这里。” 顾六拍拍上面被淋湿的水渍:“怎么拿来垫桌子了?” 云岫道:“吃药太烫。” 顾六笑,多半是小丫头嫌药苦,又舍不得不吃,才磨磨唧唧。 “药放凉了效果会大打折扣的。”他笑着说道。 云岫一向相信他说的话,只是那药实在是苦的可以。 歪着脑袋想了好长一会儿功夫,才幽幽的点头:“我知道。” 顾六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拿着手里面得那本海晏县地志,翻了几页,就知道了要找的东西。 黑色的一个小小的木牌子。 上面刻的跟鬼画符似的。听说是黑水寨的大寨主自创的文字。 顾六看着眼熟,盯着左右打量了好几遍,才想起来这是什么。 这不是红莲教的图腾么?翻了个个儿,红的变黑的。 顾六抬脚想去找花七爷,跟他说这个新发现的大秘密。 但是一想,又停住了脚步。 沈巧云?! 这东西是沈巧云故意丢在那里的。 “你怎么了?”云岫看他神情奇怪,好奇的问道。 顾六扶着她坐下来:“那沈巧云,估计就是黑水寨放在黑家做联系的线人。” 沈姨娘在黑家的后宅里面默默无闻这么多年,虽说是没有一点儿动静和名声,可那日被拉出来的时候,吃穿用度,可不见有短过一丝的。 黑曾琦又不是真善人。 弄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放在后宅里面,又好好地供养着。 十有八。九,就是因为黑水寨的关系。 “那这令牌是她遗失的?”云岫道。 她还只当是衙门口里面出了什么奸细,还想着要不要跟欧田通风说一说呢。 虽然欧田有时候和六爷有些不对付,但黑水寨的事情上,大家可都是想要斩草除根的。 顾六道:“是她故意丢在那里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生怕被人发现了,怎么可能会随身带着,好巧不巧的就能让他们给捡到呢? “她故意的?” 顾六点头:“或许……她不想再给黑水寨做事了……” 不管沈巧云是出于什么原因,而入了黑水寨,后来再被派到黑曾琦那里的,能把令牌丢出来告诉他们自己的身份。 这沈巧云,怕是有自己的想法要说。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她聊聊。”顾六道。 沈巧云有意说黑水寨的事情,那他更是有意去听。 一个黑水寨内部的人来把里面的内幕讲出来的话,可是要比他们的人费尽心思去一点一点的追查,要省心省力的多了。 云岫蹙眉,有些担忧:“她会说么?” 就算是令牌真的是沈巧云故意丢下来的,但是,黑水寨都能控制她这么多年了,她又怎么可能才见面的功夫,就把黑水寨里面的真实情况给说出来呢? 万一沈巧云使用计谋,说了假话,到时候下套给他们。 第一百零二章:沈巧云坦白 云岫担心顾六那沈巧云有什么别的后手,使诈起来,他一个大男人的也不好应付。 “还是我去吧。”云岫道。 “你去?”顾六狐疑,想了一下,只当做是她小性子上来了,不希望自己跟别的女人独处说话呢,抿嘴直笑。 看了看她如今已经是圆滚滚的大肚子。 轻轻伸手在上面摸了一下,“夫人且安生,我让李叔去把人给请过来,咱俩一起见?” 云岫瞪了他一眼,嗔怪着点头。 沈巧云心里面的想法,还真的是被顾六猜对了一个七七八八的。 当年花七走了以后,留下的那二百两银子,让他们家过上了好日子。 二百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呢。 她娘辛辛苦苦卖鱼,一年也不过六七两的营生。再加上平日的吃饭开销,一年到头剩下来的一二两已经算是了不得了。 日子好了以后,娘亲就带着她到了县城里面。 毕竟住在乡下那种地方,她们孤儿寡妇的,就算是有邻里乡亲的帮忙往来,院墙外面就是荒郊野地。 属实是有些不安全的。 娘亲原本就是一个做生意厉害的好手,有了本钱,在县城里面开了个小饭馆。 请了个手艺还算不错的厨子。 生意红红火火的,也挺好。 只是麻烦就麻烦在了那个厨子身上。 那厨子不知道给娘亲下了什么魔咒,哄得娘亲死活都要带着她一起来关外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出了鬼见愁,关外的凄凉要把她骇死。 就连那关外最繁华的白马郡城里面,也不如他们的小县城繁华呢。 只可惜,沈三娘被爱情蒙蔽了头脑,带着全部家当,跟着她心爱的男人,扎根在这里了。 再后来,入黑水寨,从了教义。 等到沈巧云过了十三,就早早的被指去了黑家。 做了黑曾琦供奉在家里面的沈姨娘了。黑曾琦为了向黑水寨表明自己的诚心,倒是对她还算不错,虽然两个人之间没有恩爱,但他也会每月抽出一些日子,来她房里。 府里府外的也多给她面子。 就连黑家骄纵的黑婷方看到她,也会甜甜的叫上一声沈姨娘。 沈巧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一天一天的平淡过去呢。 却没想到…… 那个她日思夜想了无数个夜晚,总会在她最困苦的夜晚出现的小哥哥,竟然出现在黑家,还二话不说的就拉着她的手,说什么要救她出去。 沈巧云当时是想要拒绝的,沈家待她不错,她自己也没觉得是什么水深火热的地方。 可是,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语气。 就和那个温暖的屋子里面看见过的,一模一样。 当初那个白皙如玉的少年,长高了,也黑了许多。 脱口而出的那句“巧云”,像是一把箭羽,准准的射中了她的心头。 让她开不了那身拒绝的口。 沈巧云看着面前的花七,笑的苦涩。 “巧云……巧云……”花七爷说梦话了,梦里面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只是那双手紧紧的握住沈巧云的手,一点儿也不愿意分开了。 沈巧云用另一只没有被握住的手去替他擦去额角的汗渍。 “沈姑娘,我们家六爷喊您去前厅。”李叔在门外,叩门轻声道。 沈巧云收拾了脸上的心思,这才回答道:“知道了,马上来。” 沈巧云到前厅的时候,顾六和云岫两个人已经等了很久了。 云岫端着水杯吃茶,让李婶给沈巧云也放上一杯。 “谢谢夫人。” 沈巧云礼貌道谢,眼圈红红的,还带着些刚哭过的涩涩。 云岫只当做没有听出来,才过去那么一会儿就哭了一场? 那刚才没过的时候,难不成是在屋子里憋着眼泪呢? 云岫做事向来是直来直去的,跟了顾六以后,学会的都是一些不爱耍这些弯弯绕绕,自然也不喜欢惦记着这些弯弯绕绕的人了。 这个沈巧云,原本以为是花七那般的果断爽利,但是这一掉东西,又抹眼泪的行径。 云岫看了心里面是真的不喜欢了。 心思太重的人,难道都像她这般的,把别人当做傻子么? 顾六笑着开口都:“沈姑娘倒是跟老七感情深厚,怎么他吃醉了酒,你就要哭着偷偷抹眼泪?难不成是觉得我还会趁老七吃醉了,残害他不成?” 顾六说话先发制人。 上来就给沈姨娘扣了一顶大帽子。 沈姨娘原本想挤出两滴眼泪来,等下过来跟顾六爷说事的时候,好博一番同情呢。 女人的眼泪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总是能有让别人同情的作用。 沈巧云在黑水寨呆了这么多年的时候,虽然别的本事没有学会了,但是这种精巧的小聪明,倒是学会了不少呢。 的那些安慰的话一句也没有,反倒是臊了一脸的尴尬。 “……额,没有的。刚才七爷身上酒气太重……” 她还没有说完后面的话呢,顾六又点着头,眉头紧锁着道:“这就是老七的不对了,一点儿也不知道顾虑你的感受。沈姑娘也别伤心了。你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等老七醒了以后,我说他。” 顾六还自顾的嘀咕着,只是声音确实在场的三人都能听到的高声:“吃酒吃的一身臭烘烘的,还不知道人家嫌弃他,老七也真是的,一点儿都不知道自重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沈巧云脸上的颜色更黑了。 她嫌弃七爷? 她可是什么话还没有说呢,顾六爷就这么着急忙慌的给她盖棺定论下结果? “我没有……” 沈巧云只觉得这顾六爷夫妻两个就是来专门克她的。 说话都不听别人说完,左一句右一句的猜测了,就拿自己的想法给别人套上。 “我是风沙眯了眼睛,没有嫌弃……” 沈巧云索性编了一个借口出来搪塞,要是方才顾六爷这对夫妻的你一言我一语的,传到了七爷的耳朵里面去,那她到时候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顾六也没有拆穿她:“是眯眼睛了啊。”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碧空万里,睁着眼说瞎话道:“确实是风沙很大。” 沈巧云端起水杯,做喝水去,也不敢再多说话。 这顾六爷虽然是花七爷的好友,但是两个人从性格道脾气,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花七爷还惦记着跟她有小时候的交情。 想要把她带着出了黑水寨这个逃不出去的圈子,但是这顾六爷的心里面。 她看不透。 沈巧云涩涩一笑,讨好的望向云岫和顾六他们两个。 能把她喊过来,想必是这二人已经看到了她故意掉落的牌子的。 她已经表现出了诚意,剩下的就得看顾六爷这边是个怎么样的想法。 沈巧云心里面并不乐观,毕竟,刚刚的态度,可是没有一丝友善的。 顾六看她终于拿出了正经说事的样子,没有再哭哭啼啼的想演苦情戏了。 这才好好地坐下来说话。 他把手里面的那个木牌子拿了出来,在手里面把玩。 “方才我夫人看到,沈姑娘身上调出来了这个。” 顾六故意把那牌子举起来,好让沈巧云看的清楚。 “看起来,跟黑水寨的牌子很像啊。不知道沈姑娘……” 顾六的话说了一半,剩下的就等着沈巧云的一个态度了。 沈巧云被逼着问,手里面的帕子要搅成一根麻绳了,嘴唇紧闭,上齿咬着下唇,一片殷红。 过了好长一会儿的时间,才无奈的说道:“我是黑水寨的人……” 她撇过脸去,不敢看他们。 她说完话以后,顾六和云岫两个人谁都没有出声。 沈巧云没有等到想想中的场景,心里面也是好奇的很。 没过来之前,她想过跟顾六爷他们摊牌的时候,会有很多种的情况,比如双方会吵起来,她会被骂什么的。 但是可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是自己主动说出来的。 “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啊。” 上首两人,只是坐着看着她直笑,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样子。 沈巧云被看得心里面发毛,只能自己先开口说话。 “说什么?”顾六笑道:“你是老七想要娶过门的媳妇,日后嫁了老七,还要喊我一声六哥呢。” 他摊手,做无奈状:“我虽然讨厌你故意装出来的惺惺作态,但是也总不能逼着未来兄弟媳妇,去招供吧。” 他的话,说的在情在理。 沈巧云听他说的坦诚,心里面也不敢再有什么耍手段的心思了。 心里面突然想起来出来的时候,花七也不知道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了,朦朦胧胧的说出来的那一句。 “巧云啊,跟六哥面前,可得老实……他那个人……啊……啊……最烦别个的小心思了……” 沈巧云脸色红彤彤的。 花七该不该是真的装的吧…… 她手里面的帕子搅得更厉害了。 那个臭男人!竟然敢诳她! 可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她话已经起了个一个头,那么后面的事情就算是不说也过不去了。 也就只能把后面的事情都当着顾六的面,给清清楚楚的讲出来了。 “六爷……我是黑水寨的……” 沈巧云声音不紧不慢的,充斥着整个屋子。 外面的蓝天白云,云卷云舒,风吹过,树梢哗哗作响。 花七那个原本应该吃醉了躺着老老实实睡大觉的男人,此刻正坐着,精气神好的不能再好了。 在厨房门口等着欧婶给他住醒酒汤呢。 “七爷,我看着汤啊,你是不用喝也成的。”李叔在一旁认真的道。 花七解释道:“不喝不成,演戏这事,你也知道的,我是没有半点儿经验,不像是六哥。喝了醒酒汤,回头我就说是汤的效果好,人就迷迷糊糊醒了。” 这要是被沈巧云发现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把她送到顾六那里去的。 还不得张牙舞爪的,扑过来把他给吃了? 第一百零三章:大寨主 李叔嘿嘿一笑:“我说的就是这个事情。” 他正坐在灶台帮忙烧火,咧着嘴巴,一口大白牙。 花七看了,心里面直感慨他牙口好,就想起来沈巧云的一口大白牙了。 小姑娘牙口好,小时候咬人就疼的厉害。 李叔继续道:“我看您啊,就应该弄一些疗伤补身子的药。这万一等会儿那沈姑娘回去以后……”动手打了您…… 花七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作势就要挥着拳头去打架。 李婶笑着把两个人隔开,把花七带领到一旁的小桌子处:“七爷,快来喝,醒酒汤趁热喝了,效果才是最好的。” 又伸手去拍李叔:“你多大的人了,还跟他们这些孩子开玩笑的?” 李婶比花七和顾六他们都大了一些年纪,在她心里面,不管是六爷还是七爷,都跟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的。 小时候花七爷去府里的时候,还经常夸她的厨艺好呢。 没想到在这关外还能有再见面的时候。 李叔方才那话倒是没有什么恶意。 顾六爷的这些朋友里面,李叔是最喜欢花七爷了。 小时候就觉得花七爷脑子灵活,聪明的不得了。 后来他们家出了那种事情,李叔还偷偷使过银子,去狱卒那里求情给送了一些吃穿用度的。 花七也不跟李叔客气,两个人没事开两句玩笑。 一碗解酒汤下肚,酒解了没有,花七不知道,但是他是吃的饱饱的。 麻辣肚丝汤,又顶饿,有好喝。 “李叔,你也尝尝,李婶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的不得了。” 李婶笑着道:“也就您最爱夸我。不过是一些家常便饭。” 三个人正在屋子里面其乐融融呢,花七突然觉得背后站的有人。 回头去看,沈巧云正面色不悦的站在那里,眼神里面带着刀子和钩子。 恨不得立刻马上就过来踹他一脚的。 “嘿嘿。巧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 花七憨憨一笑,摸着后脑勺道。 沈巧云咬着后槽牙,十分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来打这个给自己下了套的大坏蛋。 “顾六爷告诉我的……” 花七:“……” “六哥就应该去算卦去。”花七爷嘟嘟囔囔的抱怨。 “六爷说,有些人酒量好的不得了,这会儿子应该醒好了酒,在厨房喝事后醒酒汤呢。” 花七脸上更是尴尬了。 只不过脸皮厚,加上肤色被晒得黝黑,看的不太出来。 “六哥要是去算卦,肯定是生意好的不得了。” 他放下碗筷,出去。 好声的去哄沈巧云,低眉顺眼的说着一些好话。 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就出去了。 走出去好远,花七才想起来似的,伸着手跟李叔打招呼:“走了!跟六哥也说一声。” 李叔看着两个人的背影,直咧嘴笑。 这花七爷的性格,倒是跟之前在望京城的时候,是一点儿也没有的变化。 依旧是这么狡黠里面带着的捏儿坏。 李婶则是一脸的担心:“孩子他爹,你说……” 李叔扭头:“啊?” 等着她的下文。 “你说这沈姑娘,到底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呢?” 刚刚她可是听见六爷和夫人两个人的聊天了。 这沈姑娘是黑水寨的人,黑水寨在这关外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出了名的土匪窝。 是土匪头子在的地方。 这沈巧云从黑水寨出来,哪有不湿鞋的? 嫁过人做过妾,这些事情都不算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大事,但是从那种地方出来,这要是个奸细,憋着坏心思对七爷。 到时候可是一个大的祸害! 李叔正刚盛了一碗肚丝汤。 在一旁吃的呼噜呼噜的。 咽下嘴里面的东西,道:“你管她好人坏人呢,这年头,哪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你不是信佛么?讲究一个因果。这点儿道理难道你都不懂了?” 李婶没有听明白他的话,只觉得是他脑子不好,不知道心疼孩子。 碎碎念了一句:“吃吃吃,好好吃吧。吃完了把碗洗了,锅灶台都收拾干净。” 说完,转身就出去。 李叔是个好脾气,也不怕她恼怒,笑嘻嘻的答应下来,继续吃自己的东西。 这厢,云岫和顾六夫妻两个人,坐在屋子里面沉默不愿。 云岫在看李婶给肚子里面的孩子做的小衣服。 出门的时候走的太过匆忙,本来家里面有大姐之前送过来的那些小衣服小鞋子什么的,还有一双她最最喜欢的虎头鞋呢。 结果都落在家里面。 就算是去信让顾南青派人给送过来,也有些不现实的。 李婶看出来了她的心思,问了她喜欢的鞋样子。 就赶着功夫,做出来了一双。 又做了一些小孩子的衣服袜子的。 漂亮的厉害。 加上她有时候出门碰上了这些卖孩子的东西的农妇,也会选一些漂亮的买回来。 虽然孩子还没有出世,但是小衣服小鞋子已经至少有一柜子了。 越是到了预产期,云岫就越爱把这些东西都翻出来,看了又看。 顾六爷笑着过来:“你要倒腾一百次,才看的满意。” 他吃醋了,媳妇天天宁可看孩子的鞋子衣服,也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是自己已年老色衰?还是没了魅力? 云岫伸手推他,“你别压到了我儿子的虎头鞋。” 在他的手底下,正是她最喜欢的那双虎头鞋。 顾六撇嘴,把鞋子拿在手里面,仔细打量了一遍:“这虎头鞋都几十年了,怎么还是一点儿样子都没有变。” 他又认真的确认再三:“跟我小时候的一模一样……” 要不是他看过李婶坐在窗户下面一针一线的秀出来的,都怀疑是不是把自己小时候的拿出来,要继续给他的孩子穿呢。 云岫笑:“不光是跟你小时候的一模一样呢……” 顾六挑眉:“难不成你小时候也穿这个?” 云岫点头,乐呵呵道:“就算是在我们乡下,小孩子出生以后,也会做一双虎头鞋呢。” 再穷,小孩子做鞋子的布料子还是能够负担得起的。 顾六玩笑道:“你们家姐妹四个,谁先穿新的?” “都是新做的,虎头鞋不能穿别人的!”云岫知道他是故意使坏,撇嘴道。 “那四妮才高兴呢。”顾六继续贫嘴。 云岫伸手拍他:“就数你最坏。” 顾六坏笑着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我姑娘可是在听着呢,你说我的坏话,日后我们父女关系不亲了,可要唯你是问!” 两个人在屋里面说说笑笑。 不到晚上,欧田这才回过神来。 自己这是又被顾六爷给耍了。 面上看着是他去了一趟顾家,然后自己脸上怂,人家都请他自便了,他也不敢把花七爷给带回衙门来。 但是在外人看来,这分明就是顾六爷又当面打了自己一巴掌,还给别人撞了声势。 欧田气的要跳脚蹦起来。 这件事情他虽然糊糊涂涂的,也闹不明白。 但是自己再一次成了别人的笑柄,钱家的事情和这次黑家沈姨娘的事情。 他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的,已经是明明白白的站在了顾六爷这边了。 顾六爷让他怎么判,他就怎么的判。 后悔! 后悔的要命! 早就知就不该听李岚的一时怂恿,去顾家吃这个闭门羹了。 县衙门是后悔,那黑家则是害怕。 倒不是害怕顾六会对他们做出来些什么。 而是害怕沈姨娘会把自己这边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告诉顾六爷。 沈姨娘虽然说是黑水寨派来的人,但更多的是监督他,他替黑水寨做事办事,都是沈姨娘在一旁监督,有时候还要传达一些大寨主的命令。 所以他们黑家跟黑水寨的关系,沈姨娘是最清楚不过的一个人。 这些事情要是被顾六他们知道了,就凭驻军对黑水寨的仇视。 大寨主他们是一时半刻的拿不到人,但是上门把上次要灭了黑家的气势拿出来,来个抄家灭口,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但是这事更不能告诉黑水寨那边的了! 黑水寨的传信使者在他的地盘上被驻军的人带走了。 沈姨娘是一个四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女子,大寨主那多疑的性子,绝对是头一个就想到自己身上来。 以为是自己为了摆脱宅子的舒服,才故意让驻军把传信的人给抓走了。 “表哥,你这是怎么了?”李岚过来书房找他,看到黑曾琦一脸的愁眉不展。 黑曾琦看着他发愁,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她,毕竟李家跟大寨主之间的交情,还是要比他的深厚呢。 “那沈姨娘……是寨子里面的信使……” 李岚:“???!” “负责你们黑家的么?”李岚惊呼。 黑曾琦点头:“这下子,我该怎么跟大寨主交代呢。” “这可是大事!”李岚说着他从别处听来的消息:“我可是听说,海晏县的传信使,是大夫人从前任丈夫那里带过来的。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没想到有大夫人的那层关系,大寨主还能把人给指派过来,嫁到黑家做一个小妾? 李岚歪头一想,又觉得恍然大悟。 高!这招真的是再高明不过的了! 就算是之前有人告诉他,大寨主把自己的继女送到一个小县城里面给人家做妾。 这任谁也不会相信的事情啊。 以大寨主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就算是在白马郡里面找个正经人家,让那个女儿做个当家的主母夫人,也有不少人家求之若鹜呢。 “你小子!”李岚伸手在黑曾琦身上拍了拍,笑着感慨,“好福气啊!” 能跟大寨主做儿女亲家,怪不得黑家的生意比别人都受重视。 黑曾琦一脸无奈,“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啊,那沈姨娘丢了……我这边怎么跟大寨主交代呢!” 大寨主虽然有好几位夫人,可是听说最受宠的,就是大夫人了。 大夫人嫁过人,还带着一个孩子。 大寨主不光明媒正娶,给了大夫人身份,连带着大夫人带过来的那个女儿,也是从小就在寨子里面长大,大家都要称呼一声小姐呢。 “哎……”黑曾琦叹气! 原本好好的,怎么就出了这等祸事呢! 这玩意沈姨娘真的高密……大寨主还不把自己给活吃了! 李岚道:“你慌什么?还怕她对寨子不忠不孝不成?” 沈姨娘是大寨主的女儿,虽说不是亲生的,但是有大夫人那层关系在,再怎么的也不会把寨子里面的事情往外说的。 “只不过……咱们当务之急,是不是先要把人救出来再说?”李岚道,“毕竟是她身份特殊,那顾六他们要是把人给打死打残疾了……” 李岚见过那天花七的气势,凶巴巴跟要杀人的。那沈姨娘,未必会有好下场! 第一百零四章:诈他 听了李岚的话,黑曾琦心里面原本担心沈姨娘被顾六他们套出话来的那点儿小心思消失殆尽。 恍然醒悟过来。 他当下的首要之急,就是得先想法子先把沈姨娘给救出来才好。 直接上门要人,他没那么大的脸面,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如今能够帮他在顾六爷面前,还能说得上话的,也只有欧田,欧县令一个人了。 黑曾琦没有跟李岚商议,就自己一个人去了衙门口。 欧田听了他的诉求,就笑了。 “你这事,要是前几天来讲,本官还能帮着去说到说到。但是今天来,那就晚了。” 黑曾琦:“……???” 欧田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让他摸不着门道。 “怎么就晚了?”离花七把人给抢走,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就算是成亲培养感情,也来不及的啊? 欧田给他倒了一杯水,不急着说沈姨娘的事情,反倒是跟他聊起来了黑家之前做的那些个跟律法擦边的生意。 黑曾琦一脸警惕,他意图这么明显,就差没有直接问他,之前你爹活着的时候,黑水寨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们黑家沾染了多少啊? “我那个时候还小,就算是真如老爷您猜测的那样,我们家老爷子也不可能会让我知道的。” 黑家之前的那些事情,是他的催命符,也是他的保命符。 说出来,黑家大厦将倾。 说出来,也能保下黑家的血脉传承。 为了这么一个人情,还不值得他说出那么重要的事情来的。 “那你要是这么没有诚意的话,那顾六爷那里的事情,我就没法子去了。” 欧田语气悠悠哉哉的,不紧不慢的语调,把黑曾琦拿捏的死死地。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而黑曾琦如今的境界,恰好就像是被捏住了七寸的大蛇。 抉择的两个选择,没有一样是对他有利益的。 “那……” 黑曾琦开了一个字的口,又突然停住。 他还想再挣扎一下,“我们黑家在城南有个绸缎铺,生意……” 他想把铺子送出去,用银子来换沈姨娘一个人。 欧田摆手:“本官不图你那点儿银子,想必那顾六爷更不会稀罕你的一个绸缎铺了。” 欧田想也没想的就开口拒绝。 他要的是王侯将相,万古流芳。 而不是贪这么一点儿蝇营狗苟的黄白之物。 做官和权利,可比银子重要的多了。 黑曾琦叹了一口气,还是妥协了,选了一个不重要的跟他说起:“老爷您英明,虽然我是不知道您想知道的知道的事情,但是……我那大哥可是……” 他一脸的欲言又止,好半天的功夫,才接着道:“这事,您还是去问红师爷吧。赵家的红掌事和他是亲兄弟呢,红师爷知道的,肯定比我一个外人知道的多的多。” 赵家帮扶黑曾福,和他本来就不对付的很。 要是能让赵家因此而自己手忙脚乱,先内部乱了针脚,那黑曾福那里也少了一份助力了。 “此话当真?”欧田不信道。 不怪他心生怀疑,实在是黑曾琦和黑曾福这兄弟两个之间斗的太过厉害了。 虽然黑家是海晏县有头有脸的人物,但都已经出了一条人命了,两个兄弟还是剑拔弩张的对峙着,谁也不肯让步。 加上又来了白马郡城里的赵家和李家两个大户给兄弟两个诸位,原本兄弟两个就不是很对付的关系,这下子更没有和好的机会了。 因为赵家和李家,更是不对付! 黑曾琦如今说赵家和黑水寨有关系,那若是出于报复,也是极有可能的。 “我还能骗您么?”黑曾琦拍着胸脯道,他说的信誓旦旦,恨不得指天发誓,“我是自己没有能耐的,黑水寨人家看不上我们,老爷子虽然偏颇我了一些,但是他老人家这些年一直惦念着把黑家的产业往正道上走,自然是不会让我去接触这些了。” 他这话说的有真有假,但是就是这种真话里面掺杂着三分假话的,才让人吃不透。 欧田似信非信的点了点头。 黑曾琦看去顾六爷那里帮忙求情的事情有了转机,赔着笑脸道:“那顾六爷那边……” 这事若是欧县令不愿意出面替他讲清的话。 那沈姨娘还真的是弄不回来呢。 眼瞅着要入秋,该去大寨主那里交秋收粮食了,到时候没有沈姨娘在,他怎么跟大寨主交代? 欧田见他面上显露出来着急的神色,心里面就更有底气了。 这也算是歪打正着。 之前无论他怎么去逼问黑曾琦,他这个老狐狸的,死活都不愿意开口。 如今倒是过来眼巴巴的求着想要开口。 就这副上杆子的劲头,都让他有些怀疑,那沈姨娘才是正经黑水寨的人了。 只可惜,欧田虽然聪明,却还是火候不足。 顾六都能猜出来的事情,他倒是没有猜得出来。 还在这里拿乔,想要再从黑曾琦的嘴巴里面问出来一些别的。 “那赵家的事情……”欧田装作叹气,幽幽道:“你也别怪本官多心,实在是……” 他的话说了一半,另一半卡在嘴里面,愣生生的吊着黑曾琦的心神。 “大人是想……?”黑曾琦大概也猜测到了他的意图。 欧田弯起嘴角,轻轻地笑:“好歹也要给本官指的明了清晰才成啊,要不白马郡这么大的地方,光一个赵家,就在下面的县村有那么多的牵连,就算是我上报了去,没有确凿的证据,也只是一场徒劳啊。” 他这话说的在理。 黑曾琦原本只是想给他随手一指,找一个借口搪塞了,这件事情也就了了。 然后把沈姨娘给换回来,还能借着此次机会狠狠的打击一下黑曾福他们那些人去。 欧田明显是个不好骗的。 黑曾琦在心里面思铎半天,左右横梁了许久,得罪了赵家,也是无所了。反正有黑曾福那个不争气的在中间杵着,赵家跟他已经是势不两立的地步了。 无所谓再多这么一遭的事情出来。 说不定,到时候他救了沈姨娘出来,大夫人还能念自己一份功劳呢。 黑曾琦抿了抿嘴,凑近欧田的跟前,附耳说了一个地方。 欧田轻笑。 连连点头答应道:“至于府上姨娘的事情,你也别太过担心了,顾六爷好歹也是遵纪守法的人,有王法条例在,沈姨娘肯定不会受什么委屈,回头本官就去亲自上门替你说道说道。那花七爷也是军功在身的人,自然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欧田笑着画了一个圆圆的大饼出来,还怕黑曾琦不相信,又体贴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是那边出了什么岔子,他们要强行把人扣着,本官也会给你讨一分道理出来的。毕竟,咱们在白马郡不是还有郡守大人给咱们撑腰的么?” 黑曾琦听到前面的那些客套话,原本心里面还有一些忐忑,但是最后听到欧田连李郡守都搬了出来。 在关外老百姓心里面,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李郡守的本事大。 白马郡的郡守大人,那是真真切切的事他们的土皇帝。 欧田是郡守大人唯一的女婿。 一个女婿半个儿,有他出面,这事稳了。 黑曾琦连连道谢,这才笑逐颜开的出去,回家了。 红师爷看到他离去的背影,前后脚的跟着进屋。 “老爷……” 方才老爷和黑曾琦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专门派他在二门子那里守着,不让人近前来听。 以至于两个人到底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就连他都不会到。 欧田看了他一眼,倒是也不隐瞒:“黑曾琦说,你那干哥哥,如今可是在帮着赵家处理黑水寨的事情。” 他眉梢眼角带着一丝审视。 认真的观察者红师爷的神情状态。 “黑水寨不是当年早就被驻军他们给灭了么?”红师爷一脸的惊悚。 他是真的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自从他们家老爷子没了以后,他跟红掌事那个干哥哥已经没有多大来往了。 逢年过节红掌事也没有到家里面来过的,上次也是碰见了,打个招呼而已,要说真的交情什么的,还真的是没有交情呢。 但是县太爷提起来这件事情了…… 那么,如果红掌事跟黑水寨有什么联系,是不是在暗示着他们家老爷子也跟黑水寨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呢? 红师爷只觉得脑袋疼的厉害。 他在海晏县经营了这么多年,要说贪点儿小钱大钱的,他倒是肯认下来。 进了衙门口,哪个不是为了升官发财? 他又不是正经的官差,仰仗着县太爷吃饭,不过是自己会来事,有些小的本事,才得了历任老爷们的看得起,能做这么多年。 但是要说他们红家和黑水寨有什么牵连? 那他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他想发财,但是可不敢拿着项上人头去发不义之财。 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跟黑水寨有什么牵连啊。 红师爷腿上一软,扑通一下子就跪了下来。 未曾开口,眼泪倒是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他哭哭啼啼道:“老爷……冤枉啊……” 一身的大肥肉随着他得哽咽抽泣,颤抖不已,像是挂在秤钩上面,等着人拎回家的一坨猪肉似的。 欧田眉头紧皱,他以为红师爷是在替红掌事喊冤呢。 “就算是亲兄弟,你怎么就知道这事不是他做的?” 虽说衙门口是讲人情的地方,但是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就偏颇亲朋好友的行为,他是打心眼儿里面不喜欢的。 红师爷不傻,两句话就听出来了县太爷的意图。 不是牵连他们家里面的啊,只是说红掌事。 他又磕了一个头,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小的敢拿项上人头保证,我们红家绝对没有跟黑水寨的人有过什么联系,若是敢有半分隐瞒,就让我当即死掉,天打五雷轰!” 他肥胖的手摸了摸眼角的眼泪,又哭到:“至于赵家的红掌事,小的自从老爷子去世以后,两家就已经分生了。我家里老娘三节五寿,他都不曾过来看望过一眼,这些事情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他做什么事情,真的是跟我们红家没有半文钱的关系了。” 他抿了抿嘴,又道:“老爷若是还不相信,小的可以开祠堂,夺了他的姓氏,以自证清白!” 第一百零五章:要成亲了 欧田看他说的真切,也大概了解过他的为人,倒是信他。 只是信他归信他,那红掌事那边的事情,还得是让红师爷过去打听才成。 毕竟红师爷身份在那里放着,既能代表了衙门口,还能以本家兄弟的身份,套出一些旁人所不知道的。 安排完这些事情。欧田一个人坐在书案前,脸上笑的奸诈。 去顾六爷那里去给他说情? 那黑曾琦倒是打的一手好的如意算盘! 他从抽屉里面拿出一张纸来,是写好的状子。 这是花七爷状告黑家的状子。 上面写的是黑曾琦和拐子合谋,强娶了顾家的远房表亲。又给人家姑娘改名换姓,藏在府内。 而那个无辜的顾家远房表亲,正是沈巧云,黑曾琦藏在府里的沈姨娘。 上面还有顾六爷的证词和手印。 欧田轻笑,他们把后面的事情可都是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将状纸放好,等着回头找个时间,再拿出来搪塞黑曾琦用。 只是…… 欧田的状纸还没有送去呢,那边就出了热闹的事情。 花七爷要和顾六爷的远房表妹,顾巧云成亲了。 布告贴的全城都有,生怕别人看不到了。 欧田带着李莹莹,两个人站在顾家的大门外面的时候,心里面还在感慨顾六爷的迅速。 前天张贴布告,今天就要娶新媳妇拜堂成亲了。 可真的是一点儿也不给黑家的反应机会。 在路的那头,有一群人气哄哄的过来了,欧田远远的看到,是黑家的人,忙拉着李莹莹就先入内。 两家的官司,他可不想掺和。 从顾家大门出去,左右两边都是一片张灯结彩,街道两边人流如潮,挤满了围观常顾家大婚的百姓们。 听说新郎官是城外驻军的花七爷。 花七爷的名头可是响当当的厉害,之前逼仄着黑家,差点儿没把黑老六家里面给灭门的那个。 后来还给黑老六改了一段的名字,叫什么黑山老妖这种戏谑似的名字。 黑老六可是海晏县祖传几辈子的乡绅地主了,连城外的河道他们家都霸占了那么多年,花七爷一个不如意,就能打的他们跪地求饶。 那他的名头,自然是跺跺脚就震天撼地的。 而新娘子也是有些来头的。 虽说是那天从黑家里面解救出来的女子,但听顾家的人说,那是他们顾家的远房表亲,跟顾六爷以兄妹称的,又是花七爷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虽说是做过黑家的姨娘,但那也是被拐子拐了。 乡下的老百姓最是同情心泛滥了。 若是寻常大户人家的姑娘孩子,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感同身受,但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被拐子从关内带出来,又卖给了商贾之家当了一个低人一等的妾室。 原本的那些对官宦人家的瞻仰,顿时变成了可怜与同情。 围观的老百姓多的很,不少人还是听说了这个消息,专门从别的县城远道而来,来凑这一场热闹的。 人一多,就爱在一起议论纷纷的瞎说话。 其中说得最多的,就是黑家黑了心肠,明知道沈姨娘的身份,还要跟拐子买了,而不是把人给送回关内找人家父母。 也不知道是谁先起头的,有一个人开始骂了黑家,就有不少的人在那里骂骂咧咧的说黑家的事情。 顾六爷大方,又是个省事的。 凡是来参加喜宴的,不管远近亲疏,都有一场流水席可以吃。 老百姓们吃了人家的饭菜,自然要帮着人家说两句公道了。 更何况,他们多巴结一口顾六爷,也不是什么坏事。 黑曾琦带着人赶过来的时候,远昭昭的就能听到到处都是在议论他的。 有骂他的,也有说他不长眼睛,黑家丧尽天良的。 他仔细去听,然后气的鼻子都要歪了。 顾六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抄来了一副话本子,把沈姨娘的事情编造成了一个富家女因缘巧合的情况下,被家里的远房亲戚所救的故事。 “大夫人!”黑曾琦气的牙根痒痒,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攥着拳头,压下了心头的怒火,扭头去跟身旁的一个中年女子告状。 那中年妇人,做富贵打扮,一身衣裳虽然看起来朴素,却也干净整洁的厉害。 头上攒着一支白的发亮的簪子。 海晏城的老百姓不认识好货,自然不明白那是什么,但让个懂行的来看,肯定能够一眼就看得出来,那是一支上好的羊脂玉白玉簪。 就连那妇人身上的的朴素布料,也是上好的云纹绣缎。 此人不是旁的。正是黑水寨大寨主的夫人,沈三娘。 也是沈巧云的亲妈。 黑家的人簇拥着沈三娘才走到大门口。就听到里面热热闹闹的吹打起来了。 顾家是从望京城出来的贵客,在他们这个小小的县城里面那可是是首屈一指的。 出了权势还有富贵,城外那一天一结算的,可都是实打实的银子啊。 顾六爷手里面的银子,恐怕要比白马郡的那些老爷们都多的多。 而成亲的另一家驻军将军花七爷,更是厉害的一等一,有统领将士,带兵打仗的本事,又地位显赫。 富贵配富贵,虽说顾家的姑娘是嫁过人了,还给人做的是妾室,来配花七爷这门亲事有些许高攀了,但也算是一段佳话。 只可惜,外面热闹红红的,新娘子脸上却满脸的犹豫之色。 沈巧云身着嫁衣,坐着靠在贴身丫鬟小桃花身上,双眼微阖,任由下人们给她描眉打鬓。 跟着沈巧云陪嫁的几个丫鬟,都是花七现从外面给她买来的,虽然手脚还不是很灵活,但也是懂事听话的样子。 模样也都选了憨厚老实的,一看就不是那种会胡思乱想生出别的心思的人。 几个也都穿的喜庆,立在一旁,从眉梢眼底的都喜悦之情。 虽说打家里面的老子娘把她们卖了出来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自己日后是要做奴才的命了。 但是奴才跟奴才也是有所不同的。 到一个普通商贾之家做个奴才,主子万一脾气不好,非打即骂不说了,连带着出门也一样抬不起头来。 入了奴籍,主子的地位,就是出门后你在外面的地位。 驻军将军家里面的奴才,光是听着头名,都要比别人高上一头呢。几个小丫鬟个个面露喜色,他们是打夫人进门的时候就来了,日后那也算是跟着入府的老人了。 只要好生伺候了主子,慢慢熬日子,迟早有出头的日子。 “夫人这边装扮好了么?”李叔乐呵呵进了院子。 他跟花七最是亲近,他虽然是顾六爷的人,但是花七爷成亲,就跟他自家小辈成亲没有两样。 花七这孩子吃过那么多年的苦头了,好不容易拨开乌云见月明,熬出了一点儿地步。 在关外有了身份,还能娶上媳妇。 这让他怎么能够不开心呢。 所以这迎来送往的事宜,他自然是乐呵呵的应承下来了。 新娘子今天要从顾家出发,等着花七爷过来迎着人,绕着城里转上三圈,到时候直接娶到驻军营帐那边。 只是晚上的时候,喜宴结束了还要送回来。 娶亲是娶亲的事情,但是驻军军纪严明,就是驻军统领家里的夫人到了,也是不准在驻军营地里面休息住宿的。 驻军之所以能够无往不胜,就是所定下来的军规,是每一个人都要遵守,不关你事将军还是普通的大头兵。 所以,等会儿七爷的人带着转一圈子,还要回来热闹。 李叔在外面催的着急,眼看着外面敲锣打鼓的声响越来越近了,没多久花七爷就要过来接新娘了,怎么这边还是不见准备好了等着出来。 他着急,在里面忙碌的喜娘子已经招呼着梳妆打扮的那些下人们,可比他更是急的不得了了。 恨不得多张几个手出来,好立刻马上就收拾妥当了。 “快了快了!咱们新娘子长的花颜月貌,这一上妆容啊,更是倾国倾城……”喜娘连忙上前讨好,一边不停地催促丫鬟们手脚麻利,一边高声喝到,安慰着外面催促的本家管事。 嘴里面还不住的的说着赞美的话。 懒得听她在这里吹牛打幡的拍马屁,李叔干脆站在门口去催。 “新郎官都要到了,你们这边还在磨磨唧唧的做什么呢?我说那婆子啊,你也别在那里站着,帮忙啊……” 李叔在门口站着碎碎念,李婶带了选好的大红盖头过来,看到他都快要进了屋子了。 嫌弃的赶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出去出去!催什么催,新娘子不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你去前院招呼去,别在这里添乱!” 她把人赶走了,这才拿着盖头进屋。 沈巧云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了。 一大群小丫鬟围着她,在帮忙梳妆打扮。 有梳头整理衣衫的,还有描眉打鬓,给她增添颜色的。 而沈巧云,则不言一声的做的端正,脸上却带着一丝隐隐的惆怅。 李婶抿嘴,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 沈巧云面色恹恹的坐在那里,眼神空洞的厉害,李婶拍了拍她,也顾不得屋子里人多嘴杂,双手握紧,下了下决心,“夫人,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若是有什么不如意的,只管跟李婶我说,六爷那边可是吩咐下来了,把今天的喜事办的和和美美的。” 她怕沈巧云有什么害羞的地方。 第一百零四章:出嫁 又强调道:“我们家六爷和七爷是最为要好的朋友了。说是亲兄弟都不为过的,您有什么事情只管说来,该置办的准备的,只要您开口了,自然都能给准备妥当了。” 这门亲事是六爷七爷他们坐下来商量好的,两方都同意的喜事。 当时七爷通知这事的时候,还带着沈巧云一起过来的呢。 那个时候她脸上笑嘻嘻的,满是要嫁给心爱的男子的喜悦与欢心。 高兴的事情是最难伪装的了。 所以李婶不做他想的,自然而然的以为是他们做了什么惹这位新娘子不如意的地方了。 如今家里的夫人大着肚子,六爷不允许她出来凑这场热闹,直等着到时候在喜堂上受新人叩拜的时候,出出面,露露脸。 那其他一应需要准备的事情,就只能落在她的头上了。 得亏李婶跟着顾六爷也是在外面忙碌了这么多年了,这些事情处理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却见沈巧云双眸紧闭,不愿言语。 她这会儿心里面乱的很。 今天一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丫头,给她递了一个纸张。 上面就写了两个字。 两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字,字迹也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了。 “巧云。” 会传信的时候只写出她的名字的人,也只有她娘了。而且这字还是大寨主亲自教会沈三娘的。 所以和大寨主的自己有七分相似,让人看了心里面忐忑不安的厉害。 李婶看她闭口不言,也不说话,眼睛也是空洞的无神,以为她是在担心黑家会不会在今天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到时候把婚事给破坏了。 虽然两个人还不太熟悉,但是日后她和花七爷一起过日子了,那也是一家的。 “夫人啊,其实您不必担心日后如何,若是他们家闹起来,有咱们六爷替你撑腰的,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您可是顾家正经出身的远房表亲,别说是在这关外的一个小小县城里面了,就算是在望京城里,也少有人会敢在顾家的面子上撒野的。更别提得罪咱们六爷了!”李婶以为沈巧云心有忧虑,拍着胸脯保证道。 他们家六爷可是有天大的能耐,七爷的婚事,六爷岂有安排的不妥当的地方。 又怕她心里面还是不能安下来,继续道:“况且七爷城外还有能耐的。就算是黑家有心,也没有那个胆子呢!” 她指的是城外的驻军。 沈巧云连着几日,都高高兴兴的,花七不但不嫌弃她嫁过人的事情,而且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以后,还愿意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让她做妻子。 她心里面不知道有多么感动和兴奋了。 只是那满心满眼的高兴,原打算着嫁了花七,那黑水寨的事情就离自己远去了,大寨主可是有严明规定的,任谁也不能去招惹驻军他们的。 花七是驻军的人,大寨主都不敢来招惹他们,那黑水寨的人,也只能放过自己了。 可是她千打算,万打算的,可没有想过,她娘亲竟然会给她送信?! 自从跟了大寨主,做了正经夫人以后。 沈三娘对待她这个唯一的亲生女儿已经不像原来那般的疼爱了。 之前母女两个相依为命的时候,沈三娘就是她的天,而她则是沈三娘的全部。 但是有了大寨主。 沈三娘就再也不是她的娘亲,而是黑水寨的大夫人了。 大寨主对她动手动脚,沈三娘同意,亲自把她送进了大寨主的房里。 大寨主让他嫁给黑曾琦为妾,沈三娘同意,亲自把她送上了一顶花红小轿。 大寨主让她给黑水寨当牛做马,沈三娘依旧同意,并且在她拼命逃离的时候,还要横插一脚。 沈巧云小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的娘亲能够不要那么的辛苦。 也能像别的女子那般,能有口饱饭,有温暖的衣服穿。 甚至,希望能有个厉害的男子,能够给娘亲一个温暖的肩膀依靠。 而如今,这些东西沈三娘都有了。 而她,最大的希望就是逃离。 逃离黑水寨,逃离沈三娘。 如果有来生,她宁愿自己再也不会遇到沈三娘,宁可自己是个孤儿,就想顾六爷他们编出来的那个故事一样,真真的是从关内被拐卖出来,给人家做个填房,做个妾室。 都要比自己经历的那些事情,要好上几千倍,几万倍! 沈巧云只觉得脑子里又气又恼。 为什么自己好不容易有一个能够脱离苦海的机会了,他们还是不愿意放过自己! 她恨大寨主,可是她最恨的还是沈三娘了。 大寨主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沈三娘可是她的亲生母亲! 大寨主对自己做出那些事情,沈三娘不光冷眼旁观,还要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 想到这里,沈巧云只觉得脑子里面都是糊涂的一片。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 她恨不得当下马上,出去把沈三娘给揪出来! 让花七把他们黑水寨的那些肮脏恶臭的人渣们,全部给杀个干干净净的! 可是,她又不敢。 她心里面更多的是害怕花七发现自己的过去。 她害怕被花七发现那段不堪而又拼了命想要忘记的过去。 时下沈巧云脑子里面乱乱哄哄的,连自己在想些什么都不知道,哪听得进李婶在旁边都说了些什么。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泰然问道:“是吉时到了么?” 她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好不让外人看出来当下心里面的痛苦和两难。 喜娘是顾家请来的,自是知道一些规矩礼数的。 这新娘子虽然身份高贵,嫁的也是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了。 但是海晏县城里面关于她的事情,如今可都是传遍了。 再好的家世地位又如何? 还是有过一段坎坷,这会子看她走神发呆的,也都多多的体谅。 毕竟从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的姨娘,到终于能够找到亲人,还能回归正常的人生,这些事情对她的惊讶真的是太大了。 再加上顾六爷真真的如传言中所说的那般,是个大方的不能再大方的主顾了。 不过是妹子成亲家,给的银子就有足足五十两之多,况且新娘子上轿前,花将军少不得也要给她包上一份大红包,为了银子,她也要极力把新娘子漂漂亮亮顺利的送上花轿。 忙站出来打哈哈,“快了快了,贴好了花钿,盖头一盖,时辰也就差不多了。刚才婆子我还在两难呢,您这般的国色天香,今儿这花钿咱们选什么款的好看呢……” 说着让一旁的小丫鬟把盛花钿的托盒拿了过来。 大陈女子有在重大日子贴花钿的习惯,但多以茶油花饼、红纸制成,只有一些京城贵女才会拿金箔剪裁,花钿再美,只能用一次,金子做的少不得奢靡。 顾六爷是个有钱的,这些东西最后都能再去找他老人家报账的,喜娘心里面存着小心思,恨不得把自己手头上能有的最昂贵的花钿样式都拿出来了。越是贵的厉害,到时候就能在顾六爷那里要更多的银子。 所以这一盒子精美的样式,金灿灿的直晃人眼。 沈巧云随手指了一枚,只想早些把人打发了,好静下心来,再平复一下心情。 只要她沉住了,什么都说,婚事一成,她就是花七爷的正经媳妇了。 喜娘欢喜的嘴都要裂开了,高声贺道:“小姐好眼力,八宝吉祥多子多福石榴花都被您选中了,这日后要是到了夫家,肯定能早生贵子,夫妻恩爱……” 听着一长串的吉祥话,沈巧云面沉如水,沈三娘当初给她喝了那种的药,在黑家这么多年都不曾有孕,她怎么可能早生贵子,睁眼编瞎话就不怕回头抹黑走在路上挨打么? 沈巧云听着这些不着边际的奉承话,心里面直觉得难受的厉害。 虽然明知道喜娘是无意的,但是她自己个儿心里面难受。 想了想,就随便找了理由出来。 “名字太长了,换个别的来吧。”沈巧云淡淡道。 多子多福? 那么美好的事情,这辈子都是跟她没有关系的。 她连日后给花七纳妾生子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只要先能脱离黑水寨这个牢笼,就算是日后被他厌弃了,休书一封,她都可以的。 好不容易选了个吉祥如意的样式,喜娘又想上前再劝说几句,被一旁的小丫鬟一把推开,“妈妈手劲儿大,莫要伤到我家小姐。”,然后径自选了一片扇面平安百宝镂空花钿,沾湿了水,轻轻为常欣荣贴上。 小丫鬟是个聪明伶俐的,这会儿子正想要在当家主母面前好好表现,日后做个有出头之日的大丫鬟。 逮住了这个机会,自然是主动地厉害。 那喜娘还想再跟沈巧云说两句,就听外面有人喊“迎亲的队伍来了!” 屋子里的婆子丫鬟,都跑了出去,想讨几个赏钱沾沾喜气。 外面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的厉害。 震得沈巧云心里面更乱了。只是鞭炮声太大了,让她也忘了方才都是在想些什么了。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有喜娘拿着大红的盖头过来,李婶也笑嘻嘻的搀扶在她的左右。 两个人郑重的绣有百年好合的大红盖头轻轻给她搭在脑袋上。 面前马上就什么也都看不到了,只能看到脚下,红彤彤的一片。 沈巧云默默地在心中许愿,愿日后的每一天,都能够如这耀人的红色一般,再也不回那晦暗不已的黑水寨了。 又听到人群红红闹闹的走了过来。 听声音就知道,是新郎官他们就要赶到了。 沈巧云紧张的抓着手边的衣服,有些无措还有些害怕。 她真的马上就要摆脱黑水寨的那些人了…… 就在正门口,突然有鞭炮声想起,一群起哄的人也热热闹闹的赶了过来。 “赞礼人马上就到了,娘家兄弟!背新娘的亲属兄弟呢!快准备好背新媳妇出去。”喜娘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喊道 就听后面赞礼人进了院子,高声唱贺:“吉时到——” “快,人呢?娘家兄弟快出来……” 被顾六花钱找来的一个书生小伙子,红着脸过来,上前曲折膝盖,小心把新娘子背在身上。脸红倒不是因为害羞,顾六爷可说了,呗一趟十两银子呢! “盖头……仔细着,莫要碰了凤冠……手脚都麻利些……” 就听屋里面婆子丫鬟吵吵嚷嚷,喜娘嗓门大的外面都听得清楚。 穿戴整齐,新娘子莲步款款的走了出来。 第一百零五章:又在装病? 新娘子家里的兄弟把人背到了顾家的大门外。 总共就两进的门子,不过是从西厢房的屋子饶了一道,跑到了外面而已。 外面已经是乱乱哄哄的了,一群人围在那里等着新娘子出来。 花七爷带着几个一同来接亲的兄弟们在门口撒铜钱。 寓意着撒福。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不知道是谁先高声喊了这么一身,就听到人群哄得一下,就都围过来了。 面前的美娇娘莲步款款。 “迎亲——”赞礼官高唱一声。 花七爷没有穿喜服,还是那一身驻军的铠甲,只是身上挂了一个大红的绣球。 粗糙的大手伸了过来,也不等沈巧云反应,就笑着把人扯进了怀里。 “哟,新娘子害羞了!!”有凑热闹的高声呼喊,大家哈哈大笑。 关外这地方,原本就是民风彪悍,海晏县又是个关外的乡下。 闹起新人来,更是没有一个尺度。 早年间还因为闹婚的事情,上过衙门打官司的。 人家好好地新娘子,也不知道是哪个手快的客人,有意也好,无意也罢,顺手就把新娘子的喜服给扯破了。 关外的女人,倒是不像关内的那样,娇娇滴滴的,有些自己出来做生意,没有男人也照样是顶了半边天。 但可巧的是,那个新娘子虽然是关外出身,却是早年间跟随着父母老家去了外内。 在关内多年的念书识字,礼教这些的,要比关内的女孩子,更加上心。 大家一说一笑,大喜的日子谁还能落了主家的脸面不成? 结果那新娘子过不去,往来宾客都在厅堂里面吃酒觥筹交错,就听嗷嗷一嗓子。 “新媳妇跳井了……” 数九寒冬的天气,就算是喜服也是夹了一层薄薄的棉花的。 棉花湿了水,整个人就跟千斤秤砣似的。 那口水还是他们方圆附近为数不多的一口甜水井。 等到人被弄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在海晏县这地方,娶个媳妇得花不少的银子呢。 新郎官家里面觉得银子花了没有新媳妇,自己亏的很。 新娘子家里面觉得自己女儿嫁过去,大婚的日子就出了这种事情,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一群人来找男方家里面赔钱。 后来大闹了一场,当时的县太爷是个清官,把双方各打五十大板,这事才算是过去了。 只不过这次成亲的是驻军将军,花七爷。 他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闹他老人家的婚事啊。 花七爷欢欢喜喜的拉着沈巧云的手,翻身就把人抱上了马。 “不坐轿子了,爷带你骑马回去,让他们都好好地看清楚了。”他的呼吸声吹在她的耳垂鬓边,扶起一抹温润的热气。 沈巧云的一双小手紧紧的抓住他的铠甲,虽说手里面是冷冰冰的生铁,但是心里面却是无比的温热。 他没有悄悄摸摸的,而是大大方方的恨不得昭告了所有人。 告诉所有的人,自己是他的妻子。 “好。”沈巧云高兴的声音里带着哭意。 花七握着她的手道:“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了,谁也不能再给你气受。” 新郎官闹闹哄哄的带着喜队出了。 “他们的人走了么?”云岫坐在屋子里面,正躺着眯眼小睡。 因为大婚的时候,少不得要闹闹哄哄的,顾六爷怕她身子不方便,被人冲撞了可就不好了。 顾六对她肚子里面的这一台胎,可是无比的在意的。 云岫自己也是放在心里面的。 这个孩子,是她那个没有机会出世的孩子的化身,是来代替他的哥哥姐姐的。 只要是一切能够为了肚子里面的孩子好的事情,云岫都会愿意去做的。 顾六忙完了外面的事情,笑嘻嘻的进来。 “方才拜堂的时候太乱乱哄哄的,我就没有叫你。”他进门头一件事情就是给云岫先解释了。 原本是顶好的事情,花七进来拜堂,然后再带着沈巧云夫妻两个绕着城里面走上两三圈子。 但是刚才下面的人来报,说是要赶着时间呢。 除了有凑热闹的村民之外,他们等了好久,就盼着上门的那些人也过来了。 有朋自远方来,总不能让人在外面耗没了耐性吧。 花七就提议,省了拜堂的事情。 这原本就是他的婚礼,他自己做的决定,顾六爷自然是会尊重的。 所以两个人就在门口,朝着顾六爷这个老大哥鞠个躬,也就算了。 云岫正躺着舒服,脑子里面浑浑噩噩的。 也打不起来精气神说话:“好不容易静下来了,你先出去忙,不要打扰我睡觉。” 大夫说她因为你身子沉的原因,不能总是躺着或者坐着,要多站起来走走才成呢。 但是可能是天气暖合起来了,越是这个时候,她的睡意就越来愈大了。 顾六不想让她睡:“晚上我还得去城外接他们两个,也就这会儿有机会跟你说说话,你还要睡觉?快点坐起来,陪我说说话。” 他语气中好像是带着一些吃醋的意思:“你都不知道,别看老七平日里憨憨厚厚的一个大粗人,说起来小情话的时候,那可真是跟打翻了醋罐子似的,让人腻歪的牙根子发疼。” 花七刚才说的什么,以后什么的,真的是让人大跌眼镜。 云岫听了只发笑,还不客气的笑出了声音。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你自己可是比他,一点儿也不多让的啊。 这话她在心里面说了一边,不过没有敢让顾六听到。 “你是不是在心里面悄悄说我坏话呢?”顾六看着小丫头露出坏坏的笑意,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在想起来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别人他可能还会不知道,但是小丫头可是他带在身边长起来的。 她心里面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花花肠子,自然是能够一清二楚的。 “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污蔑我!” 云岫笑着否认。 开玩笑,她大着肚子还没有卸货,等会儿要是惹恼了他,动手起来,连跑都是跑不掉的。 顾六笑着去闹她的痒痒:“真的没有?” “我没有,你别闹我。”云岫伸手去推他,又道:“刚才打外面有人给送了一封信进来,我没有敢拿进屋。” 顾六专门给她交代过得,这世道上,什么牛鬼蛇神都有的,在这种关键的时候,特别是更要注意,那些送过来给她的乱七八糟的,一样也不准自己擅自拆开了来看。 一定要拿得远远的,到时候经过他的过目检查了,再来看。 云岫记得清清楚楚的,当时就让李婶把那封书信给拿到二门子外面去了。 云岫继续道:“你去找李婶,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 她连信封都没有看到的,心里面又是好奇,眼巴巴的惦记着,等他回来了去看。 “真的?”顾六笑着去问。 小丫头最近的小脑子越来越灵活了,一孕傻三年这种事情在她身上那是一点儿也没有出现过。 他都有点儿怀疑是不是小丫头想自己一个人偷偷的睡觉,才专门找了个借口,把自己打发出去的。 “我还骗你不成?”云岫瞪着眼睛道。 “那可说不准了,你这个小骗子。”这些日子,小骗子为了自己能多多的偷懒,躺着不动。不知道在自己面前说过了多少的谎话了。 就连李婶都被她狂了好几次呢。 云岫被他说得脸红,孕妇的脾气又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有时候她自己气过以后,都会觉得是自己小心眼儿了,可是下次再碰到的时候,还是会气呼呼的为此赌气。 “你要回不相信我,那你出去吧,看看你相信谁,以后就跟谁一家去吧。” 这话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是不会说的。 这不就是把顾六往别人身边去推么? 她是傻啊? 但是,这会儿生气了,也就不在乎这些了。 顾六脑子里面想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之前她闹矛盾,跟自己生气的那会儿,总是这个样子。 恨不得把自己推到别人身边去才成。 顾六爷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就连说话的语气里面都带了一丝的生冷。 “你之前说过的,以后再也不会说这种话了。”他就像是一只受了重伤的小鹿,在她的森林里面翱翔。 原本是想等着求安慰,然后黏黏糊糊的说说话呢。 云岫只一句的让他去找别人。 小鹿就像是被人生生抹了脖子似的。 丧失了生机。 再也不能活蹦乱跳的了。 云岫看到他脸上的沉寂的表情,心里面也有些后悔。 恶语伤人六月寒。 这个道理她早就懂得。 可是打架没有好腿,骂人没有好嘴。 哎,都怪自己。 她也不是那种死不悔改的人。 自己做错的事情,已经意识到了,肯定是要当下就改正的。 两个人一路扶持着走到今天的地步,再也不能让误会这些的存在心里面了。 “六爷……” 顾六别过脸去,不愿意跟她说话,小姑娘太凶,一点儿也不考虑他的想法。 “夫君……?” 顾六心里面有点儿高兴,只是面子上还是装作不想理她的样子。 做错了事情喊一声夫君就能够解决么? “夫君……”云岫伸手去推他,以为顾六也就气一下,顺着她递出来的梯子也就把这一篇接过去了。 没想到顾六脚下一挪,往边上动了动。 云岫大着肚子,又不要凑得太坑前了去搭理他。 小丫头眼神一转,脑子里面就生出了一个绝妙的法子出来。 她也不说话了。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谁也不愿意先哄谁一句的。 顾六听到了两三声服软,以为接下来肯定是软轿软轿的小娘子投怀送抱呢, 结果就没有下文了。 不光是没有下文,她竟然连理都不理。 他才被压下去的那点儿怒气,腾地一下就起来了。 小丫头就是太过总容她了。 才让她养成了这种蛮横的性子。 他扭过头来,想口头上说她两句。 整个怀孕期间,自己已经是尽善尽美的做到事实都让她满意顺心的了。 但是分生的话,可是两个人一起赌咒发誓过得,谁也不准再说了。 小丫头持宠而娇,做的过分还不没有自己反省,那就是错了。 他刚一回头。 就看到云岫低着头,两条胳膊捂在肚子上面,一动也不动的,脸上浮现出来难受的表情。 像是……要发作了…… 顾六也吓了一跳。 原本都到了嘴边的那些责怪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第一百零六章:生了,是个儿子。 “岫……岫……媳妇……”顾六吓得脚底下的步子都软了。 连忙高喊着让李婶去吧大夫去请过来。 李婶前面还有一大堆的事情没有做完。 虽然新人已经走了,但是在顾家大门口的街上,摆了长长的一条龙似的流水席。 供过往的宾客。 虽说不需要她亲自掌勺做饭的,但是人来人往的,说话忙事情都得需要一个照顾的人。 而顾家自己人里面,能够帮忙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了。 听到六爷的呼喊声。 李婶练手里面的事情也都不顾上了,一脚踢了在一旁陪人说话吃酒的李叔。 两个人风风火火的,就套了马车,出去请大夫了。 这边云岫已经疼得馒头,满脸的都是汗珠子了。 原先那会儿,她还真的是装的。 顾六最担心她的肚子了。 有时候她都怀疑,是不是肚子里面的孩子比自己都要重要呢。 所以只要她抱着肚子哼哼两句,顾六心里面有再大的不愿意,也就都不敢了。 此招简直就是灵丹妙药,百试百灵的。 她才抱着大肚子没有开始表演。 突然感觉到身下传来一阵疼痛的感觉。 然后就假的变成了真的,她真的是疼的要命。 那宛如要把人给活生生撕裂的感觉,让她疼的都说不出话来。 就算顾六就在她的身边,但是喊人的力气都没有。 “媳妇……疼……哪里疼……”顾六爷紧张的说话磕磕巴巴的。 云岫脸上身上都是汗水,天气本来就热,脸上满是湿漉漉的。 “肚子……肚子疼的厉害……” 云岫艰难的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顾六小心翼翼的抱着人,把人报到了床上。 又让李叔去二门子上看着,再去厨房烧上热水出来。 好准备着等到大夫过来,好用。 李叔知道事情的事情,得亏今天是有喜事操办的。 从白马郡的郇家钱庄里面,来了不少的帮忙伙计。 否则,若是外面请过来的那些人,还真的没有胆子去用他们呢。 这边,下面的丫鬟们已经把热水都准备好了。 因为顾六生怕到时候生产的时候家里面人手不够,忙不过会出现什么手忙脚乱的情况来。 所以专门在隔壁的小屋子里面,起了炉灶,方便烧了热水准备这些的。 大夫匆匆忙忙赶到的时候,这边已经是万事俱备了。 云岫在屋子里面疼的出了一身的汗。 得亏李婶长了个心眼儿,连带着把稳婆也一起带过来了。 稳婆先进去一看,果然,不是生病了,而是马上就要生了。 因为顾家也算是大户人人家,听说关内的那边,规矩最是厉害的。 大夫站在门口,看着丫鬟们进进出出的,也不敢擅自自作主张的进去了。 万一人家在乎这些名节什么的,到时候不光拿不到赏钱了,还气呼呼的再把自己打一顿了,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顾六在一旁看的着急,听着云岫在那里大声大声的喘着粗气,又是哭闹的又是喊疼,想往里面去。 才走到门口,就被云岫给出声拦住了。 云岫当初是看到过二娘生孩子时候的场景的。 又是血水又是汗水的,整个人就跟从河里面捞出来的一样。 自己经历过一次溜掉孩子,知道会是什么个情形。 顾六站在身边的话,一方面是她自己心里面过不去那道门槛,另一方面是顾家大奶奶交代过她的那些话。 生顾南青的时候,顾家大爷不小心冲进了产房,看到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去碰她。 她害怕顾六也会这样。 这种事情,即便是时候再怎么的道歉,对于女子而言,心里面还是会很难受的。 云岫不想让自己也难受,所以就毅然决然的拒绝了。 顾六又不敢不听他的,小丫头哭的他心都碎了。 扭头就看到在外面一样闲闲无事做的大夫。 恨不得上去就是一脚。 “你是做什么吃的?!”顾六一把把人扯住,就要往产房里面塞:“还不快些个进去,给夫人止疼!止疼啊!” 大夫被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孕妇生孩子本来就是疼得要命的事情,怎么的才能够止疼呢? 但是顾六爷才不管这些事情呢,云岫疼的要命,身为大夫,就是应该解决了才成。 稳婆这边一切顺利。 李婶也在一旁帮忙搭把手的。 又有七八个手脚麻利的小丫鬟,在一旁打理收拾。 顺利的不能再顺利。 那大夫看了又看,总觉的自己不能什么也不做啊,想了好半天的时候,才从身上背着的药箱里面,拿了一片上好的人参片,让李婶给云岫放进嘴巴里面。 等到晚上的时候,云岫终于熬过了最难受的阵痛那会儿,她已经疼的没有再喊出声的力气了。 顾六爷在外面听得就更心惊胆战了。 “夫人怎么了?怎么就没有声音了!” 恰逢李婶出来拿东西,顾六连忙把人拉住了,紧张兮兮的文。 云岫在里面嚎啕的叫喊的时候,他心里面担心的不行。 恨不得要自己出来替他承受这痛苦,云岫不喊的时候,他心里面就更担心了。 哪有生孩子不出声的! 李婶安慰他:“没什么的,都很好,大夫也在。宫口已经开了,马上就能出来了……” 这话并没有安慰的了顾六爷。 这会儿子产房里面,倒是不像李婶说的那么的顺利。 因为孩子的脑袋太大了,有些出不来。 前期的时间耗费的太久了。 好几个时辰的功夫,孕妇到现在连一点儿东西都没进。 又喊又疼的,早就被折腾的没了力气。 稳婆说,眼看着肚子里面的孩子就要出来了。 可是产妇没劲儿了。 顾六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也顾不得云岫会不会生气,推开门就闯了进去。 他必须得亲眼看看,亲眼看着云岫平安无事才成。 他冲进来的时候,眼睛红通通的,像是一只生气被激怒的饿狼。一旁的小丫鬟一个也不敢上前阻拦。 李婶这会儿又出去吩咐下面的人给做些清淡的饭食过来,不在屋子里。 云岫躺在床上,脑子里面浑浑噩噩的。 她累了。 生孩子太难了,虽然之前的那次已经是很难了。 但是这会儿好像是比上次更难了……怎么就这么痛苦呢……想起来了,上次是卓家的老爷子来帮忙给她施针的。 可是眼下她身边没有卓家老爷子啊。 眼角的泪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云岫想大哭一场,她以为自己可以的,结果事到临头,发现自己坐不到。 她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孩子,她竟然没有本事给她生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粗粝的双手,轻轻的伸到她的眼角,拨开她脸上凌乱的碎发,替她擦掉眼泪。 “媳妇……” 是顾六的声音。 云岫脑子里面的那一片浑浑噩噩突然就清醒过来了。 她好像记起来自己在做什么了。 她努力睁开眼睛,顾六的脸庞就在身边,只是脸上哭的满是眼泪。 云岫伸手想要去替他擦干眼泪。 可是她连抬起来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真丑,你哭的真是丑极了……”云岫道,嘴角挂着笑意,脸上却没有一点儿的血色。 顾六握着她的手,跪在床边跟她说话:“你快些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再说我丑,我丑一辈子给你看……” 顾六爷的脑子里面也是乱乱哄哄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才好。 只记得一味地顺着她的话来说。 她说丑,那就是丑。 云岫顿时就哭了,哽咽着道:“我好像做不到……” 她使不上力气。 她只恨自己这会儿怎么这么没有用! 顾六看她没有一点儿的生机,心里面也慌。 恶狠狠的威胁道:“你要是敢放弃了,我就去找别的女人,天天在你面前恩恩爱爱的,让你死了也不敢安生!” 他说话的时候,凑在她的耳边。 原本是最为撩人的一个姿势了,但是他却说出了这样的说辞。 云岫以为他肯定是要和自己一起哭哭戚戚的,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翻脸的时候会这么的快! 原本心里面的那一点儿委屈,顿时袭上心头。 本来上午的时候,他就惹人生气,这会儿子还敢说出这种话来。 云岫恨不得马上坐起来,然后给他两耳光的才好呢。 这个狗男人! 怒气让心里面的那点儿委屈无限的放大了。 原来已经没力气了,这会儿全身都是力道。 “夫人!加油啊,努努力,孩子就能出来了!”稳婆看孕妇从新发作了,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眼看着孩子在宫口已经这么久的,她生怕再这么下去,会造成母子双亡的局面。 正一筹莫展的等着那大夫能有个什么好主意出来。 没想到,峰回路转,孕妇竟然又开始发动了。 这次,云岫十分认真的听着她的安排,一心一意的先把肚子里面的孩子伸出来,然后,再好好收拾顾六这个天杀的负心汉。 夜晚的星空亮的很。 有漫天繁星,像是一只一只的萤火虫似的。好看的不得了。 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天际的寂静。 借着,所有人心里面提着的那一口气,才都缓缓的舒展开来。 “恭喜老爷了!是个儿子!”稳婆笑嘻嘻的抱着孩子给顾六爷看。 这可是个带把儿的呢,按照关外的规矩,生儿子的时候,稳婆能够拿到的银子,可是要比那些小丫头片子贵上一倍呢! 第一百零七章:皇后和贵妃 顾六这会儿子哪有功夫去理她啊。 云岫听到了孩子的声音,就整个人瘫了过去。 也不说话了也不出声了。 顾六忙着让大夫过来看,又催促着丫鬟们快些把这里收拾好了,换上干净的被褥,让她舒服些。 李婶端着银耳莲子羹过来的时候,这边已经是生产完毕。 方才的那一声婴儿的啼哭,她在厨房的时候都能够听得见。 她安排着稳婆那些人都一一出去,打赏了银子,把人送走。 那稳婆开始看着顾家老爷连孩子的一眼都不愿意看的,以为是这顾家并不喜欢儿子呢,心里面还在想着,是不是要少了银子。 结果李婶一出手,就是十两。 听说他们顾家大方的厉害,今儿又是办喜事,又是生孩子呢。 双喜临门!真的是双喜临门啊! 稳婆又说了很多讨吉利的吉祥话,这才欢欢喜喜的出去回家了。 就连李叔说要把她送回去,都被她拒绝了。 只要银子够了,就算是让她跪着自己回去,也是使得的。 那看诊的大夫,因为顾六生怕后面再出意外,就让李婶把人留了下来,又让准备了酒菜,好生招待。 云岫躺在床上,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复了力气。 觉得嘴唇上湿湿润润的好舒服。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天杀的顾六在给他一点儿一点儿的蘸水呢。 “你干嘛?”云岫没好气道。 顾六笑着道:“怕你渴了,给你沾沾水。” 大夫说今晚可不能喝多了水,不利于伤口的恢复。 “不要,你走!”云岫身上疼的厉害,不是像刚才生孩子的时候那样的疼,而是发自肺腑的疼。 不光是身上疼,连心里面也疼的厉害呢! “我走什么?”顾六笑嘻嘻的端过来放在桌子上面保温的粥过来。 她累了一晚上了,大夫交代过得,等到人醒的时候时候,可以稍微吃一点儿。 “滚蛋!” 云岫一脑门子的火气。 竟然在自己生孩子的时候说要去跟别人好,她一下子又想起来了下午吵架的时候。 “你别理我,出去吧。”云岫是真的生气,并且开口赶人。 然后又想起来孩子了。 “孩子!我的孩子呢!” 顾六听到她的提醒,也恍然大悟。 刚才孩子生出来以后,一直都是稳婆抱着的,抱给他看的时候,他忙着照顾云岫,自然也就没有顾得上孩子。 这会儿被她提醒了,才想起来孩子了。 云岫看他也是云里雾里的,只当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孩子,是不是出了什么神情!”她惊呼。 顾六忙开口解释:“没事,聪明的很,跟你一样机灵!” “男孩儿女孩儿?”云岫又问。 她努力伸长了脑袋,想要去看。 顾六回答不上来,刚才忙着看媳妇了,哪里还有功夫顾得上刚出生的孩子呢! 他也站起身子,去找孩子。 云岫突然就恼了:“是不是孩子有什么事情!” 为什么孩子性别会不知道,孩子也没有在身边! 顾六被问的哑口无言,又不好意思说是因为忙着看她。 李婶在外面抱着孩子正哄睡,听到里面六爷和夫人两个人说话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忙抱着小少爷进来看。 “怎么了?怎么了?”看到云岫脸上带着眼泪,而六爷在一旁被问得哑口无声。 虽然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连忙抱着小少爷过来看:“夫人,您瞧,是个小少爷呢!” 顾家大房只有一个大小姐,如今得了一个小少爷,这可是两门子的富贵呢。 若是给顾家大爷看见了,一定也是高兴的不得了。 云岫虽然一心盼的是个女儿,但是听到是个儿子也是高高兴兴,顾六听到是个儿子的时候,最近不自觉的撇了撇。 他想的名字,可都是女孩子的名字呢。 臭小子哪里好了,不听话,还调皮的,不如女儿贴心。 云岫瞪他一眼,他还敢对自己的儿子表现出来嫌弃的心思,果然是不爱她了。 一想到自己刚生完孩子顾六这个负心汉就变了心。 这可是自己在鬼门关闯了一遭才千辛万苦生出来的孩子啊! 越想心里面越是委屈,“李婶,你把孩子抱出去吧。” 云岫淡淡的说,想到他也不喜欢这个孩子,也不喜欢自己。 云岫就觉得心里面烦躁的厉害。 李婶看着两个主子,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这好好的,又得了个宝贝儿子,怎么就一个个的冷着脸呢? 顾六看她心情不好,也不说话了。 打今天下午的时候,她说话就是怪怪的,又夹枪带棒。呛得人心里难受。 海晏这边风起云涌,顾六家里面也波澜频起。 再看望京城,反倒是想和一片。 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两边斗的火热。 然而,贵妃娘娘的小孙女和皇后娘娘的小儿子…… 一起出去看花灯去了。 是几个世家的小孩子一起去的,九皇子和其中两个扶家的远亲是同窗的关系,就相约着一起去看灯会。 秦妙远远地就认出来自己这个堂哥——九皇子! “大哥,是景哥哥!”想起之前被困在冷宫的事,秦妙就恨不起举起双手双脚表示自己的愤懑。 气呼呼的找跟自己的亲哥哥——秦甄告状。上次九皇子把自己骗着关起来的时候,还说自己胖呢! 九皇子看秦妙嘴巴嘟的挂油壶,想起淑妃跟自己讲过的道理。 躬身做了个揖,认真的跟秦妙道歉:“妙妙对不起,是景哥哥不对。你真的不胖。六姐姐那样的才是真的胖。” 认真的跟秦妙道了歉,说她胖是不对的。 “妙妙你真的不胖。六姐姐那样的才是真的胖。” 又真诚的跟大家解释了,自己真的没有将他们关在冷宫里。 秦妙本来就是一个直肠子的小姑娘,既然别个道歉了,她自然也不会记仇。 但自己是跟浓浓一起被关进去的,就从扶家兄弟身后拉出浓浓,站到秦夙景面前:“还有浓浓,景哥哥,你也得给浓浓道歉。” “我只是说了错话,但是没有做错事。你们被关冷宫那个真的不是我做的。十四叔凶巴巴的,我怎么敢让人把你带冷宫关起来” 秦夙景一脸真诚,没有半点说谎的样子,道:“我那天中午吃得太撑,又不想惊动太医。就想着去六姐宫里偷偷吃点她的减肥药。听说那个吃了就会闹肚子。” 秦甄记得六公主前几天还有来家里跟母亲抱怨过不知哪来的猫儿偷吃了她晒在院子里馋嘴时候吃的牦牛肉干。 就知道他没有骗人。 一行人一起凑了两辆马车赶去灯会。 到了借口下马车。车进不去,人多。 扶家兄弟看人多就嘱咐扶须文跟好九皇子,不要丢了。 有卖画糖人的。 扶家兄弟问两个小姑娘要什么 秦妙要嫦娥,爹说妙妙以后会长得越来越美,比嫦娥还要美,跟母妃一样好看。 郇洇墨说要猪八戒和孙悟空。 扶家兄弟:不能吃太多糖,会蛀牙。 那我要孙悟空,表哥要猪八戒。 因为孙悟空大战猪八戒,猪八戒大战孙悟空是分不开的。 九皇子要一朵杜鹃花。他记得淑妃那个女人好像有一个帕子上就有绣这个。 好歹自己喊她一声母妃,给她带个礼物回家,明天早上练武的时候可能会温柔一些吧。 秦夙景之前出宫玩都是扮了小太监溜出来的。他是主子,太监们自然不敢带他玩什么,只是在繁华所在走走逛逛而已。 夜市他可是从来没逛过,花灯他也好奇。 看秦夙景左右为难的样子,扶须文还以为他之前跟秦甄兄妹俩有过矛盾,不好意思呢。 “咱们都是好朋友,朋友哪有记仇的。回头说开了,谁还能不跟谁玩么。秦甄那里你要是不好意思,我替你去说?” 秦夙景朋友不多,加上朋友太过热情,盛情难却,半推半就,就从了朋友。 宫里的水,谁知道那片地下是个泥坑呢?浑浊着呢 “既然阿景道歉了,那这事就揭过去了,以后谁也别拿这个来说事。” 小孩子的怒气,来的快走得也快。 年纪小,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记仇,哈哈一笑,还是好朋友。 一行人一起凑了两辆马车赶去灯会。 到了长宁街口,就都下了马车。京兆府的衙役街头巷尾都有看守,扶家兄弟便让车夫先回去,到时候再来接他们就好。 熙熙攘攘的人群顺着长宁街蜿蜒曲折,一眼看不到尽头。 郇洇墨这段时间都是住在宋国公府上,跟扶家兄弟他们一同去上学的,慢慢的跟这个表哥也就熟络了。 其实大表哥人特别好,虽然平时一言不发,看上去冷冰冰的。 但他就是不爱说话而已,但是给他喂糕点他也吃,带他去逗鸟他也去。还不跟二表哥那样叽叽喳喳的,吵得人心烦。 相处时间久了你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他就知道你的意思了,特神奇! 灯会上人太多,郇洇墨紧紧的抓着扶家兄弟的手,一点也不敢松开。 “阿甄抓紧妙妙的手,老三你也看好阿景跟老二。”扶家兄弟嘱咐道。 挤进了人群就只能随着人群往前走,要想回头是万万不能的。所以几个人只要互相注意点,也是不会走丢的。 街边有卖画糖人的小贩。一个勺子就那么上下翻飞几下,一幅惟妙惟肖的画就出来了。 郇洇墨看的好奇,原来不用画笔也能画画呀。 秦妙也好奇,不知道这糖人会不会有五芳斋的粽子糖好吃,或者跟那泥人儿一样中看不中吃? 扶家兄弟见两个小姑娘脖子都要探到人家画糖人的纸上去了,就往路边走了走,驻足问道:“浓浓,妙妙,你们俩要师傅给你们画个什么?” “嫦娥!我要嫦娥!”秦妙也顾不得前两天才掉了一颗大牙的事了,开心的喊道。 爹爹说妙妙以后会长得越来越美,比嫦娥还要美,跟母妃一样好看。掉了的大牙,也会长出来的,跟母妃的牙一样又白又齐! “我要猪八戒和孙悟空。”郇洇墨看着卖糖人的摊子上做好的孙悟空,期待的说到。 “不能吃太多糖,会蛀牙。”扶家兄弟摇头道。 “那我要孙悟空,大表哥要猪八戒。”小姑娘对人数算的清楚,反正大表哥也不吃糖,买了以后猪八戒孙悟空都是她的。 毕竟孙悟空大战猪八戒,猪八戒大战孙悟空是分不开的。 秦妙也想要两个,就替秦甄要了个玉兔。 第一百零八章:九皇子喜欢上郇家女 几个小孩子正在卖糖人的摊位上说说笑笑的时候,一个没看见,有个年轻的男子,穿着小厮模样,过来一把抱住了其中的一个孩子。 等大家都拿着各自的糖人,笑呵呵的往灯会走去的时候。 那个卖糖人的手里面还举着一个孙悟空和猪八戒呢。 郇洇墨一把接过了孙悟空,朝着身后道:“大表哥,你快点来拿你的猪八戒!” 她在皇宫里面被关了好些日子,好不容易能够出来蹦跶几天了,这会儿子脑子里面全是好吃的好玩的。 等到郇洇墨发现大表哥失踪的时候,已经是是灯会上人潮最澎湃的时候。 男男女女的,一个个接踵摩肩。能看到的除了上面的脑袋跟地下的脚。 原本是和九皇子他们走在一起的扶家两个兄弟,早已不知道被挤到了什么地方。 秦甄抱起秦妙:“咱们几个先找个铺子进去避一避,要不迟早也都要走丢。” 一群人左右拉扯着,挤进了街角的一个铺子。 原本正要等街上人群少一些的时候,再出去找寻扶家的人。之前遥遥跟着的小厮也不见了踪影,应该是跟着他们的。 “嘭!”一声烟花绽开的声音,外面片刻的安静。 突然放花灯的河边传来了救命声,听说是有人落水了。 “扶家的那小哥俩会游泳么?”秦甄紧张的问道。 “不会,小时候扶家养鱼的池塘,他们俩胡闹的厉害掉进去过。后来就谁也没学会浮水。”一向波澜不惊的郇洇墨也皱起了眉头。 她是从小就被接到郇家去的。 虽然跟卓家的关系还是要好,也会经常被卓家接去小住一些日子的。 可是归根到底,更加的跟扶家关系好。 扶家本家里面,年纪最小的就是扶子初了。 可是扶子初她要喊一声小叔叔的。 再往下去,也只有扶家的这些旁支近族,还有一些亲朋的。 因此贵妃娘娘也就多多的让她和扶家的小辈们认识往来。 秦甄看了看这三个小的,跟九皇子对视了一眼。 他们这一群人里面,他的年纪最大,所以理所应当的应该有他来做决定的。 扶家的两个兄弟虽说不是扶家本家的,但是那也是亲族,要是因为出来玩而出了什么事情。 到时候他们这些人,谁也跑不了的责任。 没有法子,秦甄只能拜托九皇子帮忙看着两个小丫头。 这边还有商量好,等下怎么安排人手找人呢,就听到有人高呼:“死人啦!掉下去的那个都没声响了!” 秦甄也顾不得旁的了,连忙急匆匆的交代了两句。 他自己则带着几个人便挤进人群去了。生怕万一落水的人里面有扶家的两个兄弟。 扶家老大三人便挤进了人群,在人群里朝河边游去,单留下九皇子一个人,待在铺子里看俩小姑娘。 留下的九皇子一脸无辜的看着面前的两个小丫头。 他还没有答应要帮忙的。 九皇子之前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时候,从小就一直被交代,说扶家和贵妃他们走的亲近,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荣王爷是皇上的亲生兄弟。 是要多多亲近的。 所以在他以往的认知里面,郇家的姑娘不是好人,但是秦妙就要多多照顾了。 但到了淑妃娘娘身边以后,淑妃又教育他,对待别人要和和气气的。 不要带着芥蒂的心思去看待别人。 只有亲自相处了,才能知道对方是好人。 他仔细打量着两个小姑娘。 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绯红,好像是……害羞了…… 这家铺子是卖面具的,墙上挂满了花花绿绿的面具,都是铺子主人自己画的。 掌柜的柜台上矮矮的,外面的摆了两个小板凳。 柜台上摆了两排做好的兔爷。 掌柜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先生,一言不发的坐在柜台里面,拿着笔正在画一个空白的胚子,看那形状,应该也是个兔爷。 “我能看你画么?”秦妙从来没见过没有画好的兔爷呢,好奇的问道。 “嗯”那老先生指了指柜台外面的小板凳,秦妙就乖乖的坐到小板凳上,在那里看画兔爷。披风的毛领子围在脖子上,绒绒的一团,跟个小兔子似的。 铺子应是有些年月了。木板做的铺子门,不严谨,风打门缝里吹进来,郇洇墨搓了搓手。 九皇子看了看她,淑妃说男子汉时刻都要记得保护女孩子,何况父皇说,这个小姑娘也是自己的妹妹。 男子汉怎么会怕冷呢,就把自己的披风脱了下来,递给她,幽幽的说了一句:“没想到你看起来肉嘟嘟的竟然也不怕冻。” 说完忙回头看了一眼秦妙,幸亏她看兔爷入神,没听到。要不误会自己说她胖,又要哭了。女孩子就是麻烦。 见郇洇墨好久没有反应,以为她也哭了。 九皇子忙挥着手,慌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郇洇墨喏了喏嘴,仔细打量了披风。然后乖乖的伸手穿上了。 小姑娘不冷了人也就活泛起来了。看了看案上的兔爷,又好奇的一个个去研究挂在墙上的面具。 “表哥,我想要这个。”郇洇墨指着墙上的孙悟空和猪八戒。 九皇子开始没明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喊的是自己。 可是自己和她爹一个辈分的,她从辈分理应要喊自己一声小叔叔的。 再看这小丫头,头上两个荷花包好不可爱的。 九皇子脸上的红晕更大了,叔叔和哥哥有什么区别呢? 叫哥哥也好,显得年轻。 “你……你小名叫浓浓是吧。”九皇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点紧张,说话都微微打磕巴。 “嗯。”点了点头。小姑娘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表哥我想要墙上的面具。” 回了神,九皇子顺手要拿荷包付钱,腰间却缺空无一物。 心道了一声糟糕, 他的荷包不见了 那荷包一定是在人群中被摸走了。 顿时场面尴尬的要死。那该死的荷包一定是在人群中不知被谁给摸走了。 郇洇墨还在那里歪着脑袋等他付钱呢。 秦妙正小心翼翼捧着掌柜的刚画好的那只兔爷仔细端瞧呢。看到这边没钱付账。 放下捧在手里的兔爷,拿出自己的小荷包连带着郇洇墨喜欢的两个的两个面具一起付了钱。 收起荷包后,还不忘吐槽一句:“九哥哥你连荷包都能丢,要好好注意安全啊。” 九皇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得亏这些日子跟着淑妃习武晒得黝黑,看不大出来。 夜色渐渐的浓了,人潮也慢慢散了许多。 扶家的小厮也找来了,还给郇洇墨带来了披风。 顾南青那一辈子里面,她和扶子初两个人关系亲近,又因为年纪相仿,结了儿女亲家。 但是放眼下面一辈的小孩子里面。 却没有孩子能跟扶家的小辈玩闹。 而郇洇墨因为年纪问题,加上又是一个书院念书的缘故,倒是跟扶家的这些旁系亲族们走的亲近。 自然两边的下人们也都熟悉的很,给扶家带了东西过来,也会不忘带上她的那一份来。 穿戴整齐以后,三个人便带着小厮们去河边看看情况。 看花灯的人都走的稀稀落落了,河边还是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借过,借过!谢您嘞!” 几个小厮挤在前面开了条路,九皇子他们几个才得以挤进人群中去。 只见扶家老大全身湿透落汤鸡一样,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粗气。 旁边比他更严重的是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一身官服。呛了好多水,一群衙役在那里拍胸脯拢后背的救他。 九皇子借着灯光仔细观察了好久,才发现这个老头他认识。 是京兆府尹李大仁,他被封官那天大雨磅礴,他愣是冒着瓢泼大雨跪倒宫门口一个劲儿的谢恩。 父皇说,皇城边上就得这种人来做父母官,才能安心。 衙役们一番操作猛如虎下,年迈的京兆府尹终于吐出了喝进去的河水,缓过一口气来。 “那孩子没事吧?”京兆府尹刚从鬼门关缩回了一只脚,眼睛都睁不开看清人,开口第一句话就先问问那个要跳水轻生的孩子。 “大人,没事都救上来了。”旁边的衙役说道,三五个人又一起将京兆府尹搀扶起来。 知道人没事,京兆府尹双腿一软,又瘫了下来,气奄息息的说道:“本官得找个大夫看看。” 周围围观的群众都不住的竖起大拇哥,望京城有这样的父母官!心里踏实啊! 扶家老大作为被救的意图轻生小青年,此刻恨不得推开人群,跳进那护城河里去! 秦甄忙让小厮们将他搀扶起来,抬到马车上。 一行人匆匆忙忙的赶回了扶家。 听说儿子看水灯想不开跳了河,西角门子的旁支扶家小二夫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走路腿都微微打颤,拖着家里的大夫就往扶家这里来。 进门一看儿子衣冠端正的坐在那里喝姜茶呢。同行的几个孩子也都在那里坐的乖乖的。 “我的儿啊!”二夫人一颗提起来的心,这才放下,嗷呜一声就嚎哭了起来。 “娘,我没事。大伯母都给我看过了,我连风寒都没有!”扶家老大忙搀扶母亲坐下,宽慰道。 “阿文没事,就是衣服湿了。”秦甄也在一旁也开口宽慰她。 “儿子啊,你到底是怎么想不开!就往那河里跳!你这是要娘的命啊!”二夫人努力克制住情绪,哽咽的问道。 说起这个,扶家老大就一头黑线。 秦甄坐在一旁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九皇子也端起了一旁的姜汤,喝汤,喝汤。 只有秦妙,坐在那里偷偷捂着嘴巴笑的跟一只小兔子似的。 “娘我没想跳河。”扶须文气的头疼,继续说道“有个花灯跟别的不一样,我就是想看看拿过来是怎么做的。京兆府尹那个老头就扑过来要救我,突然天上炸了个烟花。我俩都下了一跳,不知怎么的就掉到水里去了。” 其实扶家老大是看有一个放花灯的姑娘很是眼熟。 想偷人家姑娘丢河里的花灯看看写的啥。 就下水伸手去拿。 正巧京兆府尹在带人寻街,老头年纪大了眼睛有些昏花。以后是哪个求偶不成,被拒绝后伤心寥落的小伙子要寻死觅活呢。 就打后面扑上来要拉他,结果年纪大了没站稳,一把将扶须文推水里了。 又慌忙伸手去捞他,然后自己也摔河里了。 俩都不会游泳,周围又乱糟糟,没人听得到他们喊救命。 两个人在河里互相拉扯着,喝了两肚子的水。才被人发现救了上来。 但他被推水里这事,他哪敢跟二夫人说呢。 知道是一场误会,二夫人这才擦干了眼泪,道:“既然人家是好心,那明天定是要去府上道谢的。” 外面已深,秦甄便拉着秦妙起身告辞。 秦妙小脑袋躲在毛领子里,肩膀一耸一耸的,跟着秦甄回了家。 见秦甄要走了,九皇子也起身告辞。 扶家老大出来送他们,又连忙赶了回去,屋子里只听到二夫人絮絮叨叨的念着,要家大人听话老实的话。 “阿文他一向如此么?”九皇子问道。 “阿文调皮,二婶婶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们母子这般相处,看多了也就习惯了。”郇洇墨怕他以为阿文会挨骂,解释道。 “哦”九皇子点了点头。这扶家的旁亲二夫人跟淑妃有点像啊。 “你无事也常来玩,只是阿文嘴贫,阿琮又是个小财迷。但他们两个待朋友都是真心的。”提起自己的两个一起玩闹的小伙伴来,郇洇墨的说话多少有点宠溺。 “我知道。”九皇子点了点头,又补了一句:“浓浓也很好。” 这小姑娘不怕生,也不记仇,还会喊自己表哥,是个讨喜的小姑娘。 出了府门,长春宫里的人早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九皇子便匆匆上车回宫去了。 九皇子回到长春宫时,见淑妃拿了一卷书,在灯下看的认真。 还以为这女人转性了,终于意识到自己需要恶补琴棋书画来讨圣宠了。 走近了一看,果然本性难移。 淑妃娘娘大晚上不睡觉,抱着一本话本在那里看的津津有味的,桌子上还摆着四五样零嘴小吃。 九皇子侧了身子看了看,封皮上写着:,现在贵女们看的都是什么鬼? “晚上吃东西坏牙。小蝶,把这些都撤了。”九皇子嫌弃的让人撤了淑妃娘娘的零食。 淑妃放下书,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这小子该不是因为上次偷吃了他的粽子糖,专门来打击报复吧? 突然又想起来,自己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以身作则,应该的、应该的。 收起了那本典藏版的《结婚第三天,我发现婆婆是我亲娘》抿了抿嘴,没说话。 九皇子表情拽拽的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了过来:“喏,那几个小孩子要吃糖人,我怕你没见过,给你也带了个。” 或许是胸口温度高,糖纸已经黏在一起了。描着轮廓,只能依稀看得出来画的是一朵花。 胸口的衣服上已经被融化的糖渍浸湿了一片,九皇子可算知道自己脱下披风递出去的时候,那个小丫头为何愣在那里,久久不动的原因了。 合着那句‘肉嘟嘟’,小丫头还是记在心里了。 拿着那支,似花非花的花。淑妃使劲儿揉了揉九皇子的脑袋。 眉眼舒展的说道:“乖儿子。为娘甚是欣慰。”然后施施然的回屋睡觉了,临走还不忘好心提醒道:“别忘了明儿早起哦。” 第二天皇上下朝后来长春宫。 看到淑妃闺房的花瓶里插了一支糖画的,类似花的物品。又恐它化了,旁边还放了一盆冰。 “这是什么?”皇上拿起来端详了许久,也没看出来这么金贵的东西,到底是作何用的? “花啊。”淑妃白了他一眼,表哥最近上年纪眼睛不好使了吧。 皇上摸摸鼻子。小娟子这是到了更年期?应该不会啊,记得德妃比她大七岁呢。 用完午膳,太医们就奉了皇命到个个宫里给娘娘们请平安脉。 妇科圣手叶太医私下得了圣上口谕,被安排到了长春宫。 …… 第一百零九章:荣王府 等到大家都回到家里面的时候,这才发现,扶家的兄弟两个人里面,这是只回来了一个啊! 那边,扶家已经是人仰马翻了。 他们这一支虽不是正房,可是因为两个孩子讨喜的缘故。 也多的扶家三夫人的照顾和帮扶,特别是两个儿子,扶家三夫人更是喜欢这两个大孙子的紧。 自己的大孙子还没能报上呢,抱抱别人家里的,也好歹能够过过瘾。 听到他们的二小子丢了时候,也连忙派人出去跟着找找。 扶子初在家里面正陪着顾南青说话呢,也被他娘亲给喊了过去,帮忙找人。 外面的事情,他这个整日里在外面跑来跑去的男人到底是更加熟悉一些。 扶子初倒是没有推辞,那俩小子他也是看着长大的,虽然比自己小不了多少,可也喊自己一声叔叔呢。 等找到人的时候,扶家二小子正在一处拐子那里被人捆了手脚。 而更为重要的是,拐子在严刑拷打之下,还供认出来了指使他们做这种事情的人。 不是旁人,正是宫里面的一个小公公。 虽然大家都没有查到那个公公是谁。 但是这个时候出来一个拐卖孩子的,还针对的是扶家。 扶三夫人是头一个生气的。 当天晚上就进宫了,求皇上查清此事,给扶家的小辈们一个安心。 毕竟家大业大的,家里面的孩子那么多,总不能时时刻刻的找人看着吧。 到时候旁支的那些小子因为他们本家的事情,被连累着,孩子出了什么事情。 那他们家里面的三位大人,可是要背上骂名的。 这事皇上也不好解决,就只能答应下来,让御林军去配合着彻查此事。 原本是想着拖一拖,到时候就过去了。 结果那个御林军统领也不知道是多大的本事,竟然还真的有能耐把那个人给找到了。 不是别人,正是皇后娘娘宫里面的小公公。 那小公公说的是,自己原本是要去暗中保护自家的九皇子呢。 九皇子在淑妃娘娘那边,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多有担心,就自发的想跟着小主子照顾。 结果没想到,那些人误会了他的意思。 这个理由自然是行不通了。 要知道,他找的那些人可是专门拐卖孩子的拐子啊,又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些家丁下人的。 皇上的气的头疼,将皇后禁足,只是把此事压着,没有敢跟贵妃说。 扶家这边,也不好再闹大了。 贵妃娘娘一向最是照顾他们的,如今贵妃娘娘正大着身子,肚子里面揣着皇子的重要时候,要是因为替他们出头,再有个什么意外的。 那他们可就是大的罪过了。 大人们的事情,小孩子多多不会参与的。 除了小孩子有自己的玩法和朋友以外,还因为小孩子不记仇,不光不记仇,还很容易接受同伴的道歉。 孩子的眼睛里面,原谅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上次一起看过花灯以后,九皇子跟扶家的孩子他们的关系也熟络了起来。 再加上有扶胡家老二这个八卦小兄弟,一群人更是吃的玩的都会一起行动。 秦甄虽然是通过入学考试进到学院的学生,但也只是学术上将将过线,他擅长的更侧重于骑术兵法这些。 九皇子虽然是走后门进来的,但是强大的基因就是强大。 当年皇后跟当今圣上当年能够进的了高阳书院可都是凭本事考进来的,九皇子的遗传天赋自然不弱。 入学第二个月的考试,他就紧追扶家的老大,得了个第二名的好成绩。 “你小子成绩不错,恭喜啊。”看了榜单,扶家老大由衷的夸赞道。 进了高阳书院,大家从身份上来说,都是平等的。 不会因为你是皇子他是王爷的,就有什么区别。 所以学生们交流起来也就自由自在的多了。 九皇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谦虚道:“其实我母妃有让宫里的老师给我补课。” “还是有实力的。”说罢,扶家老大又看了一眼,得了第一百一十四名就在那里兴高采烈的扶家老二。 这小子不知道家里先生考前给他恶补了多少,还是没能进前一百。 倒是扶家的另外一个小子——扶须琮,这次超常发挥,拿了个六十四的好名次。 “须琮也进步了呢。”弟弟做得好,扶家老大这个做大哥的一向都是不吝啬夸奖的。 扶须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娘说这次我进前一百,就把园子庄果子今年的红利给我。” 九皇子不得不佩服,他们扶家当家夫人不管是正房的还是旁支近亲的,果然都是治家有方的厉害人物。 秦妙是女子部的榜首,小哭包虽然娇气,年纪上她跟郇洇墨一样都是最小的。 但是入学的时候却是以学术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的,才髫龀之年,写诗、作赋样样精通。 加上小小年纪就写了一手秀气的簪花小楷,也是小宋夫子最喜爱的学生 连玉堂署的刘掌事都感慨,若荣王家的小郡主是个男子,这玉堂署的掌事之位,以后一定要举荐她来做的。 秦妙在文采方面比她哥哥高了不知道多少个等级。 郇洇墨的成绩紧追秦妙,排在了榜二。 这个好成绩,也是多亏了贵妃娘娘几个晚上帮她补课划重点,才得来的。 小丫头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没人的时候,小姑娘悄悄附在贵妃娘娘耳边,甜甜的道了声谢。 看大家都有了好成绩,扶家老二开心的凑过来,提议道:“既然东院西院榜首前两名都被咱们几个承包了,不如我们去春风得意楼庆祝一下?” 郇洇墨这段日子一直住在宫里面府上,许久没有回家了。她想爹爹想的紧。 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还是开口婉拒道:“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那怎么行。什么事能比春风得意楼的醉鸭重要!都去,咱们一个也不能缺席。”扶家老二热情的安排了一个也不能少。 “母妃也要我早点回去呢,那我也不去了。”九皇子也开口道。 “那我先把浓浓送回家,你们先去。”扶家老大牵起郇洇墨的手。 方才郇洇墨偷偷扯了扶家老大的衣袖,他就知道,小丫头是想家了。 正要走,就听九皇子道:“我来送浓浓吧,卫国公府我回宫顺路。”说着,九皇子牵起了郇洇墨的另一只手。 郇洇墨是有点不喜欢这个小哥哥的,上次他虽然把披风借她穿,但是他竟然说自己肉嘟嘟?! 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他才肉嘟嘟的呢! 那次就应该像妙妙一样大哭一场。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肉嘟嘟的叫了。 九皇子看着坐在马车里的小姑娘嘴巴嘟嘟的,满脸的不开心。 “还生气呢,上次我不是故意的。”九皇子讨好的道歉。 意识到情绪都写到脸上了,郇洇墨马上换了一脸笑意,摇着头道:“没有生气啊,我只是走神儿了。” 这变脸的速度,怕不是拜了个川剧老师傅吧。还有这口是心非的劲儿,跟淑妃一个样。女人心口不一这会事儿,果然是骨子里天生的。 九皇子双手抱拳,做了个揖:“好浓浓,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乱说话了。你别生气了。” 看他道歉态度真诚,况且原本也只是一句话的事,也就过去了 两人在马车了久久无声,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看到了他的衣服,好像有些眼熟,那天灯会他披风下面的就是这件靛青色的。郇洇墨才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道:“其实那天你的衣服上,我看到了。我故意没说的。” 果不其然,那天给她披风的时候,她就看到了衣服上的糖渍,小姑娘都记仇。 九皇子伸手揉了揉小姑娘额前的碎发:“浓浓,那我们这算是扯平了,好不好?” 又揉她头发。 车里又没有镜子,郇洇墨只能凭着直觉,摸索着整理着留海。 “那你以后能不能不把我头发揉乱。”小姑娘抱怨道。 “哦。”九皇子答应的敷衍。 其实他是故意的。头一次揉她头发是因为淑妃经常喜欢搓自己,他就想试试,揉别人的头发是什么感觉。 然后看到小姑娘气鼓鼓的像只河豚一样,然后又无奈的自己一点一点的整理好。 那样子,有点可爱呢。 郇洇墨若是知道他心里所想,以后一定离这个小哥哥远远地。 觉得别人生气的样子可爱?这种人就是变态好么! 到了卫国公府,卫国公早已在门口望眼欲穿了。 脖子伸的老长,找寻着宋国公府的马车。 “老爷,街口守着的小厮还没回来报信呢。许是世子跟表公子在路上多说会儿话,耽搁了。不如您先回府等着?”管家劝慰道。 卫国公打吃过早膳,连进京的账房都没见,就在这里巴巴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他们郇家本来就子嗣不旺,过继来的小姑娘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也是出身卓家,姻亲关系近的很呢。 加上郇家素来最爱孩子了。 所以郇洇墨在郇家的地位,更当年贵妃娘娘在郇家的时候是分毫不差的。 说话间,却看到了宫里的车来了。 九皇子自从上次知道这是自己亲舅舅以后,嘴巴也甜了。 下了马车就行礼,喊舅舅。 卫国公思孙女心情,就算是皇子,也没空跟外甥聊闲天。也没客气一下要留饭,就劝他早点回宫了。 郇洇墨回了府,最开心的当属清晖园的伺候的几个丫头,伍儿平日里最是稳重,此刻也开心的偷偷拿帕子抹眼泪。 莺儿一把将自家小姐揽在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哽咽的诉苦:“小小姐我好想你啊,你不在府里,我连说话都不知道跟谁讲了。” 迎秋也满脸掩不住的开心,一脸笑盈盈的,将拿进来的一个小木盒子放到了桌上。 “这是什么?我不在家的时候,谁送的礼物么?” “是方才扶门送过来的。说是扶家少爷给小姐的考试庆贺奖励。” 郇洇墨打开一看。 是一套做工精巧的‘磨喝乐’,里面大大小小的放了十二个娃娃,有一身青纱裙撑荷叶的,有抱着芭蕉仰在石头上打瞌睡的,还有带着帽儿垂钓的…… 正中间还放了两个正在打架的,拿起来细看,一个画的是孙悟空,一个画的是猪八戒。 两个摆在那里,跟戏台上的孙悟空大战猪八戒一个模样。 市面上卖的‘磨喝乐’里面是不曾有过孙悟空和猪八戒这两个的娃娃的,这一套应该是特意定做的。 郇洇墨也禁不住嘴角抿起了一抹笑意。 扶家的大真的是莫名的自信,早早做一套这个,也不怕她考砸了,礼物送不出去。 自从郇洇墨回了卫国公府以后,卫国公就坚决不让郇洇墨出门了,好不容易回家了,就想多跟她相处一会儿。 加上高阳书院又是假期,更是没有了理由出去了 平日里掌柜们跟他报账也都让到家里书房去,他是一心宅在家里陪女儿。 郇洇墨唯一跟外界交流的渠道,就是秦妙每周书院小修的时候,来找她说话的那半日。 可是小孩子哪有不爱出去走走晃晃的,更何况小姑娘家,不管多大都爱去首饰铺买自己喜爱的最新款式。 被困在家里两个月以后,郇洇墨觉得自己可以尝试一下曲线救国:“爷爷,我能去姨母家么?” “不能。”卫国公埋头看今天刚送来的账簿,手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就去半天成不?”郇洇墨趴在桌子上,可怜巴巴的盯着卫国公的眼睛。 “也不能。”知道小姑娘要撒娇,卫国公头也不抬,回答的干净利落。 到底是亲爹,虽然郇洇墨不能出门。下午宋国公家的表少爷扶家老大就带着二房的扶须文和三房的扶须琮来家里做客了。 扶家两个兄弟都是跟郇洇墨一样的七八岁的年纪。老二却更爱呆在卫国公的书房里。 所以能到后院池塘陪郇洇墨划船的只有扶家老大一个。 郇洇墨穿了一件藕色半臂,下身天青色襦裙。拨开荷叶,一只小船幽幽的飘在水面,远远看上去画一般好看。 只是凑近了听,却不是那回事了。“大表哥,你是不是不会划船啊。”郇洇墨眉头的川字清晰可见,她这个看上去什么都会的大表哥好像不会划船? “应该是可以的,我刚才认真看过那个老翁的,他就是这么推开船桨的。”扶家老大自信满满。 可是推了好半天船桨了,小船只会在池子里画圈打转,一步也不肯往前走。 “大表哥我好热。我们什么时候能上岸啊?”头顶太阳大的吓人,郇洇墨已经感觉到背后的衣服已经沾了汗渍,黏糊糊的贴在身上了。 扶家老大伸手折了一片最大的荷叶,给她举到头顶。“撑着。” 接过荷叶,郇洇墨小小的一只,躲在叶子下面,给大表哥加油,然后静静的看着小船一如既往的原地打转转。 “浓浓,成功了,船往前移了。”扶家老大掀开郇洇墨头顶的荷叶,激动地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郇洇墨热的都要中暑了,听到大表哥终于成功了,开心的抬头看。 “咚”的一声。 好像是撞到了什么的声音。 郇洇墨抬头看了看扶家老大,扶家老大低头看了小郇洇墨。 然后两个人都感觉到,脚下的鞋子好像湿湿的。不约而同的低头一看。 船底被撞出了一个碗口的洞,水正顺着这个洞汩汩的流进小船,压得小船一点点的往下沉。 郇洇墨撇了撇嘴,终于没忍住。丢了荷叶就放声大哭。嘴里还嗷嗷的喊道:“大表哥!” 扶家老大匆匆的将哭成泪人儿的郇洇墨抱到怀里,一转眼的功夫船就沉了下去。万幸这是个养荷花的池子,种的都是观赏花,所以池水只是到扶家老大齐胸的位置。 郇洇墨晒了大半天的太阳,落水的时候又喝了几大口水,这会儿已经有些喘不过气了。扶家老大拼了全力的将郇洇墨举出了水面,艰难的往岸边移。 那看池塘的老翁原先看小姐跟表少爷在池塘中间划船晒太阳的,也找了个角落偷懒打瞌睡去了。 睡梦中突然听到小姐大叫一声‘大表哥’才被惊醒,声音有些凄惨。那老翁赶过来看的时候,只见两人划得那只小船已经不见踪迹了。 表少爷举着自家小姐在努力地朝岸上走。吓得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匆匆将两人救上了岸。 卫国公怎么也没没想到,外面不安全,在自己家里还能有落水这个环节。没过多久,望京城西的水神庙重塑金身了。听里面的小道士说,是卫国公家的女世子今年犯小人,求水神保佑,不再有水灾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郇洇墨都不再无聊了。 宋国公家的大表哥每天下了学第一件事就是来看望这个娇滴滴的小表妹。 虽然头两天郇洇墨是真的生气不想理他,但是那会自己是真的受了惊,又晒又冷的,大病一场。整个人都是有气无力的,扶家老大也只当是小姑娘原本如此娇弱。 但是扶家老大每日都来,天天笑脸相迎,加上总会带着好玩有趣的小礼物。 五芳斋的粽子糖、妙手张的竹蜻蜓、还有当下贵女圈里最流行的磨喝乐…… 小姑娘都是大度的,病好了,不难受了,收礼物的时候就开心了。 渐渐地,扶家老大再来的时候,小姑娘见他也笑盈盈的了。女儿开心了,卫国公的脸色也没有那么难看了。 “大表哥这个猫儿真的是送给我的么?”郇洇墨抱着怀里的大白猫乐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嗯。专门选了性子最好的给你送来的。”扶家老大点了点头。 小猫咪摸起来软软诺诺的,小耳朵在阳光下是透明的。郇洇墨爱极了这个猫儿了。 “大表哥,那我原谅你了。上次落水那事,我不生气了。”看在猫儿这么可爱的份上,她就大人有大量了。 扶家老大就知道,这小姑娘虽然脸上笑眯眯的,心里还在气着落水的那事呢。她不说,却不代表她忘记了。小姑娘的记性,好着呢。 秦妙再来看郇洇墨的时候,就发现了她有了一只鸳鸯眼狮子猫,半个月的光景,猫儿就长大了不少。原先坐在那里小小的一团,如今也渐渐长出了经毛,雪白雪白的。 “是临清那里弄来的么?”秦妙想养只猫儿已经好久了,也查了阅很多相关书籍,奈何母妃对这些长毛的小动物过敏。这才作罢。 “应该是吧。我就是看她可爱。乖乖软软的,也不咬人,性格温婉极了,晚上睡觉也安安静静的,从不打呼噜念经。”说起这个猫儿,郇洇墨就想跟小姐妹炫耀。 秦妙嘟了嘟嘴巴,再好她也养不了。不过小姐妹的猫就是她的猫。可怜巴巴的长着水灵灵的眸子,跟郇洇墨商量道:“浓浓,以后它的小鱼干我出一半,名字我也出一半。就算是咱俩的猫儿好不好?” 第一百一十章:武安侯府的世子爷 郇洇墨想了一下,妙妙母妃不让她养,真可怜。就点点头,同意了。 然后两个小姑娘一番商量以后,这只漂亮威武的猫儿就有了名字“六姑娘”,听上去就是小家碧玉的感觉。可惜六姑娘不会说话,否则他一定喵喵喵的告诉两个小主子——他是个小公猫。男的!人家是个男的! 宫外一片祥和,而宫里,皇后的坤翔宫瓶瓶罐罐的碎了一地。 “天杀的狐媚子,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门了!老的勾引皇上,小的还想越矩勾引长辈不成!” 皇后听到下面的人说九皇子好像对郇家的小小姐有些意思,当场就气的要炸掉了。 “娘娘,咱们这边生气也是没用的,倒不如……” 说话的是坤翔宫的大宫女,秀娟。 她比了斩草除根的收拾。 皇后想了想,摇头。 “那贱人如今正得宠,阿猫阿狗的事情都能牵连到本宫身上,死丫头片子要是死了,皇上第一个就是想到本宫!” 如今她连亲儿子的抚养都没了,再不能恣肆的惹事了。 秀娟道:“若是咱们不能动手,那倒不如早早的把人许配出去,她嫁了人,自然就没有功夫勾引爷们了。” 皇后豁然开朗:“是个好主意!”她拍手称好,只要是不妨碍道她的儿子,随便这祸害嫁去哪里。 她让秀娟附耳上前,笑着嘀咕了几句。 主仆两个相识一笑。 这大麻烦就算是解决了。 “小小姐醒没?宋大夫来了。”红红领着人在门外廊下问。 望了望床上双眉紧蹙的小姐,小萍唤归兰来,一起放下幔帐,添了熏香,这才打帘子让大夫进屋。 宋大夫原是回春堂坐诊的首席,古稀之年本应在家含饴弄孙,因医术高超,才做了郇府的郎中。 红红将人引致小姐床前,搬了小凳,一屋子的丫鬟都伫立左右,候着等吩咐。 宋大夫隔着蝉翼帕轻轻搭脉,脸色微沉。 眼下郇小姐的脉象,却急促有力,除了稍微有些紧张外,并无大碍,并不像能晕倒的症状,而是中毒? “宋大夫,小小姐她?”见大夫面色有变,小萍满心担忧。 这出去一趟回来就病倒了,该不会是那九皇子给她家小小姐下了什么毒? 沉默片刻,宋大夫才起身,“小姐内心大悲,伤及肺腑,老夫等下开了方子,让小姐调养些日子,就能缓解一二。” “有劳了宋大夫了。” 宋大夫跟着红红到外厅写下方子,然后带着药童,沿着曲曲折折的廊子出了郇府。 上了马车,小药童不解的问道:“师父,那不是中毒的症状么?您怎么不如实说呢?” 宋大夫睁开一只眼睛乜了他一下,却并不言语。 他们当大夫这一行的,多看少听,才能安康富贵。 郇洇墨吃了好几天的药,病情却并没有好友,后来还是宫里的贵妃娘娘指了御医过来,才查出了中毒的症状。 她好好一个小小姐,又没有什么仇家的,怎么可能会中毒? 唯一有机会下毒手的,也只有她病倒之前有过见面的九皇子了。 可如今九皇子在淑妃名下,就连身边跟着的小太监,也都是淑妃的人。 淑妃,实在是没有理由跟贵妃娘家不睦。 太医给郇家小小姐医病解毒,等人好之后,这件事情也就翻篇过去了, 几个月后,郇家正门大开,一辆辆马车排在门口,丫鬟仆人的都有四五辆马车,后面还带着几十号自家永丰镖局的镖师。 郇家世子将女儿送到门前,满是担忧的又问一遍:“妞妞,真的不要阿爷跟你同去么?” “我去上香求平安,又不是出什么远门,阿爷自是在家等我就成。” “可是你一个人,我怕不安全。” 郇洇墨正了正自己的衣冠,小大人似的道“咱们家的镖师跟着,哪会不安全的。” 一番依依不舍,郇洇墨才摆脱了忧心忡忡的一大家子,带着长长的车队,往观平寺去了。 车上,红红替她捶着腿问道:“小小姐,少爷跟着也能有个照应?” “我阿爷圣贤书读多了,满嘴之乎者也的会把菩萨绕晕。” 车里的小丫鬟都扭着头偷乐,连一向板着脸的浮青,也不由得抿起嘴来。 郇洇墨躺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无人瞧见的手心里满是汗渍。 她面上瞧着平静,其实心里紧张极了。 这可是宫里的姑奶奶安排的祈福,说是皇后的嫡亲妹子,武安侯府的人打定了主意要拿她的姻缘。 若是这次没去,不知道陷阱要放在了那里了。 好不容易安排好了一切。 她早有准备,带着郇家最有本事的镖师,几辆马车都是一模一样的装扮,跟来的仆人丫鬟都是会些拳脚功夫的。 一群人准备的齐整,就等着武安侯府的人上钩呢! 永丰镖局的旗子一前一后的跟着车队,在风中哗哗作响,引得路边喝茶驻足的纷纷侧目。 城门口摆在路边茶水铺子里,一个小厮扭头低低的对他主子问道:“少爷,这郇家小小姐带着镖师去拜佛,咱们这不好下手啊?” 被称作少爷的男子,带着一顶檐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模样。 此人正是的纨绔界的翘楚,武安侯府世子爷——祁天顺。 虽说武安侯只有他这一个嫡子,但他这世子之位却是小时候跟他爹进宫去给太后贺寿的时候,因样貌太过出众讨了太后欢喜,天家直接给赐封的。 都说儿子随爹,吃喝嫖赌,凡是祁侯爷会玩的那些家传的本领,祁天顺都样样精通,又长得好看,引得勾栏瓦舍的姑娘们,个个把心系到他的身上。 只是这会儿子,祁天顺拧着眉,望着绝尘而去的车队,迟迟不语。 他爹让他今天来掳了那郇家小小姐,只要大庭广众下被人瞧见她衣冠不整的与自己同乘一骑,宫里姨母交代的事情就成了。 那小丫头虽说还小,但听说也是个美人胚子。 他又有那方面的怪癖,素来最爱的就是在这种年幼的孩子。 怎么想都是一件不亏的买卖。 等到姨母日后做了皇太后,这大陈的江山,可也是也有他们祁家的一份了。 可是他身边这些他爹花了大价钱从狮头山请下来的土匪们,见了永丰镖局的旗子就畏手畏脚的不敢提刀,可如何是好。 一个脸上有疤的男子从隔壁桌凑了过来,“公子,这门生意咱们做不了了。” 刀疤男佯装轻咳一声,继续道“永丰镖局跟咱们都是在这条道上吃饭的,那是老邻居了,若是打起来,面子上也不好看。加上天色有变,我瞧东边那片云就要夹雨来了,我们大当家的身体不好,下雨天就腰疼的下不了床,我得带着弟兄们回去照顾照顾。告辞!” 双手抱拳,然后带着几十号手下,上了马,如同受惊的兔子,沿着小路仓皇而逃。 祁天顺望了望头顶,万里无云的大晴天,一张俊美的脸,气的铁青。 “那少爷,我们俩……” “回家!”祁天顺丢下一句话,怒气冲冲的进了城。 小厮忙留下茶钱,跟了上去。 郇家的马车一路上了山,行至观平寺,都没遇到半点儿风吹草动。 因要在山上过夜,下人们有条不紊的往客房搬行李。 观平寺的方丈亲自来为她引路。 郇洇墨攥着写有‘春粟秋收’的上上签,笑的入了眉眼。 “大师,这签上的意思,是说日后的事情都能如愿了?” 老和尚点点头“但凡播种,到了日子自然有收获。”又笑着摇了摇头,继续道“但施主也不要过于苛求,前世种下的因,今生自有果来报。” 郇洇墨似懂非懂的歪着头,等他继续解释,老和尚却笑着道:“《三世因果经》有言: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 书房的那些的四书五经,她还能略懂一二,佛经里面的因果福报这些,于她而言倒不如说书先生口中的‘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来的通透,到底还是祖父书房那些账本子简单明了。 捐了一千两的香油钱,郇洇墨便回了厢房小憩。 厢房花木多,即便小萍在一旁打着扇子,也有小虫在窗外嗡嗡嗡的飞,扰人的很。 郇洇墨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生,才浅浅入眠,就听外面有走动的声音。 红红忙起身出去询问,回来报说,是武安侯夫人带着世子也上山来祈福了。 “小姐咱们要换别的院子或直接回去么?”小萍不安的问道。那武安侯是皇后的姻亲,而他们家贵妃娘娘,素来跟皇后那边是不对付的。 “不必了。”郇洇墨摇头道。 这寺里客房左右不过这几个,换了院子要遇上也一样得遇上,倒是这房间的蚊虫,搅得人不得安生。 况且,姑奶奶有交代过,他们出招,就直接应下,别左躲右闪的,自己担心。 他们那些做亏心事的人,自己恐怕是要更怕的。 只要咱们这边胆子大了,害怕的自然是他们。 主子不乐意,她们也不能强求,红红不放心,又专门把家里跟出来的小子丫鬟都叮嘱了一遍,举止都上心些,莫要与武安侯府的下人们起了冲撞。 晚上用的素斋,郇雨欣也是在客房用的,吃完饭,她懒得动,就猫在院子里学着看账本。 她曾祖父上了年纪,自打前些年生了一场大病以后,身体就更不好了。 爹爹对生意这些不上心,一本烂账算上三四天的也摸不着头绪,姑奶奶也说了,日后郇家的生意,迟早是要到她身上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百见招破招 现在多学一些,日后肯定是能用的上。 看了一会子,觉得腹中还是有些不舒服,斋饭里多豆腐,她一向吃过豆制品后就不易消化。 “红红,去沏一杯荷钱茶。” “小姐今年采的新荷没带过来。”庙里吃的素净,哪有油水刮肠,她就把这个给疏忽了。想了想问道“玫瑰茶行么?滇西那边新购的玫瑰,咱们家果茶铺前儿才给送过来,骨朵大的红花,开在杯子里,艳艳的,好看极了。” 郇洇墨点头应到。 小萍瞧她面色不悦,知道她肚子里又不舒服了,便起身跟红红一起出去,到厨房为她做些简单的素食养养也好。 屋子里只剩下她跟浮青两个,郇洇墨收起账本起身活动一下,突然外面人声嘈杂,西边那边的客房被映的红彤彤的,隐隐的有火苗腾起,在屋檐下窜动。 “小姐,是武安侯夫人那边着火了。”有小丫鬟站在门口望了望,蹙眉问道“咱们要先撤到别处么?” 观平寺的客房相连颇近,西边客房有火势,扑救不及时,怕是要殃及到这里的。 “怕什么,庙里的僧人都去救火了,听这阵势,咱家外面的镖师也去帮忙了,庙里何叶连连的,水源充足,烧不到咱们这里,去把大门关上,莫要让外人晕着头闯进来。” 他们住的这个院落与西边之间有个莲花池,还有一条巷子相隔,外面人马窜动的,还是呆在屋子里更好。 小丫鬟正要出来去把大门关上,突然从外面窜进来一个骑马的男子,衣衫不整的打马闯了进来。 猛地一下就把浮青冲撞到在旁,一头扎进了院子里的正房。 郇洇墨站在窗前瞧的目瞪口呆的,都来不及叫喊,就看到那男子马背上驮着一床被子,里面卷了个人,匆匆冲出了院子。 浮青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一脸惊愕的看向她家小姐:“小姐,他把老张叔劫走了?!” 郇洇墨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转身,进了里屋。 那人闯进来后直冲主屋,上午住进来的时候,主屋是她住的,午睡后她嫌主屋蚊虫多,才跟老张叔换了屋子。 老张叔骑惯了马,猛的一下坐上她的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下了地就心里难受,部署好里外人手,早早的进屋就歇下了。 若不是中午那扰人的虫儿,这会儿被卷出去的,恐怕就是她。 外面众人都跑出来救火了,若是被人看到,她的名声就此毁了。 设下这个计谋的人,其心可诛。 郇洇墨在屋子里坐立不安,得亏是姑奶奶提前安排布置了,她才多大的年纪,那些人就想着用这种歹毒的法子出来害她? “带上外面的护院,咱们出去。” 守在护院有几个早早地追了出去,剩下的围在小小姐左右,往着火的西厢去了。 西厢这边,黑烟滚滚,火势已被扑灭。 十几个婆子围着骑马的男子,举着手不知所措。 一个身着富贵的老妇人又哭又急道:“快把少爷扶下来,我的儿呀,要是万一伤到,这不要了娘的命嘛。” 丫鬟下人们都在左右拦着,生怕那匹略显狂躁的马冲撞到她。 原来冲进她的院子掳人的,是武安侯家啊。夫人世子的齐上阵,倒真是下血本呢。 小萍红红两个从厨房赶来,看到郇洇墨,忙拥上前将她打量一番。 “小姐,你没受伤吧。” “没事吧小姐,听寺里的师父们说,那武安侯世子的马疯了,冲进了咱们的院子……” 郇洇墨轻轻冷笑,“岂止是马疯了,人也清醒不到哪里去。” 浮青皱着眉,指着眼前的慌乱道:“那祁家世子把老张叔掳走了。” 郇洇墨眯眼看了看眼前的阵仗,后退几步,吩咐一旁的管事:“去把咱家的镖师和下人们都喊回来,马上是侯府小世子,武安侯府的大人们处理起来,到底比咱们专业,别让咱们家的小子给人家添乱。” “那咱们老张叔……”有个年轻镖师望着被卷起来的老张叔,愁眉苦脸的问道。 老张叔是他们永丰镖局的总镖头,他们这些镖师们,七七八八的都是从老张叔手里带出来的,更何况他无父母无的,被老张叔捡进了镖局,有口饭吃才能活下小命,老张叔就跟他亲爹一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就没爹了。 红红上前一步,厉声呵斥道:“小姐自有主意,咱们当下人的哪有跟主子顶嘴的道理?难道……” 郇洇墨上前制止了她,安慰那小镖师道:“老张叔也是看着我长大的,跟我亲叔叔没有两样,你放心我又不会害他。” 不多时,郇家的一群人等,都跟着本家小姐回去了,只交代了寺里的师父,这边事情完了,方便的话把她家镖师送回院子。 武安侯府一群,睁眼瞧着郇家的人一个个都回去了,原本热热闹闹的一群人也都安静下来了,只剩祁天顺一个人在马上扯着缰绳胡乱巅腾。 “那郇家的人怎么回去了?他们家大小姐就丢这里不要了?”武安侯瞧着远去的郇家人,气的直跺脚,枉费她的宝贝儿子,费了力气在这里演的这出好戏。 “夫人,我方才瞧见那郇家大小姐在人群中站着,世子的马上,好像不是……”主事的张妈妈凑上前来,低低的说道。 武安侯夫人啐她一口,压低了声音道:“胡说!我儿子亲自进他们院子里抓的人,就等这小丫头衣衫不整的在大庭广众下掉下马来,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失了名节,他们郇家只能提着千金万银到咱们府上求着嫁女儿了。” 虽说这个儿媳妇年纪小了一些,辈分差了一辈。 但是皇后娘娘交代的事情,他们家侯爷也是同意。岂能有办不成的道理? 张妈妈见主子不听,便伸手叫来了一个远远站着的小和尚。 “郇家的人怎么走了啊?” “回施主,郇家小小姐说怕手下人扰了侯府的正事,这边火势已经扑灭,就带着下人回去了。” “那马上……” “对了,郇小姐还说,若是降服了这烈马,还请府上唤些僧人,将世子爷撸出来的郇家的镖师,给送回去。” 小和尚说完,深施一礼,摸着袖中的银子,匆匆退下,那郇家小小姐真是活菩萨,传几句话的事情,就赏他了一锭银元宝,这下子村子里的那几个小乞丐不光能吃饱饭,连过年的冬衣都有了。 武安侯夫人听到马上卷着的不是郇家那丫头,只是个不顶事的镖师,气的心肝子都出来了,又担忧儿子,连连喊侍卫将世子救下来。 几个侍卫凑上前去,要去抓缰绳,那马撂着蹄子将众人踢开,几个回旋后,起身一声长长的嘶鸣,颠簸着就四处冲撞。 祁天顺感觉身下的马已经不听使唤了,缰绳也有些滑手,带着哭腔喊道:“娘!娘救我!” 祁天顺被夹在马背上的被子卷,三颠两颠的就顺着马鞍滑了下来。 寺里的几个武僧,得了郇家的布施,眼疾手快的冲上去将被子卷抬了出来,才免于被马蹄踩踏。 僧人们将被子抬回郇家的院子时,老张叔还在里面睡得安稳。 镖师们忙凑上前来,有好事的开口问道:“这不对啊,老张叔平日里最是机警,怎么这次这么大的阵仗,人都没醒?” “妈的,是祁家那小崽子给下药了吧?” “艹!敢害咱们永丰镖局,找他丫的算账去!” “走,算账去!” 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拿下了主意,提上家伙就要往门外走。 “你们要去干什么?”一声清冷的呵斥,顿时浇灭了这群汉子的火气。 郇洇墨带着一众丫鬟小厮,匆匆赶来,将他们拦在院内。 领头的是之前开口顶撞浮青那小子,搓着手,无措的低着头“小小姐,他们给老张叔下药……” 郇洇墨抿着嘴就笑了出来:“多心了,药是我给老张叔吃的,他说难受的慌,我就让芷翠熬了我的安神药给他吃,宋大夫的方子,一副就雷打不动了,把老张叔抬回床上,明早保准生龙活虎的。” 听到祁家没有下药,众镖师这才放下心来,七手八脚的将老张叔抬进屋去。 有嘴贫的还在人群后面高声问道:“小小姐,这药这么厉害,有没有多出来的赏我几幅,下次我吃醉回家的时候,能听不到我那婆娘唠叨?” 话音刚落,就引得众人连连哄笑。 郇洇墨也笑着摇头“那可不成,邵镖师吃醉了酒,听不见夫人念叨事小,回头影响了走镖,老张叔连我也要怪罪的。” 众人又一阵哄笑,却纷纷在心底暗暗赞叹,这少东家虽是个女儿身,倒是比老东家不差,镖局几百号镖师呢,她都能随口叫得上名号。 入了深夜,西厢房武安侯府的热闹才算停下。 红红听了外面探风的小厮来报,悄悄走到郇洇墨床边。 “小姐,老张叔掉下马后,祁家世子的马就疯跑出去了,顺着山路不管不顾的往林子里冲。祁家的下人们找到他的时候,马以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那世子喘着一口气,挂在灌木丛中,听他们家寻人的小厮说,一条腿往外撇着,映着火把,都瞧见白骨了。” 郇洇墨点点头,将手中的账本往后翻了一页,眼睛虽盯在上面,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要不是她早有准备,听了姑奶奶的安排。 没想到恶人难缠,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弄了个马惊掳人的主意。 老天有眼,让他掳走了老张叔,只是这回该遭灾的,该是他们了。 祁老贼,妄图辱她清白。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观平寺昨天遭了火灾,郇洇墨又给庙里捐了善款,为了不耽误庙里修缮,早早的带着众人下山了。 至于武安侯夫人,听扫地的小和尚说,昨天半夜,哭嚎着就收拾行囊,下山给儿子医腿去了。 郇洇墨进了巷子口的那一刻,才觉得身心舒畅,这一趟平安无事,又让祁家吃了大亏。 真是令人神清气爽。 郇老爷跟郇安两个早早的就在门口等着她了,今天一大早就听说昨夜观平寺失火,武安侯世子摔断了腿,想到郇洇墨也在观平寺,父子两个就坐立难安。 第二百一十二章:演戏 见孙女全须全影的回来了,郇老爷忍不住眼泪刷刷的往下落。 “曾祖父,怎么了这是。”郇洇墨笑着替他拭去眼泪,哄着他往屋里走。 “浓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郇洇墨转了一圈,给他瞧“我能有什么事啊,只是老张叔摔了一跤,年纪大了不知道有没有闪到腰。” “他那老货,身体硬朗的跟大猫似的,不用管他。”郇老爷摆摆手,含着泪花拉着儿子女儿进了屋。 当天下午,永丰镖局的练武场里,老张叔拿着小藤条在训练新买断的一批镖师。 管家郇福就带了一群小子,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送了过来,有一壶单拎的美酒,说是小姐特意从老爷的珍藏里偷出来的。 老李叔乐呵呵的将酒壶藏进卧房,其他的都送到厨房,今天镖局改善伙食。 而武安侯府找遍了平江府所有的好大夫,也没能治好世子的腿疾,听去看诊过得大夫说,那武安侯世子被马拖行在山间,左腿的白骨都磨出来了,就算是神仙在世,那腿也是治不好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坊间突然传起一阵小道消息。 听说,武安侯世子在观平寺摔断腿的那天晚上,郇家大小姐也在山上,武安侯世子因为当初郇家小公子那事对郇家心中有愧,才舍了一条腿将郇家大小姐救下马来。 到如今小世子的腿残疾了,郇家就应该把女儿送上门,才对得起武安侯世子这番救命之恩。 郇府,气氛严肃。 “我呸!”郇老爷拿起手中的账本,狠狠地摔在地上。 又嫌不解气,将博古架上的花瓶罐子摔了个精光。 郇家世子听到动静,忙过来劝他爹,听了管家的禀保之后,反倒比他爹还要气,提起院子里的关刀就要出去找人算账。 郇洇墨气喘吁吁的带着丫鬟赶来,才阻止了这父子俩的胡闹。 “提着刀干嘛去啊!” “浓浓,你别拦我,真实太可气了!”郇家世子扶开她的手就要往外冲。 他们是卫国公府,论起身份低微,可是一点儿也不必武安侯府差的,他们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碰瓷敢到他们家里来了。 郇老爷也跟在身后,一脸怒意“浓浓你在家呆着,曾祖父跟你爹爹去替你出了这口气!马勒个八儿的,他儿子自己不长眼断了腿就想赖到咱们头上!” 郇洇墨忙喊身后的婆子丫鬟,一起拦下了这两个胡闹的祖宗。 “你们找谁出气去?” “祁家!” “你亲耳听到谣言从祁家传出来的了?” “浓浓,这一定是祁家传出来的,除了他们没有人有这么黑的心了!” 夺过他手中的关刀,递给一旁的管家,郇洇墨拉着父子二人回屋坐下。 “红红,上清心降火的茶来。” “浓浓……”郇安坐在椅子上气的直跺脚。 郇洇墨头也没抬得理着衣袖,她方才正在院子里小睡,衣服都顾得上换,就听到这边在屋里打砸,一路小跑的赶过来,袖子都没来得及放下。 “喝口茶,坐住了。”郇洇墨幽幽的说道。 “这个时候,咱们最关键的就是要等。”理好了衣服。 “等什么?等祁家带着那个瘸子,上门提亲么?”郇家世子没好气道。 是夜,郇洇墨独自进了郇老爷的书房,将贵妃娘娘的安排,一五一十的都跟老爷子说的清清楚楚。 昏黄的烛光跃然窗上,飞蛾的影子在斑驳跳动。 郇洇墨走后,久久,管家还能听到老爷在书房里叹气,一声连着一声,满是无奈。 没多久,武安侯世子救了郇家大小姐的那个小道消息,就有了下文。 听说,郇家小姐也爱慕着武安侯世子呢! 自从那日武安侯世子将郇小姐从烈马上救下以后,郇小姐就对世子那张绝色容颜念念不忘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听到世子摔断腿的消息后,郇小姐天天坐在家里以泪洗面,一心盼着武安侯世子能够上门求亲。 武安侯夫人听着这些谣传,心里惴惴不安。 上次儿子摔断退回来,她怕侯爷责备,就编了瞎话说儿子是为了救郇家那丫头才受的伤,没成想,老爷前些日子竟让人放出风去,还将那莫须有的救命之恩描绘的可歌可泣。 而且,这话说的也太没普了吧。 那郇家丫头才多大年纪了,都用了爱慕这个词汇。 更令她想不到的是,这些日子坊间市井的,竟然连郇家的答复都有了?! 望着侯爷眉开眼笑跑前跑后吩咐人准备礼品,准备上门提亲的身影。 武安侯夫人咽了咽口水,那实情,就更不敢说了。 她跟皇后虽然是一家子姐妹,但是皇后娘娘是嫡姐,而她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庶妹。 能够嫁进侯府来,也是仰仗着姐姐的名头。 如今姐姐有事情要她来做,她自然是不敢推脱的了。 郇家祖孙三人正在花厅吃茶。 茶水喝多了,就想起来‘更衣’。 郇老爷正要起身,就见管家——郇福,脚步匆匆的往这里走,嘴里还一个劲儿的喊着“老爷,老爷,大事!出大事了……” 郇家世子浅尝一口,放下茶盏,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女儿给拦了下来。 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明亮有神,如同含着一汪春水,笑起来像只狡猾的小狐狸,眉梢眼角都透着聪颖:“爹爹,姑奶奶说,让您把抄的佛本心经选一好的出来,回头给她送进宫去。” 知道她是怕自己到时候气不过,到时候跟祁家打起来,虽不情不愿,郇家世子还是冷哼一声,起身出去了。 郇福来不及跟擦身而过的少爷打招呼,一路直奔厅堂。 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道:“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郇老爷本就一肚子气,又急着起身‘更衣’,眉头一皱道:“老爷我好着呢,要是祁家不好了,老爷我就更好了。” 郇福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武安侯府——祁家来人了!” 郇老爷皱着眉头问道:“来的是谁?他们家来干嘛?” 若是祁家来道歉,倒是证明了市井的谣传,跟他们无关。 “是武安侯带着夫人亲自来的。”郇福扭头看了坐在一旁的小姐一眼,惶恐道:“说是……找……找咱家小小姐……提亲。” “提亲?!” “是、是的。”说着郇福将攥在手中已经稍稍变形的拜帖递了上来。 郇老爷接过,粗略看了一遍。 猛拍桌子,‘更衣’也顾不得了,起身大怒:“怎么就有这种没脸没皮的人,真是祖坟*!¥…t(*&!@#¥” 老爷已经被气糊涂了,郇福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小小姐,只求能拿个主意出来。 府里面世子爷是个不管事,小小姐跟在老爷身边,多少学会了不少圆滑世故。又有宫里的贵妃娘娘提点,可是府里面的二主子。 武安侯还大箱小箱的在门外等着呢,这门到底是开还是不开啊? 郇洇墨笑道:“拿来给我瞧瞧。” 郇福连忙将拜帖拿了过来,郇洇墨接过,翻看了一下。 摇着头,嘴里不住的‘啧啧’起来。 两个当家的一大大怒,一个摇头,今儿这大门,武安侯怕是进不来了。 郇福行礼道:“小的,这就把他们请出去,就说老爷今日一大早出去了。” 转身就要走,被郇洇墨拦下:“撵人家干嘛,这帖子上的字,写的这么好,一看就是顾清岚的亲笔,一个字一两银子呢,要说人家侯府就是阔绰,拜帖都要花钱请人来写。” 又招手道:“快把侯府的人请进来,送银子来的都是客,岂能怠慢了。” 郇家老爷则在一旁继续骂骂咧咧的演戏。 武安侯在门外久等不见人。 他可是身负重任来的,皇后娘娘可是给他保证了,只要郇家小丫头进门,他的官爵就还能往上面走走。 武安公可比武安侯气派的多了。 武安侯夫人站在侯爷身后,手里的帕子快要拧成了麻花。 那晚观平寺里的真相,旁人不知道,她可是心里一清二楚。 要是等下,郇家提着扫帚出来赶人,她该如何跟侯爷解释才好…… 夫妻两个各有心思,突然,面前紧闭的大门开了。 郇福脸上带笑,恭敬的把他们往里面迎。 嘴里还打圆场道:“怪我太笨,竟然跑错了地方,绕了一圈子才找到我家老爷,让侯爷久候了。底下的人也是没脑子的,侯爷您这般贵客,早就该直接迎进来,请进花厅先坐着……” 武安侯也大肚道:“无妨,无妨。” 两个人都选择性的忘了,方才就是郇福本人探着身子出来接了拜帖,又亲自把门关上的。 不多时,武安侯和夫人,跟着郇福到了花厅。 郇洇墨在一旁的竹编风细栅栏后端瞧,来人是个中等身材的男子,胡须花白,两颊凹陷,面色灰黄,一看就是酒色过度掏空了身子。 跟在男子身后的,应该就是芷翠说的,喊起来跟公鸡似的武安侯夫人了。 两个人一个干瘪,一个丰腴,倒很是互补呢。 郇老爷没打椅子上起身,面露不悦,眉梢眼角的,写满了厌恶。 武安侯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客气行礼道:“郇老爷子,好久不见啊。” 郇老爷扭过头去,冷哼一声,并不理他。 其实郇家越是这个态度,他到越是安心。 方才进门的时候,郇府管家那一脸谄媚,笑的他心里发毛,都怀疑是不是郇家做好了套等着他钻。 想必外面那些传言,郇老爷也听到了,说到底是他家没了儿子,姑娘还丢了人,这会子他生气骂人才是正郇的。 临出门前,武安侯可是专门花银子找郇家的下人打听了,为了子晋,郇家丫头可是跟她爹闹了好几场呢。 虽然年纪小,但是心里面的心思可是不少呢! 武安侯也不客气,自顾找了个最近的椅子坐下,苦口婆心道:“郇大哥啊,我今天来,一为道歉,二呢,就是孩子们的婚事了。现在城里城外都传遍了……” 没等他把话说完,郇老爷就翻了脸,面色阴沉,大声呵斥道:“管家,送客,,咱家庙小,装不下大神!”说罢,起身进了内堂。 第一百一十三章:世子爷,燕儿不走 郇福忙上前,躬身请他们出去。 武安侯赖在那里不愿起身,他的大事还没办完,怎么能轻易就走了。 僵持间,听到内堂传来隐隐对话…… “祖父,你怎么把祁公子的父母往外面赶呢!”说话的是个姑娘,声音娇俏,不满中带着些害羞。 在郇家,能这般跟郇老爷讲话的,只有郇家小小姐了。 接着传来郇老爷略带怒意的劝说:“那祁家世子有什么好的,你喜欢好看的,回头祖父花钱去北疆给你买个更好的,金发碧眼,还高挑帅气,可比祁家那天天只知道吃喝嫖赌的纨绔,强得多!” “我不管,我就觉得祁家世子好。” “他哪里好了?骰子丢的好?还是花酒喝的好?”郇老爷咬牙质问。 “祖父~祁家世子对我,可是有救命之恩,况且他……他还把我从马上救了下来呢……”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单凭声音,就能想的到小姑娘定是桃红带羞的模样。 “不行!咱们跟郇家,我跟祁家没什么好说的!”郇老爷不容有他的否决。 “那不都查清楚了么,那事错也不全怪人家侯爷,况且人家都已经道歉了。您要是还这样,我……我就再也不吃饭了!” 一声长叹,好一会儿,才听到内堂脚步声渐近。 郇老爷满脸不情不愿的打帘子出来,眉毛拧成了结,挥手给郇福:“下去吧,下去吧。” 知道自己的打算这是要成了,武安侯也不介意郇老爷脸色如何。欢欢喜喜的坐下来。 讨论两家孩子两情相悦的婚事,还打手势给跟来的管事,让把聘礼都抬进来…… 武安侯夫人坐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 要是没记错的话,郇家姑娘那天可没有见过她家天顺,怎么就跟她编的一样,发展成了如今郎有情妾有意的地步了? 况且就算是卫国公府经商多年,染上了商贾气息,可家里娇滴滴养出来的姑娘这么的成熟……日后嫁到家里面…… 回到家里,还偷偷将那日也在场的张妈妈叫到近前询问此事。 张妈妈笑道:“夫人多心了,咱家世子爷那可是万一挑一的俊品人物,连太后她老人家都称赞的,这望京城谁不知道啊,那郇姑娘虽然那日没见过,但保不齐平日里出来走动的,看过世子爷的好样貌,就给迷住了。姑娘家害羞,还不得编个话出来,好全了自己的爱慕。” 听张妈妈这么一解释,武安侯夫人这才稍稍安心。 点头应到:“她倒是个有眼光的。” 这事也不是没有过,前几年有个守城小吏的妹子,看到过天顺,要死要活的堵在门口要来家里做妾。 儿子嫌她长得太丑,五大三粗的,脸上还有一颗痦子,怕的几个月没敢出门。 那郇家姑娘她见过,瘦瘦小小的,看起来也跟大家闺秀一样。 只是商贾之家出身的,到时候眼力劲儿不足,还保不齐有铜臭习性,苦了她的天顺了…… 武安侯夫人正在暗自叹息,就听外面来报:“夫人,夫人,世子爷喊您快过去呢!” 武安侯夫人娘家是青州王氏,三朝元老——王天禄是她的亲爷爷,当初也是一女百家求的好姑娘,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祁家世子。 后来低嫁到祁家,十年无出,公婆没了好脸色,相公一房一房的小妾抬进来,纵使她娘家显赫,也无能为力。 期间她不知道弄死了多少没出世的庶子,喝下了多少生子的偏方。 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那可真是心尖子、命跟子、肺叶子的宠爱。 就算是后来年过三十又得了女儿,她最疼爱的还是她的宝贝儿子。 儿子有事,王氏二话不说,提起帕子就赶过来了。 人没进屋,就抹着眼泪啜泣:“天顺,是不是腿又疼了,你放心,娘一定会找好大夫医好你的……” 祁天顺坐在床上,正在偷吃小丫鬟的口脂,听到他娘的声音,忙拿被子胡乱擦了嘴。 坐的端正,伸手拉过武安侯夫人坐在近前:“娘、娘您先别哭,我有正事问您。” 王氏拭去眼泪,哽咽道:“什么事,你说,娘一定给你办到。” 祁天顺修养这些日子,腿伤已不大疼了,笑的灿烂,揽着他娘的肩头问道:“听下人们说,祖父今儿带您去郇家提亲了?” 王氏狐疑的点点头。 儿子这是也不满意郇家一个商贾出身的,拉了他们家的门风。只是侯爷定下的事,她也不好反驳,到时候父子俩闹起来,吃亏的还是她的天顺。 “娘,那郇家姑娘好看么?”祁天顺好奇的问道。 “什么?”王氏手中的帕子凝住了。 以为他娘没听清楚,祁天顺又重复一遍道:“我未来媳妇好看么?你们去提亲肯定见到人了吧!” 王氏又好气又好笑,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合着她的宝贝儿子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只关心人家姑娘的脸蛋好不好看? 祁天顺晃了晃王氏的肩头,撒娇道:“娘,你就快说嘛,这可关乎到你儿子的终身幸福呢……娘……” “你呀你”王氏宠溺的戳了他的脑门,实在是拿他没办法,只得点点头,道:“好看——” 祁天顺又问道:“比秋容如何?” 王氏到底是世家出身,不愿拿正室去跟一个小妾做比,不愿回答。 一旁的张妈妈笑着出来打圆场道:“郇家姑娘可是出了名的举止有度,容貌卓绝。侯爷跟夫人亲自给世子爷选的人,自是一般小门小户的比不了的。” 知道了自己的新媳妇不丑,祁天顺一颗担忧的心才放回了心里。 说来也好笑,祁天顺不光自己长得好看,连对身边女子的要求也只有一条——好看。 但凡长得好看,脾气大难伺候,接回家里当祖宗养着他都乐意。 只是世子爷乐意了,后院那些好看的姑娘们都不乐意了。 少夫人要进门,侯爷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让管家通知儿子,把后院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都给收拾出去。 正房夫人没娶进门,弄一堆通房放在屋里,少不得被人笑话。 再说这事也是武安侯在郇家拍胸脯保证过的,郇家女儿嫁过来,祁天顺的院子里保证干干净净。 祁天顺抬进来的那些女子,也都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哭天嚎地的,一时间祁家后宅跟菜市口那般热闹无二。 “世子爷,燕儿不走……燕儿生是世子爷的人,死是世子爷的死人!自打进了这个门儿,燕儿这一辈子就没打算出去过……” 祁天顺卧房的门外,一个十七八模样的姑娘,一身藕青色缠花交领襦裙清幽素净,头上簪着嵌珠荷色青玉边花,跪在正门口,哭的梨花带雨。 站在一旁的丫鬟想上去拉她走,又不敢动手。 燕姑娘跟世子爷别的女人不一样,她是世子爷奶娘的亲女儿,那刘妈妈虽不是正经主子,但仗着世子爷幼年吃她一口奶的功劳,有时候吃了酒,连世子爷也要编排几句。 主子都不愿理论的人,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哪敢得罪。 祁天顺在屋里听的头疼,本来他爹把后院的女人都弄走了,他心里烦的不行,那可都是他亲自从各大勾栏瓦舍,市肆街坊收集回来的宝贝啊。 这会子外面又来了个哭丧的,得亏是他腿脚不便,但凡能站起来,他都要出去踹上两脚解气。 祁天顺在屋里呵斥道:“爷腿还没断呢,哭什么哭。” 门外的燕儿听出了世子爷话里的怒意,马上收住了眼泪,满是委屈的回话:“世子爷……人家……人家想留下来陪着世子爷。就算是洗衣做饭,只要能照顾世子爷,燕儿都愿意……” 祁天顺听得这话,轻笑一声:“只要能留在府上照顾本世子,你当真什么都愿意?” 燕儿想都没想,就点头如捣蒜:“嗯,不管做什么,燕儿都愿意!” 祁天顺唤来一旁的小丫鬟,耳语几句,催促道:“快去,别当误了我的好燕儿的一片孝心。” 小丫鬟提起裙摆就跑,走出门外时,还不忘看了一眼哭的娇滴滴的燕姑娘,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 没一会儿,管家就带着几个家丁,提着棍棒过来了。 管家刘全平日里在府上可是除了老爷夫人外,大伙最怕的人了,规矩和板子两个不离嘴边,任谁不守侯府的规矩,都得板子伺候。 刚才还哽咽啜泣,堵在门口卖惨的燕儿,一看到刘管家的身影,马上擦了眼泪,也不跪了,低着脑袋,站在几个丫鬟的后面,生怕自己被瞧见了。 刘全在人群里扫了一眼,问道:“哪个是燕姑娘?” 燕儿听到自己的名字,后退一步,不敢出声。 奈何她平日里仗着自己亲娘的面子,在大家面前作威作福的。 世子爷面前是绕指柔,世子爷一出门就化身百炼钢。 不光人缘不好,口碑也不好,几个站在她前面的丫鬟心照不宣的分开左右,让出了一条路来。 刘全乜她一眼,冷笑道:“你就是刘妈妈家的燕姑娘?” 燕儿攥着帕子的手心里,害怕的出汗,低头小声回道:“是……” 刘全伸手捋了捋自己的八字胡,笑道:“那就成了,请吧。”打帘子将她领进了屋里。 祁天顺早就听到了他们在外面的对话,看着站在门口的燕儿,好一副楚楚可怜的美人相,可惜脑子不大好,随了她娘。 “刘总管来了,燕儿,快当着刘总管的面,把你刚才对本世子的海誓山盟再说一遍。” 燕儿满是疑惑的抬起头,望向坐在床上的世子爷,一点也猜不出主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祁天顺催促道:“别害羞啊,你海誓山盟说的再好,也得找个有身份的见证吧,侯爷天天忙的很,难不成你想让我把侯爷请过来?” 燕儿连连摇头,从头到脚的不愿意,侯爷要是来了,估计她连皮都要被扒下一层。 第一百一十四章:开始学着做生意 之前侯爷曾经看上过她,她嫌侯爷上了年纪不中用,加上那会儿她跟世子爷正稍带首尾,就索性将自己给了世子爷,侯爷再好色,也不能跟儿子抢女人,只得气冲冲的作罢。 她怕侯爷怕得要死,平日里躲在世子爷的后院里,都不敢乱走动的。 只得磕磕巴巴的说道:“燕儿……燕儿愿意为了世子爷,当牛做马,只要……只要留在府里……” 说着,眼泪不争气的就流了出来。 祁天顺宽慰她:“哭什么啊,你这么有孝心,该感动的是本世子才对,没道理你先把自己感动了啊。” 又转过头看着刘全道:“听清楚了么,刘管家?别一杆子打死,那些不愿意出府的小娘们,都是对本世子爱得深沉,别亏了人家一片好意,显得咱们没有人情味,回头找些府上洗衣做饭、烧火打杂的脏活累活,不要含蓄,小娘子们心甘情愿的,也能替府上省些开支。” 刘管家点头答道:“听清楚了。” 祁天顺摸着下巴,自信道:“也怪本世子这张祸国殃民的俊脸,长得太帅就是麻烦。” 燕儿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连求情都忘了。 仿佛一夜间,那个跟她床头私语,捏着她的下巴喊小美人,山盟海誓的枕边人,跟变了个人似的。 说好的怜香惜玉呢?说好的浪子多情呢? 刘全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命人拖着她出了院子。 好一会儿,才遥遥的传来燕儿的哭喊声,这次没有娇滴滴,也不再糯叽叽。 杀猪般的狼哭鬼嚎,尖叫着喊道“……我要回家!救命啊!娘!救命啊!” 祁天顺在屋里掏着耳朵,吹了吹小拇指甲上的耳屎。 有些小得意的庆幸道:“得亏爷聪明,把你们几个好的都弄过来当贴身丫鬟了。”说着伸手抓了一个小丫鬟就往怀里抱。 刘全又打帘子回来了,自顾看不见世子爷在干嘛,传侯爷的话道:“世子爷,侯爷交代了,您院子里的所有丫鬟,也得换了。侯爷亲自给您选了好使的来。” 又冷冰冰的道:“走吧,别等侯爷亲自来请。” 那些丫鬟才瞧见燕儿的下场,哪个还敢再吱声,一个个低眉顺眼的鱼贯而出。 留祁天顺在屋子里,拍着床沿,叫苦不迭。 至于后宅的那些莺莺燕燕们,听说了燕儿的下场,谁也不愿意留在侯府洗衣做饭,一个个拿了遣散银子,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妈。 有些不愿再回以往的烟花之地了,也都自谋了主意,或从良或自营。 祁天顺伤心归伤心,但纵横花场多年,到底是有些道行的。 他虽然自己出不去,但是花银子找了几个画师,在冬游馆茶楼包了雅间。 把过往的美人都画下来,然后送到他的面前,凭画选美人。 一顶香樟雕花软轿在游冬馆对面的果茶铺停下,打轿子里走出一红衣美人,聘聘袅袅,莲步轻移,一张精致的小脸在初阳下熠熠生辉,如同下凡仙人那般,缥缈多姿。 冬游馆里的画师看到了,连忙舍了手里的画,另换新纸,拿起笔来,泼墨精雕。 这等容貌,一定是世子爷口中的精品美人,没跑的了。 美人下了轿子,薄施脂粉、淡扫峨眉的脸上,带着微微怒意,对着茶果铺门口的伙计道:“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 又回身吩咐轿夫道:“你们回去吧,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就回,告诉家里午饭别等我,天黑前再来接我。” 说罢,满脸不悦的转身,进了铺子,跟着的四五个丫鬟也都跟了进去,留两个轿夫在原地,不知是等在原地,还是回去的好。 出门的时候老爷专门交代过,让他们盯住小小姐,再报信给他。 如今小小姐去铺子里处理事情,老爷过来也不方便吧? 前面那个有些主意的道:“老和谐胡,要不咱们回去吧,左右这是咱们家的铺子,咱俩下午再来接就成。” 后面那个高瘦的,也点头附和:“老扈,你说的对,咱们回去也好,中午还能打个盹,春困秋乏夏打盹,这几天我总觉得睡不够……” 两个人抬着空轿子,一前一后的往家走,路上还能听到谈话道:“你这不是睡不够,是喝多了酒没醒吧,但凡你能少喝点儿,早就娶上媳妇了……” 茶果铺活计看着怒气冲冲进屋的漂亮姑娘,指名道姓要找她们家掌柜的。 他一心来的活计,试用期还没过呢,一个月就拿半吊的工钱,虽说比别的地方高些,但掌柜的前脚拿了些新到的果子给外室送去,这边就有客人来闹事,还真是点背。 小伙计忙到后面端了份差不多的茶水出来,陪笑道:“姑娘您消消气,我们掌柜的在后面正忙着呢,姑娘您要是有什么问题,跟我说也成。” 漂亮姑娘没说话,倒是站在一旁的青衣小丫鬟,冷笑一声,道:“你们掌柜的倒是忙得很,东家来了他还有别的事由,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铺子是他的呢。” 一声巨雷打小伙计脑袋上劈了下来,他今天这哪是点背儿啊,是倒了大霉了! 来人正是郇洇墨,带着碧蕊芷翠她们,出来‘避难’。 自打同意了祁家的婚事,她爹爹气的直跳脚。 卫国公家里的世子爷是个只知道念书的傻小子,贵妃娘娘和卫国公父女两个一商议,这事就把他给瞒了下来。 郇洇墨作为小辈的孩子,自然是没有资格做决定的。 家大人怎么安排,她就怎么的做。 郇家世子不知道内情,三不五时的就拿着刀剑,要去祁家跟那瘸了腿的狗世子拼命,想娶他女儿,得先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 郇老爷原本就是在女儿的劝说下才同意的,没两天,就被儿子策反了。 带着祁家的彩礼就想上门去退婚。 郇洇墨劝好了一个,那个又跳脚了。 一来二去的,她忙的一个头两个大,将祖父和父亲两个拉到一起,连警告带威胁的教育了一番。 又拿皇贵妃娘娘出来吓唬了他们两个,这才得到了保证,一定不会再做出脑子发热的事情出来。 一来是知道她真的生气了,而来更是惧怕贵妃娘娘的威名,郇家父子俩也还了对策,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换着法子的跟在她后面进行语言劝说。 郇洇墨这几天呆在家里,就跟养了十几箱密封似的,嗡嗡嗡的直闹耳朵。 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来躲躲,没想到,倒是赶上了好时候。 小伙计站在那里,结结巴巴的不知如何圆谎才好,他来的头一天就听说过,道行高的能骗得过老爷,但是谁也别想在小小小姐面前逃过去。 不说事后追责能让你扒皮抽筋,就是那股不怒自威的劲儿,就让人害怕。 实在是不敢编瞎话,索性只能实说了…… 郇洇墨又让芷翠跟着去找出了铺子里的账本,拿在手里翻看了一遍,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了。 这茶果铺的掌柜的可真是一心都在女人身上,连账面都没空做的漂亮些,这是糊弄的诚意都没了。 一时怒上心头,郇洇墨拿起手边的杯子,摔在地上,‘啪’的一声,清响…… 后院负责腌制果子的柳娘子听到前面响动,也出来了。 看到来人,忙行礼道:“东家!您来了……”忙叫小伙计给换了上好的茶水,又端了几盘蜜饯。 郇洇墨看到是她,也笑着打招呼:“您最近身子还硬朗?” 柳娘子低着头,拍拍胸脯道:“好着呢,多亏东家赏口饭吃,老婆子天天在这里吃得饱穿的暖,做着舒心的事,这身子骨,还能再干他二十年不成问题!” 郇洇墨笑道:“二十年可不成,我前些日子还在西区芙蓉街那边买了处宅子,等回头你家小石头把你的一身本事都学会了,把宅子给收拾收拾,你还得早早回去歇着,让小石头给你安心养老呢!” 柳娘子听了这话,泪眼婆娑,如果说前半辈子她的命是谢三郎的,那她后半辈都是郇家给的! 年轻的时候,柳娘子的未婚夫谢三战死沙场,柳娘子为亡夫守节,不愿再嫁,一把匕首划破了自己的脸。 谢三父母早亡,柳家父母势利,嫁不出去的女儿要她何用,就将柳娘子扫地出门。 是郇夫人在雪地里把她捡了回来,救她一命。把她安排在自己陪嫁的茶果铺,跟着老师傅学了一手腌制果子的好手艺。 后来郇夫人没了,茶果铺就给了郇家小小姐,老师傅也没了,腌制果子的手艺就穿到了柳娘子手里。 小石头是柳娘子垃圾堆里捡的,大夏天的苍蝇满天飞,破布包裹着孩子,在太阳底下发出小猫崽子一样的叫声,脸上有一块拳头大的黑记。 柳娘子看不过,就把他抱了回来,养在身边。 后来郇洇墨看她喜欢那孩子的紧,索性让小石头跟在她身边学手艺,黑记什么的不打紧,有了手艺,日后长大了才不至于饿死。 如今连她养老的事,小小姐都给考虑了。郇家对她的恩情,她拼了命也还不完的。 小石头见师父久久没回来,也出来观瞧。 看到了郇洇墨,满是激动的打招呼:“小小姐,您来了?我前几天跟师父学会了做蜜和谐汁黄桃,我给您拿些尝尝。” 郇洇墨拦住他道:“小石头先别急,你过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养儿一百,长忧九十九 小石头想让小小姐姐看看,自己最近学习的成果,却发现小小姐有些不高兴,一脸不知所措的望着师父。 柳娘子笑着对他摇头,表示没事。 他才束手束脚的走上前去,他脸上有颗黑记,他怕吓到了人。 郇洇墨问道:“小石头,你是最诚实的,我问你,你可愿意做掌柜的?” 小石头一下就愣住了,他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柳娘子忙上前道:“不可不可,小小姐莫要折煞了这孩子,他就是个做手艺的,哪能站到柜台上当掌柜的,他连算盘都没摸过,这事真不成啊!” 郇洇墨笑道:“谁天生就什么都会呢,手艺都能学会,摸算盘这事回头我找个熟练的账房,教教他,没两天就能学会。” 又转头问小石头道:“当了掌柜的,以后才能更好的让你师父过上好日子,小石头,你愿意学么?” 小石头知道掌柜的是做什么的,也知道掌柜的能赚大钱。 虽说他现在还什么都不会,但是他能吃亏,他要让师父过上好日子,要跟亲娘一样,让师父安享晚年。 小石头眼睛清亮,脸上虽有一枚黑记,却质朴纯净的耀人。 仰着头问郇洇墨:“小小姐,我能当一个好掌柜的不?” 郇洇墨轻轻颔首,肯定到:“我觉得成,我跟你师父日后还指望你赚大钱呢。” 小石头拳头紧握,坚定地点头道:“那我愿意!” 郇洇墨也欣慰的笑了,完事不怕不会,沉下心就没有学不会的事,关键是心要在她这里。 跟钱打交道的事,忠心可比聪明劲儿重要的多了。 只有柳娘子,一脸担忧的站在那里扣手,小石头要是干砸了,她怎么对得起夫人和小小姐呢! 还有一个一脸愁闷的人,就是去给新娶的二奶奶送了包蜜饯,回来就被告知自己被辞退了的前掌柜。 一个中午的时间,他私吞掌上银子,挪用盈利养外室,私下里还逛窑子下赌局的事都被翻了出来。 再说武安侯府,祁天顺望眼欲穿的等了一天游冬馆的画像。 天色渐晚的时候,才终于拿到了手里。 几个画师的画里面,有一副都画着同一个姑娘,红衣皓齿,眼角眉梢都是艳艳风采。 美!是真的美! 有下马车的动作,也有阳光下的侧脸,还有薄唇微怒的画像,千姿百态,抵不过卿卿绝色! 祁天顺忙喊来小厮问道:“快,快,快!就这张,快去查查是谁家的姑娘?小娘子也成,快去查查!” 又把另外几张图翻出来,道:“要是看不清楚,这里还有好几张,你们找仔细点,画的这么清楚,一定能找到的!” 小厮得了命令,撒腿就往外院跑,游冬馆回来的兄弟们都在外面候着,还没散呢。 没一会儿,小厮就欲言又止的拿着那几幅画像,回来了。 小厮站在进了屋子,臊眉耷眼的看了看自家世子爷,想开口又不敢说话的样子。 祁天顺急了,拿起手边的枕头丢了出去:“找到没找到啊,你倒是快说啊!” “找……找到了……是……是您未过门的媳妇……” 听的这话,祁天顺先是一愣,突然坐在床上开始傻笑:“嘿嘿……嘿嘿嘿……” 一旁的下人们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要上前探看,世子爷这是欢喜过度,人疯了? 祁天顺推开凑上来的众人,大声道:“快!去请我爹来,我要见我爹!快去……” 郇家的这门婚事,他已经等不及了,提前!必须提前! 跟祁天顺同样焦急难耐的是千里之外,打马奔驰的某人…… 大漠黄沙,无垠的戈壁滩上一面军旗屹立于城门楼上,怒号着守城将士们的坚韧和一腔热血,旗子上的硕大的‘袁’字,在风中漾起波浪。 似乎在抗议着什么…… “少将军,您真的丢下兄弟们不管啦?”一个脸上灰扑扑的小将依依不舍的问道。 连一百拍去他衣服上的浮土,又替他理了理帽子,安慰他道:“什么不管你们啊,本将军回去是有大事要办。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那您什么时候回来啊?”小将追问道。 连一百翻身上马,蔚然一笑:“慢则两三年,快了的话,一年不到就能赶回来!志浩,加油。到时候我等你来给我做副将!” 王志浩点了点头,坚定道:“嗯!一定!” 连一百打马而去,留下一路尘土,在戈壁上划出一道慢慢消散的印记。尘埃之下,一颗激动的心,颤抖不已。 说是激动,另外还有一半倒是愤怒,卓家跟他们连家从小定下来的娃娃亲,后来卓家的女儿过继给了郇家。小娃娃虽然改了姓氏,但是郇家大肚,那门亲事也还算作数。 他原本也对郇家那小娃娃没什么兴趣,他志在沙场,建功立业才是他的向往。 但是前些日子顾六给他来信,说郇家娃娃要嫁给祁天顺了。 他看着长大的小媳妇,要嫁人了?还是望京城里面数一数二的纨绔? 他就算是作为一个长辈而言,也不能看着小娃娃送进祁家的那个狼窝。 后来在顾六的再三怂恿下,连一百毅然回去,救小娃娃于水火之中! 再也不让人欺负她。 “将军,皇上这次让咱们去虎威营研究新型武器,话说那不是工部该干的事么?”同行的小兵不解的问道。 连一百回头他看一眼,马速却并未慢下来:“兵部那群笔杆子懂什么,没上过战场的都是纸上谈兵,什么武器用的顺手,只有咱们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杀过敌,砍过人头的人才知道!没挨过几刀尝过几箭,哪能体会到战场的残酷?” 小兵点了点头,觉得将军说的甚是有理。 另一个小兵也附和道:“这个我懂,前几年我家里日子还过的去的时候,我家小弟在学堂学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说得对!咱们这些当兵的,不能光傻乎乎的当大头兵,多读书,多动脑子才成。”连一百赞通道。 得了将军的夸奖,小兵一夹马肚子,努力跟上将军。 一行三人如同划过的流行,努力地向虎威营落去,不远处,隔着一条河,万家灯火的地方,就是望京城…… —————— “爹,我想快些成亲,眼看儿子的腿越发严重了,要是晚了日子我怕当误了拜堂,再说事情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多,万一郇家后悔了,突然变卦了怎么办……”祁天顺坐在床上,如同一只渴望抚摸的小狗,可怜兮兮的望着坐在对面的武安侯夫妇。 武安侯捋了捋胡子,没有说话。 王氏一向偏爱儿子,也开口劝说道:“天顺说的有道理,郇家乃商贾起家,无利不起早的主,万一有心人见不得咱家好的,从中作梗给郇家许些什么……那保不齐就……” 站在王氏身后的一个小姑娘开口道:“大夫不是说大哥的腿不疼了么,以后慢慢养着能治好的,怎么还会越发严重呢?” 小姑娘一身玉色绣金撒花断面裙,上着藕色半臂,颈间佩戴赤金镶南海东珠四宝项圈,穿着打扮无意不金贵精致。 另一个姑娘一身兰青素色,头上不过简单挽了一支兰花簪子,轻轻拉她一下,站了出来。 “我倒是觉得大哥跟母亲说的在理,这门亲事虽说是郇家高攀了咱们,但是早点成亲后面咱们也能安心给大哥治腿伤,听说郇家做着药材方面的生意,到时候找些稀罕的药材,也是方便。毕竟大嫂过了门,大哥的事就是郇家的事了……” 说话的是武安侯府的三小小姐——祁绵绵,虽说是个庶女,但自幼养在王氏身边,颇得宠爱。 武安侯捏着胡子的手顿了一下,沉思片刻,一拍大腿:“既然天顺这么渴望娶媳妇,那爹就只能厚着老脸再找郇家说说去!”便起身出去了。 祁绵绵见王氏欲言又止,也知趣的起身告退。 屋子里只剩下王氏、祁天顺和那个打扮精致的侯府六姑娘——祁云珊。 祁云珊见她爹走了,上前戳了戳祁天顺的腿,好奇的问:“哥,真的疼么?” 祁家小小姐众多,祁天顺却独宠爱这个一母同袍的六妹,笑着摇头道:“早就不疼了,我骗爹的,我就想早些成亲,把你嫂子给娶进门。” 祁云珊撇撇嘴:“媳妇还没进门呢,你就有了媳妇忘了妹妹,偏心眼!” 王氏瞪她一眼,替儿子分辨道:“小没良心的,你哥最宠的是谁你心里还不清楚?从小到大哪次你闯了祸不是你哥替你收拾烂摊子的。合着你也该多心疼你哥才是,毕竟你们俩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祁天顺怕小丫头心气儿大,再说两句把她说哭了,忙岔开话题:“娘,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说到正事,王氏才收了唠叨的神通,语重心长道:“天顺,怎么就突然要急着把婚事提前了?” 上次自己说郇家姑娘长相好看时,儿子也不过是点头应下而已,现下儿子躺在床上出不了门,到底是什么缘故,让他态度大变的? 祁天顺傻傻一笑,得意道:“娘你是不知道,那郇洇墨……就是我那未过门的媳妇,真是赛天仙比神女的,拿一张脸拿我这一屋子的美人儿,我都肯!” 王氏听了这话,又好气又好笑。儿子这么大的人了,自己长得好也就罢了,连选媳妇也要看脸来,得亏郇家姑娘是个好看的,要是稍微欠缺一些,他还不哭着闹着要退婚去。 又一想,儿子看脸这事,有好有坏啊。 万一这郇家姑娘入了门,是个有手段的,到时候哄着儿子跟自己拍板,就凭自己对这混小子的了解,美色当前,他犯糊涂发倔,也是不无可能的。 哎,俗话说得好:养儿一百,长忧九十九。古人诚不欺我啊! 王氏无奈的点指戳了他的脑门,又宠又气道:“你啊你,让娘说什么才好……”便起身带着婆子丫鬟出了院子。 去郇家商议婚事提前,少不得早做准备…… 王氏走了,祁云珊长喘一口气,她娘什么都好,就是唠叨的功力无人能比,她深表怀疑,爹不愿去娘的院子,是怕听多了唠叨耳朵起茧子。 在祁天顺面前,她一向恣肆,放下了贵女的架子,瘫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揶揄道:“哥,你那一屋子的美人儿呢?” “一屋子美人儿没有,但是一个角色美女可是有的。”祁天顺挑了挑眉,从床上的被子里面摸出了一张画轴,“过来给你见识见识,你未来嫂子的好容颜……” 祁云珊眼睛一亮,来了精神,猛地跳起,扯着嗓子高喊:“娘——我哥藏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亲家打架 “嘘——你还想看不想看?”祁天顺扯过她禁声道。 “想想想……” “看看就行啊,可别摸。” “切~小气鬼……” 屋子里兄妹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屋子外面,太阳高挂,照在大理石铺的路上,闪着刺眼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墙角的阴凉处,传出‘咔吧’一声,是树枝折断的声响,恍惚能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攥成拳头,满是愤懑与不甘…… 是夜,郇洇墨留众人在院外,带着一个从宫里出来的姑姑。一起进了郇老爷的书房。 商议和武安侯府的亲事去了。 贵妃娘娘的意思是,这门亲事,不光要结,还要热热闹闹的成亲。郇家把亲事办的越是热闹,越是声势大,到时候出了问题,那没脸的可就是皇后了。 贵妃娘娘虽然出宫不便,但从根上讲,也只有她才算是武安侯的正经主子。 老侯爷是入赘的女婿,郇家世子父女两个是过继来的。 贵妃娘娘出的主意,没有人会不同意的。 昏黄的烛光跃然窗上,飞蛾的影子在斑驳跳动。 三个人在屋子里面说话,直到半夜。 那宫里面的姑姑走后,久久,管家还能听到老爷在书房里叹气,一声连着一声,满是无奈。 没多久,武安侯世子救了郇家大小小姐的那个小道消息,就有了下文。 有好事的光棍蹲在街头跟茶馆的众人道:“听说了么,郇家小小姐也爱慕着武安侯世子呢!” 有不信的质疑道:“胡扯,那郇家跟武安侯府可是有大仇呢,咱就算是平头老百姓也知道,宫里面的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是万年的仇人。” 那光棍继续道:“骗你作甚,自打那日武安侯世子将郇小小姐从烈马上救下以后,郇小小姐就对世子那张绝色容颜念念不忘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听到世子摔断腿的消息后,郇小小姐天天坐在家里以泪洗面,一心盼着武安侯世子能够上门求亲呢。” “胡扯的吧!” “真不骗你,我兄弟在侯府当差,这可是侯爷亲口说的。”光棍拍着胸脯保证。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附和道:“应该是真的,我也有认识的朋友说,郇家小小姐还让丫鬟出来买世子爷的画像呢。” “这就扯了,她不会自己画啊……” 这厢武安侯府。 小厮站在进了屋子,臊眉耷眼的看了看自家世子爷,想开口又不敢说话的样子。 祁天顺急了,拿起手边的枕头丢了出去:“找到没找到啊,你倒是快说啊!” “没……没找到。” 世子爷的宝贝画丢了,那小厮又嘀咕道:“又不是什么稀罕的,您早早的把人娶进门,到时候天天看着人不就得了。何必要执着一幅画呢?” 听的这话,祁天顺先是一愣,突然坐在床上开始傻笑:“嘿嘿……嘿嘿嘿……” 一旁的下人们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要上前探看,世子爷这是欢喜过度,人疯了? 祁天顺推开凑上来的众人,大声道:“快!去请我爹来,我要见我爹!快去……” 郇家的这门婚事,姨母还真的是给他找了一门好亲事呢! 武安侯一向是清楚自己这个儿子有多么的不靠谱,虽然自己也是个吃喝玩乐的人,可是儿子把自己的这点儿爱好学了个精巧。 但是这次他的话,听在耳朵里面,倒是让人觉得不无道理。 武安侯捋了捋胡子,没有说话。 王氏一向偏爱儿子,也跟着开口劝说。、 武安侯府一向以皇后娘家自诩,所以在看待别人的时候,即便是公侯之家,在他们看来也不过尔尔。 经过一番‘友好’的双方交流沟通,郇祁两家从新商定了大婚的时间,由原本的来年开春,改为了下个月初三。 六月初三里的最近的好日子了,到时候回门那天还能赶上六月六的姑姑节,祁家若是有什么做的到不到的,郇洇墨还能趁机回娘家住些日子。 祁侯爷眉眼开笑的在郇福的引路下走出郇府,王氏在身后随行,若不是看到丈夫脚下的鞋子都被扯破了,她怎么也不信方才自己躲在花厅的一角,亲眼目睹了什么。 两个马上要做亲家的人,也不顾丫鬟仆人都在,就那么青天白日的厮打起来。 要不是张妈妈眼疾手快的把王氏拉到一旁,郇家老爷子丢出来的那双布鞋,一准儿甩到她身上。 郇老爷站在花厅门口,双手掐腰,气呼呼的啐了一口,“呸,狗和谐娘养的,跟老子打架?老子没当老爷的时候可是上过战场的,妈了巴子的,北绒那些狗都没能把老子咬死,你个兔孙子能打得过老子……” 郇家世子从角落里把布鞋捡回来,给他穿上,愤愤不平道:“爹,要不你提上鞋,咱们追上去再打他们一顿,反正在咱们府上,咱们吃不了亏!” 郇洇墨只觉得额角阵阵作痛,之前怎么就没发现郇家世子这么活泛呢。 将二人拉到椅子上,安生坐下:“活祖宗啊,你们两个别闹了成不?婚期我都改了,你们再去打架,回头我嫁到祁家,他们虐待我的时候,你们不心疼?” “他敢!”郇老爷拍案而起,“祁哲茂那个兔崽子要是带着他的小兔崽子欺负你了,我打上门也得敲断他们的兔子腿!” 看着老爷子年过六十了,身子骨还这么好,郇洇墨嘴角无奈的扯出一弯假笑,她的额头好像更疼了。 “妞妞,你方才就不该拦着的,爹爹和祖父把他们打出去了,这门婚事就吹了,那祁子晋就一纨绔,配不上你!你竟然还答应他们提前婚事?我……”郇家世子满腔义愤,他的宝贝女儿这般琼姿花貌,凭什么要受这种委屈。 郇洇墨无语,这可是宫里传出来的意思。 她嫁去祁家这事,本来就是祖父和贵妃娘娘父女两个两个商量好的,哪知道郇老爷总是在关键时刻拖后腿。 上次后堂的戏演到一半,郇老爷就想退场,还是她威逼利诱才不情愿的配合了下去,这次更好,不仅干脆不配合了,还当着众人的面打了起来。 在场的可不光是他们郇家的人,祁家的奴仆们也都在呢,这要是祁家没管住,传了出去,可真是贡献了望京城府百姓们丰富多彩的茶余饭后谈资了。 想到这里,郇洇墨就觉得,自己这个头疼病,可能要发展成顽疾了。 郇老爷迎上她的眼神,心里一颤,他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原本两个人串好的戏,他还没站到台上呢,就跟对家卷起来了…… 若是给宫里面知道了,老爷子恐怕就不是被骂一顿这么简单了。 祖父一向是最怕姑奶奶了。 自知做错了事,郇老爷目光躲闪,看了看自己方才的‘战场’,又拉不下面子道歉,摸了摸鼻子,悻悻道:“气得我头疼,我去躺会儿。”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郇家世子关切道:“妞妞,你祖父该不会是方才被祁家老儿打到哪里了吧,要不要请宋大夫来看看?” 那祁家就是个祸害精,还没结亲呢,就惹得他祖父生病,日后要是做了亲家,岂不是要方他们郇家? 郇洇墨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她祖父多大的人了,还玩装病这一招,抿着嘴,无奈道:“祖父他是上了年纪,精气神不好,打架的时候累到了,睡一觉起来就好了,不用管他。” 有能耐打架,没本事收拾烂摊子,还装病逃避,她祖父本事可是越来越厉害了。 郇洇墨安慰好郇家世子。 又唤来了郇福,让他把郇老爷最近身子不适,病倒了的事情散布出去,这才款步姗姗的往她祖父的院子去。 虽说嘴上说着不要管他,但还是带了最好的活血化瘀的外敷药来,老爷子毕竟有了岁数,要真磕了碰了的,最心疼的还是她这个小棉袄。 郇老爷子正在院子里吃西瓜酪呢,刚才打了一架,筋骨活动开了,出了一身的汗,来一碗冰冰凉的西瓜酪,简直是人间美味。 “祖父……祖父你睡了么?” 突然间,一声熟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郇老爷慌忙拿起空碗,朝身后的小花坛里丢。 往逍遥椅上一摊,有气无力道:“是妞妞么?哎呦,祖父头疼的起不来身,估计是被祁哲茂那老王八蛋砸到了头,我看这门亲事啊,还是算了吧。” 说着咳嗽两声,“也怪祖父没本事,空有侯府一个花架子,打又打不过他,到时候你嫁过去,受了欺负,也只能咱们祖孙两个抱头潸然了……” “那好办,再给你端份西瓜酪就成了。”郇洇墨冷冷一笑“一碗下去头不疼了,身上有劲儿了,再盛多些您不光能徒手丢空碗,保不齐胸口碎大石都能表演。” 知道她方才都瞧见了,郇老爷也不装了,尴尬的挠了挠头,解释道:“我这不是怕你生气嘛……” 他身子不好,开春因为那事又大病一场,宋大夫说饮食上要少凉、少甜,爱吃的基本都给他禁了,就那一碗西瓜酪还是他连威胁带吓唬才让厨房送来的,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你啊你……”郇洇墨伸手指了指他,“不好好爱惜身子,以后还想不想抱重孙子了?” 郇老爷拍着胸脯道:“就祖父这身子板,左手孙子、右手外孙,我能抱着绕咱家花园跑三圈!” 怎么说他也是在连老将军手下当过大头兵的人,虽已不惑之年,加上这些年经商,酒场不断,但一身腱子肉七七八八的都还在。 郇洇墨拿起一旁的外衫,为他穿上,“你身子骨健康,我跟安儿心里才好。以后我不能郇在家里,安儿年纪尚,轻未想的必周到,你要记得照顾好自己。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别以为我不在家你就没人管了,等我回来的时候,要是有人来找我报信儿,我是要秋后算账的。” 其实郇老爷心里知道,祁家的婚事,孙女是铁了心的要去,这孩子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决定了的事,十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他闹他生气,也不过是想告诉她,自己心里的不舍罢了。 “那你可要郇回来,时候久了,我可不认账。”郇老爷笑着说道。 第二百一十七章:未婚夫来了 郇洇墨鼻子一酸,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人活一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那些看起来顺风顺水的人生,哪个背后没有各自的艰难苦楚。 祖孙两个知道对方的不舍和难处,相视一笑,了然于心。 几天后,郇家老爷病倒了的消息,在望京城传的沸沸扬扬。 听说连铺上的掌柜的都见不到人,还有传言说,是郇家的亲家公武安侯上门把人打了一顿,郇老爷才病倒的。 “放屁!都是放狗屁!” 武安侯府,祁侯爷摔碟子摔花瓶的,气的头顶发热。 王氏一边躲着四飞的碟子,一边劝慰道:“侯爷,不值当的。那郇家老头保不齐真的是身子骨差,被您打中了,合该生病遭罪的是他,您何必生这么大气呢……” 打架这事,动起手来都没个轻重,谁知道哪个吃了亏呢。 不说这话还好,听了这话武安侯更气了。 那天回来他虽然面上笑嘻嘻的,但是苗姨娘帮他上药的时候,心疼的直掉眼泪。 他身上好几处都被抠破了皮,还有些肉厚的地方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那郇老儿太鸡贼,专门找大腿根、屁股蛋和谐子,这些外人看不到,也不好找大夫瞧的地方打,就算是他吃了大亏,也不敢说给别人听。 这都过了七八天了,他身上好几处地方都还肿着呢,一碰就生疼。 “下去吧、下去吧。”武安侯嫌弃的赶王氏出去。她在这里什么都忙帮不上,还张嘴就往他伤口撒盐,没的讨厌。 王氏心里也委屈,上次儿子交代她日后在丈夫面前不要再重复唠叨,她是记在心里的。 刚才她不过只劝了一句,侯爷就这么不耐烦了,多年的夫妻之情,也不过如此…… 王氏低眉耷眼的撇过脸,扶着张妈妈往外走,突然又被祁侯爷叫住:“慢着,你回来。” 以为武安侯见她失落心有不忍,王氏笑着转身回来,“怎么了,侯爷?” “去备几样厚礼,明日一早,跟我去探病。” “是哪家的病患?”王氏不解的问道,她记得最近没听说过哪家亲朋有恙。 祁侯爷没好气道:“亲家的!” 郇祁两家婚期提前到六月初三以后,最忙的要数郇老爷和王氏了。 女儿出嫁,定制嫁衣,挑选陪嫁都是顶天的大事,况且郇家富贵,亲友众多,大婚之前在娘家大办一场是少不了的。 郇福跟着郇老爷,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连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大少爷郇家世子,都被安排写请柬活。 红纸黑字,下笔行云流水,字迹筋骨分明,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好字,只是那双拿笔的手,攥着笔杆,骨节泛白…… “少爷,纸破了……”一旁的小书童小声提醒道。 郇家世子‘啪’的一下,把笔甩在桌子上。 红纸上的‘囍’字格外刺眼,囍?喜个屁! 他一点儿也不喜,想到妞妞要嫁给祁家那个不争气的玩意他就一肚子的气。 “老爷还交代了什么事没?”郇家世子转头问道。 这囍字,他一时半会儿是写不下去了。 小书童翻开记事的小本本看了看,“还有过几天在咱们家办的那场酒席要用的对联,老爷说让少爷写好了,拿到咱家木材铺去,那里有老爷珍藏的两块上好的大红酸枝木,颜色喜庆,适合大婚时候用。” “那走吧,咱们去铺子里。”郇家世子起身,往门外去。 “少爷,不先把对联写好么?“小书童在身后追问。他家少爷最是讲究稳妥,怎么这次这么仓促了? “先看看木头再写,一样的。”郇家世子敷衍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写,百年好合?长长久久?就祁天顺那放浪劲儿,他才舍不得女儿为了婚后的日子委曲求全呢。 郇家木材铺离得不远,索性也不坐马车了,郇家世子带着小书童跟了两个小厮,信步走在街上。 长宁街两边,商铺林立,道路又宽又阔,还有专门规划出来得摊位,低价供摊贩们租用,可谓是望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了。 起先长宁街不叫长宁街,它叫做‘郇宁街’,是郇家和望京城知州一起建造的,后来西北外敌入侵,连家军苦战三年,驱逐外敌。 郇家递书知州衙门,才改为‘长宁街’,以愿天下长宁之意。 只是名字改了,铺子还是以郇家铺子为主。 一旁酒肆的小伙计,指着郇家世子道:“喏,走在那儿的是我们少东家,你有什么事,找我们少东家去说,也是一样的。” 男子点点头,丢了块碎银子,提着一根细长的包裹,起身出门。 掌柜的打后院出来,拉过伙计问道:“那人是谁啊,你就把少东家指给他?” 小伙计心不在焉道:“说是咱们东家的亲戚,来找东家投亲,我怕碰到骗子没敢指路,正好看到少东家,要真是骗子直接就被揭穿了。” 伸手把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嘿!分量还不轻,老东家规定,客人们的打赏,铺子里只抽十之有一给掌柜,其余的,哪个伙计当值就归哪个。 今儿个,他可是赚喽! 掌柜的恨铁不成钢的拍他一把,抱怨道:“你这个不争气的啊,少东家比你还好骗的呢,快跟上去看看,要是少东家吃了亏,看到时候小小姐不揭了你的皮!” 他们家少东家是出了名的扎进圣人窝里的念书人,家里铺里,大大小小的事,哪个不是东家和小小姐拿得主意,这小憨子还敢把骗子指去少东家那里,是怕骗子不能得手么! 小伙计听掌柜的这么一说,也害怕了,郇家铺子的待遇可是出了名的好,他可不想丢了这个美差,撒腿就追了出去。 那男子阔步走到郇家世子面前,伸手把人拦住:“你是郇家少爷?” 郇家世子后退两步,将人上下打量一番。 大姐经郇交代他,外面骗子多,知道郇家有钱,都想浑水骗一把,让他出门注意安全。 再看这人,衣服是云纹暗绣的小提花绸,腰上束带的扣子看成色应该是纯银的,脚下的官靴是去年兵部发下来的统一款式,料子还是他们郇家卖出的呢。 这般穿着当骗子,成本太大了。 郇家世子点点头,反问道:“敢问公子是?” 男子笑道:“你叫郇家世子,对吧,我叫连一百,是你女……” 女婿两个字没说全,连一百转念又一想,听说自己这个老丈人憨厚,未必能够接受一个随便的人当街认亲,便改口道:“是想找你们郇家做生意的。” “生意上的事是家父在打理,公子可去铺子里,留下姓名地址,若家父有意,自与公子联系。”郇家世子委婉地拒绝。 见他颇有防备之意,连一百莞尔一笑,压低声音,凑到郇家世子耳边道:“听闻郇老爷年轻的时候,在西北从过军,是投的连将军营下。” 说着露出怀里的令牌一角给郇家世子看,继续道:“也不瞒公子,我这次来,就是代表西北连家军跟府上做生意的。只是路上丢了凭信,走投无路才想到了在街上堵人这一下策。” 郇家世子半信半疑,又怕他真的是连家军的人,到时候不好跟祖父交代,索性把他领到铺子里,让掌柜们判断去吧。 “既然如此,公子就跟我走吧。”郇家世子淡淡道。 突然间,方才那小伙计冲了出来,张开双臂,将郇家世子护在身后,“不成!骗子,你离我们少东家远些!” 郇家世子一脸莫名奇妙,是他最近出门太少,看不懂现在外面的套路了么? 连一百又好气又好笑,这小伙计方才拿银子的时候喊他大爷,一转脸他就成了骗子了。 但是在大街上与他争辩这个,着实无意义,摊着手道:“郇公子,你看这……” 郇家世子拉过小伙计,和言善语道:“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少东家,他……”小伙计还想再提醒两句,却被郇家世子伸手挥退,只得不情不愿的回了铺子。 边走边心里念叨着,他可是提点过了,要是出了什么事,谁也别怨他。 连一百牵着马跟在郇家世子身侧,笑道:“你家的小伙计倒是忠心的很,生怕我是骗子,忽悠到你。” “家父为人宽厚,又善待他们,人心换人心而已。”郇家世子兴致恹恹道。 他这会儿心里有事,祁天顺那个大麻烦让他头疼着呢,连一百的话他不过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也不知道在说些啥。 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连一百大胆猜测:“你也不满你们和祁家的婚事?” 郇家世子皱着眉头道:“那祁天顺,凭什么……” 忽然想到与这人不熟,自家的事不便在外人面前提起,便又闭口不言。 连一百伸拳头轻轻拍了他的胳膊,谈笑自若道:“郇老弟但说无妨,这事望京城早就传遍了,谁不知道郇家小小姐要嫁给那一无是处的武安侯府小世子了。亦有传言说,郇家是被逼无奈的呢!” 就看到郇家世子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却还是不愿意同他搭话。 连一百继续说道:“不过也是的,那祁天顺可是出了名的花中浪子,生冷不忌的,只要长得好看,也不管人家嫁人与否,舔着脸就想去采花。听说习武的先生们,都不愿教他,就是因为怕他学会了功夫,日后做了采花贼,有辱师门。” 他在一旁越说,郇家世子眉头皱起的疙瘩就越大。 郇家世子突然停住了脚步,长吐一口气,假笑道:“连公子,到了,公子去铺上找掌柜即可。” 站在铺子门口,连一百抬头看了看,上好的花梨木招牌,‘隆庆’两个字格外熟悉。 “郇公子,一起进去吧。”连一百伸手做了请的姿势。 第二百一十八章:婚前酒 “不了,我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郇家世子摇手拒绝,这连公子说是从军之人,却是个唠叨的,一路上就听他叭叭叭的说,吵得人脑仁儿疼。 正在嘉平木材铺二楼招呼着搬东西的张掌柜,自窗户往下看了一眼,指着外面喊道:“老爷,少爷来了,还带了个公子。” “你看岔眼了吧,别我儿子长的英俊,你看到漂亮的小子就认错人了。”郇老爷拿着一柄水晶包银边的火齐,正在看商队打南边买回来的阴沉木样料。 跟着去的先生说,那块原木长两丈四,直径一丈有余,至少重达千斤,这要是个真货,可是笔大生意,到时候自己少不得亲自去看看。 他手上的这块,听说是在挖掘过程中,磕碰下来的。 “老爷,不骗你,真的是咱家少爷,就在楼下门口,正跟那个公子两个有说有笑的呢。”张掌柜仔细辨认后,肯定的说道。 小心翼翼的把木头放下,郇老爷这才到窗口观瞧。 楼下青衣长衫翩翩少年的,还真是自家那四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高座阁楼读圣贤的大儿子。 再看跟郇家世子说话的公子,衣冠楚楚,身后那匹马还真的不错。 连一百觉得附近好像有人在看着自己,抬头四望,正好与楼上看他的人打了个照脸。 “吧嗒”那柄价值不菲的水晶包银边火齐掉在了地上,郇老爷也顾不得捡,眼神直愣愣的盯着楼下,嘴里不住的感慨道:“像!真是太像了!” 张掌柜心疼的捡起地上的火齐,吹了吹上面的灰,又哈了哈气,拿袖子擦拭干净,不解的问道:“老爷,像什么啊?” 来不及回答张掌柜的疑惑,郇老爷转身直奔楼下。 走至门前,一把握住连一百的手,热冷盈眶的喊了声:“连将军!” 见祖父一下子就叫出了连一百的姓氏,郇家世子还以为他们早就认识,不愿打扰他们说话,拱手行礼,道了句:“那你们忙,我先进去了。” 面前的老伯分明是太过热情了,连一百尽量和善的得想把手从禁锢中抽出来,一边努力地跟他解释着自己的身份。 一番口舌辛苦,郇老爷才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个年轻的公子,并非他当年誓死追随的连大将军,看模样相貌,确实太过年轻了。 当年他弃武从商,走的时候连大将军已是不惑之年,没道理越活越年轻。 只是众生百态,容貌如此相似的人,说没关系,他是一点都不信。 将人让进屋里,郇老爷紧握连一百双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父亲可是……”反应过来,年纪好像有些不对,又改口道:“三十年前叱咤西北的连大将军是你……” 连一百朗声道:“那是我爷爷,北渡大捷后他老人家就退下一线,现在住望京城,没事跟那些老伙计们喝喝茶,钓钓鱼,也算是安享晚年了。” “那就好,老将军身体健康,我们这些旧部听在心里也高兴!”郇老爷安心道。 又指着铺子的招牌,神采奕奕,满是炫耀,“少将军你看,我这铺子就是借了老将军的名号,咱们虽然退了战场,但是到死,都追随着老将军呢!” 拍着胸脯,保证道:“我,郇正清,敢拿咱嘉平军自称,这辈子就绝对不会做有损百姓,有损大陈的生意,我虽不在战场,但军心如初!” 连一百了然一笑,“伯父军心,小侄深有感触,我一看到牌匾上那‘隆庆’二字,就在想,这家主人一定是在我们嘉平军英勇杀过敌人的将士!” ‘隆庆’是连家军的自称,太.祖爷建国初年,连家曾祖——连老三一柄板斧,追随太.祖爷从园艺村的十里桃园杀出,几十年戎马奋战,才有了大陈如今的盛世安定。 功成名就后,太.祖爷觉的老三这个名字实在不雅,赐名连嘉平,封护国大将军,加封保秦候。 连嘉平病死,连家子孙继续带兵镇守西北,大小战役无数,几十年如一日,愣是没让姬戎占到半分便宜。 高祖爷戏称西北连家军深得保秦候精髓,先皇的嘉平二字,不光是赐给连老三的,也是赐给西北连家军的。 此后,连家军上下,就以嘉平军自称。于百姓,‘隆庆’是心安,是乐业。 在郇老爷听来,‘隆庆’是壮志,是青春! 想到这里,郇老爷不禁泪眼婆娑,知道老将军平安,又见少将军不减连家风采,他高兴,他心里高兴啊! “既然老夫长你些岁数,就称大,喊你一声世侄。”郇老爷抹了眼泪,欣慰道:“明天咱家有喜事,世侄既然赶上了,就留下来,住些日子,顺带也凑凑热闹。” 真可谓是想吃冰,就下雹子。 连一百正愁不知道要编个什么样的理由出来,好混进郇府,去见郇洇墨,眼下郇老爷伸出了梯子,他自是欣然应下。 坐在热热闹闹的酒席上,连一百才体会到心里拔凉拔凉的是什么感觉。 他昨晚顺利混进郇家,原以为能够趁夜深人静,摸黑去找郇洇墨问个清楚,毕竟他也只是听虎卫营的将士们说郇大小小姐要出嫁,万一有什么不情不愿的事由…… 外面传的天花乱坠,内容精彩,说到底,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其中实情,只要见了郇洇墨,当面问个清楚,就什么都知道了。 来的时候连一百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郇洇墨是被迫出嫁,他一定挺身而出,护她周全。 若是老天爷作弄,郇洇墨真的看上了祁家世子,那他自然愿意成人之美,否则。 去他的礼仪道德,君子之风,就算是使上手段,他也要把人骗到手! 结果,他翻墙上房,找了一夜。把郇家翻遍了,也没见到郇洇墨的身影。 宴席上,人们觥筹交错,不管认识不认识,坐在这里的都是朋友。 有喝高了的,已识人不清,晃晃悠悠的过来找他碰杯。连一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醉汉见他豪爽,拍着他的肩膀感慨道:“是条汉子!再来!” 接连四五杯下肚,醉汉觉得眼前的酒友跟自己志趣相投,是个能交心的。 放下酒杯,委委屈屈的就说起心里话:“你不知道我这顿酒喝的多憋屈,郇家妹子跟我可是青梅竹马,自打七岁那年我跟我娘来郇家借钱,见过她一面,我就觉得这妹子一定是我媳妇。郇家的万贯家财,日后也有我的一半,结果呢,被那个纨绔抢走了我的心上人……” “嗝——”打了个酒嗝,那醉汉继续说道:“其实……我跟郇家妹子才是一对的!当初在院子里,就是这个院子,她在里面,我就在……” 转身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道“我……我就在那里!郇家妹子她对着我笑,可美了,呜呜……她都没对别个笑,她是也喜欢我,才对我笑的!” 说着,眼泪就下来了,趴在连一百的肩头,哭的伤心:“今天来喝郇家妹子的出嫁酒……我心里苦哇……” 连一百将他扶着坐下,目测了从这院子里,到隔了两道月亮门的青砖路。 低头看了看那醉汉,心道:“果然是醉了,但凡吃两口菜,也不能喝成这样。” “连大哥,你要是吃醉了,不如去我院子里歇着,待会儿这一波人走了,庄上和铺子里的管事们也要过来,估计不到晚上是不会散场的了。我院子清净,咱们兄弟俩也能说两句话。”郇家世子小跑着过来找他道。 昨晚郇老爷把连一百领回家,在饭桌上说了他的身世,又大赞了一番连家军的英雄事迹后。 自幼经历郇老爷灌输连家军正面思想输出的郇家世子,不由得就在心里认定了连一百的好身份,连带着称呼也由连公子改成了更为亲近的连大哥了。 酒席上不见郇洇墨,连一百也嫌醉鬼们吹牛打岔的太吵,便跟着去了郇家世子那里。 倒上两盏清茶,郇家世子将杯子端到他面前,“尝尝,这是我妞妞开春新给我送的,说是申州今年新出的毛尖,上好的成色,千金难求。今儿你来了,我才舍得拿出来。” 连一百端起杯子,浅尝一口,称赞道:“好茶,若没猜错,应该是罗山出的明前茶,叶质柔嫩、颜色鲜润,的确是千金不换的佳品。” 见他说的头头是道,郇家世子好奇道:“连大哥,你也懂这个?” “跟着我家老爷子拜访老友的时候喝到过,口味绝佳,经久难忘。”连一百欣然道。 这话若是说给郇老爷听,肯定就被拆穿了,连老将军戎马一生,吃多了精面都要念叨两句:山猪吃不了细糠的人,他哪会去找老友喝这些稀罕玩意。 其实是上辈子连君归隐后,那些老部下郇来看他,有个做茶叶生意的小子,经郇带这些好东西来孝敬他,日子久了,他的口味也就养出来了,好茶坏茶,喝上一口就能尝出个大概。 这些事情,郇家世子自是不知,只当他记忆超群,“连大哥,你真厉害!我就不成,这些东西妞妞给我讲过不知道多少次,我总是记不住,说起来家里还是做这门生意的,这要是出去给人知道了,少不得说商贾之家除了铜臭,毫无品味。” “想多了,不会的,不是正经研究这个的怕是很多人都尝不出来的。”连一百宽慰他,话音一转,眼神清亮道:“你妞妞对这些很是精通?” 说起自家妞妞,郇家世子大有一副与有荣焉,眉梢眼角掩不住的骄傲:“这世上,就没有我妞妞不懂的事,家里家外,不管是生意买卖还是府上诸事,我家妞妞手到擒来!” “说起你妞妞,今天怎么不见她人呢?”连一百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怕郇家世子误会,又解释道:“听说今天是你妞妞出嫁前的喜宴,按理说,不是应该出来见见众人的么?” 第二百一十九章:流言 说起这个,郇家世子眉眼耷凇,淡淡道:“这场酒宴不过是全了礼数罢了,我妞妞又不是真的想嫁到那祁家……” “可是……另有隐情?”连一百努力按捺住心里的激动,故作平静道。 “哎……”郇家世子长叹一口气,无奈道:“事到如今,讲再多也于事无补,说起来憋屈,不提也罢。” 原本就是家里的窝囊事,连大哥远来是客,没道理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去给他听。 正到关键时刻,老岳父突然不愿开口怎么能行? 连一百拍了拍他的肩头,宽慰道:“没事,说吧,咱们嘉平军都是一家人,说出来,保不齐我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郇家世子见他态度真切,不禁感动的潸然泪下,父亲说的果然没错,嘉平军果然很讲义气! 六月初三,风和日丽,宜嫁娶。 望京城内张灯结彩,街道两边人流如潮,挤满了围观卫国公府郇家和武安侯府祁家两家大婚的百姓们。 卫国公府虽然地位比武安侯府的地位高了一些,又是有贵妃娘娘做靠山,但是郇家终究是经商起家,除了一个书呆子的世子爷,没有一个人在朝做官。 即便是皇上宠爱贵妃,这郇家也不好帮扶了。 反观祁家,当朝皇后娘娘是祁家夫人的一母同袍的亲姐姐,武安侯又在兵部任有官职。 两相做比,武安侯府倒是比卫国公府更为尊贵一些了。 武安侯府的丫鬟婆过来帮着接新娘子,连带着喜娘也是祁家请来的。 祁天顺看上了郇家姑娘的好相貌,虽说年纪小了些,但是吃在嘴里的肉才是自己的。 年纪小一些,养在府里也就成了。 所以对这门亲事也是格外的上心。 王氏事事以儿子为主,儿子在乎这门亲事了,王氏安排起来就更加尽心了。 选来的婆子是最为能说会道的。 张口就是天作之合,闭口就讲多子多福。 郇洇墨坐在那里任他们描眉打鬓,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 多子多福? 开玩笑,姑奶奶可是连她和离后怎么安度晚年这事儿都规划好了,弄个孩子出来,好让祁家讹上么? 郇家世子还想再跟女儿说两句,就听外面有人喊“祁家来人了爷来了!” 屋子里的婆子丫鬟,都跑了出去,想讨几个赏钱沾沾喜气。 趁着郇家府里的两个去取东西的时候,有一高大婆子凑至近前,压住了嗓音低声问道:“郇姑娘,你若愿意,在下带你逃了这门婚事可好?” 虽是个婆子模样,但那声音,分明就是个男子。 郇洇墨狐疑的扭头看了看,人模狗样的打扮的还挺像,有这脑子,做点什么不能赚钱过日子? 嫌弃的转回了头,高声喊道:“来人啊,把不相干的外人请出去,让我清净一会儿。” 不容那人再多说一句话,就被撵了出去。 也不怪郇洇墨见怪不怪,自打传出她要成亲的消息以后,三不五时的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说要带她逃婚的。还有哭着喊着跟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跑到府上来指责她负心妇的…… 无非是些觊觎郇家钱财的俗物。 郇家可是一等一的富贵大户,听说郇家对这门亲事不甚满意。 也不知道是打哪里先传出来的流言,说是有贵妃娘娘做主,谁要是能够抱得美人归,拐走了郇家的小小姐。 日后郇家的泼天富贵,可就倒手了。 利益当前,众人哪里还顾得上真假啊。 不过半月有余的时间,上门来通过各种方法想要接近郇家小小姐的人就数不胜数了。 这些人行为言语,都令人匪夷所思,郇洇墨十分怀疑是不是姬戎那边流行的五行散传了过来,听说这玩意吃了以后脑子不清白,后期人干脆就痴傻了。 真是一天天没事干,纯粹是闲的才不学好。 “赞礼人马上就到了,世子爷呢!世子爷呢快准备好带着新媳妇出去。”喜娘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喊道。 都知道郇家是没有旁亲的,唯一有些亲近的事郇老爷子的那些亲戚,但贵妃娘娘不喜欢那些一心惦记着郇家家产的人,而郇老爷子一向对女儿言听计从。 所以也就早早地断了往来。 没有了娘家兄弟送亲,索性也不去找别人来替代了,直接让郇家世子出来,给女儿送嫁。 宫里面定下来的事情,纵然是不合礼法,也没人敢站出来说一个不好。 这事也就这么着了,。 郇家世子从后院急匆匆的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巴掌大的袋子,里面不知装了什么,鼓囊囊的一个。 “妞妞,你拿好这个……”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后面赞礼人进了院子,高声唱贺:“吉时到——” “快,人呢?世子爷呢?快出来……” “盖头……仔细着,莫要碰了凤冠……手脚都麻利些……” 就听屋里面婆子丫鬟吵吵嚷嚷,喜娘嗓门大的外面都听得清楚。 穿戴整齐,新娘子莲步款款的走了出来。 门口,郇家世子把人送了出来,“妞妞……” “走吧。”郇洇墨柔声道。 素手芊芊,搭上了郇家世子伸出来的手,紧紧的握了握,似是在告诉他,安心。 一路恭贺不断,人群紧随,到了郇府正门口。 祁家的迎亲队伍已经等着了,管事的来报,说新郎官因为娶媳妇激动过度,崴伤了脚,没法儿亲自骑马来迎。郇老爷听后霎时沉下了脸,这还没出嫁呢,就崴了脚,病歪歪的身子骨顶什么用。 新郎官迎亲不便时,本应由本家兄弟代替。 但此刻,高头大马上坐着一英俊少年,却并非祁家的那两个庶子。 只见那人身披着锦绣的红花,在马上咧嘴一笑,清新俊逸,明目朗星,眉眼间瞧着,到跟祁子晋有三分相像。 少年下马,阔步走至新娘子面前,在宽大的喜服遮住的地方,伸手在郇洇墨手上轻轻摸了一把,牵起彩头,盈盈笑道:“嫂嫂,走吧。” 声音很轻,在嘈杂的鞭炮声里,众人多听不清楚。 郇家世子爷站在斜后方,又离的很近,那少年的所作所言,皆被他看在眼里听在心里。 还没进门呢就做出如此轻贱行为? 祁家,欺人太甚! 进了轿子,郇洇墨摸了摸刚才被那少年摸过的手背,不由得笑了出来。这祁家,倒是有趣的很。 又拿过方才郇家世子爷塞到自己手里的东西观瞧,是一个金丝线绣制的钱袋子,打开看,里面装了一对玉如意,上面缀的穗子还是她亲手打的呢。 前几年书院考试,郇家世子爷得了第一,郇家老爷子拿铺子里最好的羊脂玉打了这对如意,上面玉花如雾,细密紧实,郇家世子爷最爱的就是这个宝贝了。 郇洇墨抿嘴笑了笑,眼里迷了沙子,不争气的红了眼眶。 “起轿!——”赞礼人一声高贺。 十二高升的鞭炮,齐声响起,一时间平江府都热闹起来,迎亲的官人带着大红彩带的高头大马昂首阔步,身后是敲锣打鼓的喜队和坐在轿子里耀如春华的新娘子。 郇家父子俩哭的泣不成声,搀扶着在门口相抱嚎啕。 打今儿起,郇家明珠般珍贵的姑娘,就嫁到别人家里了,让他们怎么舍得。 望京城谁不知道。 最富贵的郇家,子嗣最是单薄。 虽然家里面的世子孩子都是过继来的,但是郇家也都是放在心尖尖上,跟自己所出的无二。 郇家有皇上做女婿,又是大陈的小金库,妄想攀附之人自然是多不胜数。 加上郇老爷宠孩子的名声远扬,能娶了郇家的女儿,无疑就是娶了座金山银山,祁侯爷自是下了血本的把婚事往大了办。 侯府的迎亲队伍走在街上,旁边都是前来围观的老百姓,怕出现踩踏,府衙的差役都出动了,个个横眉立眼,拿着水火无情棍,拦在路的两边。 郇洇墨坐在轿子里面闭目养神,好续了精力,待会儿祁家还有一番应对需要她上心。 就听外面有人喊道:“打倒祁家无良狗,横插一脚抢我媳妇!” 又有人大声回应他:“祁家无耻抢亲,但郇姑娘其实应该是我媳妇!” 闹事的声音响起,有些知道内情的人就开始议论了。 “听说了么,别看这场婚事办的这么盛大,其实郇家是被逼婚的,听说是祁家故意设计,自己把马跑惊了,然后栽赃嫁祸,故意去惹了人家姑娘的名声,郇家没有法子,才不得不把姑娘嫁过去的。祁家图的,就是郇家的富贵!” 有不信的好奇道:“不会吧,我听人说这郇家小姐跟祁家世子两个可是两情相悦呢!况且马上这小世子一表人才,一看就是个大有出息的翩翩少年郎,郇家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有一知半解的出来帮忙解释:“这你就不知道了,马上的才不是祁家世子呢,祁家小世子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昨儿跟人家媳妇有染被抓包,让人打断了双腿,这会儿连下地都不成呢。” 又有人道:“那马上这人又是谁,我远昭昭的看过祁家世子啊,差不多就是长这样。” “谁知道呢?是祁家那里弄来的替身吧。里子过不去,面子上总得好看。嗨,别说了,撒钱了,快些捡!” 坐在马上的少年到底还是年纪小,心事都明白的写在脸上。 见他眼神一递,就有祁家奴仆在人群中走动,悄无声息的捂了方才几个想要闹事的男子,拦腰抱着扛出了这片热闹。 第二百二十章:新浪去哪儿了? 不远处一挑着挑子卖茶叶蛋的小贩,气的直砸手,将军派他来阻止郇家小姐成亲的事,他是方法用尽,却一样都没得手,伸手摸了摸屁股,耽误了将军的姻缘大事,也不知道二十军棍够不够的。 愁眉苦脸的垫脚望了望远去的喜轿,急的直挠头。 在他腮下,还有没擦干净的脂粉,顺着豆大的汗珠子洇晕开来。若是浮青看到他,定能一眼认出这小贼就是方才被自己丢出去的那个五大三粗的婆子。 吹吹打打,披红挂绿的迎亲队伍绕着城里转了三圈,才进了武安侯府的大门。 少年拉弓射箭,准准的中了轿帘,喜娘递过来一条正红喜庆彩球,郇洇墨抓在手里,跟着进了府门。 赞礼人高贺: “八仙花开团圆乐,合欢花开共锦绣。夫贵妻荣同偕老,吉祥艳丽喜相逢。”少年郎搀扶着她,跨过火盆。 进了正厅,武安侯祁哲茂坐在堂前眼睛乐的眯成了一条缝。 众人恭贺不断,管家过来耳语几句,祁侯爷脸色微变,小声嘱咐几声,一瞬间又回了原先那副喜意洋洋的模样了。 新娘子进了喜堂,迎亲少年站在左侧,笑盈盈的牵着彩球一端,等着赞礼人唱贺。 只见管家抱来一只彩衣公鸡,笑眯眯的喊道:“新郎官来喽!” 在场有与郇家相好的亲朋,自是面面相觑。 郇祁两家的亲事你情我愿的,世子健在,弄只鸡来替了新郎官,这不是摆明了郇家姑娘是来冲喜的么? 要知道明媒正娶与冲喜之间,虽在官府备案文书上并无区别,但是冲喜的新娘子,便是日后夫家不做分别,出去与旁人交往也要被轻看一头的。 好门好户的,谁又舍得让自家姑娘去跟着一个病秧子呢? 听到身后动静,又有身旁人的议论纷纷,郇洇墨扭头,却记起有厚厚的盖头,她什么瞧不真着,只是有人打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小风,浓郁的鸡屎味便是隔着盖头,也闻得清楚。 人头攒动,观礼的宾客都围了上来。 好好的婚礼祁家临时抱了一只大公鸡来,这不是明摆着打郇家的脸么? 郇洇墨抿嘴想笑,怕不是她这新晋公公听管家报了自己陪嫁来的嫁妆,心生不满,故意给设的这个下马威。 “有何不可?” 红鸾喜盖下面,传出一声娇滴滴的声音。 听起来悦耳,似乎带着一股软绵的娇羞,令人如沐和风。 在场众人议论纷纷,这倒是稀罕,郇家小姐也是见过世面的,怎地就同意了祁家这无理要求。 只是祁侯爷地位在那里,新娘子自己都开口同意了,也就无人敢站出来说两句公道。 又听那娇娇声起,郇洇墨莲步轻移,上前一步轻轻朝众人福身行礼。“多谢众位叔叔伯伯们的慈爱照拂。”手中帕子轻轻抬起,似是在拭眼角的泪,“侯府世子大病不愈,既然我们二人有此缘分,便是为他冲喜祈福,我也应该的。” 前去迎亲的少年站在人群中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 这新任嫂嫂也太有趣了吧,老爷子拿只鸡来羞辱人,她倒不闹不怒的认了下来。 反手就把大哥给说的濒临将死了…… 再看祁侯爷,整个脸色都掉了下来。 这新进门的儿媳妇看起来娇滴滴的,怎知说出来的话比刀子还要锐利,未过门就出言诅咒夫君早死,得罪公婆长辈,不知是真的单纯还是实在的蠢。 还是侯府当家夫人王氏站出来做了和事佬,又不敢忤逆了侯爷的意思,便只说是不要误了误了吉时,催促赞礼人快些唱贺让新人拜堂。 一番哄闹,管家抱着那只公鸡站在郇洇墨身旁,浓郁的鸡屎味充斥着每一个人的鼻息。 其中不乏看热闹的小声嘀咕嬉笑。 赞礼人贺道:“一拜……” “丢了那只鸡,我来替了这拜堂。”红衣少年走上前来,打断了正在进行的唱贺,展齿一笑如清风明月,“唯有本公子这般的风度翩翩,才能替了世子爷的俊朗潇洒。” 少年的话满是骄傲,却化解了在场的尴尬, 与郇家交好的宾朋自然是愿意的,他是代替新郎官去迎亲的本家兄弟,这会儿替了新郎官儿拜堂也无不可。 王氏不满的瞪那少年一眼,这个时候他来凑什么热闹?是嫌这里的乱子还不够多么?拿眼偷偷打量了身旁祁侯爷,见他坐在那里表情威严,神色如郇,脸上到没有什么大的波动。 这才稳下心神。 少年阔步走至新娘子面前,瞧瞧拉了拉郇洇墨的手,“嫂嫂别慌,是我。”熟悉的一只手抓在她的手背上,郇洇墨微微点头,低声道了句“多谢。” 新郎官那里换了人,婚礼便如郇继续。 礼成,众人起哄,少年郎长身玉立,牵着彩球将郇洇墨护在怀里,在簇拥中笑着去了新房。 王氏忙起身,催促管家去叫配坐的宾客入席。 入了后宅,祁子晋的住处与花园比邻,绕过一条长长的庑郎,便是个独门小院。 “嫂嫂你别怕,我领你进去。” 喜盖之下,郇洇墨嘴角弯弯,伸手抓住了他的指尖,“走吧。” 柔荑在手,少年郎耳朵绯红,笑着带郇洇墨往主屋走去。 一条青砖小路,近前灯火通明,“我大哥摔伤了腿,在屋里躺着呢,嫂嫂自己进去吧。”少年郎笑着松开郇洇墨的手,转身离去。 郇洇墨伸手推门,脚下的地恍然明亮,烛光照的周围暖莹喜气。 从郇家带过来的两个陪嫁小丫头,两个已经在里面候她,“小姐,您慢着些。” 郇洇墨小声问她:“屋里有旁人么?” “没有。只有我们两个。” 其中一个高个子的叫做红红撇嘴冷哼一声:“这祁家也太过穷酸,成亲的日子,两个喜娘丫鬟也不见进来,别是没银子请人吧。” 听到没有旁人,郇洇墨喘了口气,将盖头挑开,搭在一旁,“旁的先不说,有水给我洗脸么?” 也不知道出门前那喜娘在她脸上涂了些什么?厚厚的一层,闷了一天要把人憋死了,她这会儿只想快些洗了,好喘口气儿。 红红忙转身去后面打水,前面忙活的时候祁家有人守着不让她们上前面去,她跟翠儿两个便趁着这个机会在附近转看了一下。 祁世子倒是个精巧的人,虽是在侯府之中,却是独户的小院,关起门来也算自在。 只是后院隔着院墙都能听到女子的莺燕嬉闹,听祁家的下人们说,隔着一道墙,住着三四十个美人儿佳丽,都是世子爷外出的时候寻回来的美人儿。 翠儿气的啐了一口,扭头就骂祁家世子是个黑心肝儿的没良心。 二人伺候郇洇墨洗漱,换了舒适的里衣。 清风明月,外面的喜宴热闹是别人的,隔壁的莺声燕舞是过去的,唯有眼下难得的一片清净才真真切切是她的。 “往上面一些。”郇洇墨歪了歪身子,让翠儿替她按按肩膀。 连着熬了好几个日夜,今儿又被轿子抬着癫了一路。 她差点儿没散架了,这会儿子洗漱干净,瘫在软榻上是再没比这更舒服的了。 翠儿将她们带来的东西都归置停当,看了看青砖路的尽头,不见人来,皱眉问道:“今儿是祁家大婚,怎把小姐您送进来以后,没见着一个人进来的?” 便是他们世子爷腿脚不便,但是丫鬟下人的一个也不见进来,这于情于理也都说不过去。 郇洇墨抿嘴一笑,翻过身子又懒懒的趴着。 祁家的下人今晚肯定是进不来的,若她猜的没错,替她那无中生疾的夫君前来迎亲的少年郎,正是她再真不过的小姑子,祁家嫡女祁云珊了。 方才在门外分别的时候,郇洇墨软言柔语,请她帮忙拦着些外面凑热闹的人,自己初来乍到,害羞的很。 祁云珊点头应下,拍着胸脯保证不负重任。 转身,她就听到院门被人从外面落锁的声响。 这会儿那些喜娘和伺候的丫鬟,估计跟那群要来闹洞房的人,一起被关在院门外面吧。 两个小丫鬟心里面好奇。 郇洇墨倒是安稳的很。 这可是贵妃娘娘亲自给她指的法子。 今晚就算是打断了那祁家世子的狗腿,他也不可能来新房这里的。 因为就在成亲前的一个时辰,世子爷碰到了此生挚爱,这会儿肯定是和那挚爱的姑娘,云雨和谐呢。 就在半个月前的一天,她从宫里面出来,就急急忙忙的让丫鬟们替她收拾更衣。 “为我梳头,等下咱们要出门。” 不多时,一辆不起眼的青盖马车,从郇府后门驶出,绕着街市转了几圈了,七拐八拐的进了一条小巷。 几个主仆打扮的翩翩公子,在巷口下了车。 闻着打巷子里传出的脂粉味,碧蕊额头紧皱,压低了声音问道“公子,这里是那种地方,咱们找错路了吧?” 郇洇墨瞧见一户挂着朱字门牌的院子,嘴角轻起,没有错,她要找的就是这户。 贵妃娘娘说,就是这朱妈妈手下的一个暗娼入了平南侯的心,后来趁着平南侯病重又跟平南侯世子搅在了一起,一番折腾到底是老姜辛辣。 武安侯世子被送去乡下养病,平南侯也大病一场,而那父子两个争相抢夺的暗娼,虽因出身不能被扶正,却持掌中馈,成了名副其实的当家女主人。 后来还是皇后替自家妹子出头,给武安侯下了密旨,迫于无奈,这才把她给发卖了。 阴差阳错的,辗转几手,才终于到了这处地方。 这般才华出众的奇女子,在祁家大喜的日子里,肯定是要再买回来,好生养着。 走至门口,会些拳脚功夫的浮青上前叩门,不多时,就听到一个中年妇女扯着嗓子,带着一股浓郁的劣质胭脂水粉味,走了出来。 “敲神么敲,这大白天的就给你猴急的,我们姑娘夜里伺候白天伺候,也没见你们给涨过俩钱,就不能凑一个时间,你自己舒服了,也让姑娘们有个睡觉的功夫,郇家白天号丧,找姑娘欢快的也大白天来,真是凑一起不怕碰到鬼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新校区 门开了,一个满脸脂粉的妈妈,扭着一身丰腴的肥肉走了出来。 粗略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几个公子哥都是衣冠体面的有钱公子哥,尤其是中间的公子,品貌非凡,穿戴配饰都比别人要精贵,虽说个子小小的,但是见惯了色中饿鬼,对于这种年纪小的,倒是也有不少呢。 忙换了一副笑脸,伸着扇子就往他身上扑。 “哟,是我打了眼了,方才以为是卖针头线脑的小鸭梨呢,原来是公子您来了,好久没照顾我们生意了,姑娘们都在屋子里等的乏困了,可算把您盼来了……” 郇家的小丫鬟伸手就将她拦在了郇洇墨三步开外之处,冷冰冰的提醒道:“在这里说就行了,我家公子不喜生人近身。” 做这一行的,一个个都是嘴比眼活的人精,那妈妈忙收了手脚,换了副和善面孔又想套近乎。 “朱妈妈,我也不想与你弯弯道道的,直说了吧。我想买你新得的那个姑娘。” “公子这是玩笑了,咱们家的姑娘,哪个都是跟新的一样……” “一百两。” “咱们这里最有名的……” “三百两。” “公子莫要……” “五百两。若是不卖那我们便打道回府了。”郇洇墨叫价之后转身便要离去。 朱妈妈迟疑片刻,一咬牙,一跺脚“成交!” 她买来那姑娘不多一两银子,就算是日后成了摇钱树,他们这小门小户的破地方,几十年也未必能从姑娘身上赚得了五百两银子,倒不如这会儿卖掉,也省的调理的一比开销了。 不一会儿,朱妈妈就从院子里领出了一个黑瘦的女子,一身破烂衣服上尽是补丁,乱蓬蓬的头发堪比鸟窝,双手被绳子捆着,腕子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满是伤口。 一看就是在外面饱经了风霜。 付了钱,郇洇墨便将她领上了马车。 一行并未回府,出了城门,直奔郇家在附近的庄子上去了。 下人们将那小丫头洗掉好几遍黑水,才收拾干净送了上来。 郇洇墨正端着杯花茶认真看账本,听小丫头来了,才抬起头来观看。 换上干净的衣服,疏了发,已经比初见那会儿好看多了,但她却怎么也没瞧出那股子能引得平南侯父子相残的角色之貌。 “几岁了?” “回主子的话,十七。” “叫什么?” “回主子,二丫。” 这名字是朱妈妈给起的,暗娼门子里的规矩,不管之前的名字叫什么,在妈妈没有给从新赏一个名字之前,全部都称作二丫狗蛋儿设么的。 名字贱了好养活。 况且名字贱一些,也像是没开包的样子。 郇洇墨一口花茶呛了出来,引得连连咳嗽,碧蕊慌忙上前替她拍背顺气。 抿了抿嘴,看着面前这姑娘,不知武安侯府那个老狗再一次见到他的小美人的时候,知道她叫二丫,会作何感受。 那女子不解的抬头望向这个才买了自己的主子,听到二丫这个名字用得着这么激动么?她们门子里叫二丫的有六七个,这不很正常么? 虽说她自己起先也是有些害羞的,但是暗娼门子那种地方,进去的头一件事情,就是摧毁你所有的自尊心。 纵是你之前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到了那种地方。 再没人权可言。 她经历了那些,之前在侯府的过往种中,如今早已不会提起了。 “打今儿起,你就叫卿卿了。”担忧二丫这个名字入不了平南侯的耳,郇洇墨决定还是让她用之前的名字好了。 “可是……” 卿卿还是有些担忧,若是被武安侯府的人发现了……那…… 武安侯府夫人的亲姐姐可是当朝皇后! “主子给你赐了名字,那是你的荣幸,还不抓紧谢恩,多说一句废话能长了舌头!?”不容她可是,芷翠便上前厉声呵斥道。 卿卿忙磕头谢恩,郇洇墨又同庄子里管家交代一番,给她请了识字学艺的先生,赶在天色渐晚前,匆匆回府。 如今她把人给弄进了府里,祁世子求而不得的美人,惦念了那么久的日子,终于能够心想事成了。 自然是没有心思再来她这里胡闹了。 郇洇墨也不害怕,就这么睡得安稳,一夜无眠。 转天醒来。 郇家早已安排好的人在正厅抓到了新郎官狎和谐妓的事情。 中宫内,皇后气的一口血吐出,。 差点儿没有背过气去。 出了这等佞事,武安侯夺了朝廷的事由,皇后也因管束不严,让家中子弟僭越礼教。 被罚禁足两个月。 郇家和祁家的这门亲事,到底还是作罢了。 婚事不成了,郇洇墨开秋后还继续去书院上学。 皇上还专门下了圣旨,不准旁人议论郇家小姑娘的事情,有皇上在背后撑腰,谁敢多说什么啊。 加上荣王府和扶家又都是她要好的朋友,旁人更是不敢多胡乱揣测什么的了。 月考结束后,学院就已经搬家了。 搬到挨着北山的北城根下,那块空地之前是个散座的说书茶馆,听说是几个说书先生一起窜的局,专门选在那里为了跟成门口的唐一德打擂台的。 爱八卦的夫子说,是被某个贵族老爷买了地皮捐赠给学院的。皇上专门让户部批了盖房子的钱。 官家的工程就是效率,一个月的时间就平地起高楼。 靠着北山的草场上,还给画了一块空地做骑射场和蹴鞠的场所。 一个月的时间跟郇洇墨入学时间差不多。 扶须文凭借自己敏锐的八卦能力,将目光投向了小表妹:“浓浓,这么财大气粗。是你祖父的手笔么?” “祖父没说过,应该不是。”郇洇墨摇了摇头。这等太过招摇的出风头的事,祖父应该是不会做的。在学院旁边买个宅子小住倒是祖父能做出来的事。 北城那边挨着城郊的虎威营,虎卫营是方老将军的地盘。一个月前跟郇洇墨一起入学的,可还有一个呢。 “你问问,不就知道了。毕竟盖学校可是户部亲自取得。”扶家的小哥几个见他脸都要贴到郇洇墨脸上了,好心提点他道。 “方老将军说,那块地皮是一个老友打赌输给他的。他看地方大,正好适合盖个学校。”九皇子道。 如今九皇子送在淑妃娘娘膝下养着。 虽然皇后跟后宫妃嫔都有隔阂。 但是小孩子哪里会管大人们之间的不睦啊,不过几天的时间。 放假的人是真正的为了他好。 九皇子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自然也是明白的。 就跟淑妃娘娘的父亲玩在一起了。 方家子嗣单薄,有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是稀罕的厉害。 天真的九皇子到底还是没有感受过社会的毒打。毕竟皇家薄情,哪曾想过普通人家隔代亲的溺爱呢。 方平海捐了学校,还自荐做了夫子。 毕竟兵法这个东西,说再多都是纸上谈兵。 能进高阳学院的学生都是贵族子弟中的佼佼者,学习兵法也是很有必要的。 之前都是跟骑术放在一起。让夫子略略带过的。 方老将军是骑术夫子的人生灯塔。 偶像要来教学,骑术夫子双手双脚赞同。尽心尽力引荐。 方老将军成功做了骑术课的荣誉讲师。 因为老将军时间有限,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东院西院的学生一起来上课。 “排兵布阵这件事,看天赋。你看再多的书,研究再多的布阵图。都不如脑子活,有天赋。”方老将军声音洪亮。 “很多跟了我多年的打了胜仗的将军们,十有八九都是大老粗。”只有做到临危不乱,才是真正的制胜法宝。 扶子初带着顾南青过来,指着郇洇墨道:“就是这个娃娃,六叔说,真真的把贵妃娘娘的本事学了个厉害。” 顾南青已经生完了孩子,如今虽然渐渐恢复,但是在扶子初的调养下,还是胖了不少。 圆润的小脸胖乎乎的道:“那好啊,又不是仇家。” 扶子初道:“要是仇家可就麻烦了,她才多大的年纪啊,都能跟贵妃娘娘一拍即合。” 他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当初那么多人家想要把孩子往上送,等着郇家过继。 贵妃娘娘却偏偏选了卓家的小姑娘。 而不是打小包养来的。 有些聪明的孩子,从小就能够崭露头角。 让人不得忽视了。 顾南青看着在那里练习骑射的孩子们。 笑着道:“你怎么财大气粗的突然就想起来给高阳书院捐一个新校区了。” 方才孩子们找的那个财大气粗的,就是面前的扶子初,扶家小少爷。 扶子初看了看四周,笑着让她凑耳朵上前,小声嘀咕了几句。 听得顾南青眼睛明亮。 “真的?!” 扶子初笑着点了点头。 “不是说不能花银子么?”顾南青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方才扶子初说的可是,日后扶家嫡出的子嗣是可以免考试直接进入高阳书院念书的。 就算是当今皇上,还有皇后娘娘那会儿,想要进高阳书院,一样都是考试进来的。 如今的九皇子,皇后娘娘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儿子,那可是。 一样是一板一眼的考试进入。 没想到一处新的书院,就能要到了免试的名额了? 扶子初笑着道:“那你也得看看花了多少银子。” 他伸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大概的范围。 “从你目之所及的这个范畴都是书院的地盘,连带着后面的北山,还有北山的两个湖泊。” 顾南青皱眉:“这么多么?” 扶子初道:“不光是这些呢,还有日后的修建,修缮和宋夫子的别的要求,我都一一应了下来。” 顾南青只觉得头疼,就算是家里面生意好,银子多,也不是这么的一个造法啊。 “你是不是被骗了啊?” 那宋夫子是不是千年没有遇到一个冤大头,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就可劲儿的坑他呢。 这么大的地方,别说是做书院了,就算是做一排书院也是够的。 扶子初道:“也不是赔本的买卖,宋夫子答应我的,可不光是咱们家一个孩子可以入学,而是日后只要是你肚皮里面爬出来的,都能直接到书院来学习的。” 他笑着把顾南青揽在怀里,抿嘴道:“只要夫人日后争口气,多添几个子嗣,咱们这笔买卖肯定不亏。” 他爹爹娘亲和大伯二伯他们,可都是盼着他们小两口努力努力再努力,日后为扶家开枝散叶呢。 顾南青摸了摸腰上的肉,生气道:“滚!” 第一百二十二章:广纳庶族子弟? 京城的消息传到了海晏城。 顾六爷忙完了手里面得活,打了干净的水,洗了手才来拆看。 “扶家有钱啊!”花七听说了扶子初花银子给未来家里嫡出买了高阳书院的名额以后,一脸惊讶的感慨。 要知道皇子皇孙想要去高阳书院念书,都要按照成绩考核来。 当今皇后,皇上,连带着贵妃娘娘,哪个不是正经考试进去的。 就连前太子庸王之所以会不得皇后疼爱,也是因为没有能耐考进高阳书院。 高阳书院,在大陈的地位,就等同于日后能否可以进入权利中心。 就算是在高阳书院不是很出色的学子,,有了那些同窗们一起念书的经历,日后人情往来的肯定是少不了。 所以世家大族才都一门心思的挤破了头,想要吧家里面的孩子送进高阳书院念书。 奈何,宋夫子自老院长开始,就是帝师的身份,先帝都是他的门生子弟,一样要遵循书院的规矩,通过考试进去的。 先帝都遵循的事情,谁还敢做出违背的道理呢? 所以从皇上到臣子,虽然大家都对高阳书院这种不讲人情的规矩都有所不喜,但是先帝爷定下来的规矩,谁敢说一句不好啊。 当初不知道多少人想着借送礼走后门的路子,非但没有成事,还被高阳书院给挂了出来。 弄了帖子分送各家,恨不得广而告之。 没想到,如今竟然收了扶家的贿赂。 花七又笑着感慨道:“哪有什么清正廉明的。” 就连一直标榜着高洁,就差没有把神圣两个自己挂在高阳书院的匾额之上的人,如今都已经是广开收受贿赂的大门了。 他朝地上啐了一口,不知道是嫌弃的谁。 “这群狗粮养的。” 不怪花七这么气愤,若是一个规定所有人都一起遵守了,那么也就没什么了。 偏偏他们这些寻常人要好好遵守,而那些特别的人,因为种种原因,就能够打破界限。 这样的事情让人不齿。 即便走了后门的,是跟他关系非常好的扶三哥家。 顾六看他心里面生气,倒是没有跟着他吐槽。 反而认真的跟他讲了里面的道理。 “高阳书院恐怕是要扩招了。皇上如今恨不得想尽了法子打压了那些目无王法的面子,高阳书院是个口子。” 大陈门阀众多,世族子弟多年来一直把持朝政,皇上想要天下归心,打了世族的面子,必然要激起反击,但是若从官场徐徐图之,那则不声不响的就把朝堂上面的血液,换上一遍。 高阳书院,可是眼下最好的一道口子。 那宋夫子虽然是个老顽固,可是若皇上以国事为名义,让书院开这个口子。 老顽固也不得不从。 花七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道:“广开庶族?!” 顾六点头:“从扶家这里开个口子,扶家出钱,日后接纳庶族子弟。皇上恐怕就是这个主意了。” 花七听了身上一片冷汗。 “皇上要对世家动手了?”他是已经没有亲族了,可是顾家是望京城的百年贵族,世家里面数一数二的头一个。 顾六拍拍手道:“那就不是我能考虑的事情了。”他拍了拍花七的肩膀,“你六哥我如今出来开府,除了你嫂子和小侄子,旁人可不算我家的。” 花七看他起身要走,:“六哥你去哪里?” “回家,陪儿子……” 顾六笑着策马前行。 只是走到了半途,脸上却没了光辉。 如今云岫正和他生气呢。 再看京城。 扶三爷家里的府邸里。 空旷的院子里只有一大一小父子俩个在那里玩土,一旁是勤勤恳恳种树的扶三爷。 扶三爷挽起衣袖,拿着铁锹费劲巴拉的在那里一锹一锹的挖坑,旁边玩泥巴的父子两个两手泥巴。任谁都想不到风度翩翩的扶家小少爷也会有如此接地气的一面。 “爹爹,你下次能不能自己做不到的事不要跟娘亲乱许诺,你可知凭我们父子俩这半吊子园艺技能,种一片樱花出来有多难么?”扶子初不满的嫌弃了一眼自己那个看到媳妇就开始不靠谱的亲爹。 一边伸手护着才会将将走路的儿子,不满的抱怨。 “那你知道,你娘念起:‘小园新种红樱树,闲绕花枝便当游’的时候眼神里有多么的向往么?” 若不是有两手泥巴,扶子初真想扶额长叹。深吸一口气,要保持风度,如今他已经为人父母了:“爹爹,还劳烦您和母亲大人以后两人独处时少看书。” “书?书可是个好东西啊!”扶三爷感慨道“不看书怎么分辨是这世道的人心和鬼呢。” “那倒是。”扶子初点头同意。又感慨道:“不过贵妃娘娘这一招也真是厉害,借皇上的口给断了皇后一门的乱七八糟歪心思,还虚晃了武安侯府的名头。这样一来皇后一羽都会觉得是武安侯府自己不争气,让皇上没了耐心。不过可惜的是,这实打实的好处却真金白银的到了淑妃名下。” 贵妃赢得再多,也不过是日后皇后他们不再胡闹罢了。 淑妃娘娘可是实打实的得了一个九皇子做儿子。 皇后的亲生儿子,就算是养在淑妃名下,那也是嫡子。 就算是日后贵妃娘娘生了龙子,九皇子继承皇位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毕竟。 淑妃的娘家,也不是什么简单门第。 “哐”刨完最后一个树坑扶三爷也顾不得脏,依着铁锹定了定心神,悠悠哉哉道“狐狸怎么可能给老牛做嫁衣?” “怎讲?” “九皇子过继到淑妃名下的前一天,永泰长公主急匆匆的进了宫,直至深夜才回去。高玉亲自给送到府门口的”扶三爷递了个你懂了吧的眼神给儿子。 “长公主不乐意?”扶子初疑问道:“可镇国大将军得知后,老头一蹦三尺的开心,高呼自己有大孙子抱了,这份喜悦总不能是假的吧。” “蒋老将军一门忠烈,原本以为蒋家自此无后,说不在意那是怕女儿跟着伤心罢了。突然皇上送了他们蒋家一个大孙子,就算不姓蒋,那过继到了淑妃名下,淑妃百年后,也终能得子孙香火了。”提到蒋老将军的一片父爱,扶三爷也不禁感慨。 “但长公主那可是宫里出来的,这种事的牵连附带,心里清楚的跟明镜似的。 淑妃若是不过继九皇子,那以后哪个皇子坐了位,淑妃一个太妃的名号都是少不了的。便是百年后,也能入皇陵得后世供奉。但若是过继了九皇子,那他们镇国公一门就从此站到了九皇子这条船上。 关键是现在谁都不知道上位到底想让哪条船走这最后的独木桥。 长公主就这一独女,不求王侯将相,但求平安富贵罢了。否则也不会让蒋小将军成了淑妃娘娘啊。” “爹爹,那郇家呢?”扶子初不解的追问道。 “你再仔细品品,这后面的事。” 扶子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想到什么似的,突然眼睛明亮。抬头问道:“那爹爹和娘亲希望我长大了王侯将相,还是富贵平安?” “你?”扶三爷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翩翩少年,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的青葱年少。 少年长歌扶风起,万事须臾皆蹉跎。 “一生眨眼间,过的太快了。为父只希望你所求皆可得,所愿皆可现。管他王侯将相,为父就是你的富贵平安。我扶三儿的儿子已经足够优秀了,那就活得恣肆吧。” 扶子初看着面前的父亲,一身泥渍,衣服脏乱的卷起,毫无素日形象可言。 但,真好。 不需要什么感人肺腑,就是这样,天气真好。 家,真好。 扶子初正在感触万物真好的时候,从老父亲的蒋向悠悠的飘来一句:“若是你娘有什么别的想法,还是要听你娘的。” …… 正当扶子初抱着儿子,感同身受的苦于自家父母过于恩爱而忽略子女感受时。身边小厮扶门,一边跑一边高喊:“少爷,少奶奶叫您过去呢。” 扶子初放下手中的树苗,匆匆朝父亲告了辞:“爹爹,你加油,娘亲还等着红樱树呢。我先回去洗漱一下,晚上还要带老婆孩子去看灯。” 扶子初一路大步,抱着儿子嘴里还碎碎念道:“你娘亲早就念叨着今晚的灯会,前几日还吵着要看烟花呢。” 又问一旁的小厮道:“扶门,少夫人是在夫人那里还是回了自己院子?” “少夫人说先去给夫人请安,说早上起的迟没来得及吃午饭,要在夫人那里用午饭。” 顾南青在扶家老宅一向随性的很,公公婆婆都是好说话的。 孩子又轮不到她来伺候,自然起的就很晚了。 扶三爷只有扶子初一个嫡子即便是二老爷三老爷妻妾成群也都是一窝带把的,整个扶三爷府没有半个丫头。对于这个顾家嫁过来的少夫人,且是大家伙自小看着长大的小姐,扶三爷阖府上下都是打心眼儿里喜爱的。 扶子初洗漱一番来到母亲所居的四知堂。 第一百二十三章:集会扶家 “姨奶奶,浓浓小肚子鼓鼓的。”还没进屋,扶子初就隔着窗听到屋内奶声奶气的撒娇。掀了帘子进屋,果然,小丫头正躺在枫木嵌玉石栏杆罗汉床上,小脑袋歪在母亲的腿上,闹着让给揉揉小肚子呢。 郇家的夫人和齐氏是表姐妹长大的,是以,郇家和扶家也算姻亲。 论起辈分,齐氏是郇洇墨的姨奶奶,而扶子初则是他的小舅舅了。 屋子里没有外人,不过是扶三夫人和旁支的二夫人三夫人以及几个亲族媳妇。 旁边的二夫人笑着打趣她:“浓浓你这会儿子吃的饱饱的,晚上你叔叔们带你去看灯会,那画糖人的做的孙悟空啊,大马啊,还有嫦娥和小玉兔啊。我们浓浓可是只能饱饱眼福喽。我还听你六哥哥说那灯会的时候五芳斋还会专门做些小兔子小刺猬的红豆糕呢,到时候我们浓浓可没有个肚子吃哟” “二奶奶~”小姑娘不满的嘟起小嘴,拖着长音,嗲嗲的一句。 二夫人便马上投降:“逗你呢,等你子初舅舅来了,二奶奶一定交代清楚让他记得带浓浓去买小兔子和小刺猬。” “子初谨记二婶婶的叮嘱。”绕过偏厅的紫檀嵌百宝江山如画屏风,扶子初做了个揖,又对母亲行礼问安。 “说曹操,曹操就到。浓浓正等着你带她去灯会呢。”扶夫人示意人给儿子端了杯茶水,结果大孙子抱在怀里欢喜的很,又道:“坐下喝口茶,你爹爹呢?” “爹爹最近新得了个种树的高手,正跟着他学务农呢。”扶子初起身回话道。 “可是那个丰乐乡的郭橐驼?”二夫人问道。 “正是。” “听闻那郭橐驼虽然其貌不扬,但却是园艺的一把好手。再难养活的草木到了他的手里都能妙手回春。我那里正有几盆兰花被我这个半吊子养的奄奄一息,还要麻烦嫂子与大伯说一下,请那郭橐驼瞧瞧我那兰花还有得补救不?” “正好,我也有些草药需要照看。”扶夫人道:“子初,回头你去你二婶婶那里把她的兰花搬到药圃,请那郭先生帮忙指点一二。” “好的。”扶子初起身答应。 “那我这里就先谢谢大嫂了。”二夫人看着扶子初又想起什么,微微蹙起眉:“子初,今日太学没有课么?” 家里女人哪里知道太学的规矩,扶子初又是个懂事的,自然招人喜欢,这些婶子们也多喜欢找他说话。 扶子初见二婶婶眉头微皱,就知道一定是二兄弟编了谎话借口上课出去玩了。“今日是绥远候家嫡孙的百日宴,太学有些先生得了帖子才放假一日的。许是有些先生没有得帖子,那自是要上课的。” 因为不知道须文到底跟他母亲怎么编的谎话,扶子初便真真假假的遮了过去。 “母亲宝儿这是睡着了?”看到儿子小人儿缩成一团砸吧着小嘴,不知道嘀嘀咕咕的在说些什么。扶子初提醒道。“他才吃了饭,就在后院看了会儿爷爷种树,马上就睡怕是要积食的。” 扶夫人轻轻晃了晃怀里的小人儿:“小祖宗啊,起来啦。你爹爹带你去看花灯呢。你睡着了,到时候可就只带你浓浓姐姐去了”小人儿砸了咂嘴,往怀里又钻了钻,丝毫没有半分要起来的意思。 再看旁边,浓浓也睡着了。 顾南青坐在一旁捂嘴直笑,儿子是个瞌睡虫,连带着把顾家丫头也感染成了一个瞌睡虫了。 小人儿睡着了不打紧,原本也就没打算带他出去,。 他可是扶家三门的一个宝贝儿。 到外面去,万一有个什么事情,扶家二太爷和三位老爷能把望京城给拆了。 扶子初一心想带着媳妇出去玩,到时候找个借口把一串子小屁孩儿打发了。 自然不愿意让儿子去打扰他的好事了。 正当大家在考虑要如何把小丫头哄起来的时候,只听到院里有个少年,声音洪亮的一路高嚷着就进来了。 “娘,大伯母,听说浓浓回来了,怎么不见人呢?上次小丫头还吵着想要一只会说话的鸟呢。我跟老六问了好几家才得了一个嘴巧的大紫胸鹦哥,快把小丫头喊过来瞧瞧这稀罕玩意。”一边说着话一边打帘子进了屋。 进来的少年是二夫人家的长子,扶齐文。名字里虽然带了个文字,但却是扶家这一辈男孩子里面最淘的那个。三天两头的带着三房的小公子扶须琮在家里学里的招猫逗狗,虽然在大哥的督促之下考进了太学,但男孩子该有的淘气他是一个都没拉下。 扶齐文个头比扶子初还要高半头,头戴彩锦嵌东珠抹额,一身青火交领儒衫,上锈团团炙炎祥云绣花,腰间挂着一弯浮雕窍曲纹铜鞘匕首,七八岁的小孩气多了几分英姿飒爽,让人看起来无不喜爱。 “大伯母好,母亲安好。”少年先同长辈问了安,又恭恭敬敬的唤了声大哥。 二夫人本来还怀疑自家臭小子连同老三家的须琮一起糊弄自己,借着上学的借口出去淘了,上下打量了一眼,却见他脚上还穿着学里穿的靴子便没有再问学里到底上课没有的事。开口道:“怎么的就这么急,衣服都换齐备了鞋子偏偏就给拉下了。知道的说你去灯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学里炫耀新衣服呢。” 见母亲提了一嘴学里,心里咯噔一下。不过好在对于此类他早已身经百战,见大哥神色如常便稳了心神。 “娘这是要给我做新衣服呀,前几日三婶婶给齐琮做了身鹦恣圆领骑射服,上面的鹦哥栩栩如生,齐琮逢人就说是他娘亲手做的,学里好几个都羡慕的紧。”说着撇了撇嘴,问道:“娘,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做个骑射服呗。” 二夫人素来不喜女红,在娘家之时还有担心过婆家的妯娌会攀比于此。没想到嫁过来以后发现自家大嫂除了精于医道,世人所求女子应学的那些,自家这个嫂嫂是什么都不会。 扶三爷府二房和三房虽然不是扶家正房出身,但却是出了名的兄友弟恭,扶三爷府下的二老爷、三老爷那是标标准准的纨绔子弟。整日里游手好闲、养尊处优、无所事事。除了提笼架鸟就是看戏斗蛐蛐。 不过这都挡不住扶三爷影响的根正苗红,在扶三爷这个深受兄弟爱戴的大哥的影响下,二爷、三爷虽然无所作为,但耍钱狎妓这些事却是从不曾沾染过。 放眼整个大陈,能有这样家训的家庭真的是凤毛麟角,扶三爷府家的大门可谓是望京贵女们心之所向的好归处。 二夫人凭借好的家室和自身的优秀,嫁进了自己向往的归宿。更为惊喜的是扶三爷娶来的三夫人谦逊和善,对女红这些也从不上心,妯娌之间也不曾有过攀比。自家二爷虽然一心都扑在那些花鸟鱼虫身上,但也不曾要求过自己绣花做衣什么的。 二夫人万万没想到,都快人到中年了,竟然会被自己肚子了爬出来的混小子天天催着去做女红。 “齐琮呢?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了?”无视儿子妄图得到一件母亲亲手缝制的骑射服的想法,二夫人将手中的水递给儿子,问道。 “后面呢,他非要自己提着那个大紫胸鹦哥,我都说了提不动,须琮偏偏不听。他呀性子比阿铮还要犟……” “好哇,你一口气说了两个人,没想到我们俩都听到了。”扶齐文正说着呢,只见两个七八岁的少年牵着链子,后面跟着抬进来一只一尺有余的大鹦哥。 说话的是三房的扶齐琮,一旁不敢开口手里拿着鹦哥脚链子,有些害羞的少年是抚东大将军颜元晋家的小公子颜铮,颜铮的母亲是扶三爷夫人的表妹。颜铮看着满屋子得人,丢开链子就跑向扶子初:“大哥。” 扶子初将颜铮的小脑袋扒出来:“阿铮,叫人呀。” “姨母好,二婶婶好。”奶声奶气的。 二老爷经常养些虫啊鸟啊的,二夫人看着眼前的鹦哥倒也不害怕,只是担心若是儿子偷了他爹的鸟回头该挨屁股,便问道:“好大的鹦哥呀。你们俩淘气的是从哪里寻来的?是你爹新得的?” “才不是爹爹养的呢,是上次我们去阿铮家,表姨夫送的。我怕拿回来爹爹会夺人所好,就寄养在了阿铮家。”扶须文丝毫没有觉得防备着自家老子抢自己的鹦哥会被老父亲冠上不孝逆子称号的事情。 “大伯母,浓浓还没醒啊。真是个懒虫。”扶须文看小表妹还缩在那里睡的香甜,探着头问道。 “懒虫!懒虫起床!懒虫起床!”清脆的人声打门口传来,只见那只鹦哥扑棱着翅膀,欢快的喊着懒虫起床。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一刻,然后哄堂大笑,连门外的丫鬟都乐的扶住了腰。 郇洇墨在一阵笑声中,揉了揉惺忪睡眼。软软的小手抓了抓姨母的衣服:“姨奶奶。” “浓浓醒了。”扶三爷夫人将怀里的小姑娘抱着坐了起来,道:“你二舅舅三舅舅还有你铮表弟来陪你晚上去看灯会呢,还给你带了个会说话的鹦鹉。” 小姑娘看了一眼门口的鹦哥,使劲儿闭了闭眼,长着水灵灵的眸子问道:“姨奶奶,这鹦哥怎么是紫色的?莫不是中毒了吧。” 扶子初忍住笑抿了抿嘴。扶须文犟着鼻子道:“浓浓你真孤陋寡闻,这是大紫胸鹦哥,表姨夫说是阿铮的表姐回来省亲的时候打南诏那边淘换的。” 扶须文一脸的我懂你不懂,你是个大傻瓜的模样,洋洋得意的给无知小表妹科普。 第二百二十四章:皇后和淑妃打架 “这个是我爹爹告诉我们的。”声音虽小,却清清楚楚的让在座的各位都听到了。只见颜铮小脸涨的通红,一服为小表姐打抱不平舍我其谁,我是男子汉我不怕的样子。 “让你嘚瑟,被拆穿了吧。”扶齐文被当众撤了底,又收到了来自于亲娘的毫不留情的嘲讽。顿时打小脸红到耳朵根,求救的眼神迫切的飘向了最宠自己的大伯母。 扶三夫人放下偷笑时捂嘴的帕子,笑着道:“让他们几个带着鹦哥去你哥哥嫂嫂的院子里玩去吧,咱们屋里小,大人在你们放不开。我也正有话要与你二婶婶说。” “好的。”扶齐文正要抱起郇洇墨,小姑娘对地上鹦哥的好奇心更大。拒绝了抱抱,要跟阿铮表弟一起牵着鹦哥的链子自己走。 “娘,你可别忘了我的骑射服啊!”都快出院门了,扶齐文还不忘拐回来叮嘱一句。 听扶三爷府里的小丫鬟们八卦说:大公子带弟弟妹妹们出去看灯那天晚上,二夫人组织了国公夫人和三夫人妯娌仨人秉烛促膝,相谈甚欢。 此后,国公府的公子小姐们谁也没有再得过一件夫人们亲手做的衣衫了。 长宁街的青石板见证了大陈自建都望京起的百年岁月,留下的不仅有时光的模样,还有一路的坎坷凹仄。 饶是扶三爷府的马车再好,行在长宁街的大坑小坑上,还是吱咋作响。 马车里,扶齐文将郇洇墨抱在怀里,用手护着她的小脑袋,生怕磕碰到。 “哎呦,我的头。”一个趔趄,扶齐文就脑袋撞了车顶。原本要嗷嗷几声求安慰,抬眼一看齐琮正襟危坐,在他旁边的颜铮也努力的让自己坐的端正。 奈何颜铮小小的一团,胖乎乎肉嘟嘟的,稍微一丝的晃动整个人便东倒西歪了。 “阿铮别怕,文舅舅保护你。” 没等扶齐文展示伟大的兄良弟悌。 就碰到了一个怒气冲冲的老熟人。 九皇子! 九皇子是从宫里逃出来的。 原因无他,皇后和淑妃娘娘在宫里面打起来了。 原本宫里面和谐无事,只是贵妃娘娘得宠,皇后看她不顺眼,但也无可奈何。 又有皇上从中调停,也算是平安无事。 只是今日一早,皇上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的去了皇后的宫里。 直接开门见山的提起把九皇子的族谱改在淑妃名下。 把九皇子养在淑妃名下和改族谱可是两个性质完全不同的事情。 养在淑妃名下,九皇子还是皇后的儿子。 可是族谱改了,日后九皇子的外祖父家,可就是蒋家了。 若是寻常的贵族大家也还好,偏偏蒋家的来头,怎么也不能让人小觑了去。 淑妃大名蒋海兰。是镇国大将军蒋平海唯一的孩子,且是唯一的嫡女。蒋将军世代将门出身,唯一的嫡出是女孩子又何妨。淑妃十三岁就跟着蒋将军上战场,平西夷,灭大食,驱逐北狨。 闺阁女子的名字怎么可能给外人知道,但是一个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女将军的名字,值得大陈每一个百姓知道,仰慕和尊敬。 不管是近到望京城的名门闺秀,还是远在边疆的乡野村妇,蒋海兰的名号就是当代女性崛起新希望的典范。无论是男女老少,文的武的,大陈的每一个人都尊敬蒋海兰大将军。 以至于后世无数效仿蒋海兰大将军的成功女性挺身而出,为大陈做出了巨大贡献,造福千秋万代。 彪悍的人生不容解释,奈何蒋海兰大将军的人生太过彪悍。 四海升平,国泰民安的时候已经二十有八了,且多年征战伤了身体,孩子嘛,基本是没有可能了。 不过人家蒋老将军看的更开,在一次例行老年政客大聚餐的时候,又一次被政敌嘲讽蒋家无后的时候。蒋平海许是喝醉了,酒劲儿上了头,拍案而起:大陈的每一个战场遗孤都是我们军人的孩子! 堵了那些七嘴八舌的谣言。也正式的告诉了世人蒋老将军的意思:传宗接代什么的,可有可无啦,只要女儿幸福就好。 当然蒋平海此举,也令后世无数大龄未婚却打着效仿蒋海兰将军的男女青年的父母不满头疼。 然后蒋海兰大将军就这么浑浑噩噩愉快的在望京城作为一个钻石王老五的单身贵族,喝酒吃肉晃荡度日。 奈何驰骋沙场的蒋平海,在自己家里并没有什么话语权。 半年后望京城内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里,喝到不省人事的蒋海兰小将军被镇国大将军的夫人揪着耳朵拖了出来,自此走上了相亲的不归路。 奈何蒋小将军声名远播,家世差的人家不敢婚配,家世匹配的人家又有祖业继承不愿配。仅有的一个上门提亲的适龄单身男青年,是靖远侯家的嫡出二公子。 人模狗样的上门后,都要考虑合不合八字了,蒋家一查,这货家里还有八个小老婆,十二个庶子女。蒋海平气的提起大刀破了靖远侯家的大门,靖远侯亲自出来赔罪,又将二儿子捆起来暴揍一顿,这事才罢休。 半年又半年,蒋小将军即将步入三十大关。 万幸,镇国将军夫人有一个牛逼哄哄的头衔:永泰长公主!是先皇一母同袍的亲姐姐,当今皇上的嫡亲姑母。 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永泰长公主雍容华贵的进宫找自家外甥谈了谈心。 第二天,天朗气清,风和日丽。 皇上身边的大红人高玉,高公公亲自带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来镇国大将军府下聘。从此望京城的大小酒馆、赌坊、妓院、再也看不到一身青衣风度翩翩的蒋海兰将军。 长春宫住进了年近三十的淑妃娘娘。 因此淑妃虽然无儿无女,但是有名有望,还有一个强大的母族。九皇子若是送过去,以后过继给了淑妃更是顺理成章了,皇后怎能允许这种威胁自己后位的事情发生。 她要给儿子谋未来天子的地位,那是为了让自己能坐上皇太后。 连儿子都保不住的话,这日后的太后是谁,可就说不准了。 她拼了性命生下的孩子,再拼了性命给送上皇位,怎么可能会拱手让给别人做儿子? 皇后二话不说就连忙开口,问道:“皇上,臣妾可有做的不当之处?臣妾……” 更何况九皇子自出身起就跟在皇后这里抚养,突然被送到淑妃身边,外人不会说九皇子顽劣,但都会揣测是皇后做了什么不利于皇嗣的事情。 九皇子是皇后的亲生儿子,不利于皇嗣,肯定是不会不利于九皇子,那再往下猜测,如今肚子里面怀着皇嗣的,可是只有贵妃娘娘一个人。 皇后和贵妃斗了这么多年,在这个档口皇后被打脸,岂不是昭告天下,她和贵妃的斗争中,她输了? 人言可畏,皇后自是不愿意将九皇子送走。 “老九这才七八岁,牙都没长齐呢,只因为他妹妹打翻了捉鸟的笼子,就能让跟着的太监把俩小丫头丢到废弃的冷宫去。” “夙景还只是一个未曾懂事的小孩子……”未等皇后说完,便被皇上打断了话。 “给皇后搬把椅子。”皇上看了看皇后,示意身边的大太监高玉。 高玉忙带人给皇后把椅子搬来,然后带着一众宫女太监退出了殿外,将宫门带上,自己也在殿门口远远的候着听传。 见人都退了下去,皇上这才慢悠悠的开口道:“皇后是没瞧见,荣王那段时间因为那事,差没指着鼻子说朕没把老九教好了。” “他……”皇后一个敢字没说全就又被皇上打断了话。“即便我们是帝王之家,但叔伯兄弟最亲这是自古以来的老理,即便是朕,私下里见了绥远侯也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皇叔。” 皇后抿了抿嘴,垂首不语。 皇上盯着下首的皇后,眼神清冷,嘴角微微噙了一丝笑意。继续说道:“父皇当初聘你为朕的正妃之时,就是觉得你温懿恭淑。这么多年过来了,朕也很欣赏你的温懿恭淑。这么多年来皇后对皇子们都是袒护有加,不失为一个好母亲。” “臣妾只是尽到本分……”皇后低眉恭谦道。 “皇后不必谦虚,好就是好,不好他也变不成好。正如慈母未必能够管束得了所有的孩子。老九到底是太过皮实了,还得送到淑妃那里调教一番。淑妃是将门世家,皇后的怀柔不能让老九改过自新,那就试试蒋家军的棍棒。” “皇上……” 不知道帝后二人在太和殿聊了些什么。当天下午九皇子就干净利落的在族谱上改了地方,记在了淑妃的长春宫。 以前淑妃娘娘每天卯时刚到就起床练功,有时皇上留宿也会随着淑妃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切磋。九皇子来了长春宫以后,淑妃娘娘本着为了下一代,为了大陈的未来这个艰巨的目标,将习武的时间提前到了寅时。 以后的每一天,长春宫每日寅时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院子里舞刀弄枪。 自此望京天家第一小纨绔跟了望京老字号纨绔以后,秦夙景的遛虫斗鸟纨绔生涯从此结束。 这才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皇上感动于淑妃和九皇子的母子情深,将九皇子过继于淑妃名下。 皇后在后宫当了大半辈子的主了。 皇上虽然偏颇贵妃娘娘,但是之前过往,也总是惦念着跟皇后的结发之情,还有皇后当年为了皇上的皇权大业,亲手割舍了母族亲情的事情。 所以即便是贵妃和皇后有什么矛盾发生,皇上也总是各打五十。 更多的时候还是会提点着贵妃莫要招惹了皇后不高兴。 而如今,皇后的亲生儿子都被送给了淑妃。 皇上虽然没有明文下旨,但是皇后娘娘失宠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传闲话的人多了,自然而然说什么的人都有了。 少不得有些最快的,就把淑妃那边九皇子和淑妃娘娘相处的关系融洽的事情告诉皇后。 要是放在平日,皇后听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能还会付之一笑。 宫里面这种踩高捧低,无事生非的人多了去了。 加上淑妃地位高贵,自然也不像贵妃有那么多的小心思。 但是,九皇子前脚才被写到了淑妃名下。 皇后自己一个人坐在宫殿内呕了大半天的功夫,听到有人说淑妃的这些贤良行径。 自然而然的在皇后的耳朵里面就成了刻意破坏他们母子感情的罪魁祸首。 又气又恼,一时间失了心智。 也忘了淑妃背后的长公主了,皇后带着二三十个身强力壮的小公公和有些能耐的嬷嬷们。 气势冲冲的进了淑妃的宫殿。 淑妃是个好说话的人,只是好说话并不代表着好欺负。 皇后想要打人出气,淑妃在宫里面憋了这么久的时候,都快忘记了打架是什么滋味。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陪着练手,自然是高兴极了。 专门不让小太监去通知皇上。 来的四五十个人,连带着宫女丫鬟,全部被淑妃打了个人仰马翻。 宫里面闹得厉害了,一边是亲生的母亲,一边是关系才相处好的养母,加上蒋家老爷子也是九皇子喜欢的人物。 他心里面两边都不想偏颇,索性趁着还没有吵起来,干脆带了几个小太监一起,出来散心了。 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他们。 第二百二十五章:看戏看出来的乱子 “九哥,你怎么出来了?”秦妙是个最爱说话的。 在场的众位因为皇后娘娘的关系,跟九皇子走的并不亲近。 扶家和贵妃是姻亲,扶家的三位当家大爷在贵妃和皇后的斗争中,都是不折不扣的站在贵妃娘娘这边的。 郇家又是贵妃的本家,郇家从根上来说,除了贵妃,其他全是外人。 郇洇墨又是个贵妃的格外崇拜着。 自然也跟他不愿多亲近。 秦甄记仇,上次九皇子把秦妙关在废弃的宫殿这事,秦妙虽然是不愿意多计较了。可是秦甄确实是实打实的记在心里面的。 一群人里面,唯一心地善良又大肚的也只有秦妙了。 九皇子看了一眼坐在秦妙身旁,闭嘴不言的小姑娘。 她是在看秦甄? 原本出来散心后的好心情,顿时荡然全无。 秦甄有什么好看的?又老又丑,还是个莽夫。 高阳书院的每次考试,除了骑射是超越人前的,还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 九皇子虽然是在皇后骄纵之下长大的。 但不得不承认,皇后娘娘对这个聪颖过人的二儿子,是下了极大的心血的。 那么多名家大儒们都曾经进宫为九皇子教学,当初考进高阳书院,九皇子可是以第一名的好成绩。 就连皇上都笑着夸,这个儿子是继承了自己的好天赋呢。 郇洇墨正顺着秦甄的方向看灯呢,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回头来瞧。 是九皇子,尴尬的笑了笑。整个身子又往秦妙身后躲了躲。 她在这群人里面可是辈分最小的小孩子了。 大人们说话,小孩子总是可以有自己闭口不言的权利。 “听说你们约好了今天逛灯,我专门跟淑妃娘娘告假过来,想凑一起热闹。” 九皇子笑着撤了一个谎。 总不能会有人闲得无聊,再去回头找淑妃娘娘问问真假不成。 都是世族长大的孩子,在面子活儿上面,可谓是一个比一个的通透。 就连他看最不爽的秦甄,也只是眨了眨眼睛,让了一个位置,让他也上了马车。 跟着出宫的小太监是淑妃后来指给九皇子的,看车上是荣王府和扶家郇家的人,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留了几个跟着一起过去看灯,还有机灵的,自然是瞧瞧回宫,把消息回报给淑妃娘娘了。 如今九皇子可是淑妃的儿子了,就连长公主,对这个掉下来的外孙,可都是重视的厉害,跟淑妃宫里面上下都交代了,要看好了九皇子。 莫要学会了在皇后身边教养出来的不好习惯。 上行下效,上面主子有吩咐,下面的人自然会尽心尽力的。 几个人一起到了集会。 今儿不算是什么特殊的节日。 不过初一十五,庙里有祭祀,到了晚上就有进城祭拜的人们,热闹多了起来,自然而然吸引了很多小商小贩的。 渐渐的也凑了一场热闹。 几个人下了马车,这次人少,自然不会像上次那样走丢的情况了。 一进花灯起始的地方,就能听到有戏台子。 还穿出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音。 “浓浓,你不是最爱听戏了?九哥哥带你去听戏?”九皇子和善道。 秦甄不悦的瞪他一眼:“浓浓是贵妃娘娘的嫡亲孙女,喊我一声小叔叔,老九要是想顺顺辈分,也该喊一声九叔才对。” 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的人了,在小辈面前自称哥哥? 一张老脸是不准备要了? 九皇子尴尬一笑,只是嘴上的话却并没有推让半分。 “都是一般年纪打小的,喊一声哥哥也不过分。出门在外,不要将就那么多的礼法嘛。” 也不管秦甄乐不乐意,笑着就拉过郇洇墨的手,领她去看花灯去了。 郇洇墨是最爱这些呕哑嘲哳的了。 在家里面就多听这些,更何况听传出来的声音,今儿这儿唱的还是南边过来的曲调,带着一股子软耳哝语的。 心里面更是心驰神往。 两个人领着几个人去了戏台子,跟着的有三四个宫里面的小太监,还有郇家来的几个会些腿脚功夫的人。 秦甄看着也算安心,虽然老九是个不靠谱的,但是郇家派出来的人,可都是有些能耐的。 自然能够保护好二人的安全。 秦妙闹着要去看水灯祈福,扶家的两个小子最爱夜市里面卖的一些小东西了。 扶子初则是出了门就带着顾南青,夫妻两个和他们分道扬镳,不知道去了哪里了。 既然这里面秦甄是年纪最大,各有各的想法,索性就原地散了,各自玩各自的。 到了夜深了,也不必再去集合着凑一起回去了。 府里面都有自家的下人,到时候自行驱车,回去就得了。 秦妙是头一个愿意的。 扶家的两个小财迷,总是胡乱跑,上次跑丢了闹了大半夜,害得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只顾着出去忙着找人了。 众人分散后,各自玩各自的。 戏台子这边最是热闹。 九皇子带着郇洇墨赶到的时候,第一场戏落了段落。 早有下人们安排了前排的位置。 正是看客们歇息的时候,他们两个赶在这个时候过来,倒是没有引起来什么太大的注意力。 这场戏是望京城的世家贵族例行请来的戏班子,所以里面不乏有世家子弟在其中。 九皇子两个衣着华丽的,也就被人平淡的以为是世家子弟了。 “锵锵锵……”锣鼓声起。 台下顿时恢复了安静。 这出唱的是霸王别姬。 虞姬是眼下望京城最当红的青衣扮相,柳家班的少班主——柳佳央。 九皇子满心满眼的都是坐在自己身旁吃茶嗑瓜子的某个小丫头,她本来就听不懂这些戏台子什么的东西。 所以自然是不感兴趣。 和他们比邻的是谢家的长子,如今在户部谋了侍郎的位置,正是望京城数一数二的当红人物。 谢祁家! 谢侍郎大人自认为在大陈帝国沐浴了二十六年的大道之德,自己不论思想素质还是审美水平,绝对不会人云亦云的去乱讲一个男的美过这天下的女人。 所以在事实胜过雄辩,亲眼看到戏台上长袖翩翩的望京城第一美人——柳佳央的时候,谢侍郎大人恨不得用双手去托住自己那快要惊掉了的下巴。 “爷,爷,爷,您托得是我的下巴。”万卷此时的心情如同那林子里偷吃了蜂蜜的大狗熊一样的甜。 就说嘛,连城西大柳树茶馆的说书先生唐一德都说夸过柳公子:天下第一美人。自小给自家爷念了那么多书,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万卷也觉得唐老头这话说的非常没有文化素养,不过念在他是个事实的份上,柳佳央下第一美人的这个名号还是传开了。 理了理仪容仪表,谢祁家还是不肯相信这戏台子上如此貌美的人,竟然是个男的“万卷,你确定这个柳佳央是个男的?” “哎呦,我的爷!您就算不相信我没有骗您的胆子,也得相信诗书没有骗人的脑子啊。” 谢祁家瞅了瞅身后,诗书还是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恩,没表情就说明万卷没有骗人。 “爷,我跟您说啊,我认谁都能认错,可是这柳公子啊,化成灰我都能认得……”万卷绝对是柳佳央绝对的仰慕者,跟一只苍蝇一样在谢祁家耳旁,喋喋不休,大有从开场一直说到最后一声鼓点落下的气势。 谢祁家忙抬手敲了他的脑袋,很认真的告诉他:“万卷,从现在开始,你再说一个字,回头你就伺候五爷洗几次澡。诗书,给他算着。” 爷!你这是妒忌!赤裸裸的妒忌啊。你绝对是妒忌我对柳公子了解的比你多! 可惜,万卷敢怒不敢言。伺候五爷洗澡?他又不是诗书那个傻子,哪次给五爷洗澡蒋圆五里之内不是一场生死浩劫!所以,万卷宁可捂着嘴巴,将对柳公子的崇拜之情深深地刻在心里,也不会给诗书抓到一个字的声音的。 没有了万卷的噪音,谢祁家也有了好好听戏的心情。 果然是望京城城最美的旦角,一句‘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唱的入了人心。再一声‘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剑一指,多三分英气,眉一撇,增七分貌美。 “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谢祁家暗暗嘀咕了一句,再一抬眼,四目对上。 那双褐瞳似万年幽潭,却好似看到了你的心底。让人不觉得抓起了心底的一丝慌乱。 再一晃神,又好似,蒋才的一切,都只是恍惚间的一个错觉。 “天啊!柳公子刚才看了我一眼!”万卷做西子捧心状,万分激动地将手抱在胸前,兴奋地喊着,却又怕惊扰到柳公子的表演,而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呸!明明是在看我。谢祁家拿五爷嘴上的胡子发誓,自己绝对不是妒忌。“诗书,给他记下几个字,回头给盯着他五爷洗几次澡。” 呜~爷,您不能啊!心也不捧了,万卷尽可能的睁大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爱一点,抱住了自家主子的半个胳膊,死的不松手。 “爷,您不能啊!” “不知悔改!诗书,罚万卷给五爷洗半年的澡,给盯仔细了!”扯皱自己的衣袖不说,还不知悔改。一定得让万卷多跟五爷接触接触,学学规矩! “爷,那句不是万卷说的。”诗书在一旁冷静的说出事实,不过声音好像有点小,眼前使劲撕扯的两个人并没有听到,诗书的内心是崩溃的,本来想用面不改色,证明自己跟这两个都不认识,如果今儿出门没有听爷的穿跟万卷一个色儿的衣服的话。 “咚!”一旁的招牌被踹开,灯光下可以清楚的看到空气中浮着的尘埃。 第一百二十六章:祁天顺 郇洇墨看到了来人以后,当下就冷了脸色。 不是旁人,正是武安侯府那个跟她没有缘分的世子爷!——祁天顺! 和郇家的亲事不成以后,祁天顺和卿卿的胡闹事情被武安侯发现。 当下就对他家法处置了,把卿卿那个小贱人也给划破了脸,发卖出去。 事后还是不解气。 又让管家去带着人散了他的后宅。 把祁天顺关在了家里面,再也不让他出去胡闹了。 至于后宅的那些莺莺燕燕们,原本听说了燕儿的下场,谁也不愿意留在侯府洗衣做饭,一个个拿了遣散银子,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妈。 有些不愿再回以往的烟花之地了,也都自谋了主意,或从良或自营。 剩下的不过是一些残花败柳姿色,就算是走了,也无伤大雅。 后宅干净了,看上的新媳妇又没能够娶进门,宫里面面的姨母还把他叫过去大骂了一顿。 祁天顺还伤心了好些日子呢。 伤心归伤心,但纵横花场多年,到底是有些道行的。 他虽然自己出不去,但是花银子找了几个画师,在冬游馆茶楼包了雅间。 把过往的美人都画下来,然后送到他的面前,凭画选美人。 一顶香樟雕花软轿在游冬馆对面的果茶铺停下,打轿子里走出一红衣美人,聘聘袅袅,莲步轻移,一张精致的小脸在初阳下熠熠生辉,如同下凡仙人那般,缥缈多姿。 冬游馆里的画师看到了,连忙舍了手里的画,另换新纸,拿起笔来,泼墨精雕。 这等容貌,一定是世子爷口中的精品美人,没跑的了。 美人下了轿子,薄施脂粉、淡扫峨眉的脸上,带着微微怒意,对着茶果铺门口的伙计道:“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 又回身吩咐轿夫道:“你们回去吧,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就回,告诉家里午饭别等我,天黑前再来接我。” 说罢,满脸不悦的转身,进了铺子,跟着的四五个丫鬟也都跟了进去,留两个轿夫在原地,不知是等在原地,还是回去的好。 而进去的那个人,正是柳家班的当红当红青衣——柳佳央。 才被不知道哪个世家公子哥儿说了两句不规矩的话,心里面正生气呢,出来买些点心,散散心。 柳佳央谁不认识? 那可是望京城当红的角儿。 祁天顺得到消息以后,好不容易逃避了他爹的耳目,到了晚上才带着下人们,从家里逃出来抢人。 祁天顺只想着速战速决,先把人抢回家了,自己舒服了再说。 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老熟人。 郇家的姑娘他虽成亲那天被绊住了脚步,没有见得了真人,但是之前也有过画像珍藏在家里面的。 他手底下的画师都是技术精湛,有些能耐的。 画出来的美人,大差不差的,能像个七八分的。 他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郇家小姐。 更让他熟悉的是,把郇家姑娘拦在身后的那个男子。 “表……表弟……” 武安侯府的夫人是皇后的亲妹妹,九皇子是皇后的亲儿子,也是祁天顺的亲表弟。 两个表亲在没有更亲近的了。 祁天顺天不怕地不怕,就连他爹三不五时的打人都不怕的。 但是对于这个表弟,他可是比皇后姑姑还要害怕! 结果自然就可想而知了。 祁天顺在九皇子面前就跟小鸡仔似的。 又有谢侍郎护着,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提着祁天顺,去了武安侯府。 儿子不但当着自己的面逃出去玩闹,还要当着九皇子和朝中同僚的面,强抢……强抢良家妇男!! 武安侯气的差点儿没有背过气去。 当下就自己打折了祁天顺的腿, 又让祁天顺给被他闹了一场的九皇子他们道歉赔罪。 日后望京城的小霸王——武安侯府世子爷,可谓是真的被关在了家里面。 另一件大事,就是郇洇墨要去扶家跟着扶家的两个兄弟一起往来了。跟他们一起的还有就是九皇子换了班级。 扶子琮昨晚去外公家小住,没有回家。自然是不知道卫国公府的小表妹以后也要跟着他们一起上学了。 远远地看到扶子文扛着两个书包,紧跑两步赶了上来。 “二哥,听说了么,咱们院里来了个走后门的新学生。” “嗯,知道。”扶子文无精打采的捞了一把要掉的书包,捏捏的回答。 “听说,还是专门找了院长讲的人情情!” “哦。” 听到八卦也没有情绪激昂,这跟平常的二哥有点不一样。 扶子琮以为是昨天二婶婶又收拾他了,应该是八卦不够劲爆。 继续说道:“不过我外公说,院长才没有那么好说话呢!说是专门找的院长家的老太君来讲得情。咱们院长最孝顺了。” 扶子文抬眼打量了他一眼:“这个月书包你背,我给你讲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如何?” 高阳学院入学的要求,除了念书要有天赋以外,还要德智体美共同发展。普通人家的孩子有钱读个私塾已经了不起了,哪会有闲钱去学骑术、画画这些呢。 因此能考进学院求学的,基本都是豪门子弟。 男生在东院,女生分在西院。按照年龄和念书进度,分为不同的班级,由不同课业的老师共同授课。 学生家里,丫鬟小厮的家家都不缺。还有些王公贵族带来的仆人比一个教室的学生都多。 院长觉得闲杂人太多,扰了读书的的清净,就定了规矩: 不管是谁,踏进了学院的大门,仆人小厮一概不准带。自己的东西自己动手做。如果连自理都做不到,念再多的书也没有用。 扶子文不爱背书包也是常事,否则也不可能三条两头丢了课本,被二夫人追着满院子打他。 “成交。” 扶子文将身上的两个书包都给扶子琮挎到身上。 努了努嘴道:“新来的学生你认识。卫国公家的小丫头。喏,前面大哥牵在手里那个小不点就是了。” “浓浓?” “哎,好像不是吧。”记得昨晚外公说的是应该跟自己一个班级念书的,怎么可能是浓浓呢? “你们还磨叽什么呢?小宋夫子拎了个锤子去敲上课铃去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一群晃晃悠悠的学生,都慌忙抬脚往教室跑。 扶子文二人踏着铃声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夫子还没有来,大家都在议论那个插班生的事。 扶子文是学院出了名的八卦小天才,所以好多人都簇拥过来找他问详情。 “阿文,听说了么咱们学院走后门来了个新学生。” “是啊,听我爹说专门跑到院长家里去求得情。” “才不是呢,我爹说是院长欠了人家的人情,院长家的老太君让他进来读书还人情呢。” “不可能!咱们院长可是出了名的不留情面,东大门大柳树下说书的唐一德不是说过:当年先帝爷带了八个皇子来求学,带上先帝被赶出去了九个人?也就当今圣上聪慧过人,凭本事过了入学考试,才能拜于院长门下。” “唐一德的话水分太大,你得半真半假的听?他上次还说打死老虎的不是武松是吴大金呢。” “嗨,说书的嘴,骗人的鬼。这你花心也信 …… 一群人围在扶子文身边,叽叽喳喳的讲着自己知道的那点事。 “嘘……”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声音这才渐渐消了下去。 扶子文一脸我都知道的样子,道:“具体的事情呢,我这里都已经调查清楚了。”给扶子琮递了个眼神。 只见扶子琮业务娴熟的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一个巴掌大的银盘子,盘子里面精细的雕了一只咬着铜钱的貔貅。 人群里好奇的几个公子哥,连忙从荷包里拿了几块银子放进去。 催促道:“快讲快讲。” 扶子文摇头晃脑的说道:“这事其实也简单只不过你们大家伙没想到这一茬罢了。” “别卖关子了。”有性子急的,又丢了一块银子到盘子里,“加钱!快说。” 扶子文偷眼瞄了一眼,呵,是整块的银锭子。 这才松了嘴,道“咱们院长自有文人的傲气不假。咱们院长对于收学生这件事,有完全自由的选择权这也不假。 但是你们忘了。咱们学院除了咱们东院还有一个西院。咱们院长因为敬佩方娟小将军在战场上不输男子的英勇气概,才新组建的西院女子部。 结果年年因为招生不足而名额总有空缺。院长呢又讨厌那些十二三岁的待嫁女子来沽名钓誉要来吊金龟婿的女子来选夫,也不乐意降低考试的标准。 我家小妹今年六岁正是入学的时候,所以我大哥那天就找院长随口那么一提。院长就想着,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我们几个做哥哥都这么优秀,我们家小妹会差么,就同意了。” “切~”一群人意犹未尽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扶子琮也悄悄的将小盘子收了回去。 掏了钱的几个是打心底里觉得,这瓜,吃的真亏! “二哥,假瓜不用退钱吧?”扶子琮幽幽的问,顺带抬下巴示意着窗外。 只见窗外远远地教算术的王夫子挺着看不见脚底的大肚子,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 跟他一起来的来的那个人,大家也都认识。 是镇国大将军方平海,也是教骑术的李夫子最最最最最膜拜的人。靶场休息的茶室里,挂的就是这位的画像。 方老将军带着两个小将,手里牵着一个男孩子。跟在夫子后面,笑的眼睛都咧到后脑勺去了。 “阿文,你这瓜作假,是不是得退钱啊。”有人起哄道。 扶子文眉头早就皱起了一个大疙瘩。 这不是前段时间才被过继到淑妃娘娘名下的九皇子么? 听说这九皇子是因为得罪了荣王才被送到淑妃娘娘那里去受教育的。 扶子文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秦甄,这小子最宠他妹妹了。 秦甄面色如常,还打趣他道:“阿文,要退钱喽。” 切,白替他担心。 快到教室了,方老将军将那个男孩子交于王夫子,自己带着两个小将转身离开了。 王夫子胖胖的,如同一只挺着胸脯的大鹅,摇摇摆摆的领着九皇子走进了教室。 “这是九皇子。以后你们的同窗。以后要好好相处。” 环顾了四周看到有一个空位,指了指,道:“那个位置空着的,你去坐下我们开始上课了。” 那个位置原本是扶家二公子的,因为去西院替郇洇墨安排上学的事宜,这节课便让扶子文替他请假。 “夫子我大哥请假,让新同学做我这里吧。”扶子文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盛情邀请。 “嗯,好。”王夫子是个除了教书别的都与他无关的人,便点头同意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银子面前 九皇子拿了书就在扶子文旁边的位置坐下。 都知道方老将军新得的大孙子就是天家最溺爱的九皇子,自然没人敢凑过来找扶子文退钱了。 扶子文是个不怕生的,在他的概念里,能说的上话的,就都是熟人。秦甄跟他有没有矛盾了,扶子文自然对坐在自己身边的新同桌要熟络一番了。 课间,王夫子前脚刚走,扶子文就凑到了九皇子跟前。 先自我介绍到:“我是扶子文,大家都叫我阿文,宋国公府二房的。扶家二公子我大哥。”又指了指趴在桌上的扶子琮“这小子我三弟。” 都是男孩子,年纪又是相仿。 九皇子也不摆什么架子,依样自我介绍道:“九皇子,父皇喊我老九,他们叫我九皇子,你看着叫吧。我家兄弟太多了,没在一起玩过,我也不熟悉。” “九皇子多生分。以后咱们就是最亲近的同窗了。我喊你九皇子吧。”作为社交达人的扶子文深知,称呼是人与人之间拉近距离的重要一步。 “好。”九皇子点了点头,爷爷教的果然没错,只要不摆皇子的架子,就能交到一起玩的朋友。 见对方态度良好,扶子文好奇的说道:“九皇子我能问你个问题不?” “你问。” “是你父皇给院长下了圣旨,你才书院来念书的么?” “不是。父皇说高阳书院的院长为人最是正直,怎能因为求学就用皇权来打压读书人的傲气呢。”九皇子摇头回道。 至于淑妃私下偷偷告诉他,父皇是因为上学时候院长对他管教太严,求学阴影至今挥之不去,父皇才不愿下旨的。这话他自己知道就好了。 “你爹真开明。”扶子文追问前,还不忘拍个马屁,“那是方老将军带你去院长家说的情?” 听到有人夸他的皇上老子开明…… 九皇子就想到了前些日子荣王府和郇家的两个小丫头丢了的事情。 …… 冰冷的金砖透着丝丝凉气,让殿内的每一个人都感觉的到皇权的神圣。 荣王在一旁喋喋不休的指责。 皇后紧紧的抱住怀里的儿子,抿嘴不语。 荣王就差没有指着鼻子去骂人了。 皇后抱住怀里的九皇子,尴尬的笑了笑:“十四弟,真是对不住。都是本宫平日里没有好好管教,但是夙景他还只是个孩子。日后本宫一定好生教导的。” “不必了。”上首的皇上声音冷漠的回绝了皇后的提议。 “来人,将九皇子拉到武英殿前跪着,跟着他的那几个小太监全部拉出去,杖毙。” 跪在地上的九皇子听到父皇要将平日跟自己要好小太监杖毙,心里咯噔一声。 就又听到下一句:“以后九皇子晨昏来御书房抄书,朕亲自检查课业。” 顿时,九皇子的心跟冰窖走一圈似的,拔凉拔凉的。 “父皇,不是儿臣做的。求父皇放过小德子他们几个。” 皇上看都懒得看一眼跪地不知悔改还为小太监们求情的九皇子,挥了挥手,唤人将他带了下去。 “阿时,之故,那混小子也罚了。回头他自己知道错了就让他自个儿上门去给两个小丫头赔礼道歉去。” “臣惶恐。” “臣弟惶恐。” 见欺负自家姑娘的罪魁祸首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荣王也带着卫国公退了下去。 殿内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只见皇上嘴角挂着一撇笑意却眼神清冷,静静转着手上的扳指。 一个眼神,高玉就带着一众左右退了下去,自己也退至大殿门口候着。 太和殿本就是平日里皇上批阅奏章的地方,地龙自是烧的旺盛。 热气蒸腾着,皇后在下面仰望着皇帝,感觉那张平日里熟悉的面孔此刻恍惚而又陌生。 “不知皇上留……” 未等皇后的话说完,皇上便抬头盯着她道:“太后去慈安寺祈福已经有些时日了,皇后定好日子迎太后回宫了么?” “臣妾也是这么想的。司天监报,下个月初三天朗气清,臣妾这就带领众姐妹去迎母后回宫。” “嗯。”皇上点了点头。“收拾老九的东西,天黑前给长春宫送过去。自今儿起老九就跟着淑妃了……” 外面的太阳晒得人刺眼。 九皇子想到那几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却白白丢了性命的小太监,就觉得身上冷的厉害。 可是父皇终究是他的父皇,就算是心里面有一万分的不满,在外人面前,他也不能说父皇的半句不是。 “嗯,我爷爷说读书路上有个好的老师,是成功的第一步。这就跟习武有个好师父指导能够事半功倍一样。” 果然,大人物受人爱戴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才几天啊,就让九皇子诚心诚意的叫爷爷了。 这种本事,扶子文是打心底里佩服。 他不知道的是,九皇子的这句爷爷可跟大人物光环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前几天,方老将军寻思自己既然有了孙子,他就得喊爷爷。 带了十几个小兵蛋和谐子去郊外抓了两个晚上的蟋蟀,最终选了只黑头大将军的蟋蟀。 斗败了九皇子那只名为不败威武千秋万代小将军一点红的蟋蟀。 作为赌注的是,九皇子输了以后就要乖乖喊爷爷。方老将军输了,就把自己那柄赢了赫赫战功的关刀送给他。 九皇子虽然顽皮,但是赌品好。 自此,不管是人前人后,见了方老将军都老老实实的叫一声爷爷。 加上宫里长大的孩子,人精似的通透。老爷子对他是真心地好,他也是知道的。 这一声爷爷也就叫的更心甘情愿了。 方老将军走后门送大孙子进高阳书院的消息,在九皇子入学的第二天就传遍了望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周边杂志的作者,如同身临其境的描述了方老将军如何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从宫里接出九皇子。 步履蹒跚的带着孙子去院长家里跟老太君长叹。 老将军一边感慨一边叹息。可怜自己这个岁数才能抱上孙子。带兵打仗看了一辈子别人家的孩子,轮到自己才知道孩子不好带。 自己一个大老粗,为了给孩子做个榜样,起早贪黑了半个月连本三字经都没背会。 年纪大了,不中用,岁月不饶人啊。 老将军当年从拐子手里救出了院长的大儿子。也就是老太君的大孙子,都是做爷爷奶奶的人。 一番推心置腹之后,老太君也跟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恩公的问题就是自家的问题。 想换班?容易! 分分钟把当年被救的大孙子喊回家,进门先给恩公磕了三个响头,千叮咛万嘱咐要怀一颗感恩的心。 别看院长古稀之年了。但是老娘发话了,也得答应。 有人觉得老将军上了年纪老糊涂了,才做出这等扰乱求学公平的事情。 也有人半夜提着重金偷偷敲开将军府的大门,求取如何进入高阳学院的偏方。 还有文人专门写了书出来批判:论一个老将军的道德偏颇。 这一切舆论的根源都出自一个坊间神秘八卦小报。而这个小报的幕后一线老板就是扶子文、扶子琮两兄弟。 一大早就赚的盆满钵满的扶子文,走路都恨不得踮起脚尖。 “二哥,咱拿人家老将军八卦了,又去找人写书黑他道德偏颇。这不好吧。”扶子琮背着两个书包,走的有些吃力。 不知道二哥到底在书包里装了些什么,重的离谱。 “这是经商之道,小子学着点。”扶子文单挑眉毛,一脸洋洋得意的样子。 他可是半夜翻墙找大哥指教过的。 远远的就看到九皇子进了学院。 “九皇子九皇子,你~爷爷生气没?”扶子文狗腿的揽着自己的第一情报员,贴心的问道。 九皇子摇了摇头,道“没有吧,早上接我上学的时候还乐呵呵的说下了学带我去城郊虎威营看他们摔跤去呢。” “摔跤改天去,今晚上跟我们一起去看花灯吧。今晚祈愿的人多,夜市肯定热闹。我们家兄妹几个还有秦甄兄妹俩,咱们一般大的一起玩,岂不更好?”扶子文提议道。 九皇子之前出宫玩都是扮了小太监溜出来的。他是主子,太监们自然不敢带他玩什么,只是在繁华所在走走逛逛而已。 夜市他可是从来没逛过,花灯他也好奇。 可是答应了爷爷要陪他去看摔跤的。九皇子虽然顽劣,但还是觉得言而有信是极为重要的。 看九皇子左右为难的样子,扶子文还以为他担心之前跟秦甄兄妹俩有过矛盾,不好意思呢。 “咱们都是好朋友,朋友哪有记仇的。回头说开了,谁还能不跟谁玩么。秦甄那里你要是不好意思,我替你去说?” 九皇子朋友不多,加上朋友太过热情,盛情难却,半推半就,就从了朋友。 下学的时候,九皇子将书包连同一书包的铜板都给了来接他的方老将军。开开心心的去跟朋友看花灯了。 方老将军拎着满满一大包铜板,在高阳学院门口站了好久,寂寞如雪。 不知道是因为孙子拿自己赚的钱来孝敬而感动,还是铜板很沉,有点提不动。 那钱是扶子文给他的分红,并且还给他承诺,以后有钱一起赚。 只要没事讲些宫里娘娘保养秘诀啊,宫闱秘事啊,真真假假的写出来。兄弟一起盆满钵满。 九皇子对银子没有什么概念,但是这么多铜板看上去很丰厚的样子,也就点头应了下来。 可把扶子文感动的痛哭流涕。 好家伙,这两年皇室子弟除了一个秦甄还算争气考了进来,其他的寂寞个卵。 秦甄是个闷葫芦,不多说话。 终于来了个九皇子,语言沟通能力也很强,还能一起志同道合。 最关键的是九皇子到底比荣王世子离大陈的八卦中心更近一些啊。 眨眼的时间里,扶子文已经为接下来要出的期刊想好了名字: 大陈八卦中心,你不知道的皇室二三事;原来如此,娘娘保养这么做;绝密档案,宫里原来有这样的事。 一经出版绝对会成为后院贵女间的聊天中心。 九皇子凭借着打入郇家小姐的内部活动范畴。 倒是混的风生水起。 小孩子哪里有那么多的仇怨啊。 大人的仇恨在孩子们这里根本就不是个事情,没两天的时间。 大家就都熟悉了,加上一个屋子里面念书学习的,哪能生分了。 日子久了,和郇洇墨的关系自然而然就好了许多。 加上淑妃的父亲,蒋老将军知道自己这个大孙子的心里面想法,也总是有意无意的帮忙一把的。 大家伙对九皇子这个小伙伴,熟悉以后,也都把他当做了蒋家的人。 这边九皇子一心想要和郇家的丫头走的再近一些。 海晏县的顾六爷这里,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原因无他,云岫带着儿子跟他分房睡了。 云岫和孩子睡在卧房,而顾六爷的所有东西被打包收拾好了,一起送到了书房。 最让人呕心的事情不是这个,而是当着人前,云岫笑呵呵的一副好妻子的模样,就连跟他亲近的花七都没有发现这个事情。 更别说是三不五时过来欧田那些人了。 海晏县所有人的,就连门口卖菜的婆子都以为顾六爷夫妻两个是最琴瑟和鸣不过的了。 但是只有顾六和天天伺候在跟前的欧叔欧婶两夫妻知道。 夫人生气了。 而且只生六爷一个人的气。 云岫如今在家里面,跟谁都说话,对谁都笑嘻嘻的。 除了顾六爷一个人。 吃饭的时候她,顾六要伺候儿子她也不反驳,但是自己吃饱了,小家伙也吃饱了,云岫就抱着儿子一起离席。 理都不带打理顾六的。 “儿子……安安……”顾六笑着逗弄着正在床上爬来爬去的顾平安。 关于孩子名字这事,如今他连老婆都哄不好,更没有资格去讲究孩子的名字了。 如今小家伙,大名顾平安,小名安安。 才满月的顾平安哪里知道他家老父亲的疾苦。 嘴里留着哈喇子,自顾的在抱着自己的脚指头,啃得正开心呢。 “小平安啊,你啥时候能长大呢?”顾六抱着儿子在那里低低的抱怨,声音不小不大,正是说给云岫听的。 看云岫那边毫无动静,顾六抿了抿嘴,继续道:“长大了,就能够帮爹爹哄哄娘亲,或者去问问,娘亲为什么要生气啊?” 云岫正在门前晒太阳,李婶坐在她身边赶制入秋时候小少爷穿的新衣服。 顾六爷的话一字不落的都听进了她的耳朵里面。 狗男人,到现在还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呢。 云岫恨不得把手里面的书本甩到他的脸上去,笨死得了。 六爷的话李婶也听到了,看她神色不悦,生怕两个人吵起来了,举着手里的针线活,来找她说话:“夫人,你看这款式可以么?” 云岫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这才收回了眼神。 高高兴兴的跟李婶讨论小平安的秋日衣服款式去了。 顾六被瞪了个没脸,摸了摸鼻子,悻悻的继续和儿子自言自语。 已经有小半个月了。 每次他旁敲侧击的去问媳妇生气的原因,得到的答案就只是白眼和冷目。 他私下里去问李婶和李叔夫妻两个原因,李婶跟了他这么多年的老奴了,心自然是偏向顾六的。 奈何她也不知道夫人是因为什么生气的。 平日里说话什么的也听不出来原因。 总是这么的也不是个办法,顾六盯着云岫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 叹了口气,抱起儿子,去了书房。 等到李婶过来喊他去晚饭的时候,就见六爷正点着灯,抱着儿子认真念书的。 只是那书本上的内容就……孕妇的产后郁结于心…… 翻了一夜的书本,也没能找到云岫生气的原因,早上顾六醒来的时候,原本被他抱在怀里的儿子已经不见了。 家里面人多,自然会有人照顾的,他也不是很担心。 只是怎么解决云岫生气的法子,他还是没有搞清楚呢。 听到他起来的动静,李婶忙打了干净的水来让他洗漱收拾。 昨晚夫人抱走小少爷的时候交代了,不准管六爷。 如今夫人正生气呢,她也不好驳了夫人的意思。好歹六爷身子硬朗,就算是一夜睡在书房里,六爷也不会生病怎么着,但是夫人若是不开心了,六爷肯定是头一个要心疼的要命的。 两下权衡,李婶自然就偏颇了夫人。 顾六洗漱完毕,花七带着京城送来的书信过来。 云岫正在院子里面笑盈盈的跟花七说话呢。 见顾六出来了,语气和善的让两个人先聊,自己抱着儿子退下。 顾六在心底抓狂,方才还在跟花七有说有笑的某人,一见到自己就笑里藏刀了。 连花七这个外人都能得到她的笑脸,而自己这个丈夫,却不配。 顾六越想越生气,眼神都变得犀利起来了。 花七瞧见了,也跟着愤慨:“你也觉得是痴心妄想吧!” 花七越说越生气,撇着嘴道:“他们母子两个,就没有一个好东西的。九皇子不愧是从那个女人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儿子,跟他那个混张娘简直是一模一样的唯利是图。” 花七口中的九皇子正是过继给淑妃的九皇子,而那个女人则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姐姐——皇后娘娘。 花七没有被流放到关外的时候不幸花,而姓田。 田家是望京城里面数一数二的世家。 当年田家鼎盛的时候,地位比顾家都要高贵些。 田家扶持秦家登上了皇位,后田家的姑娘就做了后位。 有了开过帝后的那一枝,后续多多少少有田家姑娘入宫的痕迹。 就连当今的皇后,就是田家的庶女入宫后做了皇后的。 能以庶女的身份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一来是当今皇后娘娘有自己的手段,二来也说明了田家的身份。 而当今皇后的亲妹妹,假的则是当初风头一时的武安侯。 这姐妹俩,虽为庶出,但是田家嫡出只有一个儿子,唯二的女儿自然是受尽宠爱了。 可事实无常,田家的灭亡也是因为这两个庶出的贵女起来的。 当年的太子被废案,牵涉出来了高达一千万两的银子贪墨,都被皇后用来贿赂官员,给前太子铺路拉拢人才去了。 但皇后当时动手脚的时候长了心眼儿,银子都是过的田家的公账。 没问题的时候,田家作为外祖父家里,为前太子尽心尽力,谁也不会起了疑心,一旦发生什么意外出来,太子是皇上血脉,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错误,也不会砍了脑袋,但是田家肯定就要出来承担责任了。 田氏一族,虽然什么都没有做,但是空口白牙,解释再多,皇后那边拿得出来来过账目证据呢。 他们母子两个一口咬定了自己不知情,是家里面的父亲为了给外孙铺路,才做出的这等下作事情。 皇上正愁没有什么法子能够削弱了世家大族们的势力呢。 自然也不愿意多去追究对错与否。直接就给田家来了个抄家灭族的罪名。 而当初抄家的,正是田家的另外一个女婿——武安侯祁家。 想田家一世英明,就被两个庶女的婆家给摘了个干净。 花七因为是罪人的身份,得皇上怜悯,还有贵妃娘娘以及当年的那些同窗好友的说情。 这才免了砍头的罪责,改了花七的名号,送到了关外的驻军,跟着在战场上搏命了。 所以看到信里面贵妃娘娘提到皇后所出的九皇子想要肖想郇家的小小姐,花七就气的不打一处。 皇后是个破皮无耻,祁家还想着哄骗了郇家的女儿,就连年纪轻轻的九皇子,都已经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学会了他娘的那一套腌臜想法。 顾六没有听清他说的说么,看他气的厉害,接过他手中的信来看。 也气的直摇头。 他们这事是已经看准了郇家没有人了? 想着吃绝户? 娶了郇家的小小姐,日后好霸占了郇家的万贯家财不成? 他将信还了花七,“真是银子面前,什么豺狼虎豹都能现行了。” 贵妃肚子里面的孩子肯定不能姓郇,如今卓家的小丫头年纪还小就被人盯上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你且站住 虽然花七和皇后才是正经的血亲,但是因为过往种种,之间的感情到底是没有和顾六这些同窗们来的亲厚。 一起玩到大的小伙伴,顾六自然明白他的那点儿心思。 但到底那是他的亲姐姐呢。 也不好多说什么坏话,就算是如今有了隔阂,再大的血海深仇横在中间也罢,还是泯灭不掉的恩怨纠纷也好。 他们之间还有那丝血缘关系羁绊着呢。 现在撕的急赤白脸的,等到日后姐弟两个因为什么事情不谋而合了…… 人家姐弟还是姐弟,而他们,终究只能算是外人了。 顾六也不敢说的太过了,只是实事求是的说着实情。 顾六道:“皇后的如意算盘打得好,那也得看郇家的意思。” 贵妃可是活生生的大活人憷在那里呢。 郇家能够把持着大陈的经济命脉这么多年经久不衰,皇上才是真正的郇家背后的人物。 否则别说是一个小小的没有实权的卫国公府,就算是荣王手里拿捏着国家的经济命脉,也不会被皇上容忍的。 郇家之所以在过继了世子以后,再过继了一个小小姐出来,这不光是贵妃选出来的郇家未来接班人,更是皇上不想要郇家一脉传承下去。 贵妃那边已经做了这么大的让步了,皇后要是再想找她的麻烦,那皇上肯定是头一个不答应的。 皇后这事情,做的属实是过分了些。 “郇家的意思?贵妃娘娘如今大着肚子,他们就是欺负你身边无人才这么大的胆子呢!”花七没好气道。 “信里面可是交代的清楚九皇子过继到淑妃名下的前一天,永泰长公主急匆匆的进了宫,直至深夜才回去。高玉亲自给送到府门口的”顾六递了个你懂了吧的眼神给儿子。 “淑妃娘娘无子,过继了九皇子,长公主为何不同意?”花七爷不解,追问道:“这道理就连三岁小二都知道的,” “蒋老将军一门忠烈,原本以为蒋家自此无后,说不在意那是怕女儿跟着伤心罢了。 淑妃若是不过继九皇子,那以后哪个皇子坐了位,淑妃一个太妃的名号都是少不了的。 便是百年后,也能入皇陵得后世供奉。但若是过继了九皇子,那他们镇国公一门就从此站到了九皇子这条船上。 关键是现在谁都不知道上面那位到底想让哪条船走这最后的独木桥。 花七不解,他从望京城出来多年,那边的事情有些他还真的没闹明白。 顾六好心给他解释道:“这淑妃娘娘,你忘了她是谁了?” 花七:“???” 顾六道:“咱们大陈唯一的女将军……” 淑妃大名蒋娟。是镇国大将军蒋平海唯一的孩子,且是唯一的嫡女。将军世代将门出身,唯一的嫡出是女孩子又何妨。 淑妃十三岁就跟着蒋将军上战场,平西夷,灭大食,驱逐北狨。 闺阁女子的名字怎么可能给外人知道,但是一个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女将军的名字,值得大陈每一个百姓知道,仰慕和尊敬。 不管是近到望京城的名门闺秀,还是远在边疆的乡野村妇,蒋娟的名号就是当代女性崛起新希望的典范。 无论是男女老少,文的武的,大陈的每一个人都尊敬蒋娟大将军。 以至于后世无数效仿蒋娟大将军的成功女性挺身而出,为大陈做出了巨大贡献,造福千秋万代。 彪悍的人生不容解释,奈何蒋娟大将军的人生太过彪悍。 四海升平,国泰民安的时候已经二十有八了,且多年征战伤了身体,孩子嘛,基本是没有可能了。 不过人家蒋老将军看的更开,在一次例行老年政客大聚餐的时候,又一次被政敌嘲讽蒋家无后的时候。 蒋平海许是喝醉了,酒劲儿上了头,拍案而起:大陈的每一个战场遗孤都是我们军人的孩子! 一番慷慨陈词,堵了那些七嘴八舌的谣言。 也正式的告诉了世人蒋老将军的意思:传宗接代什么的,可有可无啦,只要女儿幸福就好。 当然蒋平海此举,也令后世无数大龄未婚却打着效仿蒋娟将军的男女青年的父母不满头疼。 然后蒋娟大将军就这么浑浑噩噩愉快的在望京城作为一个钻石王老五的单身贵族,喝酒吃肉晃荡度日。 奈何驰骋沙场的蒋平海,在自己家里并没有什么话语权。 半年后望京城内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里,喝到不省人事的蒋娟小将军被镇国大将军的夫人揪着耳朵拖了出来,自此走上了相亲的不归路。 奈何蒋小将军声名远播,家世差的人家不敢婚配,家世匹配的人家又有祖业继承不愿配。 仅有的一个上门提亲的适龄单身男青年,是靖远侯家的嫡出二公子。 人模狗样的上门后,都要考虑合不合八字了。 不知是哪个多事的,贴心的给蒋家送去了小道消息。 这货家里还有八个小老婆,十二个庶子女。 蒋海平带着左右副将一十八个壮汉,一家一家的,踹开了靖远候二公子养在外面的外室的大门。 还在其中一户抓到了衣衫不整的靖远候二公子。 打过仗的人就是不同凡响,不知道哪个副将弄了个渔网。 将靖远候二公子扒光了套上渔网,拴在马后一路给他拖回了家。 蒋海平提着皇上钦赐的大刀破了靖远侯家的大门,靖远侯亲自出来赔罪,又将二儿子捆起来暴揍一顿,这事才罢休。 也正因如此,蒋小将军的婚事就又搁浅了。 半年又半年,眼看着蒋小将军的年纪即将步入三十大关。 万幸,镇国将军夫人有一个牛逼哄哄的头衔:永泰长公主!是先皇一母同袍的亲姐姐,当今皇上的嫡亲姑母。 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永泰长公主雍容华贵的进宫找自家外甥谈了谈心。 第二天,天朗气清,风和日丽。 皇上自带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来镇国大将军府下聘。 从此望京城的大小酒馆、赌坊、妓院、再也看不到一身青衣风度翩翩的蒋娟将军。 长春宫住进了年近三十的淑妃娘娘。 因此淑妃虽然无儿无女,但是有名有望,还有一个强大的母族。 九皇子若是送过去,以后过继给了淑妃更是顺理成章了,皇后怎能允许这种威胁太子地位的事情发生。 顾六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 花七看他没有心思讨论,自己骂了两句,也就偃旗息鼓了。 又想起来这些日子看见的顾六家里面的麻烦。 “那个……”他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这事到底要说不说。 “嗯?”顾六撩眼看他,“你什么时候也成了吞吞吐吐的人了?” 花七可是最果断利落不过的人了,磨粉得样子,像个娘们。 花七叹气,坐了下来:“那我说了,你可不准生气。” 他抬眼小心的看着顾六的脸色,六哥和六嫂之间,肯定会有什么猫腻了。 顾六也跟着坐下,他一个人的早饭吃的憋屈,这会儿还没有消食呢。 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清茶,吃了两口,眼神望向了花七,等着他开口。 “你是不是跟六嫂吵架了?”花七问的直白妥当。 他可是观察了好些日子了。 每次来六哥这里,虽然六嫂还是跟以往的时候一样,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但是眼神却再也没有往六哥身上看了。 若是以前,他还真的未必能够看得出来。 女人的心思太过缜密,本就没有什么多大的事情,她们都能够脑补出里一出大戏的,他哪里有那闲心思去研究这个。 只是这些日子,和沈巧云相处了一些日子,他才体会颇深。 驻军营地不能居住女子。 成亲后,总是住在顾六这里也不是个事情,更何况大婚那日黑水寨的人打了个照面就再也无影无踪了,他索性在海晏城买了一处宅子,比邻着县衙门。 那欧田狗县令虽然小心眼儿不断的,但是在对付黑水寨这件事情上面,大家还是从根上的统一。 虽有利用,但花七是从心里面也有喜欢沈巧云的。 而沈巧云猴精的一个人,自然也摸清楚了这一点。 天天在府里面作来作去的。 对着她,花七又使不出来脾气,一来二去的,也就习惯了。 正因为沈巧云的缘故,所以,连带着他看顾六这边的事情,都格外的敏感。 他家里面的媳妇可是说了,女人对于心爱的男人,恨不得眼睛长到他身上去。 可这些日子六嫂看六哥的眼神,可是一次也没有。 花七就算是个傻子,也能明白,六哥这是家里面烟囱倒烟了。 顾六眼神一愣,虽然这是事实,但是被好兄弟不留情面的给戳了出来,脸上还是有些挂不出的。 “没事,拌嘴而已。” 他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总不能告诉花七,自己是在媳妇生产那日起,两个人就闹了矛盾,再不说话了? “拌嘴?”花七撇嘴。 哪里像是拌嘴?分明就是跟结了世仇似的。六嫂看六哥的眼神,恨不得从他身上剜下来一块肉呢。 这要是拌嘴,再没有比拌嘴更厉害的。 可是顾六不愿意说,再问他也未必肯说出实情。 花七是个实诚的人,他真的拿顾六当做兄弟,也不跟他客气,又说了一会儿的话,跟顾六定下了时候,让他下午去他府里一趟。 到时候把前因后果大差不差的说说,让沈巧云帮忙出出主意。 花七是信任沈巧云的。 不光是信任沈巧云,而且处于好心觉得,最懂女人的就是女人了。 顾六看着花七吃了一半的清茶,挠了挠头发。 真烦。 那沈巧云不算什么自己人,可能帮自己找出云岫生气的原因,也不是不可的。 真是让人左右为难的厉害啊。 他伸着脖子朝外面看了看,云岫正在院子里面跟李婶说话呢。 两个人坐着的蒋向正是面对。 视线一碰撞上了。 云岫原本笑嘻嘻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了。 顾六臊了个没脸。 摸了摸鼻子,心中暗自思铎。 要不晚上……还是去一趟花七那里吧。 而花七这边,回了自家宅子,沈巧云正抱着一本书在看呢。 “看的什么?这么入迷?” 花七把脑袋搭在她的肩头,亲昵的蹭了两下,女子身上的气味香甜,比臭男人的味道好闻的多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多看书才能看的通透。不至于变得跟你一样笨笨的。”沈巧云,放下手里面的书本,一手点指,戳了戳他的脑袋,笑着嗔怪了两句。 起身给他倒茶去了。 花七刚想开口说不用,他在顾六家里吃过茶了。 但一想到小娘子娇娇嫩嫩的柔荑,举着杯子的模样,心里面就无尽甜蜜。 沈巧云刚嫁过来的时候,还气过一阵子。后来发现花七爷就是个犟牛,好在做胭脂水粉就是做胭脂水粉,渐渐地沈巧云也就默许了花七爷这个爱好了。 “七爷只是对自己喜爱的事物有着自己的执着吧。”府里的管家虽然是海晏县本地人,但是对自己这个主家大爷还是十分的信服的。。 海晏县城的人都说花七爷不学无术,除了带着驻军打打杀杀的逞威风耍狠,却总是做些不三不四的事情。他却觉得,自家大爷在自己擅长的蒋向上,有自己的成功。 他们家七爷不光自己是一身的能耐,还对下人和善,府里面胆子最小的小丫鬟都不害怕七爷。 七爷就是个面恶心善的大好人。 府里的每个人都很优秀,努力地在自己喜爱的路上努力前行,只是世人眼光狭隘,不懂得有些优秀罢了。 说起这个执着,老管家就想起了红师爷。 “红师爷那才是个执着呢,当初望京城都有人请他去做学问,他惦念着家中老母,又想继承他爹的事业,就给人家拒绝了,要是去了望京城,那会子就开始扬名立万的,如今说不定早就不是个师爷了。。” 当初红的在学术上的天赋是极高的。望京城的书院院长亲自来信喊他去读书,还许诺了去了望京城管吃管住还不收一文钱的学费,都没能将一心做师爷的红师爷拉回正途,真是可惜了。 “红师爷是活的明白的人。”说起红师爷,沈巧云就想起来了这次县太爷借着红师爷的名生,去抄了黑曾福家里的事情。“县太爷这招也真是厉害,借红师爷的名头寻了个便宜的大好处,还在外面虚晃了让红师爷替他担下了名头。” 从查案子到后面看上去是被逼无奈的审案判案,里面最无辜的县太爷,其实才是最后的幕后大佬。 海晏城的老百姓都以为是红师爷大义灭亲,检举揭发了黑曾福和红掌柜的勾结黑水寨,造下来的冤孽。 其实这一切都是县太爷定下来的计谋。 而红师爷在其中,只是一个跑跑腿的人物罢了。 而县太爷背后的,自然是顾家的那位爷了。 但是沈巧云也是分的清楚轻重缓急的人,闲来无事在乎里面跟管家说说话聊聊天还成。 牵涉到那些望京城的大爷们的事情,她就知道捡一些人尽皆知的说了。 毕竟花七和顾六的关系好,花七爷再三跟她交代过,得罪了谁他都能帮忙兜住,护的了她。但是顾六爷就不成了。 若是顾六爷想要收拾的人,就连当今皇上有时候还得服软说两句好话呢,顾六那个人,脑子灵活的很,心眼子又多,邪乎着呢。 沈巧云生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到时候传到了顾六耳朵里面去。 所以即便是跟身边的人聊天,她也避重就轻的,回避了顾六那边的话题。 管家更是一个人精,夫人说什么他只管点头应下来。 老爷平日也不在府里,当家做主的还是夫人。 他又不会傻到去得罪当家夫人。 前两天老爷说顾府里面种的树不错,夏天还有地蒋乘凉呢,一大早他就弄了几颗小树苗回来,他一庄稼出身的人,种棵树还是不在话下的。 他搓了搓手里面锄头,一边干活,一边竖着耳朵听夫人继续说话。 “哐”刨完最后一个树坑。种树还真是个体力活,管家默默在心里感慨了一下顾家那位姓李的管家的养那么多花花草草,身体可真好。 喘了口气,他顺着沈巧云的话说下去:“能做的上老爷的人,肯定是有些本事的。” 有些事情不得不承认,能做的上县太爷的人,还真的是有自己的能耐的。 更何况这个新来的县太爷还是个凭借着科举考上的。 更是有一身的能耐。 沈巧云再聪明,也不过是个闺阁中的女子。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她还是看的不明白。、、 洗漱一番后,顾六爷晃晃悠悠的来了花府。 远远的就听到沈巧云在那里跟花七撒娇耍无赖的声音。 “夫君……我的好夫君……” 都不必听说了些什么,就知道一定是沈巧云看上了爹爹的什么东西,又在这里跟花七讨要呢。 女人嘛,不过是那点儿小心思。 想到这里,顾六心下又觉得有些酸涩。 但凡云岫要是也能像这般的,想的心思简单一些,那他不知道该有多高兴了。 就跟卓大夫郇家大院似的。 每年开春卓大夫都要进京住的这段时间,总是要到卫国公府上转一圈看看有什么用的着的东西。 所以每年这个时候,卫国公总会把自己稀罕的鸟啊、虫啊的搬到庄子里去,生怕被卓大夫看上,拿去入了药。 但郇家他们几个孩子倒是对这个舅公喜爱的紧。 卓大夫去过大江南北,山川河流无一不知,天文杂学无一不晓。一路上的奇趣见闻,堪比一本行走的地理巨著。加上对草药的了解,动物植物他都能侃侃而谈,更是让郇家世子那个小书呆子打心底里佩服。 当然郇家世子喜欢这个舅舅是因为总盼着能跟舅舅一起去看看传闻中跟人一样大的哈比鹰,也想去见识一下巴蜀的食铁兽是不是只吃素就能长成汤圆一样圆的团子。 但花七和沈巧云这个,又跟卓大夫不是一回事了。 那个是剥削,这个……纯粹是兴致? “咳咳”轻咳两声示意。 在门外稍等了片刻,顾六爷才让丫鬟打帘子进了屋。 沈巧云正在整理衣袖上的灰尘呢。小姑娘小脸红扑扑的,自上次从黑家救出来以后,过了这么久气色终于有所改善了。顾六爷若是跟云岫学过一丝半点胭脂的常识,就会知道沈巧云脸上的红,是画出来的了。 “你们聊,我去倒茶。”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沈巧云便借故起身晃悠出去了。 顾六爷坐在椅子上撇着嘴直笑。 花七脸上也有些害臊。 怪自己大意了,连六哥过来的动静都没有听到。 况且,六哥过来,还是自己专门邀请的。 就算是生气,也没得地方生气去。 “六哥……”花七喊了一声,后面的话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尴尬道:“好早啊……” 顾六撞破了人家夫妻两个说悄悄的秘密。 脸上也有一些挂不住。 他自己家里面倒烟囱,但也不能阻挠人家夫妻和睦,恩恩爱爱的。 更何况,花七是自己的好兄弟。 花七小日子过得舒坦了,他这个做大哥的看着也是高兴的。 “……”顾六张了张嘴…… 两个人尴尬了一会儿,等到沈巧云进屋了,就看到两个人一人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神情诡异。 她心里面害怕顾六爷。 即便花七比顾六看起来凶悍的多了,可是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是不害怕花七。 但是顾六就算是笑眯眯的坐在那里,不说话的时候也让人感觉到心里面发毛。 冷飕飕的。 “请吃茶……”沈巧云把茶水短上,就抱着托盘,恨不得脚下生风似的,快点儿逃出去。 一只脚才踏出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花七的声音:“慢着……媳妇……” 沈巧云脚下顿住,虽然不好当着顾六的面子拒绝花七爷,可是…… 顾六爷在这里,她还是好想逃啊…… “弟妹,你且站住。”沈巧云的脚还没抬起,这次,说话的是顾六。 第二百二十九章:两家断案 前几天还对自己的出身来历多有微词的顾六爷,正笑容满面的坐在那里。眉梢眼角都带着一丝和善,像是,一个慈祥的——学生? 沈巧云心里面怕他怕得要死,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得默默转身,朝着顾六爷方向见礼以后,规规矩矩的立在花七的身后。 花七看出来了她心里面的忐忑与害怕,平日里喜笑颜开的小姑娘,这会儿跟吃了憋的闷葫芦似的,不说话了也不活泛了。 就连眼珠子都死呆呆的盯着脚下直发愣。 “你别害怕,六哥又不是老虎。”花七拉着她的宽慰道:“是六哥有些问题想问问你,你只管如实回答就成了。” 顾六爷有问题要问她? 沈巧云颤巍巍的抬起眼睑,朝顾六爷望了望。 瑟缩了一下,浑身都觉得冷的慌。 顾六那么能耐的人,能有什么问题要问她? 黑水寨的事情,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可全都一五一十的跟花七讲清楚了。 既然决定要走出个出路,日后跟黑水寨断的一干二净的,她就没有想过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 他这边,是再也闻不到什么别的有用的东西了。 顾六张了张嘴,三四次也没有开口把事情讲出口来。 把家里面媳妇跟自己闹矛盾的事情说出来,太过羞耻了。他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真心说不出口来。饶是顾六爷老谋深算一个人,脸上也不免有些臊得慌。 花七实在看不下去,抢过话匣子道:“六嫂跟六哥生气了,无缘无故的让人摸不着头脑,你给参谋参谋,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跟自己的媳妇说话,花七自然也就随行了一些,三言两语讲完这些,还自己在一旁碎碎念道:“毕竟你们女人之间是最懂得心意的,针头线脑的事情都能藏在心里面,又自己赌气,又不愿意说出来的。这不就是自相矛盾么?一边想让我们猜的到你们在想什么,一边又一点儿提示也不给。” 科考都会事先给个题目让人有个话匣子呢,这没头没脑的当头棒喝,谁能猜得到? 听完这话,沈巧云整个人都呆住了。 “就这?” 顾六通红着一张脸,点头应下:“就这……还要劳烦弟妹了。” 沈巧云想哈哈大笑,心里面又不敢笑出声来,只得抿嘴道:“这事还得我回头去一趟府上,找六嫂子问问才成。” 云岫的心思,她可猜不出来,这俩傻子与其在这里自己胡思乱想的,还不如直接去找本人问问,来的更快呢。 顾六道:“她不愿意说。” 但凡能问的出来,自己三番两次的追问,李婶也助攻似的旁敲侧击。 云岫不愿开口,谁也没有办法。 沈巧云颔首轻笑:“六哥问不出来的事情,不代表我问不出来。六哥是内人,我是外人,有些话,不能对内人说,但是对外人,却不必隐瞒的,待我明天去府上请示了嫂子,再来告知六哥结果。” 顾六抿尽杯中的最后一口茶水,起身,诚诚恳恳的深施一礼:“那就多谢。” 然后阔步,匆匆回去。 花七在后面看的一愣一愣的,六哥还是头一次行这么大的礼的。 沈巧云也看的目瞪口到,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白白嫩嫩的,比瓷娃娃还要漂亮。 好半晌,才幽幽的扭头朝自家夫君问道:“顾六爷……这是害羞了?”小姑娘声音清冽,离得很近,能闻到一股阵阵的馨香飘来。 花七笑着点头:“应该是害羞了……” 夫妻两个相视,然后哄然一笑。 笑罢,花七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只竹蜻蜓,双手摊开递到沈巧云墨面前:“媳妇,送你的。” 原本花七爷是没有回家带礼物的习惯的,但是沈巧云和云岫不同。 云岫有什么想法总会藏在心里面,暗自揣着,让顾六自己个人去想去猜。 这样虽说是知礼数些,但是夫妻两个之间的小毛病多了,自然会两相生疑。 又不是别人肚子里面的蛔虫,哪能回回都能够猜对猜准的呢。 沈巧云却截然不同。 她有什么想法从来都是大喇喇的表现出来。 甚至都不用花七去发觉,她就头一时间把事情说出来了。 虽然直白了些,但花七这个老夯货,在她的不断地提点下,也渐渐学会了她心里面想要的这些小惊喜小秘密的。 就比如——回家记得送礼物这事。 沈巧云笑眯眯的接过竹蜻蜓,吧唧一口,在花七脸上亲了一下。 花七一把揽过她,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两个人就裹挟着,一起入了卧房…… 这边。 顾六,说完了自己的事情后,逃也是的回了自己府里。 城外的田地都没心思去看了,沈巧云都说能够问清楚云岫的心思,那他作为她的丈夫,有什么话不能跟他说呢? 还没等顾六想清楚这件事情,刚到家门口,就听到‘轰隆’一声,自家府里的西角门子被人从里面撞开了,一个穿着海晏县衙门口统一组织的学堂的服饰的少年,阔步跑出来。 几个人站在一起,其中高个子的是府里门子高老六的儿子阿文,比阿文稍稍矮了半头的是花匠张老黑的小二子小泥鳅。 “二丫!”高老六的儿子阿文一把将粉色小团子紧紧的抱在怀里。 那是他的亲妹子高二丫 高老六的女儿高二丫大半天的又是紧张又是怕,眼泪一直含在眼眶里,多亏了顾家夫人的劝慰才没有滑下来,这会儿瞧见了自家大哥,可算是瞧见了亲人,哇的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 “二丫乖,二丫别哭,来告诉大哥是谁把你自己关在这里的?”阿文一边给高老六的女儿高二丫拭去脸上的眼泪,一边哄着询问肇事者是谁。 一想到是谁把自己关在这里的,高老六的女儿高二丫又是一个委屈“哇!”哭的更大声了,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一边哭一边哽咽的讲出了前因后果。 “是……是……小泥鳅哥哥,我不小心碰倒了小泥鳅哥哥在花园里捉鸟的笼子,小泥鳅哥哥就……就骂我小胖妞,还捏我的脸,我就要去……去跟顾夫人告状,然后……然后小泥鳅哥哥就把府里的别人都给支开了,还把我骗到了这里,是夫人听到我呼救的声音要开门救我,他们不敢不听夫人的话,哇哥哥,我好害怕……” 高二丫抿了抿嘴,想到刚才的事情心里面还是一阵后怕,泪眼婆娑的望着阿文,小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哥哥,我不胖!”然后,又“哇”的一声,边哭边嚎“二丫不胖!……” 见自家宝贝的亲妹子哭的伤心,阿文便先跟站在一旁闭口不言顾六夫人道了个谢:“今日真是多谢夫人了,改日小的一定带着妹子再来府上拜谢。” 然后跟顾六爷打了招呼:“六爷,我们先回去了。” 高家来找姑娘的浩浩汤汤的一行人带着哭的上气接不上下气的高二丫匆匆回去。 抱着自己的这个少年,是高二丫的亲哥哥,虽常常见面却并不太熟络。他不爱说话,总是跟个大人一样板着个脸,高家的几个兄弟都对他心生敬畏。 就连衙门口学里的夫子都说,高家的那小子是个天才。 顾六爷说天才的世界大多是让人无法理解的这句话,她是万分同意的。 每看一次都会让人捧腹大笑的‘孙悟空大战猪八戒’,二丫的哥哥从来都是不笑的。 被姨妈养的猫儿咬了,他也不哭,擦擦手继续面色如常。 爹爹教自己种花,哥哥只是打身边走过看了一眼,就指出了她错误的步骤。 天才,还有点变态。 但是家里面她最爱的就是哥哥了,也常去跟小伙伴们炫耀自己有个哥哥。哥哥比爹爹还要好,会念书,会种花,还给自己买糖葫芦。 高二丫又冷又怕,总归是年纪小,不知道嘀咕了几句什么,高二丫就把小脑袋埋到了自家哥哥的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自打二丫长大以后,阿文就很少抱她了,愣是僵着身子,把怀里的小丫头连抱带托的,交到了她爹爹的怀里。 而这厢,顾六爷书房里面,静水流深四个大字看起来和谐宁静。 秋日里清冷的夕阳薄薄的一层自门外铺来。夕阳下跪着一个小孩子,龆龀之年,缺了一颗门牙正是说话跑风的年纪。 “主子不是我。”缺了颗大门牙的小泥鳅撅着嘴不满的替自己辩解道。 上首坐着的,是换了一身常服。气质温润,虽已到了而立之年却五官俊美。 顾六爷此刻沉着脸,眉宇间肃穆凛然。纵使小泥鳅胆子不小,然而面对这样一个显然不同于平日里和善好脾气的顾六爷,他不敢多看,咽下没说完的话,垂了脑袋。 府里下人的孩子,除了一个在学堂念书的阿文以外,没有不怕顾六爷的。 顾六爷虽然长得好看,眉清目秀,比女孩子还要漂亮,就连府里慈眉善目的夫人,站在六爷面前都要稍逊姿色的。 可是六爷平日也不爱笑,不光不爱笑,还总是板着脸,看起来吓死人了。 “给高木匠搬个椅子。”见高老六怀里的小姑娘双手紧紧的抱着她爹的脖子不撒手,顾六脸色不悦的沉声道。 高老六家这个小姑娘,顾六爷是认识的,高老六疼女儿,高家好几辈子的男丁,好不容易才盼来了这么一个小娇娇,一个宗族的高姓,拢共才这么一个小姑娘,几家子都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高老六平日里来府里干活都会带在身边。平日里见了自己也是落落大方活泼可爱的,这会儿唯唯诺诺依偎在她父亲怀里,那样子一看就是吓坏了。 再想想花匠张老黑家里这个不争气的小泥鳅,顾六爷就头疼。三天两头的闯祸出问题,要不是看在张老黑的份上,要不是看在这小子还算伶俐,云岫又觉得顺眼的份上,才把他留在府里,赏他一口饭吃。 最后一次,这一定是最后一次,明天就教这小坏蛋改过自新。 顾六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媳妇心善造出来的事情,还得自己收拾烂摊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前因后果谁先说?”顾六爷冷声道。 一片哑然无声,小泥鳅跪在那里刚抬头,正碰上他爹张老黑冷漠的神情,里面写满了回头算账四个大字,就默默的蠕了蠕身子,老老实实的跪的端正。 小泥鳅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他爹还有比他爹更害怕的就是顾家的六爷了。 一看到他爹怒目而视,六爷也一脸的不高兴,他就吓得两条腿都软了。 心里面再多的解释都没有了,那高二丫是他关进去的,就是为了报仇,谁让她自己不长眼把自己的鸟笼子给弄坏了? 那可是要留着给夫人抓了鸟儿解闷的。 夫人这些日子闷闷不乐的,小少爷也没有新鲜玩意了,他喜欢夫人,就喜欢看着夫人高高兴兴的。 夫人漂亮的跟仙女一样,只有高高兴兴的,才成呢。 因此旁人没有的胆子在顾家的花园里面下鸟笼子,小泥鳅有。 “求主子为二丫作主。”高老黑冷哼了一声,撇一眼跪在一旁的小泥鳅。 又不念书又不干活的,天天就知道胡混,这么大的人了,不学无术的,以后也没有什么大的出息。 高老黑心里面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性子,所以儿子念书争气,他高兴地不能再很了。 看到小泥鳅这种不学无术,还天天闯祸的混小子,他就来气的很。 这种小子就应该狠狠的打一顿,然后送到书院去,让夫子们好好教教才成。 真是越看心里火气越大,高老黑恨不得此刻上去给这个混小子一个窝心脚。 高二丫在凳子上看着大人们在那里友善沟通,悄悄地抬眼看了看跪在那里的小泥鳅。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有点像上次茶馆听说书的时候,那个骂了自己一句就跑了的少年。不过那天太冷了,她光顾着暖手了,连说书的内容是什么都没仔细听,更顾不上看清楚容貌了。 “主子,我们家二丫才四岁啊,二丫才四岁,那么小的一个小人儿,可怜孤苦伶仃的被关在西角门那里。万幸这是被找到了。要是孩子有个万一!求主子这次一定要严惩!”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高二丫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家里面的人交代了。 他来顾家做活,要是把姑娘搭进去了。 顾家是高门大户的,他没权没势,也未必能够讨个说法出来,他……高老黑想着想着就哭了,五大三粗的汉子,拿衣袖沾了沾眼泪,污污的就哭了出来。 想着自己心肝宝贝揣在心窝上的女儿万一有个什么的,平日沉默寡言的高老黑越想越难受。 “六爷你一定要给臣弟一家,给我们家二丫作主,主持公道啊啊!”高老黑大有一副顾六爷不给个公道,今天他就赖在这里不走了的气势。 “主子,这可是臣这辈子唯一的独苗了啊!”高老黑他女人站在门口也声泪俱下道。 高老黑的女人平日里也是对唯一的嫡女过分疼爱的人,此刻却只能拿余光愤愤的瞪着肇事者,跪在书房外面,等顾六给个公道。 高家和张家原本是姻亲,高老黑的妹子是张家的去世媳妇,也是小泥鳅的亲娘。 后来因为家长里短的,张家媳妇寻了短见。 拢共就这么大的一个海晏县城。 谁还能藏着掖着呢。 消息传回来了高家,两家人扯皮了一些日子,后来因为这事,索性就一刀两断了。 谁也不愿意再搭理谁了。 两家不来往了,连带着这门亲戚也没有多走了。 而是,高老黑的妹子是张家的去世媳妇,虽说这兄妹俩因为隔阂而断了来往,但打断骨头连着筋,高老黑到底还是小泥鳅的亲娘舅。血亲在那里放着呢。 这下可好了,这事说大了就是小孩子失德,放在民间,娘亲舅大,这高老黑可是小泥鳅母族顶大的长辈了。 对长辈大不敬,不管是放哪里都不是顽劣可以一笔带过的。 说小了只是两个个小孩子闹矛盾。被小泥鳅捉弄的这个丫头,一个是亲表妹,小孩子之间哪有大事。关上门来都是家事。既然是家事,那家大人若是太过护短,都是亲戚也不好说的过去。 看着下面下跪着的两个人,顾六爷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好像更疼了。 高家这个嫡女又是九代单传的独苗,一家子的心都放在这小丫头身上了,否则也不会三番两次的跟别人炫耀了。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顾六也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宫里九皇子的事情了。 当初在太和殿里,荣王和卫国公两个人也是这么逼仄着皇上,让处置九皇子呢 街头巷尾都知晓当年风采绝代的郇大才子不仅是个对妻子呵护有加的五好丈夫而且完全没有当代男子的重男轻女恶习,对唯一的独女更是宠爱有加。 卫国公家的大小姐完全是照着他们郇家家主的标准养的。 “阿时,你快起来。”皇上虚抬一手,身边的太监忙上前来搀起荣王。 “之故也起来吧。” 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既然已经查出来这事是老九干的,做哥哥不懂得爱护妹妹,确实是老九的不对。此事朕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跪在地上的九皇子听到父皇要给十四叔一个满意的交代,就知道自己肯定大祸临头。 别个家可能还会看在父皇的面子上对自己这个极为得宠的皇子十二万分的薄面,但是这个十四叔完全不可能给自己留一点点面子的。 平日里就算是父皇的皇命,十四叔不乐意的时候也还要进宫跟父皇争执一番的。 更何况平日里作弄妙妙那个小丫头,十四叔就多次跟父皇告了小黑状,这次要是落在十四叔手里,自己一定凉凉。 不过那个郇家的小丫头什么时候也成了自己的妹妹?上次狩猎,卫国公舍命救自己难道是因为自己是他外甥? 即将大祸临头,九皇子也顾不得提出疑问了。 正当九皇子预感自己大事不妙的时候,突然,太监同传,皇后到。 简直是天籁之音,皇后脚步匆匆的赶到太和殿,请了安就顺手扶起跪在地上的九皇子。 “皇上,夙景毕竟还是个孩子,跪了这么久。也算是惩戒了。回头臣妾一定对他严加管教。”皇后将九皇子护在身后,开口向皇上求情道。 皇后平日里就对九皇子袒护的极,见今日皇后又来为这个不争气的侄子求情,荣王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皇嫂,你平日里就这么惯着他。万一有朝一日这小子铸成大错,连你也护不住呢!”荣王恨铁不成钢道。 “才不会有那一天的!”只见躲在皇后身后的九皇子,探着小脑袋跟荣王分辩道:“我父皇是大陈的天子,这世上就没有我父皇护不住我的事。” 说完就将小脑袋埋到皇后的怀里。童稚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的格外响亮。 再后来,九皇子给了淑妃娘娘。 可是,他总不能把小泥鳅给别人家里面养吧。 扶子文成绩一向是不上不下的,反正永远都比不过自己大哥的优秀,只要不垫底扶二夫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扶子琮却以一分之差在九章算术这门课上没有及格。三夫人家本来就武将出身,加上三夫人脾气,闲着没事打孩子型的。 扶子文给扶子琮出主意。愣是让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了一处老师批改错了的地方。又怕自己去老师不给改,教算术的夫子之前是在郇家做过掌柜的。 就拖着郇洇墨一起去。 正好碰到了九皇子,九皇子以保护表妹的名义,也跟着一起了。一行人浩浩汤汤的进了夫子办公室。 有另一个好哭包。 男版秦妙。也拿着卷子哭。 扶子文小声跟九皇子说,阿景你看,又一个一分之差的。肯定是一个人来老师没给他改。 第二百三十章:成亲了 顾六那边哄媳妇暂且不提,宫里面却已经是在安排废后的事宜了。 一切还是要从九皇子带着郇家姑娘落水说起。 几个小孩子玩的日子久了,自然就熟识。风和丽日的下午,九皇子邀请了郇家姑娘,和荣王府的小郡主,还有几个世家子一起进宫泛舟。 原本小主子们玩闹,宫里面一定会有看守的宫女太监的,更何况是在御花园里面。 自然是不会出什么事情。 可不知道怎么的,就混进去了一个小太监,手底下一滑,把郇家姑娘的船推翻了,九皇子也第一时间跳下了水,把郇家姑娘救了上来,并且亲手抓住了那个下黑手的小太监。 这不抓不要紧,一抓,此人还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认识的。 不是旁人,正是皇后宫里面的传信小太监。 皇后宫里面的不少命令都是他四处跑腿去告知的,不可谓不是皇后娘娘的心腹。 若是旁人抓住了他,还能说是有人要陷害皇后娘娘,但九皇子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儿子。 这事就像是一块扔进了潭面无风的池塘,皇上前脚给郇家小小姐赐了县主的名头,就是有意让郇家和九皇子结个姻亲,这事虽然没有明说出来,可是就连公里面的宫女太监都知道此事的。 皇后后脚让宫里的小太监去对郇家姑娘下死手,不满的岂止是郇家。 皇上当即就把皇后禁足中宫,召集了宗亲大臣,拟旨废后。 没过多久,册封九皇子为太子,立郇家小小姐为东宫太子妃。 圣旨下来,众人一片哗然。 都以为贵妃肚子里面的孩子会成为日后的太子爷,如今贵妃产期将近。 皇上就直接封了太子,明摆着就是断了郇家日后的出路。 可皇上又一手指定了郇家的姑娘为东宫太子妃,算来算去。 最后真正得力,竟然只有淑妃蒋家。 长公主只有一女,入了后宫后还不甚得宠,皇后和贵妃斗的你死他活,最后淑妃的了儿子,儿子还被立为了太子。 三个月后,皇后被废,入太庙静修,次月,自缢而亡。 而最难受的,莫过于九皇子本人了。 作为大陈的皇子,打他一出生他的命运便是被上苍安排好的。一朝生在帝王家终身难做自由人。 小时候他的亲大哥被废了太子之位,立了庸王,送去封地起,他就明白最是无情帝王家。即便是皇上对母后的多年夫妻之情在天下面前终是选择被抛弃的那个。 在这个嗜血的皇宫里要么是心慈手软的死在别人的手中要么就让自己变得冷血无情用自己的实力除掉所有阻碍自己的人。 明显的,皇上选择了后者。 而他,没有得选,只能跟着皇上的选择,做一个被摆布的人。 死很容易但是坚强的活下去却是皇后临终对他的唯一要求。即使再难他也要坚强的走下去。 他要背负着母亲的期望与祝福走向那个终会属于他的位子。 三年后,郇家姑娘及笄。入住东宫。 宫人们欢天喜地的在准备大婚的事宜,而太子爷,一个人独坐在书房,从天明坐到了天黑。 要娶的姑娘,是自己心爱的女子,以后要走的路,是皇上已经安排好的路。 又有长公主这个外戚的帮扶,纵然贵妃生下来的也是个儿子,他这个东宫太子的位子,却是坐的牢固。 记得皇后生前就告诉过他:日后若是要更稳的做好那个位子怕是少不得要交换出自己的婚事若真如此那郇家的女儿倒是第一人选。那郇家姑娘你是见过的也是个世间少有的绝色。 当年的元宵大会上小小年纪素面朝天便将众浩命小姐们比的黯然无光。 皇后能在临终前说出那样的话,那就不可能会对郇家姑娘下了毒手的。 就连他自己心里面都清楚的知道,贵妃做不了主,淑妃也做不了,杀了皇后的,除了皇上,没有人能下得了这个决定。 现在想起皇后在提起卫国公夫人时眼底闪过的那丝忧伤终是对那卫国公夫人的羡慕之情了。 卫国公一生只娶一人卫国公夫人病逝后卫国公便将所有的心思放在了女儿身上。见惯了皇上的三宫六院他真是想象不出一个男人终生只为一娇人那会是怎样的生活。 皇后看不起郇家,但是卫国公家的婚事,却是皇后羡慕了一辈子的。 而今皇上有意将卫国公划为他用。不管是出自他他的希望也好亦是对皇后的愧疚也罢。卫国公成为他的人他势在必得。 他忽然记起,冷宫那次,并不是他第一次看到郇家的那个小丫头。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呢?大概在她刚过继到郇家吧。 那个时候,皇上已经有意让两家结亲了。 和别的官宦人家有所不同的是卫国公府没有那雍容的金银器物的装饰一草一木都显示出小桥流水的素雅气息。 卫国公府的见到的卫国公少了朝堂的那身正经的官服一身白月素衫下的卫国公喝着一草一木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仙风道骨。 这样的一个人他的妻子要有多么的出色才可以让他只为伊人一倾颜呢? 原以为她会像一般女子那样胆小的低下头亦或是被卫国公宠的无法无天的一脸骄横。谁料她竟也在打量着众人只是一晃眼的一瞬间他便明白了为何卫国公会对她如此珍惜。 想她年纪十岁便已是出众佳色了长大以后怕是当年不知迷倒了多少人的心了吧。 皇上唤她到身边玩笑似的向她问道:若琳这是朕的儿子今天把他送给你好么? 他在心中猜想了无数种她可能有的反应:傻傻的接受高兴的拍手胆怯的问卫国公的意见亦或是哭闹的拒绝。 谁料她竟嫣然一笑巧妙的回话道:以后的事情自然是以后再说了,定下来的这么早,万一日后有什么变故怎么办? 这个回答令他大惊皇上也是愣了一下恐怕这是皇上第一次听到有人向他要这样的赏赐 再过一个月就是他和太子的大婚之日了。 只是凭她的了解他当年的那场事故对他而言怕是有着不小的影响吧。 皇后自缢,他踩着母亲的尸骨,做了太子。 这若是一桩生意,那绝对不是亏本买卖,可惜,这事一段亲情。 商人就是这样为了自己所求的利益任何东西都可以作为代价。 那时的他或许还是不成熟吧这么多年了。他已经不再自大认为自己可以反抗命运。 现在他是会认真的生活着并努力的做些什么但那只是对未来的向往与期望罢了。 就像在意外中上天让他来到这里一样。说他随遇而安也好说他胆小怕事也罢。无论到了什么样的环境里只要努力地去适应就好了。 他不后悔当初。而且对于现在的这个身体和身份他也是很满意的。 他也是宠爱有加的他会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去满足他的要求——无论是有理的还是无理的。 他虽然没有之前见面的时候那么健谈了,像是藏着了什么大的秘密,但是谁又能没有过去呢? 硬生生的揭开一个人不愿为他人所知的过去是对那人最残忍的行刑。他不会为了他那可有可无的好奇心而让那些爱他的人受伤的。 郇家跟皇家的联姻,贵妃娘娘说,是为了郇家日后好,她作为郇家的姑娘,为了家族,别说是嫁给太子,就是做妾也是她应该尽到的责任。 一切幸福对她而言才只是刚刚拥有所以害怕失去。 因此一个月以后的大婚不会是他幸福的结束只会是他的幸福的一个延续。 入了夜色,东宫出来了两个人影。 一路去了热闹的祥云大街的尽头便是京城的烟花胜地——品花阁。 他一身男装和青松一起朝祥云深处的万花丛中走去。 公子您真的要进去?青松在临近目的地前再次向他确认道。 当然了若是今天不进去今后怕是再也到不了这种地方了。废话他自己的东西干嘛不能进去呀奈于周围有多方人士跟随左右他只得在心里向青松白眼。 可是公子如果老爷发现定会责罚公子的。 呀别婆婆妈妈的。若是爹爹发现责怪与你他替你担了便是。他一把拉起青松边走嘴中还不停地嘟哝着:你怕早已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了许你们来就不准他来这里看热闹呀 刚到品花阁门前便有花娘将他们迎了进去。 哟小公子您来了 进了里面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没人在四周参观自己了。他打量了四周一眼凌紫果然将他的设计图弄得有模有样的看这屋里的摆放格局和他所绘的虽不是完全一样但也十有八九了。 那花娘见他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忙向他问道:小公子怕是第一次来他们品花阁吧那奴才给公子讲一讲可使得? 可以以客人的身份来参观自己的产业员工用专业术语来讲这叫微服私访他止住了青松欲打断她的行为挑眉示意那花娘继续讲。 得到他的示意那花娘倒也大方:公子有所不知他们品花阁有别于别的楼纺之地。他们这里的姑娘分为三种有卖身不卖艺的有卖艺不卖身的也有身艺兼可的。但凡你可以有一技之长便可以留在这里。所以一会儿若是姑娘不愿留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凌紫倒是把她们训练得很是圆滑。你们这里最好的姑娘是那个? 他们这里最好的姑娘便是他们的八朵金花了公子请往墙上看他顺着她的示意朝侧墙看去偌大的墙壁上用红纸写了阁里的简介以及有头脸的姑娘的工作和身价。 对于这个创想他是很满意的虽然是没有现代的图表那么方便但是适当的地方自是用适当的方法。要真的写的和履历表那么详细贴在这里也自是没用倒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红纸。家大业大还是节省最大呀。 见他盯着墙上的东西一直看那话娘恐是以为他看不懂就继续解讲解道:公子不知他们品花阁的八朵金花在京城都是有赫赫名的。她们分别是:芙蓉合欢木槿杜鹃金桂水仙百合八位姑娘。又有人们根据诸位姑娘的特色称她们为:芙蓉锦瑟合欢一弦木槿蹁跹杜鹃啼血金桂环月含笑暖日水仙可宜百合当赏。公子弱势征得姑娘们的同意也可以 好了带他去见你们的紫管事吧。看了这么久那些回去报信的人怕是也快给他们的主子回完了话所以他也该去办正事了要是等他们的主子再弄出什么花招他也好去应付。 见了青松的蝴蝶令那花娘硬生生地将未出口的回绝的话给咽了下去。忙向他请了罪。便带他向内院走去。 除了方才的那一辞罪外那花娘没有分号表现出恐惧与不安。很好看来凌紫将她们培养的都很好。任何时候都不显山露水这就是他品花阁的风格。 在曲曲折折的回环之后终于到了凌紫所在的东厢房。那花娘就此止步。 主子阁里的规矩:除了紫管事自己出来否则他们底下的花娘是不得进东院的大门的。还请主子自行前往。进了院里自有人带主子您到紫管事那里小的先行告退。那花娘立在东院的门外恭敬地说道。 他点头示意她下去。不多时便跟着东院的管家——凌澈到了凌紫的书房门前。两个暗夜的人一身小厮打扮守在门前。见了他们三个躬身请安道:属下见过主子。 他笑着点头。凌澈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你们到外面守着主子和紫管事有话要说。吩咐完便也自他们眼前消失。 这个凌澈比青松还郁闷呢真不知道凌紫那么活泼的人怎么受得了他了竟然还找他当管家。 他和青松推门进去。房内只有凌紫一人在书桌前打着算盘。 主子您终于舍得来看看紫儿了。还没放下手中的笔凌紫便抱怨起他的罪行。 哪有若琳可是时时刻刻都惦念着紫儿的。他绕过高高的账簿走到依旧在辛苦耕耘的凌紫面前吧唧的亲了一口。爬到她的腿上怎么这么多账簿呀能看完么? 可不是么谁让咱们品花阁的生意越做越大。凌紫放下手中的笔趴在他小小的肩头叙叙的向他说道柳总管前几个月又让人以阁里一些姑娘的名号在各地又开了十多家分阁只是让姑娘们定期去露个脸。利润是很大可就苦了紫儿他喽。凌紫放下手中的笔楚楚可怜的向他抱怨无痕的过错。 那他改明儿替你好好收拾一下无痕好不好?顺便提醒一下是谁在背后他挑眉问道。 不好主子要是给柳总管说了紫儿恐怕是按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听到他的话凌紫哭丧着脸求道。 逗你呢。瞧你那害怕的样子真不知道无痕平日里都怎么待你们的听到他怎么一个个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凌紫嘟着嘴也不答话。恐是怕自己说了什么话给来无影去无踪的老猫听到就该求天不应求地不灵了。 他随手拿起一本账簿翻了几页这账簿上记得全是密密麻麻的汉字叙述看起来很是用眼。倒是让他想起了以前看的财务报表。自古商场随游戏规则不同但终是换汤不换药的。 于是制作财务报表的方法详尽的给凌紫讲述了一遍。 听了他的法子领子连夸方便。 他回以微笑。然后正色道:好了带他去见见她吧。 主子请跟紫儿到这边来。见他们站在房间的中心凌紫提醒道。 他和青松依言后退。等他们两个离了书房的中心凌紫便走到书桌旁轻轻转动桌旁的那盆蝴蝶兰。 随着花盆的转动方才他们站的那个地方的方砖渐渐出现裂缝然后有六块方砖自中线处向内层层折下。不多时屋内便又一洞天了。 这恐怕不是你想出的主意吧这么精巧的设计究竟是请的哪家能工巧匠做的?看到屋内巧妙的实际他问道。 当然了这可是凌澈想的这机关也是他做的。凌紫自豪的回答道。 怪不得呢他说你这么活泼个人怎么会找那么个闷葫芦来做你的管家原来到捡到了宝不过他家青松也不比他差等下让他给他那里设计个密室。回头叫青松帮他做了。 是。 青松他们下去吧。 青松抱着他飞身跃下。凌紫也跟着下来。待他们都下来后那六块方砖又径自和上。 密室内俨然是暗夜的大牢阴暗的死亡气息点点凝集在空气中。让他不皱起了眉。这样的环境即便是暗夜的人时日久了也会生病的。 还没容他将这密室打量完无痕便领着几个暗夜的甲级杀手来见他。 对于为什么无痕会在这里他不感到奇怪。毕竟这里关的不仅是品花阁的人。方才凌紫对他抱怨的话以他的功夫怕是听得一清二楚吧。呵呵凌紫该倒霉了。 无痕见过主子。无痕到他面前毕恭毕敬的行礼。这么正经怕是要告诉这暗室的人暗夜的正经主子来了。 对于这些他倒是从不介意。反正暗夜的大总管听命于他那其他的人只要听大总管的命令他便照样能办成事。商人追求的只是结果。 令青松带无痕下去休息顺便找那个天才建筑师凌澈。学习学习。他便和凌紫一起去会一会那个不幸的猎物。 打开沉重的大铁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副嵌在墙上的钢铁架子猎物像腊一样被挂在了墙上。 披头散发脸上被打的林林伤口依旧有丝丝娇艳的鲜血细细的渗出像一幅用马血绘出的泼墨画。脖子和四肢上都有手腕那般粗细的铁环锢着整个人呈大字状的贴在那里 猎物的面前是一烧得火红的炭盆梅花般娇艳的铁烙子在火焰中有着娇羞的绯红。 这场景若是寻常女子怕是见了就会晕倒的。而他的猎物却依旧得坚强如初不知道是她的主子让她忠心耿耿还是他的主子会比暗夜更可怕。 他伴随着世人的羡慕爹爹的忧心皇上的别有用心中完成了属于他的册妃大典。他站在大殿的中央抬首那是他的父亲俯身那是他们的未来。在这场举世华丽的婚礼后他成了肇文泽的妻子——秦明的太子妃。 整个皇宫喜灯笼照宾客满朋。因为是皇家也就没有人敢来闹洞房。可是敬酒时免不了的。 对于太子会醉醺醺地回到他们的喜房他倒是不太在意。 在众人的帮助下喝过合欢酒略微梳洗后他便遣退了众人。反正皇上说要到他十五岁以后再圆房的。而他醉酒而归也少了很多尴尬。 翻了他的身将他的脸面向外他便侧身向内而卧。不多时感到有热乎乎的东西放在他的腰上。低头看去竟是他的手。 他轻轻地将其拿走还没睡着就又放到了他的腰上重复了七八次无果他便也由得他了。反正他才十岁又不是什么玲珑身段当是美男爹爹抱着他就好。想到这里他便不由得往他怀里拱了拱。 说真的这时他就发现了男女的差别。已是深秋他每每到了晚上就感到双脚冰冷。他却浑身火热像个大火炉似的。 感到他冰冷的双脚向他曾去他也不躲倒像是热急的人找到了冰块似的。将他搂得更紧了。 他想其实嫁人也不是没有好处的最起码有时不用自己暖脚了。看着身边免费的大火炉。很好依旧沉睡如泥等明天早上他比他先起就好了。他也昏昏沉沉的在火炉怀里睡去。 感到怀里的人儿气息渐渐平稳后男子睁开了假寐的双眸。细细地看着怀中的像小猫一样蜷在自己怀里的小女人。宠溺的咧了嘴。 轻轻在她额上附了一吻为她磨平眉间的微皱将她微凉的双手置于自己的胸前。 抱着她的感觉真好。从今晚开始她就是他的太子妃了。是他今生唯一的妻。 他会像她祖父一样的宠她爱她的。他要她永远活在快乐与幸福的生活中。这是他的誓言。也是是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愿望。今天终于梦想成真了。 朝桌上空打一掌熄灭了屋内通红的烛光。他知道有光时她极易浅眠。 他幸福的一笑紧紧地搂着她。甜甜的感觉飘荡在空气中也在他的怀中他的心中。原来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即便是什么也不做也会感到幸福的。他想:今后有她在身边这种幸福会更多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先发制人 东宫大婚已有三个月了期间,除了大婚当日和头三的归省郇家姑娘便一直呆在东宫里。 反正这东宫宫很大,除了太子她在这里便是老大,偏她又是个为所欲为的性子。 而太子每日忙的不可开交早朝要上奏折要批人际关系要处理,手头势力要拉拢,皇上那里也要好生的表现。 今天是腊月初八日子越往年底走天冷的越来厉害。 早上太子刚一离开被窝就感到有身边发冷。郇洇墨紧紧地将脑袋往里缩了缩,他看到了无奈的一笑起身离去。 讨厌大冬天的也不让人家睡个好觉今晚一定抱个暖烘烘的小猫进被窝,郇洇墨在心中暗想。 不料他竟又折了回来。只着中衣的拱到被窝里搂着她。 经过这几个月的同床共枕郇洇墨发现这个‘活暖炉’其实很要好用的。也不挣扎往他怀里又拱了拱继续睡她的懒觉。 等她要起床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穿好衣服去不见‘暖炉’的身影,该不会是现在才去上朝吧。 有宫女来报:“启禀娘娘太子让小的来传话说是等娘娘梳洗完毕就请娘娘到内堂用膳。” “这么冷的天干嘛不在屋里吃呢?非要去内堂?” “回娘娘的话太子说请娘娘务必去有惊喜在内堂等着娘娘的。” 郇洇墨愤愤不平的赶到了内堂,远远地就听到有两个男人在笑着谈话。一个就是太子另一个声音听着更为熟悉。 “哥哥?!”郇洇墨笑着跑进屋。闻声起身的卓家少爷忙到门前一把将她抱起。 “阿妹,想哥哥没?” “想!”郇洇墨拦着他的胳膊撒娇。 郇家对她再好,她心里面,这个一母同袍的孪生哥哥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真的?既然阿妹那么的想,干嘛不回去看看祖母大家呢?”卓家少爷妖孽的问道。 “……这个。” 当初她被过继给郇家的时候,可是有白纸黑字的写了,日后她与卓家,老死不相往来的。 祖母收了郇家的银子,白纸黑字的写的清楚,如今又来问为何? 感到形势不对郇洇墨马上转移话题:“哥哥用膳了么?” “是呀,大哥还没用早膳呢,不如用过早膳再和浓浓闲叙家常可好?”一旁的太子也帮忙说话。 “好呀”卓家少爷又拿眼神觑了一眼一旁的太子,幽幽的道:“怪不得太子要人跟皇上请修呢。” “请修?请什么修?”吃着甜甜的腊八粥郇洇墨随口问道。 “请修一个月不上早朝。”卓家少爷阴柔的笑道。 “哦?理由。”郇洇墨大方的吃着太子喂得开胃小菜无视卓家少爷暧昧的眼神。 “太子妃身体虚弱体寒过虚因而请旨月余不上早朝恐将病气传给皇上。我来望京城头一件新闻,就是听到这个消息。才来看看妹妹的病情如何的,谁料,竟是虚惊一场。” “真是个糟糕透了的理由。”郇洇墨脸色微红,故作镇定道。 “哪里糟糕?”正在一旁吃饭的太子爷笑着问道。 脸红的某人白了他一眼:“敢咒我有病。” 卓家世子在一旁看着两个人的互动,自顾在一旁抿嘴笑。 自己这个一母同袍的妹子,郇家的本事学了几分不知道,但是太子这里的手段,倒是十成十了。 用过饭,郇洇墨乖乖回房午睡,留下两个男人在那里商讨所谓的国家大事。 旁边没了太子,被窝冷的厉害,地龙都暖不热,郇洇墨只得叫人抱了宠物猫。 等她睡醒,到宴会已是快要开酒了。 本要早去早完事,又想起早来晚不到散会的时候谁也不能提前离席既然如此晚到一会也省事。 谁知刚一到设宴的前殿便有太监吆喝似的喊道:“太子、太子妃到。” 来得这么晚,被他那么的一叫众人的目光全聚过来了。 “臣(弟、妾)给太子请安给太子妃请安。”早早就到了的众人,跪下请安 “恩都起来吧。”太子笑容满面的看了一眼跪着的众人。拉了她的手阔步走在前头。其余的的人也安名分跟了进来。 郇洇墨是头一次参加这种正式的皇家宴席,心道原来众人要等太子来了之后才可以进殿的。怪不得太子那么的拿乔来晚了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浓浓父皇叫你过去呢“。” 听到太子在的声音,她忙回神起身朝上殿走去。 “儿臣见过父皇给贵妃娘娘请安。” “浓浓不必多礼过来和本宫说会儿话。·” 她依命坐到贵妃边太子在下面笑着看她。 贵妃是她的本家姑奶奶,自然说话是偏向她的,皇后没了,皇上却没有另立皇后,而是借着贵妃有孕的由头,让淑妃执掌了宫中事宜。 淑妃膝下又有一个台子,这下次,贵妃娘娘就处处与淑妃不对付了。 跟她交代起来悄悄话,也不避着人:“夫妻两个走到一起,难免有些磕磕碰碰的。台子的脾气本宫是知道的。要是他说了什么让你不受用的活,或做了什么不受用的事。你能担待了就担待,要是气不过就来找父皇母妃给你撑腰。” 这话说的就像一个希望儿子得到幸福的母亲。只是,太子如今的正经母亲,淑妃娘娘还端端正正的坐在一旁呢。 “母妃说哪里去了,太子对我很好的。” “本宫知道。这宫中上下都说:太子对太子妃可是宠爱之极呀!前几病了太子竟然请修,太子自参政来,请修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愿为你如此可见你在他心中自是不同。” 贵妃娘娘话里加强带刺的,即便是自己的本家子孙,能够拿出来打压太子的,她也不遗余力。 “其实每一个为人父母都是很爱自己的孩子,但是出于一种长辈的尊严,又都和自己的孩子很生疏。娘娘关怀太子,真是让人动容。” 这话是给皇上说的,贵妃硬要拉太子背负一个贪图美色的罪名。 只有皇上开口,她才能摆脱当下困境。 “浓浓竟能体会到朕的心声。” “也是听她爹爹说的。” “哦?” 皇上诧异,那郇家世子是个不问世事的书呆子,还能说出什么来? “爹爹说:父待子严中有慈慈中有责。严外慈内责重慈轻。所以即便父亲再爱自己的孩子也都会将责任放置于前的因此才有严父慈母这样的说法不过,爹爹还说了……” “还说了什么?”皇上追问道。 “爹爹还说——他不会做一个严父的,因为那样太辛苦了。一味的压抑自己心中的爱,不但会内伤还会伤害自己的孩子。那样明智的人自己做不到,也不愿做。他会只给她慈父那一面至于严父就叫别人去做就够了。” 听过她的话皇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目光在太子身上徘徊,最后落在了贵妃身上。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她是这宫里多年不倒的一棵树,坐落在这红砖绿瓦的大殿之中。 多年的岁月在她曾经稚嫩的面庞上镌刻了过往。 妃子们来往更替,那些喜上眉角,笑逐颜开的女人们,一个又一个的做上这宫里的女主人,然后一个又一个的消失在世上。皇后走了,下一个,也该轮到她了。 贵妃放下手中的酒杯,迎上皇上的眼神。 不悲不怯。 回去后,她就立刻写了两封书信,一封送去了关外,给花七。一封送到了扶家。 她不是傻子,能住进这璃宫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头脑简单的。 宫墙高深,天真幼稚的女子都化作幻影,消失在这璃宫尽处的黑暗之中,也消失在那金龙宝座,挥指天下的男人心中。 千年的一幕一幕,千年的周而复始。 那些女人都只欣赏于天子恩宠的蜜饯之中万般算尽却独独忽略了伴君如伴虎的亘古真理。 聪明的女人多烦的一个错误,就是——她们往往会因为自己的智慧而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身份就会自负。 自负的女人是不会得到那个位子上的男人的喜欢的。 因为他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少了你一个,下一个便迫不及待地补上来。 语气日复一日地梳洗着自己的佳颜红装,得到的却是帝王的新欢旧妾的绵绵无期。 倒不如把机会和手段都抓在自己的手里。 皇上对她动了杀心,那她……就得先发制人。 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她的笑是化不尽的胭脂毒药,却给人以水般的清澈。 刚进宫的贵妃如同一块未曾沾染人世的璞玉。 像所有曾在这璃宫里呆过的女人一样,贵妃也曾深爱过她的夫君——一个万人之上的男人。 郇贵妃会用天真的眸子仰望她的男人。她眼底的纯洁仿佛清晨里的露珠那般的晶莹剔透。 她怀中的男人是这天下的天,更是她的天。 他若在,她便喜于眉梢,小鹿一样为他捧上一盏茶。或是茉莉,或为夜间新采的竹叶。 如果,那时,贵妃可以像那些人一样,懂得一点点的手段也好,只消一点点的手段。那么,那些童话的泡沫,就不会变成泡沫的童话。或许,再久一点,便可化为清晰的现实。 ‘如果’终究是‘如果’,失去了‘如果’二字,那么,一切也都将会重新再来吧。 从头再来的他们,能在灯火阑珊处,蓦然回首的机会,又有多大呢? 没有如果。 她恨那个男人的不守信用,更恨自己的天真可欺。 贵妃是幸福的,因为她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爹爹。最起码,在当时的她的眼中,的确如此。 郇家放弃了世家权利,甘心做皇上的钱袋子,士农工商,百年世家,正业却做着最不入流的行当。 郇家为了她,已经不要脸面了。 纵是一场恩爱夫妻放到这无情帝王家。 也只是表面风光罢了。 那些隐隐于世的,则是千方百计的尔虞她诈与阴险毒辣。或许那个前一秒还在口口声声说爱你的人,下一秒,便可以在一旁,冷笑的看着你死在他的面前。利益可以让人改变的太多了。 很长一段时间,那个曾经和贵妃在这璃宫花前月下,饮酒许诺的男人,没有再来过。 怕是他早已忘却了,这凉月浸人的璃宫之中,还住着一个被他深深伤害过的女人吧。 若是没有忘,那他定是不敢来了吧。 他会害怕那双曾经像小鹿一样天真的双眸之中,透露出的愤恨么?还是红纱帐,温柔乡,美人肩头暖人心? 秋的气息卷走了一个夏天的杂乱无章的思绪。 当凛冽的北风,自她耳边呼啸而过以后。纷纷扬扬的大雪便掩盖了仅有的,余香袅袅的深秋栀子花的残味。 被掩埋的,也有自她身上飘下,沉了一秋的黄叶,以及贵妃碎了一地的泡沫。 弃妃不一定都要生活在冷宫。没有那么多的叫“冷宫”的地方来用以关那些皇帝不要的女人们。 没有了帝爱,便是身在金屋,亦是身在冷宫。 没有人会来嘘寒问暖,没有人会来阿谀奉承,甚至连这一地的落叶,也不会再有人来扫。 在那个无人知晓的夜里,贵妃一个人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声音,撕破了这璃宫残夜的寂静,亦是撕破了那些痛苦的过往和柔弱。 那晚,贵妃讲了好多话。讲她早走的娘亲,以及疼她入骨的爹爹。讲那个当年许诺,要娶她为妻的邻家小哥哥。 讲她家院落中,那棵会在风起纸鸢三月间的日子里散下满天花雨的梨树,和那秋日里,结下的,金澄澄,甜溢沁人的香梨。 三月暖风袭人醉,梨花欲语寂人肠。 梨树下,花雨中。少年温文如玉的吐出口中的字。 看着那个心仪的女孩儿,强颜欢笑的坐进了那架鹅黄锦缎细软轿。 暖风拂面拭人泪,化不尽的,却是浓浓的伤心肠。然后汇聚成滴,落在伤心的白纸上,打出清晰的印记。那会是他今生的伤疤,一世的痛。 在尖鸭嗓子般的太监一声“起轿”后,那个女孩儿,成了那个人的小妾。 没有八抬大轿,没有风光大嫁。 甚至连寻常姑娘家该有的礼节仪式都没有。只是因为那人是这天下的天。 而他,只能在这梨树下站着,看着心中唯一的美好,在黑暗中坠入那个叫皇宫的牢笼。 当年那个曾许诺贵妃“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五百年日晒。”的男人,终是没有负了自己的偌言。或者,是他只不辜负对贵妃许下的诺言而已。 那年的承诺依旧是承诺,眼前的贵妃,却已不是听到承诺的那个贵妃了。 隐阴谋在承诺与仇恨之中,自这璃宫的一角冉冉升起,汇聚。 三个月后,贵妃复宠了。郇家虽入了世家末流,可以扶家为首的世家贵族,力保贵妃,即便是尊贵如皇上,世家的话,他也不得不听。 这璃宫上下,一片喜意。那个曾有一段时间销声匿迹的男人,又恢复了三不五时的光顾璃宫。 如今的璃宫早已凄凉不复。至于皇上,至今还依旧陷入在青梅竹马和好如初的喜悦之中吧。 如果可能,也许一直到离开这个世界,这个男人恐怕也不可能知道。 他醉酒后被酒精挖出的,那个埋在记忆深处的那个女子。在他的手栏上她的腰的刹那,眼底的那丝深恶痛绝的寒意。 在众人都被喝退的瞬间,前一秒还醉的不醒人事的男人,便因为那来自颈间的一记重力而轰然倒地。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人瞠目结舌。那个昔日高高在上的大陈皇帝,此时已是一堆碎泥般的被滚落在地。 而软踏上则是凌乱的衣服。男人的长袍和女人的亵衣。 床上的两个人,翻云弄雨,香汗淋漓,娇河蟹喘不止…… 那个赤.身.裸.体坐在男人身上的女子竟然是——贵妃!! 她身下的男子,是那年梨花雨纷飞,纷飞了天真,纷飞了淳朴,纷飞了那佳颜如花的女子,纷飞了那年郇府花开正好的美丽。 这个名满天下的扶家大公子,也在那场粉红的朦胧之中,纷飞了少年的稚气和怯懦,成了一个可以为她顶天立地的男人。 而他所做的一切付出,怕都是为了眼前这个正骑在他身上的女子吧。 能让一个女人高高在上的人,除了当年深爱女帝的‘仁德’皇后外,他是唯一的一个。也会是最辛苦的一个。 因为爱上了这个女人,他会很辛苦的,辛苦到心甘情愿。 纵是相似经年,却早已物是人非了。 如同眼前这又一次笼罩天空的夜幕。 月色,愈圆愈缺。只是贵妃,一直没有行动。不禁令人纳了闷。 曾经那个纯洁的女子,早已在第一场冬雪来临之际,就彻底的随风而逝。飘散在了那年周天寒车的空气之中。 现在的贵妃是是一个会用她的聪明才智与心狠手辣,去保护该属于她的一切所属品的人。 除了郇家,她还有儿子。十二皇子还小,就算是不为了自己,十二皇子也要惦记着那皇位呢。 后宫的女人分两种。 一种是像春蚕一样。吃,睡,然后一件又一件的换着华丽的衣服,最后作茧自缚地将自己的一生埋没。 另一种则是不安于埋没,却又得不到帝爱的女人。她们唯一的事情,且将之作为人生的终生奋斗目标的,就是争风吃醋。 前一种女人是可怜的。 后一种女人,大多都是可恨的。因为妒忌可以让鲜红的心脏变得肮脏,丑陋,残破。 至于贵妃是哪一种呢?贵妃呀,哪一种也不是。 因为,后宫的女人,一旦有了智慧。有了思想,有了能力。她便不会只一心一意地伏在一个男人身上。更不会再心甘情愿的做他众多女人之一。 宴席结束,贵妃换下睡衣,着一身白色束腰长衫,在袖口与衣摆下端之处,点染着几滴隐隐的蓝色小花。虽没有锦缎繁饰,却也是做工精巧得体。. 束腰长衫,是一种对身材要求极为严格的服饰。身形好的女人,穿上则会愈加显现出较好的身段。 倘若身形不好,像贵妃,生产后才过不久,身材还未恢复。只会显得束腰之处圆浑粗壮。整个衣型便整体映衬的人宽得七分。 再加上因为产后,而些许泛黑的皮肤。配上如雪的白色。贵妃整个人看起来又圆又黑,难看至极。 贵妃嘴角轻扬,眸底闪过一丝光亮。 为贵妃更衣的一等宫女睡鹤,看着面前的主子这一身打扮,双眉不禁的微微一颦。 “睡鹤,本宫美么?” 贵妃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笑着问道。 看到睡鹤皱眉,又笑道:“和你以前的主子相比,如何?实话实说,本宫不会怪你的。” 睡鹤跪下,先请了罪。 方开口回话道“娘娘自是很美,只是,万事皆是三分衣裳七分美,娘娘身上的这件白衫,往日里自是与娘娘再适合不过的了,然再加上小皇子的话,今天到时将娘娘给...丑化了。” “丑化了?”贵妃笑了出声,抬手示意睡鹤起来。道“丑化了好呀,反正已经丑到了这般,那再丑也无妨了。” 贵妃径自走到梳妆台前,自琉了金的犀扄中拿出木梳,将头上绑着的发散开。然后对一旁的睡鹤说“给本宫画上最艳的妆。” 睡鹤接过主子手中的檀木细梳,为主子做髻,听到主子要最艳的妆,便不解的开口:“睡鹤想,主子这白衫还是配上淡妆的好。不如睡鹤给主子盘个蝴蝶髻吧。” 贵妃拿过梳子,随意的往地上一扔,半扬嘴角的看着早已吓得跪在底商得水合。半晌,也不出一个字。 睡鹤见主子竟不作声,顿时也没了主意。方才自己讲了那么多话,究竟是哪句,得罪了主子,她也是不知道呀。 只是在那里一个劲的磕头认罪:“草右知道错了,请主子责罚。” “草右?”贵妃柳眉微扬。 问道:“本宫怎么就不记得她这璃宫里有一个叫草右的宫女?! 而且,这宫里也没有你口中的主子,能在这宫里呆得,除了皇上,娘娘,也就只剩下宫女.太监了。 本宫想知道,这四种人里面,哪个是你口中的主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陌生的男子 听出主子不愿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睡鹤便恍然明白了主子的意图。 慌忙不住的磕头,口中念念有词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呀!奴婢招!奴婢招!奴婢什么都招!求娘娘放过她家主子吧!求娘娘开恩!千万别把这事告诉皇上!” 见睡鹤认了罪,贵妃娘娘提高了语调:“任你主子是谁也不行!来人!把她拉下去,等皇上来了处置。” 睡鹤眸底冷光一闪,自袖中亮出一把匕首,朝贵妃娘娘腰间擦去。 可惜,天命不顺。自己一不小心,踩到了那把方才被贵妃娘娘置在地上的那把木梳。脚下一滑,倾身倒地。 恰在此时,侍卫带刀而入,看到贵妃娘娘被一奴婢刺伤,而那奴婢却踩到木梳又撞到椅子脚上,虽已得手,但但自个儿也头冒鲜血的晕了过去。 受伤的贵妃娘娘爷晕了过去,幸而倒在了那宫女,哦不,是那刺客的身上。 因为贵妃娘娘身份尊贵,众人不敢大意,在一旁大宫女栖鸦的提醒下,有机灵的太监,忙到朝堂传了话,叫了太医。 当皇上自朝堂感到璃宫时,看到的就是,一群宫女太监跑前跑后的,往住房门口送着干净的帕子和热水。一群太医则是手足无措的急得跺脚。 皇上一个窝心脚踹向进门的一个太监。“哗”的一声,水洒了一地。 众人见皇上来了,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跪‘万岁’。 静下来的屋子,里屋贵妃娘娘的哀痛声清晰的传出,还有栖鸦哭泣和颤抖的声音。 “娘娘,您......忍着点......会没事的......皇上马上就来......” 听到里面的声音,皇上的怒火又添了七分。咆哮的大吼“你们这群庸医!养你们干什么!还不快给朕去治!治不好,你们都去死!” 跪着的一群人中,一个胡子头发都是花白的一大把的老太医,颤巍巍地跪着向前撮了撮,用更加颤巍巍的苍老的声音,回话:“皇上息怒。不是臣等不给娘娘医治。而是娘娘伤到的乃为腰腹之处,臣等不敢治也不能治呀。” 皇上沉思了一下。马上命令道:“去请卓神医!!” 得亏卓家大夫前些日子从背面回来了。 他是有意要杀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必须死,可不能是这个死法。 卓家,郇家,还有扶家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呢!贵妃娘娘就算是死,也得悄无声息的,死的神不知鬼不觉才成。 他敛了敛心神,又大脚一踹,讲一个吓得发抖的年轻太医,踹倒在地。 “滚!凡是帮不上忙的,不会治的,都给朕滚出去!别呆在这儿碍事!让朕看着心烦!” 说完,也不看跪了一地的碍事人,便径自向里屋走去。 跟在皇上身边的小太监,慌得跟小狗似的追了上去。劝道:“皇上,这病房阴气重,况且贵妃娘娘还伤到的是......” 皇上猩红着眼,看着他。 那太监自是知趣的打住了。 却料,门外有太监高报:“淑妃娘娘到!...容妃娘娘到!...伏妃娘娘到!...李妃娘娘到!...” 声音高调有力,好像是来者有意要屋里人听到似的。 皇上抬眼,盯着门外入口处。 便见一群嫣红柳绿的女人,带着各色各样的,一身浓得呛人的胭脂味。昂首挺胸,怀着鄙视的神情,被一大群宫女太监扶了进来。 没有见到想象之中的出门迎接,淑妃身边的一个宫女便骂斥道:“大胆宫婢,淑妃娘娘驾到,竟然敢怠慢不迎!该当何罪!” 屋里的皇上冷哼一声,示意屋里的人不要讲话。 见依旧无人出来相迎,又一个女人开了口:“姐姐您别生气呀,有些人呀,就是高傲的犯贱。 不就是生了个孩子么,谁知道她肚子里爬出来那孩子是不是皇上的种。 妹妹听说呀,他们郇家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就连那个女人的母亲,在嫁进郇家之前,也早已是身为人妇了。有其母可是必有其女呀!照妹妹她说呀......” 皇上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了。眼底的寒意也越来越浓了。听见那个人提到贵妃娘娘的母亲,他终是忍不住,冷下了脸。 那群女人终于进了主厅,未来得及发作,便一眼就对上了,面旁铁青,双眼殷红,眸底泛着冷冷杀气的,他们共同的夫君——皇帝陛下。 “皇......皇......皇上......。” 方才还满面春风一得意的一群妃子娘娘们,被淑妃娘娘这声发颤的的‘皇上’给叫得目瞪口呆。 一群让人眼花缭乱的姹紫嫣红,慌忙的俯身跪了下去。 “谁准你们进来的!”皇上大喝。找了一旁的茶杯就往人群中砸去。 淑妃因为身份原因,只得硬着头皮求饶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滚!你们这群狗奴才!都给朕到璃宫门外跪着去!” 皇上没有理会跪了一地的女人们。只是厌恶地将那群跟来的奴才们赶了出去。 紧接着就有太监来报,说卓神医到。 皇上忙亲自出门迎接。 那卓神医也不给他见礼,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皇上也不责备,一个劲儿的催他快些,恨不得立刻将他拉进了屋。带到了贵妃娘娘的床前。 初见贵妃娘娘面容,方才还一脸怠慢的卓神医,脸色一凝,就开口让所有人出去。 卓神医是贵妃娘娘的表兄,两个人血亲的关系。 卓家医术高明,太医治不了的病,到了他这里,也是手到擒来的。 因为卓家的时间少有的高超医术,因此卓神医的话,皇帝即便是一国之君,也要给七分薄面的。 众人都被卓神医赶了出去,卓神医一回头,却见那个叫栖鸦的宫女正在为床上的贵妃娘娘点穴。 掩上门,卓神医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一块牌子准确的朝她飞过。卓神医伸手接住。 只见,那块金丝镶玉的半方令牌上,刻着暗纹花字。一个篆书“子”字隐隐可见。令牌背后则是用金丝钩出的一个“郇”字。 是自己人。 卓神医恭敬的点头。上前为贵妃娘娘诊断。 屋外。 皇上正在那里天人两难。 他心里盼着贵妃无救,最好能在卓家自己人手底下一命呜呼,这样也不必他费尽心思了。 但又想到两个人这么多年一起走过来的感情。 有些东西,如是没有亲身经历过。怕是没有那份心境去深切回到的。 起身,未来得及进屋,便有人上前耳语几句。 听完来人的话,皇上的脸色顿时一阴,便跟了那人匆匆离去。 临走,也记得要人留下,等贵妃娘娘醒后向他汇报。 众妃嫔一行跪在地上,还没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见皇上离去了。亦都纷纷起身,欲离开这是非之地。 没来得及走出璃宫,就有皇上派来的太监说,请容妃娘娘跟着走一趟。 容妃,便是方才那个,除芙妃的宫女外,另一个开了口的人。也是前段日子,贵妃娘娘失宠时最得宠的妃子。 众人见皇上召的,都是方才没眼色,开了口的人。皆在心底默默暗自庆幸,方才没有露眼子的多说一个字。 但皇上下一个圣旨却令人个个叫苦连天。 “其余众人,皆跪在璃宫门前,面向南院方向为贵妃娘娘祈福。除必要事情可轻视起身外,不得起。直到贵妃娘娘醒来为止。任何人不得有违!钦此!” 头顶的太阳,在流溢的时光中寸寸坠下。 夕阳的余晖打在她的头顶,从她那枝枝丫丫,已经新叶半出的枝条中,打下柔柔的残温。 她感到有隐隐的朦胧将她包围。淡淡的银白色。令她有了一种美好的错觉。 仿佛又回到了,那时的满树繁花。白衣一袭的,以健壮的身姿屹立在那朝阳初起的璃宫之中。 不论是人也好,树也罢。便总会爱回忆,爱出现幻景。 挺直了身子,又抬了抬头。抖得一树的尘埃,携着思绪落下。她睁开眼,放眼远眺。 东书房门前那两个女人跪在地上的身影依在。窗前,皇上的侧影依在。只是,右手边批过的折子倒是高了不少。 在看近处的大门之外,那一群人倒还真是听话。就算是跪的双脚发颤,也还能坚持不懈。真可谓是精神可嘉。 闲着无聊,她便从东到西,一个一个的挨着‘查人头’。 没数到一半,便听到东书房有不小的动静。 抬头。 只见皇上又一个大耳光子下去,芙妃的脸上边赫然出现了一座五指山。 “贱人!”皇上骂道。 看到芙妃都挨打了,一旁同样跪了大半天的容妃,不禁的双脚发抖。 想必是以前从未听到过皇上打女人,今日,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芙妃一耳光。 一时间,她的心里也没了底子。更不知皇帝心中要对付的是哪个。 挨了打的芙妃也不敢检查脸上的情况。就慌得跟狗似的,跪着爬到皇上脚下。 抱着他的腿,求饶道:“皇上…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是无辜的!皇上…请您相信臣妾呀!……” 皇上俯身,捏着她的下巴,轻蔑地笑道:“你冤枉?!你送妺妺的宫女刺伤了妺妺,还要日复一日的往妺妺的饮水里下毒。 你说你冤枉?哼!?可笑!你敢说你冤枉?!你敢说,这不是你做的吗!?” 听到皇上对她的指责,芙妃连连否认道:“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这些事都不是臣妾做的,臣妾……” 哼,这种情况下。任谁也都不会承认的。皇上也没了耐性去跟她多说。一个窝心脚踹了上去。 目露煞光的说道:“你冤枉不冤枉,朕自会判断。不用你在这里狼哭鬼好的乱演戏。” 见皇上一只针对的是芙妃。一旁的容妃便也放下心来。自作聪明的假心为芙妃求情道。 “皇上,您别气了。臣妾想,姐姐那么做,也是为了皇上您着想。贵妃娘娘仗着有身孕。也太不把姐姐放在眼里了。再怎么说……” “她是芙妃,对吧?” 皇上阴冷的弯了嘴角。眯起眼睛接着说:“你以为是芙妃就可以凌驾在朕心爱的女人身上?!” 容妃垂下的眸子瞪的硕大。惊恐的缩放着瞳孔。不安的回话道:“臣…臣妾不敢…” 皇上的眸底已是一片通红,嘴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大。冷哼一声,道:“你不敢?笑话!你连龙种都敢拿去造谣,你还不敢做什么!” 给了容妃后悔的时间后。皇上又接着说:“跟贵妃娘娘相提并论?你们也配?” ‘贵妃娘娘’两个字就像一把匕首般,刺入了容妃的胸口。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满眼的贵妃娘娘,满脑子的贵妃娘娘 “皇上的心中,只有贵妃娘娘么?”容妃啜泣的低声自问,声音里掩不住的失落与悲怆。 提到贵妃娘娘,皇上的眼神,便不自觉地柔了几分,声音却依旧冷冰冰的说:“朕今天,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无论发生什么,朕今生唯一爱的女人,就只有她一个,所以,以后你们都给朕老实点。” 这话是说给醒了还要装睡的某人听得。 唯一爱的女人?容妃在心底冷笑。 贵妃娘娘是他今生唯一爱的女人,那自己又算什么?只是暖床的工具?不,她连暖床也轮不到的。 因为除了那个璃宫,皇上从不在别处过夜。 前几日,皇上夜夜专宠她,她原以为是皇上发现了自己的好。所以,她刻意让自己忽略掉,他冲刺在自己身上时,却大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曾经她以为那是恨。是皇上恨那个叫贵妃娘娘的女人。 那是,她还在心底暗叹,自己的乖巧,可以为皇上宽心分忧呢。 如今看来,一切都只是他一个局外人的自作多情罢了。 皇上对贵妃娘娘的情,是恨。却是爱的太深太深的恨。 而对自己,皇上是连恨也不愿分与的吧。 作为工具的她,即便是贵妃娘娘死了,也只会是个工具而已。 四年的妃子做到这种地步,容妃不禁为这宫里的傻女人们感到可怜。更为自己感到可悲。 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 容妃毅然决然的自头上拔下一枚银钗,朝自己喉间刺去。 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却像她枝头春日的梨花那般,苍白的灿烂。 皇上没有看她一眼。因为卓神医派人来了,说是贵妃娘娘醒过来了。 前一刻还怒气冲冲的皇上,在听了来人的话后,便撒腿就往璃宫跑来。留下‘收押’二字,就没了身影。 “收押。” 是的。 活着的芙妃脸色苍白,面容凌乱。嘴角是乱的发,是伤的血,是痛的心,和碎了一地的悲怆。 地上,是死去的容妃。 那具躯壳之内依旧有鼓鼓的血液流溢而出。而躯壳的一旁,她看到那个被人曾经唤作容妃的女子。 她的嘴角带笑。是安逸,是幸福,抑或是自由。 没有了曾经的容妃,她便永远的属于了自己。 这偌大的皇宫之内,从开始到现在,都为曾留下过她的名字。 从此,她不再是容妃。那么,希望来生她可以好好的,做着自己吧。 太子听说了宫里发生的事情,给淑妃送去了治愈腿伤的良药。 又伺候了两天的病床。 至于贵妃那边。 听说,皇上往关外送了一封信,贵妃也往关外送了一封信。经过了这一遭事情,皇上恐怕更加猜忌他们郇家了。 没过几天,又到了节日。 大陈的冬天有一个很著名的节日——无面节。 就是说一些男未婚女未嫁的青年男女在无面节的那天晚上一起带上面具。拿着红色的喜蜡到街上猜花灯放红船。听说很是有趣。 太子妃感觉就像是七夕节一样。但是又和七夕节有所不同。 我们也去外面看看吧好不好呀太子妃泥鳅一样地在太子身上折腾着。 太子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稳如泰山的看着手中的来信。 “你去不去!”太子妃双手掐腰怒目圆睁。 太子继续我行我素分好不为所动。半晌才丹唇轻吐缓缓地蹦出两个字:“不去。” “哼不去拉倒!”太子妃拉了贴身侍女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挤挤嚷嚷的人群中太子妃在贴身侍女的保护下终于汇入了流动的人群。 “”小姐这里人太多了我们还是回去吧。苍影看着面前的人山人海很是真诚的劝太子妃。 “怕什么?我又丢不了。”太子妃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这可是她第一次见识到面具节的盛况。当然要来亲身体会一趟了。要不等过几天回去了哪里还会有这么新奇的东西了?见她执意也只得跟着。 “我们也去那边猜花灯吧。”看着挤挤的花灯人群。太子妃跃跃欲试的提议。 “古道确实有歪才?春临帘底动芳心?这是什么?”那侍女好奇地问。 “是灯谜吧。” “灯谜?小姐可以猜得出来么?” “这个还难不倒。你看古道确实有歪才就是琊。那个春临帘底动芳心的谜底则是个柿子的柿。这两个都是字谜。灯谜的猜法有好多呢。有拆字法、离合法、增补法、减损法、半面法、方位法、参差法、移位法、残缺法好多呢……” 夜的推移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一张张面具看得人眼花缭乱。太子妃他们两个没戴面具的人在人群中倒显得万分醒目了。太子妃也顺手从一个小贩那里买了两个情侣面具来戴。 “小姐还是不带了吧。”戴上面具万一小姐找不到怎么办? “不会啦,又不是小孩子就算我们走失了那就各自回去好了。” 谁知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在太子妃的百说百灵的乌鸦嘴下真的迷路了! 而且在太子妃对自身的现况审视再三的情况下发现: 一:她没带一分钱! 二:她只能顺着人群往前走而没有多余的精力在茫茫人海中看到熟悉人的身影! 三:她非常讨厌现在这种无能为力的情况! 怎么办呢?……对了找那个情侣面具就好了! 这个?不对个子太低了。 这个?不对身材太胖了。 这个?也不对看起来病怏怏的 好像是那个!对就是那个!和太子妃带着情侣面具而且身影也是莫名的熟悉! “这儿~~~这儿~~~我在这里!!!” 在太子妃的大声呼唤下被呼唤者依旧不给反应。没听见?太子妃摘下头上发簪准准的朝他扔了过去。噗通!正中目标! 回身,却不是她的贴身丫鬟,而是一个身材纤细的男子。 他回头看太子妃一眼飞身而起穿越茫茫人海一把将太子妃捞到了一旁的茶馆里。 太子妃一把揭掉他脸上的面具一张陌生的面孔映入眼帘。清秀而俊美在秀气的眉眼间带着阳光的开朗却在丝丝之中让太子妃发现他的霸气。 “你是谁?”太子妃警惕地问。 “你不是明月?”他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 明月?我还清风呢! “谁是明月?” “哦,姑娘自是不认识的明月是我的妹妹。因和姑娘带一样的面具身形也和姑娘很是相像而姑娘又恰巧用金簪扔了我所以在下才会将姑娘误认为是我的小妹。得罪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郁闷,太子妃盯着他那张陌生的脸,不知道眼下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姑娘是和家人走散了吗?” 他既知道郇洇墨在找人现在再来瞒他就是多此一举了郇洇墨索也就承认了:“恩,我和我的相公本来是想在面具节里重温一下当年的记忆不料因为人太多而走散了。方才看到公子的面具慌乱之下就认错了人。还请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在下清风既然在下和姑娘可以在茫茫人海中相识也是一种缘分。若是姑娘不嫌弃在下可以代送姑娘一程。” 郇洇墨看了看他的穿着虽也是大陈的服饰但佩戴的却是一族的挂佩这种人都是有身份来历的。自觉的和他们还是少打交道为好。 “哦不用了多谢公子好意我家相公就在那边。我自己可以过去的。” “没事的在下” 一道人影闪过后他的话在风中玲玲的飘荡着回音。 第一百三十三章:凌紫 黑影将郇洇墨带到了一个临街的茶楼里。 “属下见过少主子。” “你是卓家的人?”郇洇墨道。 “回主子的话是总管派属下来的。”那人也不隐瞒,涩着脸色应下。 “老总管人呢?”郇洇墨打量着四周,自顾道。 那人见她没有反抗之意,也少了三分防备,道:“总管去为主子准备下榻之处了。“ “恩你先下去吧。顺带派人去找一找东宫的侍卫,我和他们走丢了。” “是。” 终于到宽敞的地方了。郇洇墨很是自觉的端起桌上的茶,自倒自饮起来,一盏还没完便听到敲门声,只见一人走了进来。 放下手中的茶杯,郇洇墨一把上前揽住那人,故友重逢道:“凌紫,好久不见” 还在卓家的时候,凌紫是她的书童,后来凌家外放,赎身独自经营了生意,原是主仆,也做亲戚那么走着。 没想到今日,能够在这里见到她,真是令人欣喜。 凌紫也紧紧地回抱她。 “今晚我们同床共枕吧!?”凌紫贼贼的提议道。 还不时用余光猫着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郇洇墨,“小姐这么魂不守舍的?莫非是在想姑爷?” “臭凌紫刚一见面就来气人?”郇洇墨愤愤吓唬道。 凌紫坏坏的笑着,道:“小姐要是想姑爷想的掉眼泪,我可是会乖乖的旁观的哦” 她旁边站的是无痕,亦是凌紫定了亲的相公,凌家脱了奴籍,然无家,却依旧是卓家的人,如今正是当值卓家的大总管。 见二人开玩笑的正高兴,无痕的脸上也浅浅地一笑。 “主子玩得尽兴了么?”无痕露出难得的温柔。 “恩,只是我和他们走丢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来救我?”我凑上脸去直直的看着无痕。 “属下,方才为主子安排下榻之处了。” “实话!”郇洇墨冷下脸来,阴沉的问:“便是为了我好隐瞒也是不被允许的!无痕你不是第一天跟着我了,我的脾气你应该知道的。” “回主子的话,属下自主子出门就一直跟着的,但是到了人多以后属下发现一帮形迹可疑的人也在跟着主子。方才属下消失就是为了处理那些人去了。” “有人跟着?谁?”有人跟踪她,东宫的人不可能不管的。 “就是那个在面具节上和主子搭讪的人。他不是大陈的人。至于具体身份还要再细细查询方可。”无痕恭敬道。 “恩。京城不比家里,多得是不会安于现状的人,你们也要时刻关注着他们的情况。” “是。” “哎呀~~~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干吗只说那些有的没的?走啦我们品花阁的分店这可是柳大总管的主意哦。主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到那里逛逛去。” 凌紫兴致勃勃的打断他们那些在她眼中很是无聊的谈话。在马车上上还贼兮兮的告诉郇洇墨说:“小姐,我偷偷告诉你哦新开的分阁可是有彾官的哦。” “彾官?那是什么?” “哎呀,小姐您去了就知道。很正点的哦看着就很有嚼头的” 郇洇墨虽然不明白,但看她脸上颜色,也猜出来了七七八八。 道:“无痕同意么?” “当然啦!而且还是他提的意。要不然我又不是傻瓜没事干嘛自找麻烦撞。”凌紫一副我聪明着呢的表情看着她。 锦瑟阁到了,朱红的大门象征着他的荣华与富贵。却在无形中为其树立了未知的敌人。 在一群故作姿态的花娘招呼下,几人进入了阁内。 坐在一品雅间听着江南小调看着窗下的小桥流水。这样的生活真好。 “凌紫改明儿把大门的颜色给改了吧,大红大绿的看着恶俗。”轻呷一口茶,郇洇墨幽幽的提出自己的建议。 “好的,可是要改成什么颜色呢?”凌紫很认真的问道。 “什么颜色?我对这些没有什么过多的研究,我怎么会知道改成什么颜色好呢?”郇洇墨道。 思铎片刻,又道:“你看着办实在不行的话就问无痕。把问题抛给他准没错。” “哦。”凌紫乖乖的应道但看了看无痕那面无表情的冷脸咽了咽口水。终于下定决心要自力更生。 问无痕?哼哼,估计她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酒过三巡醉醺醺的凌紫提议:“主子要不我们也叫一些彾官来热闹热闹?” 无痕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递了个眼色给坐在一旁的凌澈,让他把凌紫带走。 “不就是叫个彾官么?至于么?又不是什么大事。”凌紫醉醺醺的,还不忘小声嘀咕道。 “不准!”郇洇墨玉指轻转最后落在凌澈抱着凌紫的手上。凌澈很是无奈的放下凌紫。 “主子她醉了。”无痕解释道。 “恩,她醉了。我知道,我又没醉。只是这一屋子就我们两个女人,凌紫走了剩你和凌澈两个岂不更无趣了?”郇洇墨白了他一眼。 被她解救出来的凌紫,很是八卦的趴在她肩头,醉意朦胧的说:“小姐这芙蓉阁可是有一批功夫很好的彾官的。小姐要不要品尝品尝” 郇洇墨清楚的看到凌澈的脸都绿的发黑完全失去了在我面前的那种泰然自若。凌紫这丫头把他气得不轻。 “无痕,把这里最好的彾官都给我叫来。”我笑嘻嘻地看着无痕。无痕的脸也不自觉的漫上一丝绯红却又透着点点的黑意。 这不是凌紫第一次做这种出格的事情,做生意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种场合,免不了有些人爱。 “把你们的看家本事都拿出来,把咱们小姐哄得开心了,自会赏你们。”凌紫醉醺醺,却不忘娴熟道。 那些阴柔美貌的听到这话个个笑颜如花,但是碰上无痕和凌澈那阴冷的目光后,就个个像捏了的萝卜似的。 “我们在这里玩,你们两个大男人总会让人有所不适,要不就先歇着吧?”吃了酒,凌紫胆子大了些。 等他们关上了门,郇洇墨拍了拍那个看起来醉的不醒人事的凌管事。 “起来啦我可是把那两个管家婆多给赶走喽。你要是真醉了这些们反正我一个人也没兴趣算了让他们回去得了。” 刚才还醉的不醒人事的凌紫一个轱辘就爬了起来:“别呀主子好不容易逮着一次机会那您就忍心让这些白白嫩嫩的小美男们从我手下溜走?”